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布裙-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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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欲晓谁怜月
“秋末还开得无边无涯的花海,在深冬时分,已经完全凋落了。穿着纱衣、悬着长长耳珰的少女,不知都到了哪里,好像她们都像花儿一样凋谢了。”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五十六章 欲晓谁怜月
“四姐姐才大喜,”云华装着又羞、又恼、又不解,“我喜从何来?”
“嗐!”云柯挤眼睛,“你跟福珞斗的那俩桌子,别当我不晓得。”
云华腹内转过千百个念头,问他:“五哥哥晓得什么?”
“我晓得什么不重要,老太太晓得什么才重要。”云柯大笑,“奶奶只要看中你,总有你的好处。”
云华低头:“五哥哥又说笑。”
“五哥本是说笑的人嘛!”云柯趴在云华面前,“不过妹妹跟从前好像不一样了?”
云华心中又动一动,问:“怎生不一样?”
“若你是个男儿啊,”云柯打个哈哈,“我准劝你出去走走。”
云华道:“出去走么?到元夜时,我是要出去走的呀!”
那时,金吾不禁,仕女幽妇,尽皆出游,从京畿到地方,莫不如此。
“那有什么兴头?还不是步障里,游那几个定了的地方,影影绰绰看几点灯、几抹人影。”云柯道,“那有什么意思!”
“五哥哥,是想劝我像男儿一样抛头露面,想到哪玩,就到哪玩么?”云华问。
“不敢不敢。”云柯郑重否认道,忽尔一笑,“不过你也用不着我劝。去年元夜,你不是悄悄从步障里溜出去过吗?”
云华举起手,掩住嘴,咳嗽一声。她不知此事。六小姐有过此事?
终于她偏过脸看着窗外,道:“五哥哥你开玩笑!”
既说“悄悄”,想来六小姐不肯承认,装痴卖呆,是比较安全的。
“放心放心,我不是要告你的密,否则不用等到今天!”云柯道。“我只是佩服妹妹!阖府里,我最敬佩的,其实就是妹妹一个!”
云华啐道:“你敢说给四姐姐听么?”
“四姐姐么,我是敬爱呀。”云柯笑道,“她命也好,此一去,相夫教子也罢了,料能胜任有余,我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她若是男儿,多些见闻。想必能做更多大事。”
云华已略有些明白云柯的意思了,是要诱她出去。女子偷偷出门与陌生男子厮混,是大罪。她入宫的事,怕就黄了,福珞抑或云蕙,就可以从中得益了。云华反正不想入宫,倒乐得趁他的势。口中仍作不解道:“作那么大事则甚?”
“圣贤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有道理的。肚里装些墨水,还要去多看些人、多看些事,才能懂得更多。”云柯继续道,“遇见很多危机,才知道如何处置。鲜活活的世界不去接触。关起门来刀光剑影,怎么能有把握呢?”
云华点头称是,便与云柯说下去。云柯极口称扬外头多见识些,能有助于宫中争斗,云华只管信服。渐渐谈得入港,云柯作忽然想起来的模样:“明儿倒有个文会!那种与家中不同的好处。我都说不出。妹妹若能装作男儿,去看看就好了。”
云华生气道:“我怎能装作男儿?”
“是,是。妹妹毕竟是小女孩子,难免害怕,是为兄唐突了。”云柯激将。
云华欣然上钩:“谁怕?我——我只是这个样子,怎能扮得作男人?”
“不要紧的呀!”云柯打量她,“左右你还小,就算是个男人,这般年纪也没出胡髭,只要换身袍带就行。你不知道,在我们学塾里,像你这样大的学童,有的比你生得还女孩子气呢!”
云华又不高兴了:“这是损我?”
“这个么,”云柯眼睛一转,“我是向来觉得你身体虽弱,萧然自有林下风,非一般娇啼造作之属可比拟。这若是损你,就当我损你吧。”
这话若落在六小姐耳里,是夸。比夸她美貌还叫她欢喜。
所以云华也就抿嘴笑纳了。
“不过文会的事,还是算了吧。”云柯欲擒故纵,“你说得对,你是女子。天下哪个女子能去参加文会?你虽然文字精进,令愚兄都自愧不如,参会还是下辈子罢!”
云华就悲哀起来:“人生不如意,竟至于此。我只为生作女儿,参个文会都不行么?”
