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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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我本以为她要我拿这个给你,是想用这个让你记起旧情,不致于在为皇后大张旗鼓助长威风的同时把她完全抛到脑后。不想……不想她竟是料到了你会对她下手!唐天霄,你害死了她!她一直把你当作当年的肖霄一样倾心爱慕,可你竟害死了她!”
小舟晃动的幅度小了些,唐天霄终于缓过气来,喘息着说道:“浅媚,我并未害她。”
可浅媚冷笑道:“攻心为上,自是没必要出手。她本就身体孱弱,只需让她意识到她全心爱着的夫婿不但厌弃她,连她为他怀的孩子都不肯要,她便绝望得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吧?何况她的身体未必经得起小产;就是小产后能侥幸活下来,你也只须示意太医故意虚报病情,开些不对症甚至是要人命的药来服用,前面还是一条死路。”
她按着唐天霄的肩膀,簌簌地掉着眼泪,却咬牙切齿道:“我就奇怪,昨日看着宇文贵妃病势沉重如斯,为何太医并不当回事儿。因为根本就是你要她死!唐天霄,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要有怎样的黑心肠才能负心至此,要取她一尸两命?”
“我没有……”
唐天霄挣扎,却被可浅媚一口咬在胸前,还没来得及呻吟出声,她的唇已经压了上来。
不肯容留些微缝隙的亲吻,重重的,不知是亲昵,还是折磨。
他从来拒绝不了她。
即便最初并没有如此深爱,他也那般迫不及待地将她占有。
可这时候,实在不是亲近佳人的好时机。
随着小舟的左右晃荡,他正一阵阵地眩晕不适着。
除了靳七和他的母后,再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不只晕船,更对夜间的湖水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
那是对于背叛、死亡和失去信念的恐惧,一生经历过一次便已足够。
刚要狠心将梨膏糖般粘在自己身上的女子推开时,忽然有几滴热热的水滴落到面颊。
唐天霄顿了顿,本来推她的手不知不觉转了方向,轻轻地抱住她的腰,默默地回应着她的吻,却再也无力反被动为主动了。
来中原没几个月,她已很熟悉中原的衣饰,解开他的单衣时轻车熟路。微凉的手指滑向他匀称流畅的腰线和结实滚烫的腹部。
唐天霄猛地哆嗦,苦笑道:“不行。浅媚,回岸上去罢,随你怎么折腾。”
可浅媚没有回答,却愈发热烈。
她不知是在亲吻还是啃啮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唐天霄全身都快燃烧起来,可眩晕和不适感也在加剧。
他终于忍耐不住运劲去推开她时,船身猛地一倾斜,湖水几乎快要漫到船沿。
剧烈的摇晃中,他的胃部一阵翻滚,生生地干呕了下,身体又倒了下去,——落入可浅媚的掌控之中。
他喘息着沙哑了嗓子道:“浅媚,你是恶魔。”
可浅媚恨恨道:“你才是恶魔!虎毒不食子,你让我想着都害怕!”
唐天霄咬牙道:“是,是我令人暗中在她服用的血燕里动了手脚。她的身体根本不宜受孕,我也未曾想过她会怀孕。若不及早处理,到六七个月上,真会一尸两命,连一点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浅媚双目睁着溜圆,黑珍珠般定定地望着他。
唐天霄的脸色很难看,继续说道:“容容本有弱疾,小产后气血两亏,早已后力不继,难以持久,至多还有三五个月光景。我想及早为你翦除宫中后患,的确想过换她的药,可终究不忍……”
“那她……”
“是自己服毒……”
他的眸光黯淡,失神地望着沉沉的夜空,低叹,“我本来只是猜测,心头已突突地跳了半天。方才见了这锦盒,才算明白。她……她其实已料到我想做什么,竟自己布下了这个局。果然是我负她……负她极多……”
岸上,靳七见二人小舟入了荷叶深处,许久不见踪影,到底不放心,已忍不住高声叫道:“皇上,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宫歇息了?”
唐天霄便问可浅媚:“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可浅媚红着眼圈,道:“有。”
唐天霄皱眉,却吸一口气,扬声道:“靳七,留两人守着,其余的散了罢!”
