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书思岩-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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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能怎么做?她被人拒绝了!能如何,能如何?
原来不可言喻的默契都是假的,是海市蜃楼幻化出的荣华美梦。
原来温华迤逦的情谊都是假的,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相思。
俞岱岩见思谭半晌不发声,心内担忧,装作不经意的望了一眼,却顿时心头巨震,慌乱失措。
只见思谭紧紧咬着唇瓣,一双眸子凝满了水雾,刹那便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啪掉下,一颗又一颗。她端着药碗的手微微发颤,神情痛苦受伤。
教她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不正是他俞岱岩吗?!他正当罪该万死!明明早已下定决心不让她受伤难过,没想到还是惹得痴心换绵延。她这般摸样,怎不让他心神颤栗。什么伪装漠然,都在思谭的眼泪下崩溃瓦解,俞岱岩再也忍不住焦急慌乱,失声唤道:“思谭!”
别误会,不要误会,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不料思谭根本不理他呼喊,将手中药碗一搁在桌,死死咬着银牙满脸泪痕,一扭头疾步跑了出去。即使她再哀怒愤懑,放药碗也是轻轻的,生怕溅出一滴。
俞岱岩更是恨自己,但此时说什么也无用。心急如焚火,焦急摧心肝,只能看着她背影极力喊道:“思谭!!!”
无从留步,无从回首。
她留给他的背影是那样残忍。
再怎么焦急不安,却还是动弹不得,执意想动全身便疼的撕心裂肺,俞岱岩自瘫痪后,从来没有哪次像这般怨恨自己的残废不能动,那种无形束缚,直教人痛不欲生。
最难消受美人恩;此情何以堪。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要修成正果了,阿弥陀佛
二十一
奔步一路,撞断矮桂枝桠,纷纷扬扬落在地上。
思谭心里只余委屈埋怨,密密匝匝积压在胸口左边的位置,只能用奔跑来抒发难受,发泄苦闷。
原来以前的朝夕相对缱绻笑谈,还是融化不了那颗玄冰凝成的心。她抱着莫大的希冀,低诉出那份昭昭情意,就算不接受,也不会给她那么大的难堪罢?可惜自己想错了。还是低估了那人的坚定不移,坚定不移的不接受。
是啊,他是俞岱岩啊!不会轻易改变的俞岱岩啊!
可是所作的事情,又是为了哪般?她只是想和他在一起,明明是对自己有情,却偏生做出那番姿态。他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吗?她晏思谭不是木头,他不经意对自己流露出的爱意,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哪怕隐藏的再深,敏感如她,怎会不知?
但那果断直接的拒绝,还是伤人至深。她知道他对自己有情,可她再也无法在他说出那几个字时强颜欢笑。只有无地自容的委屈难受,她只能逃避开慢慢整理凌乱的思路。
俞岱岩一而再,再而三的拒自己于千里之外,是为什么?!思谭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他难道不喜欢她?思谭是万万不相信。就算隐藏的再深,她还是能知道。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那般纵容自己?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让她陪在身边?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那么在意她的伤?如果……
没有如果。
不是因为思谭的原因而拒绝,那就定是因为他自己了。
因为他自己……因为他自己而拒绝她?
思谭狂奔的脚步一顿,脑海里纷杂嘈乱的思绪如暴风归宁,霎时沉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是废人了,可她依旧那么好,他心中必定是情难锁中,那么那么喜欢却得一次次拉开距离。
他只是,不想拖累她而已。
想起往昔的种种,他的意图其实那么明朗,只是自己一直在死胡同里纠结他爱不爱她的问题。
终于明白那人的所想,所有未明的言行也迎刃而解。怪不得总是欲言又止,怪不得总是做出生硬的冷漠。
就连这次拒绝她,不也是在看见她落泪后土崩瓦解么?!
怎能如此愚昧,如此迟钝?
思谭扶着一棵树干痴痴笑了起来,郁结的心,柳暗花明豁然开朗,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哭笑的癫狂。
那人……竟一爱至此!
