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遗爱-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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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的饥民心中积蓄。
看管城门的门倌见眼前这番阵势,犹豫半晌,怯声问侍卫长道:“大人,您看这城门还开是不开?”
“现在已经过了五更天,若再延迟下去,圣上怪罪下来……”年轻的侍卫长踟躇无措,而长安城内要出城的百姓也聚集在城门另一侧,翘首等待侍卫长一咬牙,道:“开!”
“开城门”浑厚洪亮的声音,伴随着城门“吱吱呀呀”开启。
顿时,黑滚滚的人潮蜂拥而进!聚集在城门外的上万饥民,如着了魔般,浩浩荡荡奔涌在长安城大街上,由几个带头的领着,径直向皇城方向奔去!
甘露殿外,陆荣气喘吁吁踏上宫阶,也顾不得禀报,冲进甘露殿,道:“陛下!灾民、灾民、反了!”
九五至尊扔掉手中奏章,见他这样没规矩,不禁皱眉道:“反什么?”
“陛下,关中百姓反了,竟围在皇城外生事,说”陆公公支吾道:“说是‘万民请愿’求陛下处死杨淑妃!”
“摆驾兴安门!朕倒要看看,这万民请愿的场面!”赭黄巍峨广袖一挥,世民阴枭明睿的眸子光影烁烁,怒道。
灏灏华盖下,赤金九龙徊天辇急急行驶至兴安门,帝王踏足兴安门楼观
楼观下,密集了上万名关中百姓,妇孺病残,拖家带口,跪在地上,重重将九重宫阙围住,水泄不通!
一列御林军站在皇宫与灾民间,形成一道坚实的鸿沟,拱卫宫阙。
世民目睹那些灾民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心头猛烈抽痛,原本勃然大怒一肚子火,却怎样也发不出来!
见身穿龙袍之人辚辚立在楼观上,带头的几个灾民急忙“咚咚”磕着响头,大声喊道:“皇上,是皇上!”
这一喊,使得黯淡寂静的灾民们仿佛炸开了锅,嘤嘤嗡嗡磕头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求皇上放草民一条生路吧!”
忽然又有人大喊:“恳求皇上处死妖孽,还天下苍生太平!”
万名关中灾民干涸嘶哑的嗓音,搀杂在一起,齐声道:
“恳求皇上处死妖孽,还天下苍生太平!”
“恳求皇上处死妖孽,还天下苍生太平!”
……
俯瞰浊泪纵横,满面灰尘的仓皇灾民,世民心痛如绞。这就是他打下的天下?这就是他子民的处境?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盛世江山?
攥紧拳头,世民哑然道:“发放财粮抚慰灾民,劝解民众离开皇宫这样下去,成何体统!”
思量片刻,又道:“命河南、山西刺史火速到甘露殿议事!”
话音未落,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跑上兴安门楼观,使劲咽口唾沫,道:“禀告皇上,河南,山西,山东等三十刺史抚已经在甘露殿侯着了!”
“来得正好,朕要亲自问问他们是怎么为人父母官的!”神情冷峻而坚毅,世民表情默然,嘴角幽然牵动起异样的恼怒。
世民下得帝辇,见整个大殿已经百官泱泱,人满为患,不禁心中一愣。龙榻还没有坐热,山东刺史曹恺道:“启奏陛下,臣有本参奏!”
“准。”
“陛下,这是山东两千八百四十三名明经、秀才、进士以及身孝悌旌表门闾者,联名上书,恳求陛下处死祸国妖孽!”
“山东果然孔孟之乡。”世民眼神讥讽一扫,道。
“启奏陛下,山西一千三百三十一名明经、秀才、进士以及身孝悌旌表门闾者联名上书,恳求陛下处死祸国妖孽!”山西刺史道。
“陛下,河南一千六百五十三名明经、秀才、进士以及身孝悌旌表门闾者联名上书,恳求陛下处死祸国妖孽!”河南刺史道。
“启奏陛下,此乃河北两千六百七十九名明经、秀才、进士以及身孝悌旌表门闾者联名上书,恳求陛下处死祸国妖孽!”河北刺史道。
“陛下,臣有本参奏……”
“臣亦有本上奏……”
“……”
世民从容淡定,危襟正坐,暗藏在龙袍中的拳头却已经握得“咯吱”作响,竭力扼制胸腔怒火,道:“众爱卿一口一个‘祸国妖孽’,朕却心中疑惑,所谓妖孽,意指何人?”
