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阀-第7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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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五十七人。
“行,有数了,吩咐下去,让这些金兵都吃饱喝足了。”徐勇下令道。“饿着肚子可跑不快。”曹干事闻言笑了起来。
衣衫褴褛的金兵们正议论纷纷,六神无主,连日赶路,此时是又累又饿,可巧了,便有人瞧见外围生起袅袅炊烟。有那不晓事的,还欢喜得紧,这下好了,有饭吃了。可那些老兵油子们就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一群汉签军聚在一处,因为天,都把双手拢在袖中,缩着肚子,不停的在原地跺着脚,其中有年长的对小兄弟们道:“西军埋锅造饭,八成是给我们吃的,你们知道这叫什么饭么?”
其他人纷纷摇头,都说不知,有一个灵巧的脸皮一跳:“莫不是断头饭?”
这话把旁人吓得不轻,纷纷喝斥道:“你这吃屎的嘴!能说句吉利的!”
“别骂!我看也是如此!”那年长的说道。“让我们吃了这一顿,好作个饱死鬼!南边,但凡犯在官府手里,判了极刑的,临头一刀前,都要给你吃顿饱。免得你到了阎王殿上还叫饿!”
“哥哥,可别吓唬弟兄们!咱们当日在城里,千难万难,树皮都扒来吃了,总算还是撑过去。别到了今天才……”
“唉,娘的,不管了,好歹也个作饱死鬼,总强似当初饿死在城里要好!我听人说,这一世作了饿死鬼,下一世投胎就得作乞丐。我他妈是不想当叫花子。”
“当乞丐我都认了,别叫我再他娘的当兵,我去他娘的!”
这一伙汉兵骂骂咧咧,声音越来越大,旁边其他降兵听了去,或者语言不通听不明白,便纷纷打听。消息很快传遍了所有降兵,徐勇在高处明显看到降兵军中起了骚动。他可不想在这当口出什么乱子,因此回头道:“放一火,给他们压压惊。”
“得令!”一马军军使应声道,随即一招手,带数十骑奔出去。手里都提三眼铳,这玩意,虎捷马军早不用了。
那降军们正群情激愤,又惊又怒,在外围的突然瞥见有马军冲过来,都叫着不好!却见那伙马军在不远处勒住马,都把手里的器械举向天。随后一连串的炸响,嘈杂的人潮逐渐安静下来。
降兵们都是跟鄜延军打过交道的,在战场上见识过西军火器的厉害。因此一听到这声响,立马条件反射似的矮腰缩头!放了铳之后,又有步卒插入人群中喝令降兵噤声,这才弹压下去。
没多久,见得炊烟停了,想是饭已作好。又等一阵,便有人来抽降兵去,挑了一担担的馍来。饥饿的金军看到食物,若不是旁边有全副武装的西军在弹压,他们早冲上去了!不等箩筐落地,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抓了馍就往嘴里赛!整个降兵阵乱了套!
那饿得不行的降卒大口大口地嚼着,也不管是不是好粮,噎得直翻白眼!甚至还有咽不下去的,使劲捋着喉咙。最外围警戒的鄜延士卒,都听见响成一片的“吧哒吧哒”,那吃相,没法说。
在他们拼命进食的时候,有西军军官,挎着刀,带着兵进来巡视。但遇见挡路的,一鞭子抽过去,居然还是顾不得疼,只顾吃。
“长官,这是最后一顿不?”突然有人问道。
那军官寻声望去,这个兵却有些老了,或许是个金军军官也说不定,手里拿了块馍却没有吃,想是没有食欲。对方说的不是汉话,而他却听懂了。
“党项人?哪一家的?”那丰州军官问道。
“苏尾。”老金兵回答道。
“苏尾?倒巧得很,我也是苏尾,怎么作了金兵?”丰州军官问道。
“虽是苏尾,却在夏境,当年夏主投金,我们弟兄随了去。后来大金国便把我们安排到边境驻扎,听女真人节制。”那老兵道出原委。
那丰州军官上下打量了他,又左右看了看,道:“你过来。”
那党项老兵一怔之后,果然探过头去,只听对方道:“既是一家,我便透个信给你。如今我们大宋跟大金化了干戈,大金皇帝认我们大宋天子为兄,两国如兄弟一般。金肃和宁边两边,原是大金国占着的,我们合不该要。因此如今主政川陕的刘宣抚奉命要还回去,连带着你们,也要交还金军。所以,不必担心,下午,你们就能回去了。”说罢,那丰州军官笑着拿马鞭轻轻打了他一下肩膀,带着人自去了。
党项老兵呆立当场,半晌之后,将手中馍往地上一扔,吃不下去。旁边弟兄们一看,纷纷问其缘故。那老兵叹了一声,道:“祸事了,宋军要把我们交还大金国!下午就交割!”
