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阀-第5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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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看清楚徐卫长什么模样,赵谌在喜什么?在徐卫之前,他已经召见过折彦质、何灌、赵鼎三位军中统帅。都是威风凛凛,仪表不俗之辈。但现在看到徐卫,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中年轻得多,行为举止虽然也中规中矩,但比起折何赵等臣来说,却少了一分暮气。
这种形象和气质,也正契合赵谌年轻气盛,锐意进取的风格,他因此而喜。
“贤卿真是好相貌!”赵谌由衷夸赞道。
徐卫一怔,自己受皇帝召见次数不算太少。但从没有哪一次,皇帝夸起相貌来,这开场白是个什么意思?
“臣,臣……谢陛下夸奖。”徐卫还真不知道舍此之外,能怎么回答他。
赵谌笑道:“朕初登位时,就听闻贤卿‘紫金之虎’的浑名。当时朕还想,能得此威名者,必然虎背熊腰,满面虬髯,身长八尺,铁塔一般!”
徐卫执板一礼:“倒叫陛下失望了。”
“不不不,甚好!甚好!朕只是没想到,贤卿如此……卿今年有几?”赵谌兴致勃勃,好像对徐卫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臣今年三十有四。”徐卫答道。
“好!正当壮年!”赵谌一击御案道。徐卫真晕了,不是,你到底在高兴什么?
“贤卿总西师之雄,在关中连挫金军锐气。此番更是一举光复全陕,以至于金人与我朝议和之前,必先提出督促西军勒兵。女真畏卿如虎,此言非虚也!”赵谌毫不吝惜溢美之辞。
徐卫谦虚地表示道:“金人所畏者,非臣,乃畏陛下之锐气,朝廷之朝气。”
赵谌眼睛一亮,追问道:“卿此言从何说起?”
“金人崛起,不过数十年光阴,然其残暴愚昧之本性今已暴露无遗。内弊丛生,争斗不息,数十载之国家,已现迟暮之气。而陛下锐意进取,便国家朝廷面目一新,朝气蓬勃。金人以迟暮之气,安得不畏陛下之锐气?不畏我朝之朝气?”有时候,武臣拍起马屁来,比文臣更管用。因为在人们的刻板印象里,武臣都是些耿直实在的人。
这话听在赵谌耳里,如久旱而逢甘露,全身上下的毛孔,没一个不打开,没一个不舒坦。不过赵谌并没有得意忘形,他克制住自己的喜悦,认真道:“朕作得远远不够,若有朝一日,能恢复旧疆,驱逐北夷,方值一喜。”
徐卫抬起头来,看着赵谌那张有些削瘦,但却英气勃勃的面庞,正色道:“臣坚信那一天已经不远。”
“徐卿认为朕能成就中兴之业?”赵谌问道。
“臣愿以军旅事陛下,为达中兴光复之目的,拼此一生。”徐卫面对这位雄心勃勃,又还有点稚嫩的皇帝,投其所好。
赵谌直视着这位西军统帅,叹道:“诚若如此,济朕莫大之业者,非卿而谁?”
客套话说完,赵谌转入正题,他在垂询了折彦质何灌之后,很想听听徐卫对于大宋今后对金战略有什么想法,毕竟徐卫是跟女真人交手最多的统帅,他一定有独到的见解。
不说这边君臣二人商议军国大政,同在禁中,张九月正以二品命妇的身份朝拜皇后。赵谌被拥立登基之时,还没有娶亲,在他即位几年后,大臣们商议,请皇帝娶了已故张叔夜的孙女,张仲雄的女儿,是为张皇后。
宋代君王经常娶武臣之女为妻,这几乎成了一个传统。因张皇后之故,她的伯父,丢失襄阳的张伯奋得以恢复原有待遇,她的父亲张仲雄因为战创而致残,如今也是广赐田宅,安逸富足。
张九月出身在行伍之家,没读过多少书,也不是名门闺秀,但自从嫁了徐卫以后,便成为命妇,规矩体统什么的,多少知道一些。再加上此次入朝之前,她就已经用心学习了礼仪。所以,朝见张皇后时,并未有什么不周不到的地方,这男人的话题绕不开家国天下,后妃命妇虽然场面上也要讲几句,但那终究不是女人关心的事情,很快就转到家庭上面来。
“太尉帅西军,逐北夷,天下闻名。本宫听人说,你也是巾帼英雌,将家之女?”在暖阁里,仪态雍容的张皇后向张九月问道。
九月知道皇后也出身于将家,遂答道:“称不得将家,妾之先父阵亡于征方腊途中,只是一统兵官。”
张皇后听罢,朝旁边陪同的命妇中看了一眼,又问道:“荆湖宣抚何太保,是你的姨父?”