群臣略微惊愕,良久,无人言语。
“眼下天灾严重,民不聊生,正是为官者体恤民心,缓解灾情之际众爱卿,都是堂堂七尺男儿,何苦将天灾人祸都归结到一个女子身上!”世民字句铿锵,掷地有声,不怒自威。
“陛下,天灾频频降临,乃自古少有之事,可见必有妖美之女,蛊惑帝心,祸乱朝纲……”中书侍郎道。
“巫蛊之说岂可信之!”世民冷冷道:“传朕旨意:诏骸骨暴露者,令所在埋瘗,诏关中免二年租税,关东给复一年。今日之事,暂且到此,改日再议!”世民拂袖而去,只留满朝诸臣摇头空叹。
翌日,世民登上兴安门楼观,望着越来越多的灾民,沉思良久,对御林军侍卫长道:“至今日午时,若这些百姓再不散去,就挟制他们离开!”
侍卫长沉默不语,扑通一声跪下,道:“恕卑臣不能领命!”
“大胆!”世民勃然大怒道。
“卑职早已经生死置之度外!为一女子而生灵涂炭!陛下于心何忍?况且,卑职的家眷也已被连年天灾逼上绝路……”那侍卫破釜沉舟道。
大内御林军齐齐下跪,言辞恳切。环视一众年轻侍卫,个个神情悲凉,酸楚隐忍,年轻的帝王沉沉呼吸几口,目光怆然。
楼观另一侧,姞儿久久注视着满地的饥荒灾民,唇角巍巍颤动,眸子中渲染一丝水雾凄迷。
如墨长发频频被吹散,黏连在她眉梢上,睫毛上,嘴角上。雪白绫丝罗裳拂风乱舞,勾勒出袅娜风流的身姿,仙美毓秀。
皇城外,聚集着的请愿诸洲百姓,已经多达两万有余,其中夹杂着不少血气方刚的青年才子,官宦世家,甚至王公权贵
人潮之众,唾骂之胜,闻所未闻。九重宫阙大门数日不得开,文武百官只得从掖庭宫侧门上朝。
这一切,由我而起?春风,乍暖犹寒,袭来,透过她薄薄绫丝裙,刺得肌骨沁凉。伫立楼观的女子不禁缩紧身子,顿觉茫茫寰宇之中,无所依托。
宽阔温暖的胸膛将她包裹,男子掌心刻了满熟悉的纹路,紧紧箍住她纤细腰肢,是世民。
他深沉叹息,摸索她冰凉的颈窝,哑声道:这里风大,你分明禁不住这样的寒。”
淑妃肩头陡然一紧:你可知,这样的寒,我已跋涉过多少?她婉约一笑,道:“世民的怀抱,很温柔、很暖和呢……”
“其实,并不很温柔,”世民阴枭锐利的深邃眸子骤然融化为春水,轻轻摇晃着她,补充道:“温柔,也只是因为你”
“世民,亲笔为我描绘一幅画像,可好?”淑妃握上留恋在她腰际的,他的手,道。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抚弄她润泽如珠玉的贝壳样指尖,世民轻轻呵气。
“突然想看看自己在世民笔下的样子……”纤凉的指,在他掌中变得温热起来。
“混账东西,谁让你们把事情闹得这么大?”隐蔽处,石青布衣白面男子遥遥望着皇宫外的人山人海,眼眸犀利,压低声音呵斥道。
“长孙大人,卑职也没有想到,民心之愤熊熊高涨如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如今,事情竟然闹到这番境地,只怕,只怕不好收场啊!”
身旁卑躬屈膝的男子道,此人是御史大夫杜淹。
“不好收场?杜大人,此事若泄露出去,恐怕杜大人自己难以担待啊!”无忌淡漠道。
“长孙大人,分明是您吩咐卑职……”眼看事情无法收场,长孙无忌将所有罪过都推到自己身上,御史大夫杜淹情急之下辩解道。
“杜大人为官时日应该不算少了!”无忌眸中晦涩一扫而过,森然道:“身后之事,杜大人尽管放心,大人的家眷会得到最好的安置。”
“卑职谢、长孙大人!”杜淹牙关紧紧咬住,面色如土,道。
(后记:贞观二年冬十月庚辰,御史大夫杜淹卒。)
*
芙蓉阁
雕甍轩窗之内,子期迎风而立,着素色绢丝长袍,发丝泠泠,墨绿色眼眸凄美而破碎。他怅然而立,神色清淡如水,默然俯瞰街道上的乌压压的灾民。
倏然有白色身影浮掠,悠然陨落在男子修长背影后,带来人发丝衣袂翩跹落定,道:“纤云拜见阁主。”
渺渺风来,将男子发丝吹拂成支离。他仍是注视着道上拥挤聚集的饥民,道:“召集四大护法,同我上渺云峰。”
“阁主。”话音方落,纤云惊疑抬头,直视男子清俊背影,道:“望海阁早已脱离渺云宫,阁主再踏足渺云宫,恐怕”
“纤云,我有我的苦衷,有违反师尊遗训之事,我一力承担。”男子转身微笑,风神如玉。
“又是为了她,凌!为了她,难道你要将整个望海阁毁掉?”白衣女子恍惚黯然神伤,又搀杂了几分悲愤与怆然。
“我不会将望海阁牵扯进去。”凌逍子目光游移,弥漫了水蒙蒙一重雾气,道:“当年师尊既然将望海阁传于我,我定会想方设法保全它”
“可是,凌”你自己怎么办?纤云喉头酸涩,空留后半句枉然徘徊在唇齿间。
听出她已然声音颤抖,男子碧潭深眸荡漾起水融融涟漪,柔声微笑道:“傻丫头,天底下还有谁能把我怎么样吗?”