他这一句话,不啻一声惊雷!原来把我们集结在此,是为了交还大金国?这么说,下午我们就能回去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刚才还以为饱餐一顿准备上路呢!
士卒们喜笑颜开,老兵暴声喝道:“都闭嘴!回去也是个死!”
“千户,这是怎么说!”他的百夫长急问道。
那被称千户的老兵四周一望,双手下按,示意大伙蹲下来。旁边其他士兵一看,也围了过来,听他要说些什么。
千户仰着头四周一望,看到的是一双双焦虑的眼睛,尽管四周都很嘈杂,他还是压低声音道:“你们说,我等是怎么到这里的?”
“这,还用说?当初势穷,不得已,投降了西军啊。”
“那我再问你们,我们投降时,辽军可曾兵临城下?”
“那倒不曾,只是东胜州跟河清军都完蛋,契丹人又把着黄河,我们粮尽援绝,不投降西军,只有死路一条。”
“这就是了,辽军不曾打到金肃来,我们投降西军,便是不战而降。就算回去了,能有我们的好?仆散元帅治军你们是知道的!”千户威胁道。
四周将士沉默了,仆散忠义治军严厉,这谁都知道。军中执法尤其严苛,若犯军规,轻则军棍,重则处死,我们降而复返,恐怕没有好果子吃。更何况,我们还是党项人。
“千户,我们根本没得选择,只有回去一条路可走。西军,是断断不会收留我们的。”百夫长说道。
千户冷笑一声:“要回,你们回,我是不会回去的。”
旁边有士卒立即求道:“千户,弟兄们追随一场,是生是死,好歹也在一处。若有明路,也指给弟兄们看看吧。”
那千户只是闭口不言,众军求得急了,他才道:“仆散元帅治军严厉,我们又是党项人,女真回去,或能免死,我们铁定要掉脑袋!回去要死,西军又不肯收留,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千户是说……回夏境?”有人试探着问道。
“正是!我们如今亡了国,投谁都是投。夏境虽被契丹人占着,但我就是死,也要死在故土上,总强似死在异乡,魂魄也回不到家!我们如果奔辽,投奔萧合达,他原是夏臣,若见我们是党项人,未必就不容!”千户坚定的语气,倒感染了不少人。
其实他的话不完全是真。确实,仆散忠义治军严厉,但是他们是势穷而降,且没有投降进攻的辽军,而是转投了西军,情有可原,回去未必就死。但是,以仆散忠义的治军原则,士卒可以免死,军官肯定不饶。所以,他才要鼓动这些党项兵跟他一同投辽。
那四周党项兵听了,都有些心动。但是,西军在旁边押着,怎么逃跑?
当拿这话去问时,那千户回答道:“我仔细看了看,西军虽然押着我们,但其实兵力并不多。威胁最大的就是那一支马军,如果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跑,便是长了八条腿也是个死。所以,我们要在交割完毕之后,金人领我们过河之前,见机行事!谁愿跟我去?”
他的百夫长当即就道:“我愿随千户!”军官一带头,士卒哪长脑袋?纷纷同意!当下,凡属党项的降兵都互相通着消息,甚至连契丹兵和汉兵也串联,就是瞒着女真人。这七千人里,大部分都是党项兵、汉兵、契丹兵,只有军官和少数士卒是女真人。所以,饭吃罢,除女真人,其他人都串通得差不多了。
而徐通和曹干事也估计他们串通得差不多了,便下令集结,往丰州边境上前进。鄜延士兵呼呼喝喝,押解着七千降军,数百鄜延骁骑在后压阵,浩浩荡荡向北而行。
约莫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已经抵达事先与金人约定的地界。但金国方面的人员还没有到,徐勇暗中传令,稍后,只要一交割完毕,金人接了手,所有部队立即撤回。不管背后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予理会。
“来了。”曹干事望到前方有马飞驰而来,对徐勇道。
徐少帅伸长脖子一眺,又听他疑惑道:“怎么才几个?”
