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人生-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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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十年前那副倒霉相,叫他如何能平复心中那股子怨恨。
特别是在张大元的管制下,还得小心逢迎着,一个不注意惹恼了他,还会给你穿小鞋。
这几年吃过了不少的苦头后,顺子收敛了许多,有时回想起那个令他生厌的文定,甚至于有些怀念那段日子来。
“请问,这里开门了没有?”
张大元正在教训伙计之时,一位身穿精致儒衫的老人,带着一脸的和气走了进来,神色间略有一丝匆忙。
“这就开。”张大元迎了上去,道:“不知有什么地方可以为您效劳?”
老人先是环顾了左右,面有为难之色,转而轻声向张大元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态度自然是不想要更多的人知道此事,这几年的柜台坐下来,张大元也知道了有些人顾忌自己的身分,只愿意私下交易,而且往往这类人所带来的买卖都不小。
稍稍交代了两句,张大元便引着他进了内堂,待送茶水的伙计下去之后,又再次询问他的来意。
只见那人从衣襟里小心的捧出一只木匣子,外面还裹了一层精致的蓝色绸缎,道:“我要当这个,还请与我估算估算。”
光是外面那只匣子就知道价值不菲,揭开盖子,里面竟是一方古朴的石印,抬起印面一看,上书“庭坚”二字。
张大元心中呼的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起来,的确是黄山道的字迹,看上去也仿佛是宋朝的手笔。
“怎么样?”那位焦急的物主已经忍不住道:“这方印可是用青田石雕成的,都说田黄石、青田石、鸡血石,这三种是一两石头一两金,应该值不少银子吧?”
“您老打算是死当?还是活当?”
老人先是一楞,神色尴尬的道:“抱歉,老朽平日里未曾有过典当之事,未知这里面究竟有何分别?”
第一次进当铺,这不就愈发是任他予取予求了吗?张大元心中乐开了花,忙不迭将死当、活当二者的区别为他解说了一遍。
老者爱怜的望了望那方石印,悲切的道:“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谁知还有几个年头好活,就死当吧!看看能值多少银子?老朽从西山赶了上百里的路过来,就是等着银子急用,不然也不会拿它出来。”
“老人家是西山人呀!那可是个好地方。潘生酒、西山寺的东坡饼,还有最最有名的武昌鱼,都是人尽皆知呀!”
张大元的恭维话,只引得老人自嘲的笑了笑,仿佛是触碰了他陈年的伤口一般,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自讨了没趣的张大元扯了两句闲话后,赶紧将注意力引到正事上来。
他从里面拿出一杆小秤,像模像样的将石印秤了许久,又打怀里拿出了小算盘,一边拨弄算盘珠子一边道:“这方印,重二两五钱,按一两青田石换一两金来算,就是二两五钱的金子,我给您换成银子,就是二十八两银子,您老人家看这样如何?”
一两石换一两金,这可是市面上的公价了,以当铺里的规矩足十当五,能开出这种价钱来,已经是十分少有的了。然而这不寻常的公道背后,却是隐藏着张大元狂乱的欣喜。
“只值二十几两银子吗?”
“老人家,我这可是已经在照顾您了呀!您看这重量分毫不差,就算是拿到市面,顶多也不过就是这个价。而且这种东西一般也不容易出手,拿到别的当铺,能给您一半的价就算是不错了,我这也是看着您这么大的年纪,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
“这……这可是一方古印呀!距今有四百多年。”老人家接过石印,指着上面的“庭坚”二字道:“光是这两个字就是大家之笔,怎能仅仅当作是石头来卖?”
张大元暗道不妙,原本是想哄着他当作块石头来卖,谁曾想这老儿亦不是一点不知的主,只好故作惊讶的道:“原来如此,小可倒是疏忽了,还望老人家见谅。”
“无妨,无妨。”
“不知这古印有何出处?”
“老朽世居西山,这方古印是得自祖上,乃是当年黄山道二游西山之时,写那幅‘松风阁’所用的印章。当年他离开后带走了那幅字,却将自己的印章给留了下来,继而为先祖所得,一直奉作是传家之宝。”
“哦,原来是这般一回事。”这下张大元的心中彻底的放心了,出处与流源看来都没什么问题,这正是上苍在庇佑他,暗下决心定要将这青田石印弄到手中。
看眼前老人急切的神色,仿佛是急等着用钱,越是如此,张大元越是提醒自己要沉着冷静,不能显露出丝毫马脚,说道:“如此说来,老丈这方印的确是来历不小咯!”