“正是。”张九月坚守不问不答,规规矩矩。
张皇后突然一笑:“这么说起来,她该是你的表妹?”
这话听得张九月一时不明就里,只听一个声音道:“回皇后,夫人确系臣妾表姐。”
说话的妇人,约有三十来岁,花钗冠遮掩下,半露倾城之容。在场的,除了皇后以外,都是王妃命妇,而此妇一开口,大有艳压群芳之势。其面容之姣好,让左右命妇尽皆失色。朱唇微启之时,双目流波转动,虽已不是豆蔻年华,但其风韵足以令人倾倒。
张九月本来规矩坐着,目不斜视,皇后问一句她答一句。但此时听到这话,忍不住抬起头来寻声看去。
这一看,直看得她心头一跳,面露慌色,赶紧低下头去。她看到的不是旁人,正是她多年不见的表妹,何灌之女,何书莹!
想当年,九月在何府,受姨母***。当时她觉得表妹是个美丽,善良,知书达礼的闺秀。可后来跟徐卫成婚后才发现,原来何书莹的心机远非她母亲可比。只是,时过境迁,张九月随夫入陕,跟何家没什么联系,也就把这个表妹淡忘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九月心结
在这里作陪的,大概都是嫔妃命妇一类,何书莹算起来年纪也不小了,嫁人没什么稀奇;以何灌的身份地位,她嫁给官员作了命妇也不奇怪;但让张九月没想到的是,何书莹竟然在此时出现在此地!
张皇后问起了她们两姐妹的渊源,张九月拘谨不能答,何书莹遂提起了张父战殁,张母病逝,将表姐张九月寄养于何家,一直到出嫁为止。
皇后听罢,叹道:“何太保夫妇将你抚养成人,又择徐太尉这等佳婿,可谓视如己出。”
九月也只能答道:“皇后之言极是,臣妾不忘姨父姨母养育之恩。”说话间,又稍稍抬头去看表妹,只见何书莹也正在看她,两姐妹目光交错,随即闪开。
皇后赐见完毕后,为了表示对张九月的殊遇,特地在宫中设宴款待。又赐给衣料、首饰、金银等物,九月***出宫,回到馆驿。
另一头,徐卫也在禁中陪皇帝吃了饭出来。在君前奏对时,紫金虎引起了赵谌极大兴趣,他前脚刚离开皇宫,赵谌后脚就对沈择说,助朕大业者,必斯人也!赵谌如此看重,并非没有原因。
首先徐卫是坐镇一方的统帅,他拱卫着西部半壁江山,不管谁当皇帝都不能小视他。
其次,徐卫在几大军事统帅里,年纪最轻,前途不可限量。何灌赵鼎,都已经是年过花甲乃至古稀的老人。赵谌要树立自己在军队中的威信,必假折彦质和徐卫之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赵谌认为,徐卫的才能不仅仅体现在军事上。在紫金虎向他当面汇报了川陕宣抚处置司积极开展对夏对辽的外交后,赵谌这个被养在深宫之中的天子才知道,原来我们还有外援可以争取。
但同时,赵谌也非常清楚,徐卫是太上皇一手栽培提拔的武臣。自己即位以后,皇父并没有放弃对朝政的干预和控制,徐绍去世之前,再三提醒自己小心防备。此次徐卫回朝,太上皇一定会想尽方法跟他碰面。所以,在召见徐卫时,赵谌几乎挑明了向徐卫表示,朝廷只有一个。
徐卫此番回朝,本为打探消息。皇帝的话让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对皇位形成威胁,这个威胁就来自于太上皇。
房间内,徐卫正要扒去那一身朝服,张九月坐在桌边,有些恍神。以至于徐卫连唤她几声也没能听见。
“娘子?九月?过来搭把手。”徐卫加重音量唤道。
九月这才如梦方醒,过来替丈夫宽衣,徐卫随口问道:“皇后召见如何?”
“皇后端庄仁慈,几次称赞官人之功,又留为妻在宫中用饭,还赐了许多衣料金银。”张九月答道。
徐卫摘了冠,去了袍,将那几块记满“会议纪要”的笏板放在桌上后,见妻子兴致不高,遂笑问道:“那你怎么还一副不乐意的模样?”
九月过去替他倒了杯茶递到手中,轻声道:“官人,今日皇后召见,许多妃嫔命妇作陪,你猜谁也在其中?”
