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布裙-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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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华俯首:“皇上请问。”本以为崔珩叫她到这里来,是另有所图,没想到真丢了东西,倒是大奇。
崔珩一字字道:“流璃的玉坠,曾在你手里?——叩头就赐死你妹妹。”
云华已经飞快要叩头,猛听他追补的这话,连忙要拿手撑着要把头错开。崔珩看她狼狈,噗嗤一乐,再看云华,脸色都变了,也知不对,走过来问:“怎么了?”
云华额际冒汗,欲忍疼,难以忍得,终于呻吟出声:“奴婢别着了筋。”
崔珩拉她到旁边坐下。云华欲挣,崔珩瞪了眼,云华只得从了,心里揣着兔子。涨红着脸,让他检视。
她扭着的是头筋,崔珩拉开她领子,见细细的脖颈,也看不出哪里不对,只闻见领中散发出的香气,如纤花弱蕊,心神一融,按手在上,本意是替她推捏。云华忍不住,“啊哟”一声发出来。崔珩也笑了,晓得自己手拙。便止了,招呼太监来给她推拿,自己在旁边,下颏支在椅背上,看着。
这是他在书房里特别用的太监。该聋就聋,该哑就哑,什么军国大事落在眼里耳里,一毫都不会到外头去的。但今日里,崔珩有话,就是不想在这个太监面前说。只等着。看太监按着按着,那纤脖上红肿倒渐渐起来了。
云华尴尬得要死。太监手法是非常好,但她却挨苦如上刑一般。跟崔珩告饶:“奴婢已经不疼了。”
崔珩点点头,使个眼色,太监退下。崔珩方缓缓道:“玉坠先在谢贵人手中,贵妃承皇后意思,寻索得急。你们盗出宫去,再借云裳带进来。想找个机会拿出来,谁知叫皇后先下手为强,是也不是?”
云华咬着唇,点了点头。
这当中伤却明珠性命。乃是皇后安排在云诗身边的棋子,主动揽这头差事,出得宫来,闻说玉坠失踪,故意搅混水,先把谢老太太身边丫头除却一个再说。
云华走到这一步,才明白。
崔珩叹道:“谢学士用心也忒深了。”
总是瞒了皇帝……总是对不起他。
旁人死却一万个也不打紧,皇帝是瞒一桩也不行的。
云华咬牙谢罪。
崔珩原想哄她发急害怕,慢慢却施出护香手腕,看她脸色渐凛如冰雪,心底晓得不对了,忙忙摇手:“罢也!我摘寻这个作甚!只是——问你个明白,当年棠氏,到底如何去的?”
云华骇然道:“皇上,奴婢不知情。”
崔珩恼道:“你自然不知。你家里人是怎样说的?”
云华道:“皇上!奴婢从未听人提起过此事,就算有……”急得说了实话,“就算有,皇上!奴婢又怎敢将这道听途说之事回禀皇上?奴婢身边人若真的传起这等小话,何尝比他人更可信?”
崔珩凝然片刻,叹道:“正是了。”一发喜欢云华老实。却也作怪!从前只有流璃,一言不合,敢给他使小性子,他也偏怕她这小性子。怎么云华面前,他一方面想逗她着急,另一方面,看她真生恼了,又有些怕起来?
太监进来,托着一剂膏药,奉给崔珩。崔珩接了,着太监退下去,他亲走到云华身后。
云华连忙站起来。崔珩反往前一步。云华这一站,就要与崔珩衣袂相挨,忙又坐下,进退失据,颤声道:“皇上……”
“坐着。”崔珩说着,仔细把膏药贴在她脖子上,“这样肿了,还说不痛。”
云华吓也要被他吓死,告饶道:“皇上休折了奴婢福寿。”
福寿么?崔珩想趁句便宜话说:“真要折你福寿的事儿还尽有呢!”却也觉得这话说出来太不庄重,就咽回去,只慢慢儿把膏药铺开。外头膏药多有药臭,这膏药却满是药香,合了云华领中散出来的香,说不得教人受用。崔珩想起前朝那句“闺房之乐远甚于画眉者”,一阵恍惚,醒过神来,再看云华,却似一只吓得要僵死过去的兔子。
女孩子,含羞是好的,羞得厉害也好,但要呈僵死状,那就没甚意思了。崔珩这般地位,岂肯硬来?收回手,道:“你若过意不去,便替朕做件事。”
云华硬起头皮请问何事,真正上断头台都没这等艰难。
崔珩扫扫桌上书册:“今儿朕不耐烦,你看看,能批的,替朕批了。”
云华魂飞天外:“皇上!奴婢干预政务,碎尸万段偿不得了!”
