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前传之修罗传说-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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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背对着夜雪，脊背挺得很直，看来高傲且冷漠，“你不就是想知道你是谁、从哪里来吗？你不是还很奇怪，你为什么会不记得一切，他们为什么要杀你，我们为什么要救你吗？”她慢慢回过头来，眼神漠然不带一丝感情，夜雪却分明感到一股敌意的暗流在她平静的外表下涌动。深深地看了夜雪一眼，她便又转回头去，望着前方冷冷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也许他可以解答你心中的疑问。”
夜雪心中一喜：“你要带我见的人是谁？”流光淡淡道：“我们的王上，也是五百年来一直在保护你的人。我和浮光，不过是奉命行事。”夜雪微一思忖，道：“洛迦帝？”流光眼底掠过一抹奇异而复杂的神色——有景仰与崇拜，还有种小女儿对父亲的依恋，更奇的是，里面居然还有种悲悯的感情……她叹了口气，摇摇头，飞掠了出去。
夜雪微一怔，连忙跟了上去。道旁的搏杀渐渐少下来，角落里不时能发现隐身之人，似是设下的关卡暗哨。流光对那些人视而不见，只管飞掠，那些人也丝毫不加阻拦，想来都是浮光殿的部属。
越过几道宫殿院落，绕过几条抄手游廊，忽见一座宝相庄严的神殿屹立前方。殿门紧闭，殿阶之下，几十名俊美侍卫执刀严阵以待，将殿门牢牢守住。见到流光与夜雪，他们先是一愕，随即单膝点地跪伏下去。
仰望着高阶之上紧闭的殿门，流光的声音异常肃穆：“你进去吧，王上已经等你很久了。”夜雪迟疑了一下：“我一个人？”流光点头道：“对，你一个人。”夜雪看了眼巍峨的神殿，紧闭的大门，心中涌起种莫名的惶然。他摇了摇头，驱除掉杂念，毅然踏上殿阶，沿着长长的台阶走上去。
“等一等。”夜雪刚要伸手推开那扇沉重的殿门，流光忽然低唤一声，追了上来。夜雪顿住脚步向她看去，却听她低声道：“关于檀柯夫人——就是那变成石像的女子的事情……你、不要告诉王上。”夜雪微一怔，道：“凭洛迦帝的能力，就算我不说，他一样可以感应到的吧？”流光脸色微变，好一会儿，摇了摇头：“不，不要说……你见到他就明白了。”夜雪怔了怔，点点头，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待夜雪走进去，流光伸出手，将那扇高大的殿门重新关上，慢慢走下殿阶来。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将食指一勾，问：“战况如何？”侍卫首领清岚快步上前，躬身一礼，沉重地说：“九幽都已战死，众魔战死四人，九长老战死三人，二殿下失去消息，联络不上了。”陡闻死伤如此惨烈，流光不禁吃了一惊，一个问题在喉间盘旋着，想问，却又不敢问。沉吟了片刻，方道：“……大殿下呢？”
清岚神色一黯，垂头不语。流光沉声道：“说！”清岚嘴角抽动了一下：“大殿下已……已……”流光心头一凉，一把攥住他的手臂，低喝道：“已怎样？”清岚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更是低得几不可闻：“大殿下已……已阵亡了。”流光身子一震，登时僵立在地，再也动不得分毫。
好一会儿，她勉力稳住心神，沉声道：“立刻把剩余的人集合起来，咱们要给他们些厉害瞧瞧。尹枫呢？”清岚连忙道：“尹枫奉命前往犹思宫，召集余下的长老。”流光大感意外：“谁的命令？”清岚道：“是王上的命令。”流光眼中一震，问：“王上已经知道战况了？”清岚沉重地点了点头。
流光呆了呆，转头望向高阶之上的殿门。遥想着那两人在殿中会面的情形，不觉痴了。
高大沉重的殿门之后是条洁白深长的甬道。夜雪瘦长的身影拖在明洁的地上，不疾不徐地向殿内走去，镶满两壁的夜明珠在他眼中辉映出一片浮光掠影。甬道尽头是座由近百根两人合抱的粗大石柱支撑起的高大殿堂。殿堂最高处置了一个小几，小几两侧各有一榻。
一名白袍老者阖目静坐在左边的榻上，听到夜雪的脚步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华发苍颜下，竟是那样一副慈蔼倦怠的神色，与夜雪心目中威势十足的修罗界霸主形象相差甚远，他不禁怔了怔，问：“您是洛迦帝？”老者笑了，反问：“不像吗？”夜雪大感尴尬，连忙道：“不、不是。”洛迦帝一笑置之，指了指右侧的石榻，示意他坐下。