听到他的抚慰,即使只有寥寥数语,也足以使盘旋在她眸中的清泪滚滚流下。“凌”纤云呜咽起来,凝白的指,将绉纱素裙紧紧攥起。
悠叹一声,凌逍子无奈笑笑:“别哭了,堂堂望海阁护法动不动就哭鼻子,别人知道了像什么样子?去召集四大护法,三日之后,在渺云峰见我。”
“是,阁主。”
日沉西峰。风起云涌,由天际飘来,缓缓流动在近山远峰之间。万顷云霭滚滚,雾波滔滔,沉沉浮浮,犹如天上沧海。
矗立云端,宛然临仙之地,有峰曰:渺云。峰上,砌石成阶,畅通山顶。石阶下,凌逍子徐徐行至阶前,绿眸暗垂,美艳而妖娆,一袭银白色绢丝宽袍,长风浩浩,飘飘若云。
他身后有四名长身而立的护法:玄空,沧海,纤云,长风,分别着靛蓝,松翠,素白,月青色丝织长袍,肃身而立。
“你们在此等候,不可擅自闯入。”
“是,阁主。”
缓缓走上数百层台阶,凌逍子眯眼看了眼前全部用玄武岩和花岗岩堆砌而成宫殿,汉白玉供匾上,三个烫金行书:渺云宫。
还是回到这里了。凌逍子叹息。穿过熟悉的景致,走过重重屏风、帷帐,他踏上宫殿光滑的大理石地面。
大殿尽头,有斜卧在灵犀墨玉榻上徐娘半老的妖冶女子此女,便是渺云宫现任宫主,楚秋白。榻旁有四五个衣衫不整的俊朗男宠,各自托了珍馐、蔬果、美酒,或跪着,或站着,侍候在那女子周身。
其中一个最为俊美的男宠,正在榻上与那女子缠绵。
凌逍子向众男宠蜂拥之中的女子俯□去,恭敬道:“婆婆,凌儿来看您了……”
“怎么”那女子媚眼轻瞄,乜斜双眸,端详着凌逍子,干瘦苍白的手指仍柔柔抚弄着男宠的胸膛,道:“什么时候想起我这个老婆子来了?”
语毕,女子眼眸疾速闪现出一丝凌厉,只见衣袂翩飞,甚至看不清她的动作,一簇橘红色的妖冶光束自她手中,飞驰而出,重重击在凌逍子胸口!
凌逍子顿时被那气浪冲得后退三丈有余,咳蔌着口吐鲜血,如大朵红莲瞬间绽放开来,他喘息着起身,脸上仍旧笑意荡漾,温润如春道:“凌儿……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婆婆,况且,凌儿今日有一事相求”
“若不是有求于我,想必你一辈子都不会蹬上我这渺云宫了吧?”
那徐娘半老的女子邪媚一笑,佯嗲道:“凌,早知如此,你当初就不应该背叛本宫,你们说,对不对?”楚秋白懒懒看向身畔的男宠,倩笑顾盼。
“楚宫主说的,必然都是对的。”与楚秋白在榻上相拥的男宠谄媚地笑着,若有所思地瞅了凌逍子一眼,道。
凌逍子肃身垂首而立,因方才的重创而脸色苍白,仍不卑不亢道:“凌儿有一事相求,希望和婆婆单独相谈。”
“大胆,被逐出渺云宫的废人呢,也胆敢和宫主提出如此要求!”那得势的男宠急忙呵斥道。
楚秋白却眯起双眸,静静端详着凌
22、祸世妖姬化飞湮 。。。
逍子,须臾,冲身侧男宠道:“珏殇,你们先下去罢”
“是,宫主。”男宠珏殇冷冷注视着凌逍子,不甘心道。
这座全部由巨石修砌而成的宫殿,隐约散发着彻骨的寒凉,特别是当大殿中空无一人的时候。
“说吧,看看究竟什么事情可以将堂堂望海阁主,逼上渺云宫来求我”空洞宽敞的大殿,使女子的声音更加轻松地穿透而来。
“凌儿此次来,是想恳求婆婆借出三千渺云宫人!凌儿愿用‘海魂碧玺’来交换”轻缓而平和的语调,仿佛它的主人是在吟诵一首诗。
墨玉簟榻上,楚秋白脸色微变,疑惑道:“哦?你要这三千宫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