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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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是想起“曲有误,周郎顾”的旧典。
我实在不敢想深下去了。没想到周顾人模人样的,居然有喜欢罗莉这样不良的嗜好。
也说不定是光源氏计划的热爱者,说不准。
希望是我误会了。
不过他在教我弹琴的时候,我坚持在花园的亭子里。直到冬天开始下雪,才被迫在花厅教学,我还特别把奶娘和曹管家请来听我弹,很是折磨他们的耳朵。
不是我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我真的很喜欢这个毁了半边脸的谦谦君子,希望这段可贵的情谊能长些,别被他难以言之的癖好毁了。
毕竟这具罗莉的身体里,包着是个老宅女。这也算是内容物与包装不合了。
过完年,我十五岁。
但刚过完元宵,我就和曹管家与奶娘大吵了一架。
说起来我们这样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挺和美的。不管两个老人家对我是基于仆对主的谦卑尊敬,还是对小辈的关怀溺爱,最少我都感到被尊重。
以前有人说我没有真正的个性,乃是一面镜子。别人待我是怎样的,我就是怎样的回报,一点差错都没有。虽然说得有点夸张,不过也算符合某些实情。不愧是我第一个合心合意的男朋友,可惜他有鸿鹄之志,我只是只愤世嫉俗的小麻雀,不得不分手,说起来是穿前最大的遗憾。
也是这种破个性,闹得曹管家大怒,奶娘大哭。
其实,我也只是直言不想嫁而已。
我看周顾接受度很高,就有点疏忽了。事实证明,周顾是个划时代的奇男子,我家老先生老太太绝对不是。一听我的允婚条件和“嫁人无用论”,这两个老人家差点齐齐中风。
奶娘在祠堂哭着长跪不起,曹管家指着我大骂不孝。
我那鬼个性突然发作,也跟着哭骂着曹家大娘打算把我饿死,曹家无甚恩义到我,曹管家干脆的昏倒了。
病人最大,我只能灰溜溜的偃兵息鼓,赶紧把孙大夫找来。
我非常非常的不开心,但也没再说什么。无计可施,只有一个字:拖。
反正我不点头,他们又不能把我逼上花轿。谁来说亲我都淡淡的说再看看,这一看就是一年半载,就是不松口说好。
曹管家把我逼急了,我就会说,“可你看那些个二世祖,只会吃喝玩乐,哪个配得上我?”
随州县城是小地方,跟我身分相配年纪相当的的确没几个好货。再说我能振起曹家产业,曹管家不禁对我高看许多。他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我不离经叛道的满口子乱跑马,以理相争,他也默认了。只是心底郁郁,没多久就病倒了。
他这一病我整个焦虑起来,哪里有办法自己窝在房里充小姐。都几年了你说,是这些老人家救了我性命,爱我护我,比亲人还亲。叫我在屋里睡觉,还不如让我在病床前端茶倒水心还安些。
虽说只是个老家奴,但说真话,他还是家里真能撑门户的男人。他一病倒,家里就遭了小偷。若不是周顾在院子里住着,揪住了小偷…真没想到是租我们西院子的吴家浪荡子。
我感觉很可怕,真的是小偷么?怎么这世界的女人这么命苦,连人身安全都这么岌岌可危。
曹管家盯着我很久,又把周顾叫进去讲话。没多久,曹管家就跟我说,他年纪大了,需要休养,但曹家也不能没人主意,要请周顾来管事。
我整个傻掉。本来以为奶娘会反对,没想到她反而安慰我,跟我说,“周小郎虽然烧了半边脸,却是个读书人,人也实诚…”没完没了,比媒婆的花花嘴还来得。
但我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我是喜欢周顾没错,但不是那种喜欢。男人这种东西,当朋友极好,一但上过床,就整个产生质变,像是被异形入侵。就是我很清醒的知道,所以份外戒备。我很欣赏周顾,他若讨了老婆,我一定会厚着脸皮去当周娘子的闺中密友,硬在他家吃白饭当老姑婆,陪他老婆骂周顾,心情好还会帮带孩子。
但我绝对不会嫁给周顾,好引起异形类的巨大质变…更不想他因为报恩或者罗莉癖而娶我。
前者会因为压抑过度而反弹,导致薄幸的最高级;后者则是没有罗莉不会长大,一但长大又得看他去摧残其它可怜罗莉,我心生不忍。
但我不能对老人家发脾气,只好使脸色给周顾看。
只是我真恨读书人什么养气工夫,不管我怎么甩脸子,他都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反倒是我快活活气死。
“四姑娘,”他已经跟高家洽谈好“二租田”的事情,正在跟我回报时,突然天外飞来一笔,“妳的心思不用揣测,看脸就知道了。”
我发誓我的脸一定绿如油菜。
“你为什么不拒绝?”我终于勃然大怒了。
“拒绝什么?”他一脸淡漠的收拾着桌子上散着的契约。“四姑娘,这些合同妳最好再看一回,有些什么我们再研究…”
“别装了!再装就不像了!”我只想翻桌,但那桌子是梨心木,重个贼死,我翻不动。W
他终于放下那种淡定的气度,很认真的看我,“四姑娘,周某不才,却无意当赘婿。”他转开脸,完好的那面眼帘低垂,噙着隐隐的笑意,“再说,妳这份嫁妆只有表面好看,赚得钱都让妳拿去花在庄子上了…图个温饱而已,也大富大贵不起来。”
…敢情你还嫌嫁妆少就对了!?