老人家听闻后喜形于色,问道:“那能给当多少的银子呢?”
“若是黄山道的字,起码也能值个三千两银子。”
“那,这方印又该值多少呢?”
“在下只能给您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老者失望之色露于言表,问道:“黄庭坚字帖能卖三千两,印章却只值五百两?”
“老人家,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张大元慢条斯理的对他解释道:“这世上收藏字画之人比比皆是,只要是大师真迹,就不愁没有买家。可这收藏印章之人却是少有的很,鄙号收进来后,或许几年乃至上十年都鲜少有人询问。况且您这又是死当,便是不会再赎回去了,极有可能就这样砸在手里了,到时鄙号该如何是好呀!”
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在一般情形下,当铺对于这类的东西都不会开出很高的价钱来。
老者仿佛也被说服了,眼中的光芒也逐渐地黯淡了下来。就在张大元正自以为得计之时,老者忽然收起印章,合上木匣子,起身就要告辞而去。
这可将张大元惊的仓皇失措,到嘴的鸭子,怎能让他从自己的口中飞走了呢!赶忙道:“老丈,您先别急着走呀!有什么事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不瞒张掌柜说,老朽等着一笔银子急用,不然也不会卖这件祖传之物。原本指望着有了这古印便能凑足数目,谁知远远不够,既是如此,老朽也就无谓去卖这祖物了,另想别的办法吧!”
他不想卖了,而张大元却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道:“老丈,您大老远来一趟,我见了您也十分的投缘,不能让您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
他思量了片刻后,又沉声道:“您还差多少银子,若是能帮上忙的,小可一定在所不辞。”
一席话差点让老者的眼眶涌出了感激的泪水,只是老者的神情却依旧是显得忧郁而低沉,道:“没用的,总共需要一千五百两银子,差的实在是太远了。”
一千五百两,这数字确实是大了点。张大元思索了片刻,咬咬牙道:“这样吧!我给您开一千两,余下的银子您过去再想想旁的办法。”
“不必再连累掌柜你了,其他能筹到银子的办法,我早就一一想遍了。老朽拖着这行将就木之躯,也实在是没什么好的办法可想了,与其这样,还不如留下祖宗传下的宝物吧!”老者说着又要往门外走去。
不能眼看着这一大笔银子从自己的手上溜走,情急之下,张大元拦住老者的去路,道:“好了,老人家,我就给您一千五百两的当银。”
“这万万不行,这可叫你如何向贵东交代呀?”
“这您尽管放宽心,在下自能向东家解释,只是您日后切不可对人说,您的石印是在本号典当的,不然让同行知道是我破坏了规矩,我也就难以在这个行当再混下去了。”
老者连连道:“不会,不会,张掌柜这是帮老朽度过难关,是我们一家子的大恩人,老朽又怎会恩将仇报呢?”
“老丈,您过奖了,我这就给您开当票去。”
“用不着那么麻烦了。”老者爱惜的望着那方石印,缓缓道:“老朽已经是风烛残年之人,此生已无望再将其赎回了,要这当票做甚,看见了只能是平添感伤。”
正中张大元的下怀,眼前的这一切实在是太美妙了。他出了客厅拐了个弯,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先是朝门外张望了许久,瞧准了没有一个人在近前,才合上房门,从隐蔽之处小心的捧出一只木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叠大大小小的银票。
这可是他毕生的积蓄,不但有这几年累积的工钱,还有平时偷偷摸摸弄的一些手脚,连同前日那杨某人打赏的一百两,加起来也不过一千六百两而已。手捧着这些银票,张大元的心里充满了挣扎与矛盾。究竟该不该拿出去呢?一旦失了手,自己这些年的辛苦可就一朝尽失了。
这样的风险让他不得不考虑再三,可紧迫的时间在考验着他的精神,那五千两的银子更是无时无刻不在他眼前晃悠。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张大元浑身上下陡然紧绷起来,一把将银子揣进怀里,毅然推门而去。
“您慢走。”送走了老者之后,张大元喜孜孜的回到了铺子里,顺手招来一个伙计,先行去客栈通知杨官人一声,他随后换了衣服就前去见他。
还没盼咐完,就瞧见大掌柜蒋善本走了进来,问道:“大元,刚才你那是送谁呢?老远就看见你的人了。”
张大元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道:“大掌柜,这回可让我们小发一笔了。我昨日不是问您有没黄山道的印章吗?您猜怎么着,今日就有人上门求当,而且还是死当,我用自己的一千五百两银子先买下了,等会一出手,这里外就赚五百两。我合计过了,这笔买卖就当是我和您合伙做的,一人一半,这一个人也有二百五十两,您看怎么样?”