“这个……要不这样,我就出个会上的题,给你顽顽,你也算去过了?”云柯道。
云华作明珠时,就顶顶羡慕文化人,为了家事看帐簿需要,也认了些字,到了六小姐身子中,进了女学,也勤勉攻读,又幸六小姐的知识都存在脑中,一发事半功倍,渐渐融会贯通起来,也觉技痒,便点头道:“五哥哥你说。”
“其他也罢了,先给你出个联令罢!”云柯道,“这是字字联,令主出一字,你须对一字,令主再加字,你也须照着加下去,每一加,都要句意通顺、平仄合辙,却看最终成联后,还顺不顺得下来,选对得最工稳、意思最漂亮的,作下期令主。”
云华道:“我懂了。五哥哥你出字。”
“上一期么,”云柯回忆道,“那令主出的第一字是,晓。”
云华一时不知从何对起,想想这字也美、那字也好,却都怕接不下去。
“你还是不用去了!”云柯叹道,“在会上,你接得这样慢,早被挤到一边去,不必献丑了。”
云华瞪他一眼,怒道:“泉!”
云柯道:“方晓。”
云华咬咬唇:“古泉。”
云柯再续:“方晓月。”
云华冷汗涔涔:“古泉书。”只怕已不通了。
云柯不同她计较,又续道:“方晓怜月。”
咦!原来云华当这“晓”字是“天亮”,怎么又解成了“知道”的意思?云柯催道:“快些快些!别想着换字。这联令么,令主当然是要挖陷阱的,你就算掉进去,也别埋怨,认输就算了。”
云华不认输:“古泉惜书。”只要自己解释得通,已顾不上同他怎么对了。
云柯笑笑道:“方晓谁怜月。”
云华暗暗松口气:“古泉我惜书。”
云柯一口气给两字。结了全联:“东方欲晓谁怜月。”
云华筹划半天,也无可奈何了:“中古流泉我惜书。”实在将通未通。
云柯倒是很欣赏的样子:“妹妹你联得这样好!”
“真的?”云华自己把成联左看右看,“哪里见得好?”
“这是联令耶!你想如何?联成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
“哦?”云华狐疑问道,“那一次,五哥你又联成了什么样?”
“我么?”云柯苦着脸道,“夜始出更友爱楼。”
云华“噗哧”一笑。
“联令么,就是要勇于发出最后的声音, 总比中途滑脚掉队的那些好罢?”云柯捧云华作品而去,“你不信,我去叫他们看看。瞧他们是夸你还是贬你!”
云柯去得快。回来的也快,当晚便啧啧道:“我说什么来着?他们瞧见这个,都惊为天人。死活不信是即席联的,更不信是闺阁弱女——”
“什么?你说了是我写的?!”云华大惊。
“没有没有!所以我的意思嘛是,若我说了是闺阁中小姑娘写的,他们更不信了!”云柯把话圆了回来,“唉。我妹妹明明写得这样好,我却不能炫耀,真是可惜。”
云华垂头:“五哥哥……”
云柯道:“哎?”
“你有办法带我去那个文会不能呢?”云华期期艾艾,“你说……你先前说,我穿成男装……”
这本是云柯的目的。他估计他的六妹妹拒绝不了这份诱惑,但还是推三阻四。摆足架子,才牙一咬答应了!“明天,你得空不?”
不得空也要得啊!云华第二天。只推晚上太用功,熬了夜,精力不济,午后要休憩,掩了门。床上堆个被卷子,梳个男童女童通用的总角丫髻。便出来找云柯。
云柯也是逃学溜家惯常了的主儿,三下五除二把云华倒腾出去了,寻个稳妥房间,拿一包文童的衣袍给云华换,尺码倒是合适,他自己在外头给云华把门。
云华换是换了,觉得还是要给云柯提个醒,出来道:“洛月知道我要跟你出来,吓得跟什么似的,我都恨不得把她打晕了,免得她拦我。你说她烦不烦?”
言下之意,家里还是有人知道我跟你出来的,五少爷你别做得太过火,譬如把我卖到窑子里什么的,家里不把你绑到祖宗牌位前分了你的尸!
云柯有劣迹在前,云华不得不防他。
云柯“哦”了一声,似乎听了进去,又似乎没有,却对云华惊叹道:“打扮起来真不错!”
云华满脸都是:“我有打扮吗?咦!”
云柯一笑:“算了。”
这里没有落地的穿衣镜,没法叫她看见自己。简简单单青六云袄子,蓝绫子裤儿,甜鞋净袜,漂亮的头发只以最普通的黑丝发带扎起,脂粉洗净,眼眸清澈如秋季的青天,嘴唇一点自然的红晕,倒比女装还动人些。
云华颇不自在的拉拉衣角、理理带子:云柯笑得好没来由,她肯定是哪里穿戴错了?
