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遗爱-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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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就用这镯子,拴住我在人世的最后几年……我将它带进坟墓,让它再拴住我的来世。”子期绝美的脸上,还带着病态的潮红。好像清晨的花瓣,反射着诡异的红霞。
她想也不
35、海魂碧玺生宿缘 。。。
想,斩钉截铁道:“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恪儿今后定会遇到诸多艰辛,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既为他师父,就扶持他,做个无忧平安的王。”
他哀伤地笑了,乖乖站着,清瘦面庞上,温柔的黑眼睛似乎寻找她的身影。
那日之后,姞儿心知青娥不能再留,便随便找了个由头,将她逐出窈淑苑。青娥心中有愧,自是无话可说。
几日后,青娥的尸体在御膳房的水井中被打捞上来。此事被当做谈资叫宫人们私下议论几日,终是淡淡忘却。
36
36、莫笑龙袍裹痴骨 。。。
是年正月,天有彗星,冲虚、商二星。
五月,后宫宁昭仪诞下一女,眼盲,脚生六指。
六月,黄河水患,灾祸连连。七月,各省瘟疫又起。后宫生皇子有病之事也传了开来。
虽因世民的严令禁止,具体严重的程度并未流传于外,但不少流言在朝廷宫闲之间流传,说神灵震怒,人违天和,便有官员上奏,提出请皇上至太庙行祭祀之礼,以祈求神灵保佑,免灾除福。此议一出,余下官员便一哄而上地上奏,连长孙无忌这样的官员也深以为然。
世民与朝臣等一商量,皆认为此举可以救民知畏、趋福避难、尊长敬祖、崇贤法能,用来教化安定人心,倒是一个极好的办法。
应了群臣的要求,世民决定于一个月之后至太庙行祭祀大礼。如此一来,祭祀大礼所穿的帝王和后妃的衣物皆要重新制作。
典冕服已然送到窈淑苑,凤冠垂旒,凤口衔珠,垂旒仅比皇后短了两寸。姞儿吃了一惊,再打开冕服的盒子,却见冕服并不是按规格应穿的粉红之色,只比大红颜色略浅。
室内灯光暗暗,乍一望去,还以为是大红之色,再看绣锦上的花样,一爵九华祥兽,以金线绣之,兽眼嵌以诊珠,绕以翡翠,竟与皇后冕服没什么不同。
姞儿问送东西过来的陆荣:“公公,您是否弄错了?这个与本宫在尚制房看到的大不相同……”
陆荣一拨拂尘,道:“娘娘奴才绝没有送错。一切皆是皇上指定了下来的。”说完便告辞。
如果不是姞儿深知陆荣品性,真会以为他在设陷阱陷害。
吉儿近来常常困倦乏力,找御医瞧了,却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病来。
素月、沁雪只日渐一日地看着她消瘦憔悴下去,心里揪得慌。只盼皇上发现了娘娘的症状,好好令她修养一番。
每次吉儿身上不好,沁雪就不由自主红了眼眶,躲在一旁暗自垂泪,还叫素月等人笑话了好几次。沁雪咬着唇,不做解释,也不敢解释。她本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子,只是淑妃这般模样,竟如当初薛皇后的病症如出一辙。
莫不是淑妃也得了那种古怪的病症?
沁雪绞拧着手,暗自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娘娘还这么年轻……
立秋日,御驾率着文武三千多人浩浩荡荡到达泰山。
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自从秦始皇以来,多位君皇登泰山封禅。所谓封,就是在泰山之上设土坛祭祀天帝,所谓禅,就是在泰山之下扫一片净土,报答后土的功绩。
世民与长孙皇后、淑妃三人齐齐走出武德殿。他一身玄色冕服,上绣十二章纹饰,戴十二旒玉藻冕冠,宽袖大摆的衣裳让他更显得稳如山岳,更添几分冷傲。玉冠上垂下玉旒摇曳,姞儿瞧不清世民被遮挡着的表情。
按制右边为大,皇后的脚踏车板便由马车右边而入,而姞儿则从左边进入。