“女真人的势力退出了大河,现在西岸是我们和契丹人的天下,他们怎敢声张?倒不怕我们,只怕惊动了河清的辽军追杀过来。”徐勇笑道。这倒也正好,光凭这点人马根本弹压不住。
片刻之后,但见百余金骑奔驰过来,人马倒还雄壮。都执枪背弓,显是作着战斗准备,以防不测,但防的,却是辽军。
到了近前,大队停下,三骑放慢速度前行,徐勇一见,便和曹干事以及部将们迎了上去。对面三个人中,有一个是汉人,徐勇便望定他问道:“来者何人?”
“我等奉仆散元帅之命,前来接收。敢问是鄜延经略司的官人么?”那汉官问道。
徐勇点点头:“我是鄜延帅司辖下,麟府安抚使,奉上司令,今有七千一百四十三人,俱在此处。你们可清点人数,若没差错,交付了文书,我便可回去复命。”
说罢,呶了呶嘴,曹干事打马向前,自怀中取了文书递过去,那汉官接了,其实就是一张“收条”而已,写明某年月日,某司向某司交割金国降军多少人。那汉官显然没有清点人数的打算,他们来的不过百十骑,要去数七千人,得数到几时?
朝一片攒动的人头望了几眼,扭头示意了一下,旁边军官即回头下令。当即便有数十骑脱离队伍,奔向降军阵中。其实他们去,也只不过是看看,以示谨慎而已。走马观花似地看了回来,上报无碍。
那汉军便掀起衣摆,从腰间取了印记,往文书上一盖,交还曹干事,还说了声“有劳”。徐勇没料到女真人办事如此马虎,要是交战,我混几千兵在里头让你带回去只怕你也不知道。
其实,女真人对讨回土地降军都兴趣不大。但是城池可以因为无法防守而送给南朝,但降军如果弃之不顾,总没有道理,因此这才马虎。再加上这里距离辽军太近,如果时间拖久了,难保不出事,因此要速战速决。
曹干事拿了文书,交给徐勇过了目,确认无疑之后,徐勇便对那汉官道:“既已交讫,那就没我们什么事了,告辞。”说罢,便下令回丰州。
有了此前的命令,宋军撤得非常迅速,步军撒丫子在前头飞奔,骑兵在后头跟着。没一阵,跑得不见影儿了。
那汉官遂传下令去,让降军东进渡河。哪知命令刚下,人潮中突然爆发出一片的呼声!还没等这些来接收的金军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早已串通好的降兵们便泄洪般向西奔逃!
“不好!快追!”一名女真军官大声喝道。
“慢!”汉官及时喝止了他。
“这是为何?”军官怒问道。
“这里距离辽军太近!一旦追杀,难免会被辽军察觉,到时就脱不得身!左右是些投过降的,由他们去!我们走!”汉官厉声道。
这次“叛逃”事件,很快就震惊宋、金、辽三方。刘光世知道出事以后,立即询问了原因,得知是在交割完毕之后才放了心,如实上报朝廷。就跟作买卖一样,我把货交到你手里,你给摔了,那跟我没关系,你也赖不到我。杭州方面也是这个想法。
而完颜亮闻讯之后,大为震怒,他倒不是怒西军或南朝,而是怒降军不愿归国。其实,除了跑掉的党项兵、汉兵、契丹兵以外,少部分女真官兵还是渡河回来了。不回也没办法,人家串通的时候,也不带他们。
而最为震惊的,则属大辽的夏境总管萧朵鲁不。那些降军向西奔逃之后,走散了一些,最后集起来的,只有三千多人,以党项居多。他们西入夏境之后,便奔着夏州去。因为夏州是萧合达的驻地,而此人曾经是夏臣,所以投奔他,比直接投奔辽军要好。至少,降军们是这么想的。
见数千人集体来投,萧合达心知事态重大,火速上报兴庆府萧朵鲁不,又同时从降军中选了几人随同报信的官员一齐前往。萧朵鲁不闻讯大惑不解,怎么会有数千人集体来投?当看了萧合达的上报之后,才知道宋金有交还降军这一桩。
此事让萧朵鲁不很不痛快!当初我要取四地,是徐卫强索了金肃和宁边。如今,居然又要把土地和城池还给金人,这是什么意思?是穿一条裤子?共同针对我大辽?嘿嘿,女真人与我有亡国之仇不假!南人数次背信弃义,也着实是小人行径!比女真人还可恶!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详细经过和内幕,他亲自讯问了那几个叛投而来的党项人,其中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