崔珩“咄”一声:“你在未城干的不是政务?”
云华哑口无言。
崔珩又道:“你只拣轻简的、无聊的、陈言搪塞的,替朕处置了,谁要你插手要紧政务?”手点一点,叫她坐旁边。
那是三帝姬曾坐的位置。
但三帝姬毕竟只帮做文书工作,哪里曾越俎代庖?云华呆了又呆,看崔珩不是顽笑,只能坐了。崔珩又道:“坐正些!挨个边儿,再摔下来,还要朕的膏药不是?”
云华吓得赶紧坐正,抖抖的拿过一本折子,窥窥崔珩面色,双手打开了,眼前发花,看了两遍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事,却哪里知道要怎么批?心里是有点主张……哪敢就按本心主张往上写?诚惶诚恐问崔珩的示下。
崔珩指点了她一番,仍然往后一靠,看她写。
她写也不能写在折子上,另用纸张,等崔珩首肯,着通常秉笔者在正册上写出来,崔珩亲批个御字,用印者再用了印,方可往外发的。
云华只算得“御前草拟奉帝”。
但这草拟功夫,也够叫人为难了。崔珩自己落清闲,看着云华苦苦推想,心情大好。
不觉大半个时辰过去,批了六本折子,比崔珩自己的速度慢得多。崔珩也不觉得累,勉励她:“下次再来。”
还有下次?云华只觉一头青丝都要白了,恨不能就此告老还乡。
她如今知道伴君是有多减寿。
“出去不要对别人说,”崔珩依例警告她一句,“不然灭你十族。”
云华一字都不敢说。
云舟是觉得她这一个时辰失踪得可疑,瞅着她脖上膏药,问了一句,云华也不敢说,自己反手揭下来,云舟猜到些儿,便不问了,但道:“我信你知道分寸。”
这一问,云华便落下泪来:“四姐,我不知道!”
云舟骇了一跳,瞅她一眼,揽她到怀里,替她揉视着脖子,徐徐道:“那么,你要相信,别人在你这样的境地,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云华方才镇定了些,却喜在云岭等人还未走。她很跟姐妹们说了几句体己话儿。金子跟明珠分离时,还小,后来一直在云岭身边,如今跟云岭比别人都要好。云华觉得这些前生后世的姐妹里,倒是洛月跟她最亲热。洛月也有多少依依的话,不能出口,到了时辰,云华按宫例送她们出去了,洛月步步回头,目光眷眷如乳儿离娘。
云华心里也生出万般不舍。
雪宜公主和七王爷是早些时候就出宫,各自回府了。路上,雪宜公主只是一声不吭,朱樱看看车帷上的绣蔷薇,自己笑笑,目光斜向雪宜公主,雪宜公主也不看她、也不说话。朱樱捻起绣帷来,手中把玩,口里喃喃道:“哎呀,怎么好,有人在吃醋。”
雪宜公主一把将绣帷打开:“你才吃醋!”
朱樱黑眸中雾影憧憧:“新奇!我吃什么醋来?”想想,指指上头,“我吃那份醋么?我配吃么?”嗤嗤笑个不住。
雪宜公主直指她:“你吃那小丫头的醋,别当我不知道!太后殿前,你们作得好眼色!”
朱樱怔了怔,垂下头去:“那也是她们作得眼色,公主找妾身什么岔子。”语意渐幽。
雪宜公主揽过她的雪肩:“樱!你晓得我的心。我说过不会仿那些鲁男子,看着你好,就先霸了。你看我也还好,那我们相傍着过几个日子,你看别人也好了,我总帮衬你开心,不然也不会你提一句,就引你到宫里去。但你要认了真、伤了心,那可不值了,我也不会再帮你了。”
朱樱手指在她手臂上慢慢拂过,将她推开,乜着她:“说得好动人!那池里你的脸色,活似要把我们就地磔了呢!”
雪宜公主眼神一凝。
朱樱俯在她膝上,曼声道:“真若不会伤心,又怎能懂得开心,你说可是?”
雪宜公主的手从她肩上慢慢抚下去。
正文 第十六章 求伴洛月
崔珩虽对云华是放心的,到底着人打探了一番,果然云华未露过一字,他心生喜欢,又叫过来几次,思度着太后若过问,他就打哈哈道:“只许您借用,不许孩儿借她一借不成?”
谁知太后也不问他。
皇后名存实非,更无一语能递到他面前,要论贤妃等几个,越发不会说他了。
崔珩兴起“祖宗家法不足畏,天下唯朕独尊”的感慨,倒自己惕戒,另收拾了个屋子,之后云华再来,他持卷子到那屋中,与云华隔案相对,仿了同学士们请教的例子,端庄得不得了。
布置方得,闹事的终于来了。
云裳一头撞在崔珩怀里,捏起两个小拳头就打他:“你啊你啊!——我可不可以骂你?”