在洛迦帝对面的榻上坐下之后，夜雪开门见山地说：“流光告诉我，她和浮风都是奉您的命令去保护我的。”洛迦帝淡然一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你若想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必须先为我做一件事情。”夜雪道：“请讲。”洛迦帝淡淡道：“这件事并不容易，甚至会带给你杀身之祸，你最好考虑清楚再回答我。”夜雪毅然道：“只要能找到我要的答案，无论怎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
“哦？是么……”洛迦帝眼角一跳，眼光蓦地缅邈起来，隔了好一会儿，嘴角浮起一抹辽远的涩笑：“如果我将整个浮光殿交付给你，要你率领浮光殿部众击退六王的进攻——你做得到吗？”“把整个浮光殿交付给我？”夜雪心中大震，诧异地望向洛迦帝，不知他为何放心将这等重任交给自己。洛迦帝点了点头，叹息道：“我指定的王位继承人已经战死，我的二儿子也失去了消息，想来是凶多吉少……”
以洛迦帝的能力，应该可以轻易地察知浮光殿中发生的任何事情吧，怎么会说出“想来是凶多吉少”这样的话来——夜雪这样想着，向洛迦帝瞧了一眼。这一看之下，不禁一惊。只见洛迦帝双目无神，头上直冒冷汗，印堂之上一片死气，额上优昙花的王者标志已淡得几乎看不见了……这，可是修罗界众生寿终坐化前的先兆啊！怪不得流光叫自己不要说檀柯夫人的事情，怪不得流光说你见到“他”就明白了……原来，洛迦帝时限已到、灵力将散了，夜雪心中不禁一沉。
他心思急转间，却听洛迦帝接着说道：“我还有一个小儿子，可他已经死了很年……我如今已是托无可托啊！”一抹炙痛之色涌进洛迦帝眼中，他深深地注视着夜雪，缓缓道：“你把这看作是要挟也罢，请求也罢，或者也可以看作交换……赢得这场战争，赢回你的记忆，并拥有整个浮光殿。你愿意吗？”
夜雪几乎忍不住要将“我答应你”四个字叫出来，一转念，却道：“我修习的是天人道术法，修罗神两界素来不合，只怕……”洛迦帝的神色更疲倦了，淡淡道：“这也无妨，神修罗两界若因你而修好，也很好……何况，你本来就是修罗界中人。”夜雪心中剧震：“我是修罗界的人？我……”“你答应吗？”洛迦帝打断了他，显然现在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夜雪迟疑了一下，“我对你们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只怕不堪担此重任。”洛迦帝倦然道：“有流光在，没有问题。”
夜雪思忖了片刻，忽然微微一笑，“我答应你……不过，身为浮光殿的帝君，您不会言而无信吧？”
洛迦帝眼底蓦地掠过一缕叹息之色，哑然一笑，伸手握住夜雪的手，摇头叹道：“流光真是太大意了，以尸毒之剧，怎么能强行压制在身体里呢。”令夜雪阖目坐于面前，伸出两手罩在他前额后脑之上。不知为何，在他面前，夜雪竟觉得异常安然，任他将一股温和的灵力灌进体内，在周身上下游走。
那股灵力流过全身血脉，洗尽体内余毒，将全身的尸毒集中到左手尾指中，化成一团氤氲水汽丝丝缕缕地排出体外。然而那股灵力并没有就此被洛迦帝导引出体外，却是兜转回来散入夜雪体内。
夜雪本是灵台空明，骤然察觉这个异变，不禁微微一惊，不知洛迦帝此举何意。那股自洛迦帝掌底传来的灵力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柔和。被这股大力充斥着，夜雪不禁生出一种要跳起来的冲动。然而，这股力量却压着他，令他连想要动一根小指都是困难的。他心中大骇，极力想抗拒，竟如螳臂挡车，根本没有一点用处。那股力量完全不受他管控，只是急急地游走全身，最后汇成一股洪流，直冲入额头印堂之上，夜雪脑中忽然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 一只手按上他的肩：“我已将全部灵力传给你，从现在起，你就是浮光殿的第三十七任新王。”夜雪睁开双眼，乍然看到洛迦帝的面容，不禁大吃一惊，不过是转眼之间，洛迦帝仿佛苍老了几百岁。
