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药铺-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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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听到柳老板冷不防问了一句：“苏大夫也曾见过如燕姑娘？”
顿时，我被勾起了好奇心——
只见苏墨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却并不出声。
“玉环的事情，是她亲口告诉苏大夫的是么？”
苏墨再次点了点头。
我暗想，自进门起，他似乎还未开口超过十句话。
那柳老板仿佛并不在意，有些语无伦次地自顾自说了下去。不知是疾痛在身还是情绪激动，他的话断断续续，时轻时响，听得并不分明。我十分勉力地听得了个大概，其间还时不时望望边上的苏墨，却见他神情并无变化，仅微微颔首个一两回。
柳老板断断续续的那个大概便是这间棺材铺子是世代经营，等传到他手上，由于他学艺不精，加之其余的兄弟姐妹转行的转行，外嫁的外嫁，只留得最小的他独自经营，于是这生意便一直不大好，结果直到年纪老大不小了才娶上个媳妇，却是个寡妇。两人成亲多年却始终未有生育。平日铺子里一些打杂的活儿都靠雇来的一个小伙计……
听到这里，我有些无趣地打了个哈欠。
恰好那柳老板又说起了那只玉环，我揉一揉眼睛，换了个坐姿，继续听下去。
“既是做这一行，得了空便也会时常去那里看看……有时也会顺手带些值钱的物什回来。那只玉环也是前一阵子无意中在一个古墓中拾来的。”
“后来我去了当铺，才晓得这玉环原来叫流云龙纹环。据说是某位上古神仙的随身之物，若是戴上了便能聚财。”
我心头一动，可一旁的苏墨仍是毫无动静。
“至于如燕姑娘……她，她是上个月来我这铺子订了两口楠木棺材，老实说，我这里楠木已有些年没有进货了，寻常人家都不愿花这个钱买这么好的棺木。”
“如燕姑娘的模样，若是见着了第一眼，便移不开眼睛。我柳正南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貌美的姑娘。相信苏大夫同我的看法也差不大多罢……嘶——”那柳老板一说起如燕姑娘，双眼便放出异样的神采来，却不料那脖子上的瘤子又狠狠动了一下，扯得他不得不呲牙咧嘴地伸手捂住。
苏墨冷冷地开口：“柳老板。你可晓得，这位如燕姑娘，并不是个活人？”
此话一出，我同柳老板双双一愣。
“苏、苏大夫，你，你说什么？如燕姑娘她……这，这怎么可能？！”柳老板的面色煞白，身子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你盗了人家的陪葬品，她自然是要向你讨回来的。”
“不会的，这不可能。她一看便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会是……”
“柳老板若是不信，可看一眼如燕姑娘留下的银子便知。”
“……”
苏墨见柳老板默不作声，又继续说道：
“那两口黑檀木的棺材，应是给你和你夫人备下的。”
我见柳老板眼里顿时流露出的恐惧，连忙出言安抚道：
“你赶紧将东西还给人家，让苏大夫把病给治好了，兴许人家便不要你的命了。”
屋里出奇得安静。我听见柳老板粗粗地喘着气儿。蓦地，脑中一下想到了什么，便脱口而出：
“莫非……你是看上了那位如燕姑娘？”
柳老板面色一窘，别过脸去。
“你是已有妻室之人，怎好再去恋慕别人家的姑娘……”我喃喃道，转过头去看向身边。“苏墨，那位如燕姑娘，可真是个美人么？”
苏墨斜斜看了我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尚可。”
我回忆着柳夫人的模样，估摸着若是照着他的审美来评论一下柳夫人的长相，兴许连“入眼”两个字也谈不上罢。
“那倒也是，已死之人，纵使再貌美，也终究是不可能啦。更何况，那美人还要害人。”我见那柳老板仍是不吭声，便又嘀咕了一句。
“柳老板可知你的脖颈中，有一只妖物？”苏墨的目光落在那只巨大的瘤子上。
“妖物？这、这……”
自打苏墨开口，这位年近中旬的汉子面色已变了数回，我有些同情地望着他，连忙问道：“苏墨，这妖物同如燕姑娘可有关系？”