当皇后由宫人们扶着坐上华盖马车之时,世民端坐于车内不动,而姞儿刚踏上了车板,他便倾身向左,向她伸出了手。
姞儿握着他的手,向他一笑,透过他的肩膀望过去,皇后的侧脸已变得神情模糊。
或许是她已经隐隐觉得,世民正渐行渐远。
世民曾说:“天以高为尊,地以厚为德。封禅,证明自己是真命天子。其实还是见识一下泰山的雄伟博大,陶冶自己的皇者胸襟更有意思。”
到了半山腰,众人皆下轿步行。松壑涧谷,青苔飞流,山顶盘云如海,令人有飘飘欲仙的遐思。世民感慨道:“造化钟神秀,见此美景,怎不令人生出豪情万丈。”
世民又道:“当年朕还曾在南天门坐论天下呢。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只是……”他远眺林海如涛,冠带轻扬:“这世上说起来总比做起来要简单些。朕戎马半生,仍有些抱负自己始终不敢忘,但却是没有办法施行。”
吉儿见他神情激扬,分明像个少年,又听他说的话满是沧桑,不由抿唇莞尔。
王母池,掩映在松柏之间。红墙黑瓦,泉如琼玉。自从被选为行宫以来,这道家的清静之地为众多御林军把守,少了几分诗意,多出郑重的帝王之气来。
早就听人说过王母池的七真殿灵验。夜间趁众人沐浴洗发的时间,姞儿只带了素月前往七真殿。七真殿中供奉诸多神像,神像庄严,她望着碧霞元君拜定,焚香三支,默默祷告:“出云今日祈愿元君面前,一求吾儿平顺安康,二求夫妻同心,三求岁月静好、山河永固。”
四下寂寥无声,姞儿燃香,合掌,又三拜,方才起身。
却见一个少年背着月辉,站在门口。他腰佩宝剑,瘦削的背脊挺直,松柏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萌动着坚韧的力量。
“母亲,儿臣问了好些宫人,才找到母亲。”恪没有笑,但他的清澈的眼睛却分明沁了暖意。
“奴婢叩见三殿下。”素月刚行了礼,就被姞儿示意退下。素月会意,微微俯身离去。
夜色半掩下,少年的英姿勃发却略带腼腆的面容,令姞儿一阵失神。多少年前,那人也是如他这般,站在月下等她。
“恪儿为何在此?”姞儿问。泰山一行,恪奉召辅佐太子监国,留守皇城,原本并不该出现在泰山。
“奉父皇的旨意而来。不过,儿臣马不停蹄赶来,却是想多陪陪母亲。”恪耳侧微红,笑开来,露出洁白的齿,又道:“父皇说,明日泰山祭天之后,一并为众皇子封王、赐地。想来,六弟有望在明日封王。”
“嗯。愔的封号已拟好,明日你便能知晓,我却不能提前告诉你——”姞儿望着恪一脸失望的样子,唇角带笑,慢慢散起步来。
“你父皇还说了什么?”
恪面上不禁微微一窘,如玉的双颊有了些许桃色,他清清嗓子,才道:“父皇还问儿臣是否有中意的女子。”
“哦?”姞儿眸光旖旎,笑看面前的少年,恍觉自己又回到了豆蔻年华,又忍不住捉弄他:“莫非,恪儿是否有了心上人?”
“母亲……若要儿臣倾心,必是像母亲这般的女子才可,否则,哪怕差个一星半点,儿臣也是瞧不上的。”恪咕哝着,低着头似是有些后悔说出来。他咬着唇,眼睛明亮,双腮通红,眉宇飞扬。
姞儿被他喜得笑起来,钗毓叮铃,簪珠轻颤,捧着他的脸:“你这孩子……”
恪望着她,恢复了往常的内敛,清冽的眸子变得深如古潭:“母亲,儿臣所说绝非戏言。”唯有耳根的桃色,久久不散。
姞儿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好,好,我知道恪儿的心意。”
闻言,恪眼中泛满喜色,少顷,又黯淡下来:“母亲,恐怕儿臣再也无法常伴母亲左右。父皇明日泰山祭天封顶之后,就要赐给儿臣封地……明日受了封地之后,若非圣谕,儿臣无法进京。”
姞儿早知会有今日,心尖儿仍是不禁一跳,酸涩难辨,拦他入怀中:“恪儿……”难怪他今晚连夜赶来。
恪眼中蒙上一层水雾,道:“母亲莫担忧,孩儿素日谨言慎行,但求远离是非。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儿臣此次离京,未尝不是好事。况且有老师随行,授儿臣武艺傍身,将来劫富济贫,快意江湖,做个逍遥闲王,岂非美事?”
“王逸甫肯随你离京?”姞儿睁大双眼。
恪不语,垂眸,唇角勾笑:“那人是母亲旧识,多次对儿臣有恩,儿臣当然会带上他。就算他不肯,儿臣也自有办法。”
姞儿身子一顿:恪儿已经知道王逸甫的身份?又不禁好奇,恪会用什么办法逼迫子期就范?
