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布裙-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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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华小心的出现在舱口:“大哥,我好了。”
“那末,”云剑立起身,“我们回去。”
“对不起,大哥。”云华头埋得很低很低,“我不是故意要催你回去的。”
“我也该回去了。”云剑倒是洒脱。蝶笑花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云剑低头看看蝶笑花:“我没回来时,多谢你请动南宫大爷,顶住那班无赖。”
他原不用这时候称谢。此时,特意提这事,就为了让云华她们听到,蝶笑花对谢家有功。
这也是他对蝶笑花的用心。
云华果然一派惊讶,带着对蝶笑花重新估量的神情,又福了福:“蝶老板高谊。”
洛月也惊讶,但同时也很不安。
不安倒不为了蝶笑花。而是为她适才替云华整理衣裙发饰时,也理了理自己头发,结果发现青玉掠子不见了。
“掉了罢?反正不值几个钱。回去,当是我掉的上报罢了,别当回事。”云华在舱里是这样安慰她。洛月却总心里难受。
云华换了裙子、垫了草木灰的巾袋、饮了热汤,小腹好受许多,还是略有些痛涨难受。福下去的时候,洛月赶紧搀着,云剑也赶紧拦她:“不用多礼,蝶老板也不是外人。”
这句话又是开解云华,不用为了月事太害臊。
蝶笑花又含笑睇了云剑一眼。累不累?句句话费这么多神,累不累?
这个不领情的妖物!
云剑牙痒痒。同着云华、洛月、明雪回去。云华本说有个骡车在岔口那儿等着,可以用。云剑去找衣物时经过那岔口,倒没见到骡车。原来那车伕盗了青玉掠子。哪敢再停,俟云华她们人影不见,他也竟自跑了。云剑只当车伕不耐烦等、或另有生意故跑了,也拿此语同云华讲,不必烦恼。反正他拿了衣物来时,也叫了辆马车来——他倒是人脉真广。不论何时何地、要个什么东西,好像都能快速要到手的。
云华进车之前,云剑又特意安慰了云华一句:船上船夫等人,都是自己人,绝不会外传。云华只管将养身体,千万别多想。今晚的事,过了就烂在地里,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一个十来岁、忽见初潮的小姑娘,确实需要这样的安慰。
云华深深感激,却怕情苗深种,更不敢多想,便上了车。这是专为女眷游玩方便的车子,窗那里的纱帘设计巧妙,外头看车里,只是影影暗暗一片灰蒙,里头看车外,却颇能看到些景物。
夜阑珊,夜市已到了尾声。锦城城民们游兴或许还未尽、而人毕竟已疲倦,便陆续准备归家,小贩们也开始收拾自己的摊位,将没卖出去的物色收起来,或者标低了价格,作最后的甩卖。
这样的街头,忽然走来一群不合宜的人。
穿着破旧肮脏的衣服,有的是官府统一发的褐布囚衣,有的是他们被捉时穿着的衣服,都已经糟塌得几乎看不清本色,像狂风卷到泥坑里、滚了一遍的落叶。他们的人也像落叶般憔悴不堪,如果能碎掉的话,早已碎了。他们的表情差不多无一例外的麻木,偶有几个悲恸、郁怒的,一定是新锁起来的。不用怕,消不了多久,怕他们不被磨砺得跟他们前辈一样麻木,除了埋头默默干活、一天啃两个硬而发霉的杂粮馍馍、喝碗泔水一样的汤之外,再没什么其他活动。官府不需要他们有其他活动。
他们现在也是在干活,都推着车子。车子倒是很堂皇而伟岸的,上面堆着四四方方、结结实实的箱子。箱子里也不知盛着什么,都打着官府的封印,照车辙来看,似乎很重。敢莫是金银珠宝?那须轮不着囚犯们来运。敢莫是土石砖瓦?那箱子车子的待遇又似乎太隆重了。