他这话,自是不预备离去了。
靳七原不过担心他有意外,见他无事,便也不吱声了。
月色流银,繁星散锦。湖水脉脉,轻烟淡淡。
在如盖的荷叶下,小舟微微起伏,游动的风将两人紧靠的躯体吹得都有点冷。
可浅媚已看出唐天霄的确怕水怕得紧,晕船晕得也不是一般的厉害,却为解她疑虑依然留在舟上,心下虽是忿恨,到底不忍再趁机欺负他,随手摘了一张荷叶覆到他脸上,说道:“什么都别看,就不晕了。”
唐天霄沉默片刻,伸手脸上的荷叶取下,覆到她脸上,也道:“什么都别看,就不晕了。”
可浅媚道:“我没晕。”
“你晕了。”
“没晕。”
“你若没晕,便该看得到我待你的好。”
此话一出,可浅媚静默了半晌,才道:“你也曾待雅意姐姐、清妩姐姐很好,也曾把容容放在心坎上。”
唐天霄叹道:“我以前竟不晓得你如此多疑。”
可浅媚点头道:“还是我们北赫的少年儿郎好,英勇豪爽。我从来用不着如此多疑。”
唐天霄怄得吐血。
可浅媚道:“我没把宇文贵妃当作什么宫中后患。何况你也说了,她活不了多久,又怎会成我的什么后患?”
唐天霄阖眼道:“罢了,算我说错了。我只是想除了我们大周的后患。”
可浅媚似解非解:“就是刚才你说的宇文贵妃布下的局?什么局?一定要以她的性命作为代价吗?”
唐天霄不答,却转开了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怕水吗?”
“因为大周皇室来自北方,不会游泳?”
“不是。比如你也来自北方,怎么不怕水?”
唐天霄握着她的手,掌心难得那般冰凉冰凉的。她回握住他的手时,他才继续道,“十岁那年,我的一个亲人把我推下了水。我差点淹死。”
他的眉眼间有惊悸一闪而逝,很快归于平淡,连语调也是寡淡的:“那是冬夜,漆黑的夜。我在水里扑腾,向推我的兄长求救。我以为他是无意,可他决绝而去。后来……他无数次想取我性命。”
可浅媚怔了怔,道:“你是皇帝!”
“皇帝?”
唐天霄自嘲地轻笑,“没有足够实力保护自己的皇帝、皇子和皇亲国戚,与普通老百姓一样命如草芥,甚至比老百姓还不如!我本来有一个哥哥,三个弟弟。他们都金尊玉贵,却死于非命,未能成年。我甚至不得不看着他们死。”
“为什么?”
“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弱肉强食,退无可退,这便是皇家子孙的生存法则。我在襁褓间便因为是嫡长子而被立为太子,更是从小注定了万众瞩目,注定了步步惊心。”
可浅媚只觉他手越发地冰凉了,帮他搓了几搓,道:“北赫也有为了争权夺利兄弟相残的事。不过似乎不会像大周这样,未成年皇子一个都不放过。”
“因为父皇离世太早了,因为手掌重权的大臣太多了,因为每个皇子都可能被抱到九五至尊的宝座上。浅媚,我从小就学着怎么活下去,你懂吗?”
可浅媚嘴唇动了动,居然问道:“你倦不倦?”
唐天霄居然也立刻回答:“倦。可我已输不起,大周已输不起。我要大周在我手中强盛,百姓丰衣足食;我要我的子女摆脱总是受制于人的困境,从此高枕无忧。”
可浅媚闷闷道:“抱负越大,牺牲越多。”
“你有更好的法子吗?”
“也许……没有……除非你不再是大周皇帝。”
“即便我不再是大周皇帝,也会因为曾经是大周皇帝而成为他人眼中之钉。”
她算明白过来了,开始言辞犀利,指甲一下一下掐入他掌心,说道:“就像沈家、宇文家会因为手握重兵成了皇上眼中之钉?你的婚姻也成了砝码,他们家的女儿则注定成了棋子?注定了被牺牲?”
“不错,连我自己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不得不违心地牺牲亲情,友情,还有……儿女之情。对于我,儿女之情也许太过奢侈……尽管,我想奢侈一回……”
可浅媚道:“那我比你贪心。亲情,友情,儿女之情,我都想要。你肯不肯给我?”
不知什么时候,她拿开了脸上一直覆着的荷叶,专注地望向他。
对着那亮如曜石的黑眸,唐天霄心跳仿若漏了一拍。
他迟疑片刻,徐徐地说道:“浅媚,你若信得过我,从今起不要再理会任何朝堂之事,也不用再管任何后宫纷争。朕向你保证,即便呆在皇宫,我们一样可以像寻常夫妻那般,偶尔吵吵闹闹,却总是和和美美。”
他出乎意外地冒出了个“朕”字,听来却格外的诚挚认真,“若你嫌宫里住得闷,等朝中的琐事安排停妥,我便可以时常带你出宫走走,到山上或湖边的别院住一阵,像寻常夫妻那般快活过着。然后……我们生几个孩子吧!山上生的孩子就叫峰儿,湖边生的孩子就叫湖儿,行不行?”