又听恪低声道:“母亲,儿臣已查明,那周才人私藏巫蛊布偶乃是受人指使,欲加害母亲。若非老师出手,那些恶人必会得逞。”
恪停住,环视四周,神色谨慎:“儿臣还得了消息,周才人曾污蔑母亲唆使她陷害皇后……可父皇亲自提审之后,周才人便畏罪自尽。可见,是父皇刻意维护母亲,硬是将此事压了下来……儿臣在宫中安插的耳目众多,他们都颇为忠心,想来,此事不会有假。”
姞儿惊诧,定定凝视恪,半晌无话。她的美玉般的少年,已然一脚踏入了血肉相争的泥潭。蓦地想起孩提时,她的哥哥齐王曾叹息:“生于皇宫的孩子,注定没有童年……除了你,姞儿,母后把你保护得太好。”
见她脸色不佳,恪不解:“母亲?可是身体不适?”
姞儿回过神,无奈道:“只是有些倦了。”她是真的倦了。
“都怪儿臣不好,夜深露重,儿臣还让母亲站在这儿说了许久的话,”恪自责起来,又道:“儿臣先送母亲回去……”
话未说完,就被一个小厮打断,他慌慌张张从树林里跑过来:“殿下,皇上召见。”
姞儿怕他为难,忙道:“吾儿先去复命便是。”
恪略作迟疑,看看那小厮,凑到姞儿耳畔道:“母亲,还有一事。父皇还问我‘恪儿想做皇太子吗’?”
“哦,吾儿作何回答?”姞儿神色无波,道。
恪儿慧黠一笑,又凑过去,低低道:“我问父皇‘做了皇太子,是否能护得了最珍爱之人’,父皇说他是一国之君尚且无法如愿。我告诉父皇,‘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做皇太子,更不做皇帝’。”
少年又露齿而笑,便同那小厮一起消失在林间。
太庙的斋菜颇有名气。晚膳时世民不在,便由长孙皇后主持。
佛手三丝,兰花金针,如意豆腐卷等摆了满满一桌,桌上虽无荤腥菜看等特有的香味,却也清新淡雅,想来那太庙主持费了不少心思。姞儿只心心念念惦记着恪的事情,随意应付了几口,便以尚未沐浴为由请托离席。
以太庙规矩,焚香,沐浴,斋戒,晚颂。不少嫔妃嗤嗤笑起来,打趣她乱了规矩。姞儿只轻笑,并不搭话。
灵水池是一处天然的温泉,太庙初建之时便已存在,几百年来不曾枯竭。主持曾说,在此泉内沐浴,可除病祛晦,舒经活络,令心旷神怡。历代君王来泰山封顶,必来此泉沐浴。
姞儿除尽衣衫绣带,浸入水中。只见内里有各色石英、钟乳,白雾温热,蒸腾缭绕。铜鼎镂纹香炉青烟冉冉,内有二分龙涎香,三分檀香,三分佛手柑,一分乳木果,再添一分玫瑰果制成的香料。她闭眸,只觉四肢百骸乃至肌体内里,无一不舒展通畅,仿若她的灵,与宇宙洪荒通脉,更与天地玄黄相连。
一双手沾了皂角,轻抚上她的头皮,仔细清洗她满头青丝,姞儿以为是素月,并不答话。
只听有个在耳后响起:“晚膳时我去迟了,没瞧见你……竟自己跑到这儿……也不怕饿坏了身子。”雾影斑驳,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又道:“这倒是像你的性子。”
“皇上?”姞儿的脸上沾染了海棠的花色,纵然雾气腾腾,她还是往水底缩了身子。
世民只静静为她洗发,时光停止,唯有丽水潺潺。
“见着恪儿了?”他轻揉她的发,起了细腻的泡沫。姞儿点头。世民掬水,专注的冲掉剩余的皂角,道:“恪儿并不像我这般执着于权位。我少年时代便横刀立马,沙场上从未有过惧色。但现在,我却不知道拿我的这些儿子怎么办。为了争夺东宫储君之位,他们早晚要重蹈覆辙……”
“千百年来,又有哪朝君王能避免得了此事?”姞儿垂眸,静静道。生于皇宫者,终生都逃不掉这个诅咒。
“姞儿,我太过贪婪,拥有太多……将来恐怕是要付出代价。我坐拥天下,还把你束在身边,如今又奢望子女和睦,不想看到他们为权位而骨肉残杀。承乾纵然顽劣不肖,但我不能废他。东宫位置一旦空下来,势必再起争端。”
“众皇子年幼,皇上却早早的封王赐地,以保太子。王道如此,无咎。”姞儿道,“可惜,只是权宜之计,缓一时而已。”这是世民的痛处。
征战,改制,革新,他样样雷厉风行,能收能放。唯独立储之事,令他无措。毕竟,他以那样的手段登上皇位。天下虽无有敢言者,人心却自有一面镜,史官亦不会遗漏。
这是自皇后病后,姞儿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