“——不太厉害的,就骂两句吧。”崔珩首肯。
“你坏!你大坏蛋!”云裳鼓起腮帮子,“你怎么把我妹妹也叫来了?”
崔珩觉得这“坏蛋”的头衔,怎么比起“圣上贤明”来还要叫人舒坦?咦!来,小妖精,再给爷骂上两句。
云裳接着骂道:“凭什么书房我都不能进,她能进?皇上你忒偏心眼儿!”
居然在计较这个。崔珩挽她的手:“你来。”
云裳手握成拳:“我不来!”
崔珩把她小拳头硬拢在手心里,搂了她,去那新布置的“清源馆”里,向云裳道:“你看,你看,这何尝是御书房?有些文字要借重她的。三帝姬逢斋月,要伺候太后,好大福德,朕不好夺她们的。有些小事。外官要叫进来也麻烦,怪暑热的朕也不爱出去,现宫里放着个尚令,稳密,肯操劳,朕不用吗?”
云裳看看满架的书、满案的簿册,吐了舌头。
崔珩又道:“要说进书房,违了制的,现放着有一个。”
云裳问:“谁?”
崔珩指着她:“戎战初起时,你在哪里等着朕?”
“我、”裳儿急急道。“我没进最里面!我——我是心疼你!”要哭了,“皇上不公平,我不来了!”
“公平得很。”崔珩搂她去,“你既嫌没进最里面,来来来,你就同朕去去去,让朕进你最里面……”
咦。这淫词浪调,只有跟云裳说出来,他一点不忌讳,那般儿蜜里调油的畅快。
云裳红着脸儿扭呀扭:“我不去。讨厌!不去嘛……”到底拉进去,外姓女子及本宗已嫁女的禁地,御书房。一看,架上还有书,但整个房间不一样了。似乎要紧的都搬空了。“皇上……?”
“这里也久了,换个地儿,整一整,透透气。”崔珩把她直接放在了案上,“那咱们刚才说的事儿——”
“皇上!”
罗带轻分之际。崔珩遗憾的想:云裳妹妹那朵花,怎么就不开了呢?鄂子榭外那番春色哪……到底是怎生染得来?
云华从此时常出入清源馆。
一回生。二回熟。她批卷宗渐渐也上手了。崔珩发现这人哪,还有这么个毛病:一开始甭看多战战兢兢的,等熟些,发现没有当场砍头祸殃亲友的危险了,就胆上生毛了,碰到问题,都敢照直说了。
崔珩渐觉云华是个好臂助。这并不是说云华会对他的帝权构成危险。云华的能力,只在细节,关于大局掌控,崔珩觉得,是不强的。未城民生初见起色,便卷进战乱,可见一斑。当然这场大战他是皇帝,他有责任……
咳咳,这就不谈了!
反正要说帝权,崔珩觉得四皇子还是最让人放心的,若雪宜公主活得比他久长,用那铁腕钢胆再助一助皇侄,三帝姬也不出嫁,用那柔肠细意再辅一辅皇兄,另有谢云华帮忙顺一顺日常事务——
咦,这样一说,难道要把云华给四皇子作姬妾不成?
崔珩摸了摸胡子。算了!算了!反正他身体还硬朗,谈身后事还早。天底下的好女子多了去了,眼前这个,他用得顺手,先用着!
不知不觉与云华滋生出某种意义上的友谊来,那是与大臣之间不可能的。
他虽没提及给四皇子作姬妾的事,四皇子自己有些知觉。不晓得他是一点儿都不爱云华呢,还是怕父皇给了又后悔,反而要生出芥蒂,从此离云华都远远的。一开始,崔珩提及让四皇子跟云华学学,四皇子慷然应诺,后来,就避而远之了,实在不得以遇见,能退多远退多远,能多客气多客气,把云华当瘟疫。
云华也很有当瘟疫的自觉,离四皇子也远远的。
倒是跟修德嫔,四皇子亲近多了。
在宫里,不论皇子公主,终是要找个母亲当靠山的,而后宫女人,也终是要找个帝子帝女依傍。四皇子跟修德嫔,彼此王八绿豆看对眼,生是不用块玉坠来拉皮条。
却又可怪,嫔妃和皇子之间,好歹要避避嫌,尤其妙龄嫔妃跟皇子,就跟那啥了。但云裳就有这个本事,该笑就笑,该说就说,光风霁月,崔珩一点都不介意。
崔珩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