真是对自己狠得下心啊……若是她真的移情别恋,不再对他情有独钟,他的心就不会痛吗?就算是痛到骨髓,怕也是不会透露半点的罢。
如何不教人去爱,如何不心疼。
思谭猛然想起还没照顾他喝药,低咒自己意气,再顾不得什么施展轻功沿路狂奔回去。
先前的怨怼在烟消云散,只余一片灼灼。
她不管了,就算他当着她面明明确确的说不爱,她也不会离开。
瘫痪而已,他不是好不了,哪怕是死,也要共负一肩风雨。
疾奔回俞岱岩院中,门依然大敞开着。
思谭在门外强压住翻滚的心潮,轻轻一叹,抬步平静的走了进去。
俞岱岩茫然的望着房顶砖瓦,心中阵阵抽疼。他从来不知道思谭离开的背影竟然如此尖利,在他心上刻下一道硬伤。脑海里浮起的是她泪流满面的摸样,挥之不去,痛彻心扉。
该怎么去诉说这段情,他从没经历过,伤她是必然,但未曾想会那般重。
房间光线突然一暗,俞岱岩侧目望去,一人逆光而立,紫衣单薄,身姿纤细,正是去而复返的思谭。
俞岱岩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轻道:“思谭……?”
思谭像没听到,一言不发的扶起他,给背上垫枕,熟练的掖被压衣,默然转身端起药碗,又是试温又是放蜜饯,忙忙碌碌的,反正就是没看俞岱岩一眼。
俞岱岩看她这番样子,想起刚才的事,想说什么却无从开口,只得继续默默的看着房顶。
思谭不由气结,她也想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如往常般给他喂药讲故事,笑闹谈话。但实在控制不了自己情绪,莫名的就想和他赌气……这是每个女子的天性罢。
不过妄想他开口,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哎,明明自己说好不能这样子啊,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思谭默默自我打气,端着药碗强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走到俞岱岩床沿坐下。
“喝药。”
察觉自己语气太过冷硬,思谭连忙扯出一个笑容,企图让俞岱岩宽心。
看吧,我什么事也没有,没有受打击,没有被你的话刺伤,一如往昔。
殊不知,她鼻尖红红的,泪痕尚未干,顶着一双婆娑泪眼对俞岱岩强颜欢笑,直接让后者心痛不已。
俞岱岩垂下眼帘,叹道:“你何苦为我如此。”
思谭一怔,仿佛欲将手中药碗捏碎。何苦为你如此?你以为我想把自己搞成这般摸样么,为情所困从来不是她晏思谭的作为。可是,心意岂能由我而定,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对自己狠不了心,所以我任随心意而活。而不是像你,处处把自己逼得难堪!即使自己遍体鳞伤也无所谓,你知道吗?看见你这样,比自己心痛更难受!
好好好!今日便和你诉说个明白!
“俞岱岩!!!”
俞岱岩愕然抬眸,却瞬间被一双玉臂紧紧环住颈脖;鼻尖想起萦绕。俞岱岩浑身一僵,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又回到那时的海神庙,梦幻迷离现实不辨。俞岱岩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思谭抱住他,面红耳赤,正欲开口说话,岂料思谭突然欺身而近,唇上一片柔软,话语也尽数堵回肚里。
思谭什么也不想说,此时此刻只余风岚。这个吻细密绵长,缠绵悱恻。思谭把她压在心底的所有依恋爱慕悉数落在俞岱岩嘴角,鼻梁,脸颊。不见君兮,思之如狂。
“俞岱岩,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欢你,很早很早就喜欢你了。我时时刻刻都在想你,看不见你会惦念你,不要再有什么连累我的想法,这些都不重要。你是瞎子,我牵着你踏遍万水千山;你是瘸子,我扶着你看遍芳草斜阳;你瘫痪在床,我就哪儿也不去,就永永远远陪在你身边。你每次的漠视,我都很难受。我怕有一天我真的会坚持不住,而离开你。没有我,你怎么办……”思谭哽咽着说完,眼里又氤氲起晶莹的水雾,情之所至,爱之所钟。
俞岱岩一颗心仿佛要撞出,思谭那番话语如何不教他感动至深?他俞岱岩何德何能受她爱意!可是不容拒绝,他再也不愿拒绝!得卿青睐,受卿忱爱,怎能辜负卿意?
“是,若你不在……我该怎么办。”俞岱岩心中千言万语此刻也只化成一句叹息:“古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如今我连这简素都做不到,如何给你……”
思谭不容他说下去,伸手轻掩住他的唇,她再不想听他说那些辜负的话,一字一句,都叫人心疼。执起俞岱岩的手,思谭微微一笑道:“我执你手便足矣。”
俞岱岩良久无语,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与之相遇,是他俞岱岩修了几世的福缘?只要她不悔,他便无怨。其实,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算再受一次断骨煎熬苦楚,亦是值得!