苏墨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瘤子上，唇角竟缓缓绽开一丝笑意，一双凤目微微眯了起来。每次见到他这副目不直视的神情，多半接下去要讲的话是不大中听的。我想，那只云什么的玉环，定是个十分不错的宝贝，待会儿务必要见识一下。
“如燕姑娘同我说，若是你见了她之后不生出那些想法，或许她便用其他法子来讨回那只玉环了。岂料你竟因自身的欲念而引来妖物，那些欲念一日不消，妖物便一日不散。那本是只善于寄宿生灵体内专食贪欲的妖物，贪欲愈大，妖物长得亦愈大，直致宿主死亡方会离开。”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接着又道：
“如燕姑娘还说，其实在你踏入那墓室之时，妖物便已盯上了你。现下，你那夫人也已沾上不少妖气，若你病故，那她便是下一个宿主。”
一番话，柳老板已面无人色，豆大汗珠挂满额头，双手紧抓苏墨的一只袖口不停颤抖。
“苏大夫，你一定要救我！我并非有意冒犯如燕姑娘，请她高抬贵手放了我们两口子吧！”
话音刚落，柳夫人恰好端着粥进了屋。见此情形，便立刻放下手中的粥，快步走了过来。
“南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位如燕姑娘到底是谁？为何我却从未见过？”
“阿芳，我……”
“夫人，是这样的，这位如燕姑娘正是加害你家相公之人，哦、不，之鬼。”见她面色不善，我急忙上前解释。
“鬼？你们说的如燕姑娘，是、是鬼？！”这位妇人一脸疑惑，看一眼自家相公，又看向了苏墨。
眼见苏墨淡然点了点头。柳夫人的面上露出惊恐的神情，一时之间，竟也说不出话来。
“苏大夫，我愿将那流云龙纹环归还给如燕姑娘，还请你帮忙救救我和阿芳吧。”柳老板直直盯着苏墨的脸，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定才说出这话。
“一言为定，苏某会全力相救。”苏墨淡淡一笑，应道。
稍后，苏墨又寻了个借口将那柳夫人支了出去，说是施法时不得有他人在场。那妇人倒也听话，乖乖去门外候着了。
而我则坐到一旁，边瞧着苏墨作法，边一口一口喝着柳夫人方才端来的桂花粥。
只见苏墨从袖中掏出了那颗墨黑的诛心丸，置于掌中。不一会儿功夫，这丸子便冒出黑黑的烟雾来，隐隐带着一股腥臭味。渐渐地，这烟雾竟将整颗黑丸托起浮于苏墨手掌上方寸许处。
我远远觑着那颗邪恶的丹丸，果然那只躲在瘤子里的妖物开始不安分起来，一下一下在泛着青黑色的皮肤下耸动，并且愈动愈快，仿佛整只要脱离脖子般的大肆挣扎起来。柳老板有些痛苦地哼了几声，两手情不自禁地抚了上去——
过不多时，那本已被撑得十分薄的皮肤便受不住力道，硬生生被扯开一道口子，一股黑色的浓稠液体直喷了出来，只见那柳老板痛叫一声，直挺挺倒在床上昏死过去。
随着黑水一同出来的，还有一团黑色的妖气。在完全脱离出巨瘤后，那团妖气迅速凝聚成体，不一会儿便显出一只色彩斑斓的雀鸟模样来。在半空中扑腾着鲜绿的翅膀，头顶一抹艳丽的红，黄色尖利的喙，身子与爪却是漆黑。个头儿与那麻雀差不不大多，眼神却凶狠无比。
这便是苏墨之前所说的专食生灵欲念的魇雀？
我顿时觉着眼前一亮，刚想放下吃到一半的桂花粥，好好瞧瞧这只俊俏的鸟儿，却见这鸟儿已猛地扑向苏墨，一口吞下了他手中的黑丸。
苏墨的唇角泛起一丝冷冷的笑意，手上顿时绽出一道金光，将那魇雀完完全全地罩住后，原本展开的手指也即刻握拢——
顿时，那美丽的鸟儿凄厉地怪叫一声，仿佛被掐住要害般地挣扎了几下，便恹恹落在苏墨复又摊开来的掌心，一动不动了。金光渐渐褪去，苏墨则顺势将那鸟儿塞进了袖笼里，随后上前走到床边。于是我也凑了过去——
那柳老板仍是不省人事，但脖子上的瘤子已完全没了踪影，只留得枕上一大滩浓黑色的汁液，散发着阵阵恶臭。
我捂住了鼻子，心想，原来这诛心丸竟是给这贪婪之鸟准备的。
而人类的贪欲，竟也引得妖物挂念，从而导致葬身，未尝不是一件可悲之事？
只见苏墨又轻轻挥了挥袖，柳老板脖子上的伤痕与枕上的黑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即，听他轻轻唤道：“阿璃，去将柳夫人叫进来罢。”
柳夫人进屋没多久，柳老板便悠悠醒转过来。当他两手一摸上干干净净的脖子，立刻爬下床，拖着夫人一同朝着苏墨跪了下来。
“多谢苏大夫救命之恩！”
苏墨轻轻将那对夫妇扶起来，淡淡说道：“不必多礼，举手之劳。只不过，若是再生欲念，你便好自为知吧。”