老人的神情更加倦怠了，缓缓伸出手，摸了摸夜雪额头的优昙花标志，接道：“在反击之前，你首先要做的是事是找到浮光殿的叛徒。”夜雪讶然问：“叛徒？”洛迦帝叹道：“以浮光殿的守卫，六王不可能这么轻易攻进来的。九幽众魔九长老可不是不堪一击的角色啊！”夜雪只觉毫无头绪：“我怎么才能找到那个叛徒呢？”洛迦帝倦倦地说：“从行动中去判断他。”顿了顿，苦苦一笑，从胸臆中发出深长一叹：“你记住，必须在我死去之前回来。我将为你打开身上的封印，那个时候，你就会明了一切……”夜雪脑中灵光一闪：“我的记忆是被封印掉了？”
洛迦帝叹道：“什么都不要问。只要你击败六王的攻击，一切疑惑都将解开。”夜雪呆了呆，道：“如果我没有击败六王就死掉了，我将永远不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是吗？”
“不，你会好好地活下去的，你心中还有悬疑未解，你不能死，不是吗……”洛迦帝的声音越来越低，倦怠之意越来越浓。他忽然轻叹一声，站了起来。夜雪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的手臂，洛迦帝则很自然地将自己的手臂交到夜雪手中。
当他们这样挽臂走到殿门前，推开那扇殿门时，流光与那群侍卫不禁都呆住了。洛迦帝神色肃穆，垂头凝视着自己的臣属们，缓缓道：“从今日起，他就是你们的新王了，他将带领你们击败六王的进攻，并誓死与你们共存亡。现在，我要你们记住他的名字——夜雪帝。”
众侍卫呆了呆，轰然跪倒。只有流光怔忡地望着夜雪额上的优昙花标志，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洛迦帝深深看着她，道：“流光，你听明白我刚才的话了吗？”流光怔怔地点了点头，道：“我……听明白了。”洛迦帝淡淡问：“为什么不参拜新王？”流光便怔忡地跪了下去，说：“臣流光，参拜新王。”夜雪连忙道：“请起。”流光默默起身，头垂得很低，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洛迦帝轻轻叹了口气，道：“流光，伊枫已前往犹思宫召集众长老了，你速随新王赴犹思宫，举行登位仪式。”流光恭顺地说：“是。”
洛迦帝看了夜雪一眼，若有深意地说：“等你击退敌人回来，我便为你解开身上的封印，恢复你的记忆。现在，你们去吧。”流光眼中蓦地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忍不住抬头迅速看了洛迦帝和夜雪一眼，与洛迦帝倏然飘过来的眼光一撞，连忙垂下头去，眼中迅速恢复了原来的冷峻之色。
夜雪躬身一礼，步下阶去，随着流光转身离去。二人刚走出不远，忽听洛迦帝在身后沉声唤道：“流光。”流光连忙回转身去，俯首道：“王——”洛迦帝倦怠的眼光突然变得好亮好亮，盯着流光，一字字道：“流光，我把他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流光的瞳孔骤然一缩，隔了好一会儿，轻声道：“是。”
看着流光和夜雪的背影越来越远，终于消失，洛迦帝喃喃道：“檀柯啊檀柯，剩下的路，可就要靠他自己走了……”一抹悲怆之意缓缓从他眼底翻涌上来，迷漫了那双干涸的眼睛。风生水起，隔了云山雾海，那样深的眼眸叫人看不透，解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清岚走上去，轻声道：“王上，您累了，请回宫吧。”洛迦帝凝望着远方，只不答。清岚垂首等了好久，大着胆子又劝道：“王上，请回宫吧。”洛迦帝仍是不答，清岚心中微奇，抬眼偷偷瞧了洛迦帝一眼，却见那一抹悲怆之色已凝在洛迦帝面上。他心头陡然一震，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勉力让自己显得宁静些，轻声道：“王上，您累了，让臣扶您回去休息吧。”
众侍卫默默守立在殿下，谁也没有注意到洛迦帝的腿根本没有动，他的身子是被清岚拖动着进的寝殿。直到那扇殿门在身后关上，眼泪才蓦地涌进清岚眼中。他轻轻抱起洛迦帝走至甬道尽头，将他放在榻上，然后跪下去——六王齐犯，正值非常之际，这个消息可不能传出去啊！否则军心涣散……清岚不禁打了个冷颤，转头望向殿门处。他的眼光越过殿门，越过殿门外的甬道、长廊，落在遥遥的某个点上。忽然，适才被洛迦帝指为新王的清俊男子的面容从眼前闪过，他的眼睛不禁一跳，露出一抹疑惧之意——
四、夺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