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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美人何处-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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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息妫的选择。这个选择,在两千年后,还成为轰动天下的讽刺。“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清朝诗人用一个女人的不肯殉节,狠狠地羞辱了明朝降清大臣洪承畴的不忠不烈。在节烈贞操的讥讽中,息妫穿过了漫长的岁月,做了最后一
次妇孺皆知的亮相。而她,即便听到了这两千年的骂名,也可能了无一言。真正的情感,需要耐心收获而非掠夺。息妫,或是个懂得感
情的女子,她用默默无言,独自担当起了回忆的重量、世人的误解。


世界为你落了幕(1)
巫臣一登场,她的乱世便落了幕——夏姬
起初,是父亲郑穆公的目光,为她疲惫不堪。夏姬,你私通亲兄,我将嫁你何方?谁庇护你不堪的余生?余生?我的生命刚刚开始。她小小的心里从容笃定。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十余岁的华
年,在晃动的红盖头下,送给她的第一任夫君:陈国,夏御叔。身后,是她第一个情人、哥哥公子蛮的灵柩。早已不复声威
的郑国城楼上,父亲既痛且悲的泪光。新娘的嫁车,赶上高坡,渡过河流,渐渐消失在平原上。
春?梦
河南,淮阳。
夏姬的脚,踏上了陈国的土地。一个男人的大手,小心翼翼地牵起她。公主,这就是株林,我的封地,你到家了。
她一路都在思慕着夫君的样子,暗暗希望即将到来的夏御叔,正是年复一年的春风里,走进她梦中缠绵的脸孔。
她看着他,国君的孙子,陈国的大夫,自己的丈夫。
她陡然换了身份。在郑国,她搞得穆公头大如斗;在株林,她却是温婉新妇。被御叔迎入株林的那一刻起,这个周天子宗室的姬姓女,有了一个崭新的身份——从此以后她被人称为夏姬。
除了姓氏,御叔给她的还有一个全新的生活空间。株林虽然比不上王宫豪华,但是环境幽美,又远离都城,自然少受流言蜚语的搅扰。最妙的是,御叔是陈国的大夫,每日必须恪守臣礼,前去上朝。这样夏姬又平添了更多的私人空间,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生活。
做公主高贵呆板,为人妇自在活泼,夏姬发现生活许给自己的,也不错。偶尔一回头,已想不起那个死在郑国的公子蛮。他跟她好像擦身而过的两只飞鸟,一个去了天堂,一个还留在自己
的国度里。从前的春梦,像凝结的冰霜,清晰美丽,但只供回忆。夏御叔纵不是梦郎,也不负她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她很满
意。很快,她与御叔有了一个儿子,夏徵舒,字子南。亲昵的时候,她拍着襁褓,叫他夏南。
夏?妍
当她都快忘了从前时,夏御叔病故了。株林的夏天冷却了,像一片深海。郑国匆匆派人,接外孙夏徵舒回郑。足以见得穆公对自己绝
色的女儿,即使责备过她少年的荒诞,却从没遗忘半分。惶惑的却是夏姬。面对故国来人,她骤然拾起遗忘已久的公主身份,那种心情
好像在衣橱里翻出一件旧衣一样,惶惑自己何时拥有过。最可怕的是,陈年的春梦和欲望,也随之醒来。她凝望着远行的徵舒,喃喃自语:“夏南,你在郑国,要一切
安好。”一转身,没入了寂寞的株林,“这是我一个人的了。”此时的她,年华已过三十。可离奇的一幕出现了。她深居株林不出,陈国却上至灵公,下至大夫孔宁、仪行父,君臣三人的车马,在株林道上卷起飞扬的尘土,闻香而来。
她是如此深谙男人的虚荣心。赠孔宁锦裆,却要等仪行父抱怨时,才笑嘻嘻赠仪行父碧罗襦。后来又如法炮制,赠陈灵公以亵衣。这三个荒淫的君臣,干脆在朝堂上拿出“礼物”,畅谈株林艳事。
一番*,骇动陈国。
大臣泄冶委实看不下去了,谏曰:“国君和大臣当众宣淫,老百姓会怎么想?”
陈灵公不以为然,孔宁和仪行父却勃然大怒,杀了泄冶。
然而这世上,悠悠众口,岂止一人?《国语》记载,周天子特使单襄公到达陈国时,只见国事荒废,民不聊生,连陈灵公的影子都找不到。单襄公回去后,对周天子说了掷地有声的四个字,“陈国必亡”。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世界为你落了幕(2)
陈国果然要亡了。亡在盯着陈灵公的另一双眼里——夏徵舒。他恐怕根本想不到吧,世间所有少年儿子的心中,母亲永如神  般高贵。
那一日,公元前600年一个明媚又躁动的夏日,陈灵公照例寻欢作乐,见到夏徵舒毫不避忌,反与孔宁、仪行父放肆谈笑,“这孩子像我们哪一个生的啊?”