“你是说,前日有人要买,今日有人要卖?”
张大元洋洋得意的道:“是呀!您看这是不是上天要我们赚钱,想不赚都难呀!”
“你这个笨蛋。”蒋善本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撇开一脸诧异的张大元,疾走两步,吩咐身旁的小厮大力,顺着那老者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武昌府城内,一间并不显眼的客栈,平静的伫立在街尾拐角处。
店堂里没有多少往来的宿客,过道里东一堆、西一撮垒起了许多的东西。
能够如此随意堆放的东西,当然也是值不了几个大钱的,多是一些扁担、挑子、箩筐之类的。另一方面,这些东西恰好也说明了店里宿客的身分,多是挑夫苦力之类,靠力气吃饭的粗人。
再特殊一点的,还有算命的先生、跑江湖的郎中、耍把势的卖艺人。这种破落的小客栈,一个通铺睡上十几个人,除了便宜,再没有什么数的出来的优点了。
张大元在去了江夏客栈之后,终于知道自己是上当了,然后就是疯了似的遣人满江夏镇的搜寻,可就算他挖地三尺,也不曾找到那两个合伙做局害他的骗子,气的他痛哭了一整个晚上,也让顺子那些平日里被他欺负的伙计们开心了一整个晚上。
隔日下午,蒋善本在大力的带领之下,没有惊动其他任何人,悄悄来到了武昌府,进了这间小客栈。
一进门,蒋善本就感觉着一阵酸臭味扑鼻而来,熏的他昏昏欲坠。他赶紧捂着鼻子,埋怨的道:“这是什么兔地方呀?”
“大掌柜您别见怪,这里进进出出的人,大多是些三教九流,走江湖耍把势的,汗臭味自然是免不了的。”
蒋善本冷冷笑道:“这两个骗子倒是挺机灵的,刚返了一大笔银子,还藏在这么个鬼地方,谁能猜想的到。”转而又问道:“大力,你肯定他们还在房间里吗?”
“您放心,昨日临回去的时侯,我塞给了柜上的伙计一两银子,让他帮我好好看着他们刚才那伙计就给我说了,他们两人一直藏在屋子里不曾出门。”
“好,去拍门,我倒要来会会他们。
“匡”的一声,两扇门被大力猛的推了开,房里有两人,正靠在床上闭目养神,其中之一正是那个所谓从福建来的杨官人,另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则是昨日去源生当拿银子的老者。
不过现在的他已没有昨日那种老态龙钟的模样,反而是显得很有几分气势,大声的呵斥道:“你们是谁?怎么冒冒失失的就闯进来了?”
“还不给我出去,小心我叫官差来拿人了。”
蒋善本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个骗子,越是心虚的时侯,气势上越是不能输人,这种把戏有时侯会唬住不少人,可惜这次他们不凑巧,碰上的是蒋善本这个久经事故的老江湖。
他不急着声辩,而是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们,嘴角还泛起了丝丝笑容。
“你这人是有毛病还是怎么着?让你出去,反倒是坐下来了。走,三叔,我们让掌柜的来评评理。”说着,那自称杨官人的骗子,就拉着他那个同伙要出门而去。
“怎么着?这就要逃了?这可是武昌府,外面巡街的官差可是一队接着一队的,只要喊上那么一嗓子,都得去公堂上问话。”蒋善本冷冷的一句话,让急匆匆的二人顿时刹住了脚下的步伐。
“笑话,凭什么抓我们?”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