徐卫抿了口茶,既然老婆这么问,那肯定是自己知道的人。莫非是自己哪位同僚故旧的浑家?结果没等他回答,张九月已经抢先公布了答案:“表妹。”
听到表妹两个字,徐卫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他才恍然道:“你是说书莹?”
九月点了点头:“我进宫之后,谨守规矩,也不敢乱说乱看,先还没注意到她也在场。后来皇后提起时才发现。”
徐卫忽地想起他前一次到镇江行在,有一天正替娘子和姐姐嫂子们买些衣料,撞上个小妇人非要跟自己抢。那小妇人发现自己以后,派人跟着,不久在自己于酒楼用饭之际,就引了何书莹。那次仓促见面,徐卫没太当回事,回陕西以后随口跟九月提了提,也没有在意。
“你姨父如今是荆湖宣抚,官拜太保,书莹自然嫁得好人家,作为命妇陪同皇后,没什么稀奇。”徐卫道。
看着丈夫满不在乎的模样,九月似乎也觉得自己多虑了。诚然,当年丈夫行走于何府时,表妹书莹好像对他倾心,否则也不会企图编造谎言,说自己已许人家。但自己如愿嫁给了徐卫,并且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现在书莹也已经成了家,肯定也已经为人母,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想到这里,心中释然,笑道:“确实没什么稀奇的。”
“哎,她嫁给谁了?你姨父当年待我不薄,此番入朝经过荆湖时也没去看他。不如你去和书莹聚聚?”徐卫建议道。
张九月一时不语,因为当时皇后召见,那是何等隆重之事?她不可能去问,表妹你嫁给谁了?
“当时场面,也不容去问,所以并不晓得。”九月答道。
徐卫思索片刻,道:“那这样,既然我俩都回朝,不如去拜你姨母?”何灌虽然在荆湖作宣抚使,但他的家室还安置在杭州,折彦质亦然,徐卫还准备抽空去拜见西军前辈折可求。
张九月不说话,徐卫见状,心中明了,劝道:“知道你姨母当初对你不好。不过娘子,如今你是二品命妇,作为边帅家属还朝,很多眼睛都盯着你我夫妻。大家都知道你是何太保府上长大成人的,如果回朝而不去拜望,人家要说闲话,言官也自有议论。权当走个过场,从带来的礼物中挑选一些,你我夫妇到何府去会一会,说几句就走。”
九月挨着丈夫坐下来,柔声道:“她虽待我不好,但我始终寄她篱下多年,去看看也应该。不过,是不是该先去拜见三婶?”
提起这个,徐卫脸上一沉。三叔去世,自己作为亲亲侄子,也没能见到他老人家最后一面。回到行朝这么几天,连婶娘也没去拜望,实是不该。
“现在徐家的长辈,就只剩下一个三婶,原来在大名府还有个姑母的,听说也去了。这样,左右官家皇后也都召见了,你收拾收拾,一会儿就去看三婶。”徐卫叹道。
“好,我这就准备。”张九月应道。随即吩咐仆人准备礼物,又去街上采买香烛祭品,准备上坟,这些是徐卫这个汉子绝对想不周到的。
徐府是皇帝所赐,就在杭州城中心地带,距离皇宫和馆驿都不远。徐卫夫妇二人坐了车,携了礼物,带了仆从至徐府门前。徐九还下了车,又接了老婆,投府门而去。
想当年,徐卫头一次到东京,去三叔徐绍府上拜望。还被门人奚落鄙视了一顿,而这一回,他刚下车,徐府的门人就注意到了他。
等到他夫妻两个携手登阶而上时,门***呼:“九官人回来了!”
徐茂、徐彰、徐绍三兄弟虽然分隔异地,却不曾分家,连子侄们的排行也是从长房排起。再加上徐绍对徐九又极为看重,因此这徐府的下人们也没谁当他是客。
门人的呼喊,早惊动了府里的徐家人。仆人们争相而出,来拜徐卫,等到了正堂上,居家守丧的徐良也出来了。
“得知你要入朝觐见,家里都给你腾了院子,怎不回来住?”徐良一身素服,面容平静,不过徐卫注意到他清瘦了不少,丧父的打击对他不可谓不大。
徐卫后退一步,给他行了一礼,张九月也屈膝一福。徐良默默点头,他知道堂弟的心意。
“哥哥,请婶娘上堂,容侄儿侄媳一拜。”徐卫沉声道。
话刚说完,便见两名仆妇搀扶着徐太夫人从后堂颤颤巍巍出来,一边走,一边喊:“小九啊,小九。”
徐卫和张九月都快步迎上去,抓了婶娘的手唤道:“三婶,侄儿在这。”
太夫人握着他夫妇的手,声音还是挺高:“我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