徵舒血气方刚。他拔箭而出,射向陈灵公。
“胡为乎株林,从夏南。
“匪适株林,从夏南。“驾我乘马,说于株野。
“乘我乘驹,朝食于株。”
——“夏南,夏南。”母亲温柔的呼唤,何时沦为君王沉迷株林的借口?又怎成了《诗经》里千年的讽刺?
秋?凋
陈灵公死。
孔宁、仪行父逃亡楚国。
夏徵舒立子午为君,青涩少年成一国权臣。
都是一夜之间发生的,株林里的夏姬,在作何想?
也许世间所有母亲的心里,多少男人都是过客,只有儿子才是深爱的。于是这一刻,她会暗喜徵舒的果断英武,以及对她这个母亲无上的尊敬。
可惜她来不及高兴了,少年的弑君,给了楚国借口。公元前599年,孔宁、仪行父唆动楚国,出兵伐陈,不费吹灰之力灭了陈国,夏徵舒被五马分尸,夏姬作为楚军的战利品,带到楚庄王面前。
也许夏姬曾经伤心欲绝,但历史自动隐没了夏姬披头散发号啕大哭的伤心镜头,她出现在楚国君臣面前时,平静得像没有心肝的女人。甚至,她仰着脸,遥想起息妫,楚国前朝的绝色美人,不由朝着御座上的王,微微笑了起来。乱世桃花逐水流,
看,我们都是如此。
40岁的夏姬,这个姿态,艳惊楚国。
庄王流着他祖父强夺息妫的血,他冲动地站了起来。和他一起站起来的,还有重臣子反。
眼看又是一次君臣大乱了,另一个男人终于出场,他淡淡道:“不祥人也。是夭子蛮,杀御叔,弑灵侯,戮夏南,出孔、仪,丧陈国,何不祥如是?人生实难,其有不获死乎?天下多美妇人,何必是?”
这个男人叫巫臣。
楚庄王清醒了。他要强大楚国,不能落人“灭国只为夺色”的口舌。他把夏姬赐给了一个丧偶的老贵族连尹襄老。
像即将凋零的秋叶一样,这场夫妻,不过短短年余。公元前597年,楚国和晋国的
城之战中,身体已经很虚弱的襄老战死了。襄老的儿子黑要,便堂而皇之地将庶母夏姬“
”过来,连父亲的遗体也弃于战场不顾。
算一算,黑要已是夏姬有历史记录的、相对固定的第七个男人了,可是命运丝毫没有让她停止的意思。
冬?归
巫臣,他在夏姬身边耐心潜伏了十多年。
那一天,楚国大殿上,他第一眼看见这个女人,就已疯狂地迷恋上。一见钟情一定是有的。于是那段话,哪里是说给楚庄王听的,不过是自己深藏不露的心。
感情的力量如此可怕。十余年后,庄王死了,夏姬已半百之年,巫臣也已位极人臣,他却对她说,“归,吾聘女。”
一句话,四个字,平平淡淡。但,却是夏姬这半生,唯一听到的要娶她的话。
于是,她依照巫臣的计划,向楚王请求回郑国,借助郑、晋的良好关系,寻回亡夫襄老的遗体。接着,巫臣找到一个出使齐国的机会,取道郑国,把原本要带给齐国的国礼,作了聘礼,带上夏姬私奔到晋。晋王能得到名动天下诸侯的巫臣,大喜过望,封为邢大夫。
这场抛家去国的壮烈私奔,令后世都为之骇然。而郑国对公主贯穿生命的庇护,也叫史书动容。终春秋一世,即使周礼崩坏,人心不古,但如夏姬这般的情欲放纵,都是罕见的。娇贵如文姜,也不免为齐国所弃。要何等的勇气和深情,才足以让一个男子和一个国度,待她如此恩深义重?