“思谭,若是你日后想要离开,千万莫要告知我。”俞岱岩的下巴搁在思谭额头,低喃道。
他不想感受那种的了瑰宝又失去的滋味。
“你就那般不信任我么?”思谭被他胡渣磨着额头,反而安心:“呆子!在你身边我最快乐,不要再想我走。”
俞岱岩情不自禁一笑,道:“思谭,还是叫我三哥罢。”
思谭一愣,想起那日的“偷香窃玉”,顿时大窘,口不择言道:“你你、你当时没睡?!”俞岱岩“嗯”了声笑道:“如果是别人我恐怕不知,但是你……便不同的。你在我身边,只要有动静我都会知道。”思谭转念一想,不就是偷偷亲下么,干嘛要心虚,当即理直气壮道:“不就是采个花么……”随即“啪”的又在俞岱岩脸上亲了一口道:“我现在还正明光大的采了呢!谁能把我抓起来送牢么?”
“看来三哥还有当花的本事!”只听门外声刚落,张松溪便跨步走了进来:“思谭要当采花贼么?”
思谭登时面红飞霞,慌慌忙忙站起身子,道:“张四……好巧啊……”
张松溪在思谭和俞岱岩脸上来回觑寻,视线终于落在两人十指交握的手上,不由高深莫测的笑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机啊……你们继续。”
俞岱岩清咳道:“四弟……莫要打趣了,是有甚么事么?”
张松溪听俞岱岩这般说,也不去掏二人欢子,指了指手中提的物什道:“峨眉派来人了。”
思谭一听,连忙问道:“是灭绝亲自来么?!”张松溪看他一眼,道:“灭绝师太没来,是她两个弟子持着倚天剑,不知道找师父干甚么了去。”
倚天剑啊……
思谭想起那把断剑,还有埋在峨眉的屠龙刀,背后不禁唰唰冒汗。张松溪将手中的物什搁下,道:“这是峨眉送来的补品,思谭你去给三哥拾辍了罢。”
思谭点点头,给两个道了别,便提了东西一路往厨房去。
张松溪这才坐下,看着俞岱岩笑道:“可是要叫三嫂了?”
俞岱岩叹道:“此事难尽。”张松溪不以为意,道:“三哥,自小你便是最爱钻牛角尖,有些事你是身在局中不知局啊……”
“什么局又岂能说个明白?”
“如此便是情局。”
“……四弟,你陷入过情局?”
“咳咳……三哥,我这是说你……说你和思谭的情局。”
“我和思谭?”
“难不成你和我么?”
“……”
“好了三哥,我今儿就慢慢给你说情局……”
二十二
思谭一边拆那包峨眉送的东西,一边出神傻笑。
连日的患得患失,若即若离,终于在这刻平息。心里满满都是幸福,一切似乎都美好起来,思谭无时无刻都想微笑,不禁自言自语:“是不是陷入恋爱的人都如此呢……”
拆了半天,思谭才知晓峨眉送了什么,是些本产药材,看成色也知是极好的东西。择了些滋补性温的给煎了,思谭端了药盅转回院子。
进了屋见俞岱岩一个人躺在床上,思谭左看右看不见张松溪,问:“张四侠走了吗?”
俞岱岩示意思谭坐下道:“四弟说了些事便离开了。”想了想又说:“思谭……你我既然已定,故同我等师兄弟也无需生分。”
思谭只要一想到他们在一起了便满心洋溢欢喜,端起碗吹了吹道:“那我跟你一样叫么?岂不是要叫张四弟莫七弟的称唤?”思谭一想到殷梨亭都比她大,这么称呼简直别扭。
俞岱岩就着她手喝了口药,咳了咳说:“还是按年纪罢。”
思谭顺手掏出一方丝绢给他擦擦嘴角,笑了笑说:“那可不行,虽然殷六和莫七都比我大,但也不可能叫那两小子哥的。”
俞岱岩却是定定看着那方锦绣丝绢,思谭一愣,才发现是自己绣了一整夜他却说不要的那条。
“……我不会逼你要这东西的,确实难看了些,花花绿绿乱七八糟……不要也正常啦……”思谭扭着丝绢忐忑说。
俞岱岩看着思谭,认真说道:“那话绝非我心中所想,思谭……你送我的东西我从未想拒还。”
思谭抑制不住弯了嘴角:“可这条已经脏了,待我回去洗干净再给你。”
“好。”
“对了,可知峨眉派来人是为了何事?”思谭想起那件事便心虚不已。
俞岱岩沉思片刻,方道:“还不知。据四弟所说,那两峨眉弟子一至武当便急寻师父去,看来事关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