“很好!”我没好气的大吼,自己倒了杯茶消火。
“但曹管家和奶娘忠肝义胆,庇护幼主,周某非常敬佩。”他严肃起来,“四姑娘,与其和他们硬颈,何不稍让几步?”他沉默了一会儿,“他们…也没几年好光景了。”
我没讲话,心底只是揪得紧紧的。
曹管家比太爷的年纪都还大;,终年病痛,一日不如一日了。奶娘在曹四儿被关到柴房时落下的那顿打,早就打坏了,这些年惊恐焦虑,也将油尽灯枯。
我怎么会不明白?真不明白,就不会日夜三班的派人看护,连医生都请进来吃闲饭。
只觉悲从中来,抬头却看到周顾盯着我,满眼哀悯。
我不太自然的咳了一声,倒了杯茶,推给他。闷闷的说,“请周先生费心了。”
接过了茶,他迟疑了一下,“四姑娘,其实…若有好人家,还是嫁了的好。”顿了顿,“四姑娘不似稚女…”
脑门轰的一声,我只觉得后背一片冷汗。
他睇了我一眼,“行事胸怀也法度森严,无数男子,皆不如妳。周某不知道四姑娘到底想做什么,但若妳想做任何大事,还是得依附在夫家方能行…”
“我没想做什么大事。”我打断他,这家伙到底是不是看出什么来?“我只希望,跟我有关的人,吃得饱、穿得暖,不要卖儿卖女。依着曹家,上下数百口性命,这么重的担子,我夜里睡着都会惊醒。我只是…只是…”
想想真是伪善。说我是心怀慈悲真是大笑话…只是我出身的家庭太混乱,不知亲情为何物。而我对这个世界一直没有实感,仍然看成一场大梦。
既然是梦,我就想依我心意。我想眼睛看到的地方没有愁云惨雾。
“我只是想求心安。”我很沮丧。
不管是二十一世纪还是十五世纪,“想当好人”这个愿望听起来都像傻瓜。
周顾握着那杯冷茶,看不出他的表情?吘顾邪霃埬桩几苍诤窈竦摹⑴で膫提崦妗?