“哎哎,一拉就显出女孩子气了!”云柯阻止她,“你再这样,我可就不带你去了。”
都到这一步了,还怕他不带吗?轮到云华拿乔还差不多!“五哥,我想先问你一句话。”
“唔?”云柯皱起眉头,嘴角微咧,那小狼一样的锐利尖牙,又闪了出来。
“你知道关于你,有些流言……”云华低头又拉了拉衣摆,“说你在外头欠了很多钱,是真的吗?”
“——是的。”云柯安静的回答。
“那你怎么办呢?”云华抬头,很关心的样子。
“谢家五少爷还得起钱!”云柯故作轻松。
云华皱起鼻子:“爹才不会帮你还吧!”她现在学起少女的娇憨来,是一发的熟练了。
“我有办法!”云柯真想捏捏她的鼻子,忍住了,溜出一句话来,“大不了我偷他的。”想起一个因他而丧命的姑娘,眼里漏出一丝悔意。
云华捉住这丝悔意,慢慢儿的咀嚼在心里。伸手捉住他的衣袖,大喘气儿:“五哥你真不是好人!唉,我真后悔跟你出来!”
“现在后悔也晚了!”云柯乐道,“走!上车!”
还是那辆小鞍十字瓦、彩罽外帏、细麻内帏的俊骡车,出了明绍坊,往南,至霖江畔,江边已经上了冰冻,江水呈暗绿色,流得已很缓慢了。上头几乎没什么船只在走。岸边,黑乎乎停着几只大船。骡车沿着霖江折往东,面前一座大寺。名为迎江寺,寺中一座七层八角的浮屠,每一层、每角飞檐都高高挑起一只半斤重的铜铃来,风吹过时,份外清越脆亮。又因高度、角度的不同,受风各有不同,音调高低轻重各有变化,交织在一起,似有妙手乐匠击响了一座巨大的编钟。这座塔,就因此得名为振风塔。
塔身甚为粗阔。每一层都立了佛像,当中一层,却隔出个雅间来。可供贵客临江远眺,寄怀托思。
所谓贵客,意思往往就是,很贵很贵的客。塔是寺庙的产业,寺僧不是势利眼。而是作长久基业的,所以贵客们要长久在寺中付香火钱。才有可能包下雅间来坐坐。
读书人,都是将要作官、正要作官、已经作官的人,或者,至少也是已经作官的人的后代,他们付得起这笔钱。这次文会,就放在迎江寺第四层雅间举办。
从这雅间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南边的一抹青黛山影,谢小横就在那里隐居修道。
秋末还开得无边无涯的花海,在深冬时分,已经完全凋落了。穿着纱衣、悬着长长耳珰的少女,不知都到了哪里,好像她们都像花儿一样凋谢了。
三清观里寂寂无声。
裳儿穿着一身道服,赤着脚,细洁乌黑的头发只用一枝玉石簪绾起,悄没声儿行到三清像前,上了香,给长明灯里添了油、捻高灯芯,便跪下来,默默诵经。
她已经跪了一天。
谢小横走来,立在门口,外头的阳光把他的影子长长的拖到裳儿身边,她没有回头。冬天,阳光这么好,是珍贵的。可是这样一来就不会下雪了。今年,雪来得这样晚。作为西南盆地的锦城,气候温和得可厌,一年说不定只下一场雪,还是意思意思的那种,北地风雪中冻馁的饥民一定羡慕得不得了……然而温和至此,实在是可厌的。裳儿没来由这样想。
谢小横开口时,裳儿便有些儿期待他跟她谈论风与雪、云与月、遥远的城池与遥远的男人和女人。
谢小横问:“知道我为什么罚你跪在这儿吗?”
“知道。”裳儿一下子被拉回现实世界,颓然道:“我偷藏了师父的鞋儿,害他差点迟到堂会,还不悔改,前儿变本加厉,换了师父的锦囊道具。”
“所以他生气了。”
“是的。”裳儿有些后悔。
蝶笑花的气,并不对着人发。他只是自己闷闷儿、闷闷儿的气着,然而却把能给你的慵懒与美丽都收回了,这样一来,你倒宁肯他直接给你一刀算了。
“我又为什么生气呢?”谢小横又问。
裳儿察觉了他话音中的重点,想了想:“我对师父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