锦城人其实是见惯这些囚犯的。最近一次,在过年前那三四天,诸主要街道的积雪都靠他们铲掉。其实就算不铲的话,再过几天,雪也就化了,但为赶在年夜里大家有个好心情,官府还是得把街上的雪除了的。听说干这活的时候,很是倒毙了几个囚徒。没关系,谁叫他们犯了事呢?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些许几个苦囚,死了倒还清净。
只不过,从过年到元宵这段时间,他们本不应出现在锦城的干道上。
他们一出现,就好像锦缎上甩了污泥、美人面上有了疮痂。
没人指挥,行人们都避到两旁,小摊贩们也难得肯主动把自己摊子往后挪挪,不是出于礼貌,只是生怕被他们碰到。他们走着、挪着,蚂蚁一般埋头推、拉、扯、拖着沉重的大车。人流在他们面前不断分开,本心是出自厌恶,但这举动仿佛赠给他们某种敬畏尊荣,他们便有了类似地狱妖魔一般的威严。
如果没有某件事的发生,他们过去也就过去了。人们很快会忘记他们,像上完香的香客,回头就忘了庙中泥塑的神佛,该干嘛还是干嘛去。
可是有一个苦囚跌倒了。
不知是冻、还是饿、还是生病,一下子,一头栽倒,连累他身边一干同伴都跌倒。
车子欹侧,倒没翻,倒一只箱子没扎好,滑下来,摔在地上,木条钉得结实,倒没有摔开,但里头“哗啦”一声,监运官的脸色就变了。
他快步上前,撬开木条上的钉,扒开刨花,露出里头明晃晃、碧油油的琉璃瓦。是王府等级才能用的瓦。
这是准备给七王爷建行宫用的。
这一行,四辆大车,每车十六个木箱,每箱九十片瓦,都用上好细木固定、刨花隔开,片片都在营造司计过数,要是铺顶时坏了,坏掉的碎片还要运回营造司,用专门的法子销毁,连渣子都不流落给民间。坏得要是多了,营造司要拿监造官是问,监造官要拿每一级的负责人是问。
于是这一级的负责人,监运官,只好拿苦囚是问。
查明木箱里的瓦碎了三片、磕伤了六片,押车的官差们都恶狠狠上去踢打鞭挞苦囚,监运官也动了手。当街一片苦声,无人敢劝,云华在车里,面色如土,手足冰凉。洛月还当她又发病了,惊惶一声“小姐!”云剑叫住车子,探头入内,问:“怎么了?”
明雪一手捂着头,一手指着窗外:“打!”
“小姐身体又不好了。”洛月急急向云剑求救。她没想到外头的喊打声跟云华会有什么联系。
她不知道明珠有个要好朋友的伯伯死在监里,连亲生父亲,都差点被捉进去,当时母亲卖尽了家里的一切才赎父亲出来。
——或者说,还不是一切。母亲还没有把明珠姐妹几个卖掉,但已经在接洽中,要不是监子良心发现,高抬了抬贵手,明珠也就难以成为日后谢府的明珠,说不定变成窑子里的嫣红,好拿卖身钱救父亲了。
故此云华听到外头暴打苦囚,勾动前惧,肚子一发引得疼起来。云剑探头进来慰问,她求告云剑:“我还好,大哥,能不能去看看那边?元宵呢,请他们别打了罢!”
云剑果然拍枣骝马过去,问了端详,原来这是京中发放皇家建筑所用材质的第一批,为赶工期,这些人连年也没得好好过,囫囵咽了年夜饭,就埋头苦干,点了砖、瓦、石、木等物,要紧的先装上,先陆路,再漕运,抵至锦城,发放民伕,运下第一车批的货来,都是瓦片,要紧的在后头还没卸呢!这第一批次就摔坏了一箱,岂止可惜,还触霉头,光打几下,不过解解气,回头禀告官长,明正刑罚,这些苦囚性命都要追讨呢!
ps:
云剑面壁
“云剑只觉有冰冷的河流从身边冲过去。如果这时候又见到蝶笑花躺在水下,他一定不会再去拉他起来,只会跟他一起肩并肩躺下去,张着眼睛,透过冰冷的水仰望苍白的天空,直到再也不用呼吸。”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八十九章 云剑面壁
云剑听及端里,已知救是救不下这几个摔坏琉璃瓦的人,只好问监运官求个情,当街就不打了,免得坏一城人元宵的兴致,又许了个东道,寒喧几句,兜马回来,只道是排解开了,也不与云华细说,倒是关心云华的身体:“快些回去,找好大夫调理一下是真的,可惜刘大夫不见了……身体不好,怎生进宫?”