“那是、那是。”柳老板伏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点头。
“这便是如燕姑娘要的流云龙纹环，请苏大夫代我还给她罢，再向姑娘赔个不是，冒犯了姑娘实在对不住。”柳家老板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只四四方方的丝缎锦盒。
“好。”苏墨只扫了一眼，便大方地伸手接过。
终于，苏墨得了那只玉环，还有一只恶鸟，出了柳家的棺材铺。
回去的路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道：“苏墨，你说柳老板做的那两口黑檀木的棺材该怎么办呢？”
苏墨皱了皱眉，道：“你怎么不问那如燕姑娘会不会上我这儿来讨玉环？想那棺材作甚？”
“哦，那你打算如何向如燕姑娘交代？”
“不用交代。这玉环原本便是我的东西。”苏墨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我顿时恍悟，嘀咕了一句：“还真是一举两得。”
隔了几日，苏墨将那只浸泡在药水中的玉环取了出来，用布细细擦拭干净，说是浊气已除，物归原主，该是拿出来用的时候了。于是便把我叫到他的房中，二话不说地套在了我的左手手腕上。
“这是作甚？”我摸着晶莹剔透的白色玉环上精致的龙纹浮雕，不解地望着苏墨。
他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抚了玉环上的龙爪，眼里却是深深的笑意。
“柳老板不是说过吗，这个可以聚财。你的灵力太弱，用这个可以弥补。”
“你是说，我若戴着，走在路上可以时常捡到钱么？”我仔细打量着手腕上光洁圆润的龙身，小小的龙头与龙尾相接处恰好空出一根手指粗细的缺口，式样倒是只较为罕见的开口手镯，戴在手上不大不小，瞧着挺合衬。
“若是不义之财便不可。”
“那我若是去赌坊呢？”
“……”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捉妖的故事结束！耶~
、狐媚（一）
转眼已是盛夏。
后院池子里的白莲开得愈发旺盛，几乎要把池中的几块踏石给挡住。原本池子里养着的几尾鲤鱼，如今更是难寻其踪，少了些许喂食的乐趣。
这几日无甚客人上门，苏墨那件袍子我也已经补好。秀莲姐说既是墨绿色的袍子，又是在边角上，那便绣上黑色的竹子罢，我琢磨着也好。待绣完一看，果真不错，便欢欢喜喜地拿回家朝着苏墨直夸秀莲的刺绣功夫好。
苏墨却只撇了一眼袍子，说道：“阿璃，你若跟着秀莲姑娘学学刺绣的话，其实也挺好。”
于是我便不再作声。
那只流云龙纹环，好看是好看，可也不见得有多灵光。自打戴上一月以来，我每逢上街便低头搜寻，连半个子儿也没见着。于是一赌气想偷偷褪下来扔掉，却不料怎么也脱不出来，好似这环无端缩小了一圈。我有些恼火地往铺着清水砖的地上一敲，竟半条裂纹也没有。最终只得放弃，心想着，若是哪天褪下来了，这么块好料，指不定能卖个好价钱罢。
岂料我这一番举动，竟被他看破心思。有一日他忽然塞与我一个事物之后，淡淡吩咐我务必去当铺卖掉。
我定睛一看，竟是一块上好的玉雕，通体晶莹，透着淡淡紫色，用料与雕工也是堪称一流。只是，这玉居然雕的居然是苏墨的真身——辟邪神兽，姿态倒也惟妙惟肖。
也不知他从何处得来这么一个宝贝，原来人间的师傅也有这么精湛的技艺啊。
我有些困惑，一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玉雕光滑的身子，一边问为什么。但见他的脸色有些不对，于是立即改口道：
“难道，是嫌它比你本尊还要好看么？”
他的两道剑眉立刻拧在一块儿，竟以少见的孩子气口吻嘟哝道：
“明明该有双角，竟只给雕了独只。如此错误，不要也罢。”
“……”
这一日的午后，天气颇为炎热。
门外树上的蝉鸣声此起彼伏。
我洒了些水在店堂内的地砖上，好散去些暑气。
没过多久，小白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恰好路过潮湿的地板，便找了块舒服的地方懒懒地趴了下来，姿态优雅地半眯起眼，十分惬意。
苏墨在后院捣鼓着他的草药。
我洒完水，便一直坐在堂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