一饮而尽,他站起来,“四姑娘,妳这样的愿望,让周某自惭形秽。”然后很郑重的一揖到地。
他走了很久,我还在发呆。
周顾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说反话?还是在嘲笑我?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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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不明白也罢了,我这人最不爱纠结。倒是和我田地相邻的高家,和周顾洽谈几次,合同讨价还价一番,将名下的田二租给我。
其实当中获利甚薄,甚至有个天灾人祸,还可能会赔钱。但他家的田地与我家不;同,多半位于水边,土地肥沃,能管到入不敷出天怒人怨,也是很不简单的事情。
不过高家主要是卖私盐的,也无心管理,又为佃户抗租头疼,干脆都扔给我。
原本以为承租下来会有麻烦,没想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定律失灵了。
我骑着小驴才进庄子,佃户们租也不抗了,庄头对我淌眼抹泪的诉艰苦。我扮白脸,周顾扮黑脸,管理权和平转移,我用二十担蕃薯签买到一庄子的忠心。
都是一些好人。我心里很感慨。有口饭吃,就愿意卖劳力。虽说我自己庄子的人住得也不怎么样,还是土坯屋居多。到底前后庭院,养鸡养鸭,田种得好产量高的人家还有我托管的牛马,日子很过得去。
高家这些佃户,真是让人看着眼眶红。住着草棚子,烂屋破瓦,几乎衣不蔽体。
听说冬天还饿死了十几个人。高家未必不闻问,只是上下阻隔,中间那些该死的奴才真该打杀。
我管上高家庄子,第一年小赔。主要赔的是我支应过去让他们撑过青黄不接的粗粮和蕃薯签,都是压仓的库存,也不算什么。看他们吃蕃薯头(甘藷)配蕃薯尾(蕃薯叶),我真想哭。但他们吃得那么高兴,就只是不会饿死,用不着卖儿女而已。
但我也忙得高兴。草棚子也翻了土坯屋,学会喝开水也让卫生条件好些了,没那么容易病死人。整天心思都扑在自己的产业,我也没空胡思乱想,每天的日子都过得有滋有味。
等我回过神来,除了高家,还有几家地主都把田托在我手底。我还没怎么搞清楚,随州十分之一的土地已经在我的管理之下了。
这个事实把我吓到了,隐隐感到一点不对头。
思前想后,才发现我们的“周总管”太能干。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不知不觉中,周顾用一种冷水煮青蛙的方式,悄悄的参与并且主导我那荒唐的田地二房东计划。几乎都是他出面洽谈二租田相关事宜和合同,我只最后拍定而已。
渐渐的,我发现他的色彩越来越重,不管是多荒唐的点子(对这时代而言),只要他觉得是有利的,就会自动生长出一套套连环相扣的缜密计划。翦除违背时代风俗道德的离经叛道,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达到我要的目的。
这倒不是最令人惊异的地方。让我瞠目的是,他的方式温和、不动声色,甚至话也不多。但一出口就敲在致命的那一点,相当的谋定而后动。跟商贾,他能畅谈物畅其流,跟文人,他能出口成章,诗文酬答。
让我摸不着头脑的是,他居然搭线到军屯去…那个打过仗的老千户,他也能拿行军布阵呼咙那些军汉。
最让我脸孔扭曲忍笑的是,他甚至搭上了县城号称第一的老鸨,拿下她的百亩良田。应酬得那些青楼姑娘另眼看待,我跟他去县城经过的时候…满楼红袖招。
如果周顾要害我,我还真的没还手余地。这也是我第一次,对周顾的出身感到好奇。
但好奇归好奇,我还是没问。说不定很恐怖呢,还是不要问。反正眼下管理这么大片的庄园,我也很忙。更重要的是,这些地主三教九流,倒是分摊了原本的敌意,很有宾主尽欢的味道。而且我成天在外抛头露面,年纪一年年的大了,我跟周顾的谣言越传越严重,媒人也渐渐的少了,我乐得清心。
我的目的达到了就好。
而且,周顾在等我问,我就是不想让他如意。我猜啊,他一定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用他那种独特的冷处理在试探。但我这人最懒得花心思,而且呢…面对曲折隐约的试探,最好的方法是堂堂正正的面对。
兵者,诡道也。这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但人际关系不是胜负这么简单的。
我出生在一个据称为豪富的家庭,也可以自称千金小姐了。但在二十一世纪那种一夫一妻制的时代,我的母亲却不是正妻,而是个不太受宠的“细姨”。我那七老八十的父亲,把他的四个妻妾们都放在同栋大楼里,我常讥笑是为“蛊盆”。
当中发生的荒唐、污秽、淫乱,我连想到都觉得毛骨悚然。我的母亲畏怯,父亲专横。即使我一年看不到父亲几次,我却连搬出去的权力都没有。
即使是对父母天生的挚爱,都能够在无数挫磨中渐渐丧失到无感,这世间是没有什么永恒的。
也是在这种荒唐离奇的家庭中,我学会了当个三重苦人士,并且用堂堂正正的装傻求生存。对付心机阴谋,最好的方式不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而是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不要随着对方起舞。
我承认,用这套来对付周顾真的很不对,但轻松,而且理直气壮。
十六岁那年,绷紧了一整年的心终于得到松弛。高家几家的二租田交出了极为亮丽的成绩单,证明我的想法没有错误,这简直是三赢:地主获利提升,佃户丰衣足食,我这专业管理人也赚进了一笔财富。
手上有钱,我就心痒起来,再次跟周顾提起“识字班”的创立。
早在前年我就想创识字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