“大哥,”云华提醒,“妹子不合与五哥哥出门,犯了规矩,已经入不得宫了。”
云剑笑笑。
谢小横的意思,还是要云华进京。他本只为了拿云华当幌子,带契云裳见圣驾,故云华本人有什么瑕疵,倒不是最要紧。云剑不清楚云裳的存在,只知道谢小横另有安排,故只得笑笑。
云华怀着一肚子疑团,回了府。众人见到云剑回来,喜从天降,只可怜那些丫头婆子们,已经困得要命,恨不得立刻抱个枕头就地睡觉,还得强打精神打点接待云剑。还幸云剑体恤,道不用麻烦,他行军时连帐篷、野地都睡得,书房里榻上歪一歪,总比那个好。
关于云华,云剑都认在了自己身上,说河边就见到云华,一起看了看河灯,是自己策马时鲁莽,不小心弄脏了云华的裙子,只好到庵里替她换了。他一张嘴,不撒谎则已,撒起谎来言之凿凿,有证有据,人都不得不信他。只有大老爷疑疑惑惑的,可惜精神也倦了,便留待第二天睡醒了盘问他。
大少奶奶一直服侍云剑到了他书屋里,云剑道:“你回去安息吧。”大少奶奶不走,也不说话。云剑道:“我又不怪你。”大少奶奶眼圈就红了。云剑道:“回屋去罢!我也倦了,明儿同你细说。”大少奶奶只好勾着头回屋去。
第二天,大老爷、大少奶奶。谁都没捞到跟云剑说话的机会。云剑被谢小横叫走了。
谢小横修道,早睡早起,曙光初露,就可以精神矍铄的打一套养身拳法了。为体恤孙子,他特意等日上三竿了才叫云剑。
云剑仍然没睡醒。
“吃得消吗?”谢小横很慈祥的问。
“还好。”云剑年青,吃得消。只要有必要,他可以连着通两个宵,只睡一两个更次,再跳起来,仍然精神抖擞运筹帷幄。
“倒是有件事很奇怪。”云剑笑笑。
“什么事?”谢小横问。
“爷爷是有早睡的习惯。可元宵晚上爆竹响成那个样子。过了午夜才好些,爷爷早睡,也能睡得着的吗?”
“心外无物。”谢小横道。“管他人放不放炮仗,你心中不放,也就是了。”
“我达不到爷爷这样的境界。”云剑遗憾道。
“所以你去见了蝶老板。”谢小横道。
瞒不过去的,云剑也就老实承认。谢小横要罚的话,他也认了。又不是没罚过……哪怕把他毒打一顿吊在树上。他还是要去找蝶笑花的。
谢小横倒也不罚了,只问:“你需要回京城吗?”
“暂时不回去,估计也没什么大事。”云剑苦笑,“反正他也快离京来此了。”
爷孙俩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你要留在锦城吗?”谢小横很和蔼的问,没有一点点威压的意思。
云剑还真的老实不客气,抬头想了想:“孙儿想去几个边城走走。”
“不参加春闱了?”谢小横都有些吃惊。
“参加的。只不过不闷在书斋里温书了。”云剑道,“秋闱既售,春闱纵使骞差。也不失边城郎将。孙儿便想用这段时间去驻边几个地方看看,哪儿更值得谋个官职,建功立业。”
如今是元月中,春闱是五月初,四个多月的时间。云剑快马纵缰,往最北的边境打个来回。也够了。谢小横沉吟道:“用这几个月攻书,或许会试成绩能好些呢?”
“读了这些年书,非靠最后四个月才出成绩的话,孙儿也不要了。”云剑道,“反正郎将之属,也不必科场太好成绩。”
“你倒是奔准了武职去的?”
“孙儿不懂京中人事,还不如去边疆战场一展所长。”
谢小横想说什么,又罢了。
他想说,要作郎将一类的话,何必非苦熬这几批的秋闱谋出身。以云剑之能,甫弱冠但投军伍去,便从录事参军起,做到现在,也不失为都尉了,官阶比郎将还高——然而文武毕竟有别。朝中真正话事的,还是文官,武官挤不到那个圈子里。再说,武官基本上做到将军衔,也算到顶了,能爬到这位置的,都不简单,军中肯定有很多老部下、老朋友帮衬,投桃报李,自己人结成一帮,都是有根蒂的,外头人打进去很难,要从他们手里撬走一个高阶的封衔,就更难了。竟不如先谋文官,而后文官武用,文武双全,一来么方便跳过武官圈子的禁制,二来么,文官里能有军界经验的毕竟不多,以文官挂武职,稍有点政绩后,再往上升比纯作文官容易得多。
云剑的选择,应该说是聪明的,只可惜无考运,为等这个科班出身,蹉跎这许多年。他表现得名士风骨,磊磊不以为意,但说起来……是有些可怜的。要搁在别人家,说不定早就买也买得他秋闱上榜了,但大老爷一开始是有些迂腐,后来被圣上一表扬,给拘住了,以至于谢大公子也不得不跟寒门士子似的,一场场硬碰运气。
如今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