这次出逃,为两个家族带来了灭顶之灾,留在楚国的巫臣家族,以及那被遗弃的黑要氏族,都被诛灭殆尽。巫臣立下重誓,要让楚国“疲于奔命”,从此,他一手策划了晋国与吴国的结盟,掀开了春秋后期楚国衰落的序幕。
就这样,直至夏姬生命的最后一息,亡国、灭族、身死……所有惨剧,周而复始,从未停止。
可是,何止男人,就连史书也无怨无悔。惜言如金的《左传》,却将她的故事娓娓道来,不厌其烦。
而她,却在巫臣之后,所有艳闻都戛然而止,绝于史册。你不能想象,那样眼花缭乱的女子,怎会一夕之间,归于沉寂。
也许是那颗饱经离乱的心,终于遇上宽容的真心相待,不必再漂泊了。窗外,那样的乱世,男人们还在争斗着,可是外面怎样已不再与她相干。巫臣一登场,她的乱世便落了幕。
此时,是公元前584年。距离屈巫第一次见到她,正好十五年。


一舞一江山(1)
“看大王,在帐中,合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去,且散愁心。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虞姬站在荒郊,仰头看天上明月。许是冥冥中有预示,今夜之后天下将定。那夜有出人意料的好月色,带着最后的缠绵,如水,如沙,如前尘,似旧影,铺天盖地,罩定人不可动弹。
她神色皎洁,不见一丝波动。
人的一生里,总归有这样的瞬息,兜头见月华如水,霎时间心明如镜,将自己交付于天地间,有我无我,有他无他。机缘到的,立时绝尘缘,抽身而去,机缘不到的,也有个片刻清醒,看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难以断言那夜虞姬看到什么,想到什么,悟到什么,只听她叹:“云敛清空;冰轮乍涌,好一派清秋光景。”此时她与熟睡的项羽之间已有了天上人间的惆怅。
这声叹之后,就听得身后众将士如波如浪地哀叹:“苦哇——”
楚歌幽魂一样,不知不觉逼近面前,在耳边叹唱:“家中撇得双亲在,朝朝暮暮盼儿归。田园将芜胡不归,千里从军为了谁!沙场壮士轻生死,十年征战几人回!”
歌声凄切,野火一样四野蔓延,又如暗箭袭来,箭箭刺骨椎心,杀人不见血。她避在一旁听兵士们议论:
“这必是刘邦得了楚地了,招的兵丁都是咱们的乡亲,所以唱出来的歌声跟咱们家乡的腔调一个味儿,你们说是不是啊?”
“你们想啊,自从困在垓下,咱们大王爷天天盼着楚军来救,如今刘邦已得楚地,后援是断绝啦,就剩这八千子弟兵丁,是日有损伤,再加上个个思乡,他哪还能有抵抗的力量,这,岂不是入了危险之境喽!”
“那可怎么办哦?”
“依我看,咱们还是散了回家吧!”
流烟纷纷散去。那一夜,不只是虞姬别霸王,八千子弟亦别霸王。
在那个露冷霜寒的夜里,楚歌一起,吹散了江东八千子弟兵。只一缕乡愁,就勒断了楚军的意志,断送了霸王的江山。
乡愁是一剂温甜的药,对症者医得人心,畏药者反坏了人命。韩信用兵奇巧,他吃准了恋家是楚人的通病,不惟项羽一人。所以一招出,就击中了他们的死穴,让江东子弟一夕之间溃如流水。
项羽纵有拔山之力,亦难挽回众人归心似箭——他怪不得军心涣散。因为就连纵横天下的霸王自己,内心最害怕的也是无家可归。他曾经说,若不能衣锦荣归,便如同锦衣夜行一般。
既然自己和他们一样恋家,一样思乡,哪又能拿什么去要求别人不要害怕?
不!他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害怕了,还有选择的余地,或逃或战,或走或降;唯有他,不可以害怕,亦没有权利害怕。
这世间唯有王者是不能选择的。退,就是败。谁叫他是项羽,谁叫他成了霸王?
霸王自有霸王的义气,乌江岸边,他可笑看生死:“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
江东子弟于他而言,不是死了可以再招募的战士,而是同乡兄弟。他们好比那一起结伴离乡闯荡的少年,他是当中领队的一个,在离家时,对自己,对留守家园的父老,就有一个朗朗的承诺在。他做到时,便大家一起同欢同乐。一旦他做不到,大家都死了,他也以死相酬,绝不苟活。
只可惜,霸王只将江东子弟视为兄弟,心胸却未能再宽一分,视天下子民为一家骨肉,他逐鹿的脚步也因此止在这一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一舞一江山(2)
虞姬进帐去,项羽正好听到楚歌惊醒过来,面有惊色,虞姬劝他安坐。眼前大难临头,他们反不似是在兵荒马乱的战场,身边分分钟有人殒亡,却似在自家的厅堂,闲听落花,流光照眼。得此良夜,耿耿无眠。
此情此景,霸王竟没有怒发冲冠——真正的大别到来,就有这样的天地俱寂。
虞姬置酒,取了他的剑作舞。项羽看着她,敲案缓歌。
我常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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