“不行。”
“嗯?”
“难不成山上生的女孩也叫峰儿,湖边生的男孩也叫湖儿?不如生个男孩就叫峰儿,生个女孩就叫湖儿吧!”
“呵……那也行。”
他笑得凤眸挑起,连眩晕也一时觉不出了。
可浅媚望着他苍白却温柔的面庞,忽然发现那些太过沉重的话题果然不适合她,也许也不适合他。
她也倦了,不想再去思考他或她曾经的亲情和儿女之情。
金丝帐暖,杯酒寄天真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她是他现在所珍惜的,他也是她目前所在意的,一切便已足够。
她凑上去,深深吻住他,绵绵缠绕。
唐天霄却绷紧了身体,因她这突如其来的厚爱而惊悚。
“浅媚,不行……不是在湖里,是在湖边……唔……”
事实证明,这种事,只要可浅媚说行,就一定行。
不行也行。
过程和结果都很销魂。
平时两人体力和耐力失衡,可浅媚完全处于劣势,受尽欺凌;这一次,给蹂躏的绝对是晕船晕到无力动弹的唐天霄。
他硬着头皮想要草草结束时,可浅媚促狭地勾住蓄了露珠的荷叶,将夏夜冰凉的露水一滴滴倾落在他的腰腹间,恨得他真想一脚将她踹到水里去。
只可惜身处水上,他当真只能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她欺他欺得痛快,欺得几乎销魂蚀骨;他却给欺得郁闷,欺得快要魂消魄散。
第二日唐天霄没上朝,连怡清宫都没敢去,因浑身无力和头晕目眩呆在乾元殿,传了太医服药调理。
想来,他从此算是彻底怕了这北赫来的妖精般的女子了。
可他还是得护着她,说不准还得以一生为限。
宫中还在为宇文贵妃的死闹得沸沸扬扬,有司奉旨秘密查案,暂时却一筹莫展。
所有证据明明指向了可浅媚,但唐天霄一口否认,不许往这个方向查办。
有知道内幕的大臣们尚未及提出异议,又有消息传出,说可淑妃给人栽污,欲要投湖自尽以证清白,周帝亲去莲池劝慰半天才安抚下来。
于是大臣们预备上本的异议也搁置了。
指不定什么时候可浅媚有个三长两短,天子一怒,上了折子的大臣们可就成了逼死宫妃的罪人了。
数日后,官方邸抄传出,宇文贵妃病逝,一长串对于其生平行止的逾扬之后,上其尊号为纯懿贞惠贵妃,循礼厚葬。
至于唐天霄是怎样向定北王宇文启交待的,除了这君臣二人,就没有人知道了。
这时,奉旨查案的官员终于有了点头绪,却已不敢惊动唐天霄,悄悄去回禀了宣太后。
唐天霄一边服药调理,一边强撑着去了明漪宫两次,每每都在宇文贵妃灵柩前抚着她的棺椁一呆良久,原本的眩晕之疾竟未痊愈,复添了风寒之症。太医道是伤恸太甚,又着了风,因此开了发汗宽中的方子每天服用,宣太后那边已令人传下懿旨,若无大事,不许惊扰皇帝。
可浅媚在怡清宫听说,心下也是不安。
但唐天霄给她整治一回,连着四五天没过来看她,靳七倒是每日都会到怡清宫转上一圈,找可浅媚或香儿等人闲话一回方才离去。
这晚,可浅媚问了唐天霄正在乾元殿中休养,也不用旁人带路,换了套松花绿的衫子,便走向乾元殿。
唐天霄要静养,连后妃无事都不许过去,故而殿门紧闭。
人人皆知可浅媚盛宠,若她去要求通传,值卫多半不敢不从。
但她不晓得唐天霄心意怎样,若他还在恼她,一口回绝了,岂不大失颜面。
心里这般想着时,她已绕到偏僻幽暗的东侧宫墙处,一闪身便飞了上去,沿了宫墙弓身攀到殿宇边。
乾元殿是皇帝所居,翘角飞檐一色是明亮的金黄琉璃瓦,根本无法藏身。
听到唐天霄隐隐的话语声传来,她已微笑,抽出长鞭来一甩,已缠到了稍远处的檐柱,再借力一荡,便稳稳地钩住廊枋,栖于檐下,再借了廊下深色的沥粉贴金彩画掩护,小心攀往唐天霄卧房方向。
此时正是盛夏,他的卧房窗扇却是大开的,一眼便见久居于乾元殿的张美人和张才人正垂彩袖,捧玉盅,殷殷地侍奉着唐天霄喝酒。
唐天霄随意披着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