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布裙-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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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鸡随鸡。”云华苦笑,“你不见福家姊姊那庆幸的表情?”
云波见过,云华与福珞易嫁,她也有所耳闻,一时便呆了呆,对那陌生的地方,有了畏惧,待转回目光看着云华,又有了勇气:“姐姐去得,我也去得。”
这时她并不是真想到如何应对遥远的风沙,只看着云华柔和的裙影,想躲在这裙影里也是好的,总比回谢家看那些眉高眼低的好。
云华摇头:“若我要作好人,我就叫你去问爷爷,你陪我往未城去成不成,我帮你去问。爷爷十有十是不答应的,生起气来,左右我是走了,你却得留下挨训,问你怎的有这种想法,若不问爷爷,你怎走得成——”对住她的目光,“等一下!你不是……”
云波声如蚊蚋:“五哥,三哥,都没问长辈。”
“他们准备了很久,”云华吃惊道,“你、你不会也准备了……”
“没有,”云波摇头,“我以为——”说到这里,顿住。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准备、也不知道要怎么准备,只以为云华攀到那样高远自由的境地时,自然会带契她、替她着想、帮她准备,就因为她们之间有过承诺。这种话,现在再说还有意义吗?
“没有什么,”她自责道,“真不该来打扰六姐姐。六姐姐这么忙,我先回去了。只不过是以前说的话,本来就不一定能实现。我、我回去了。”
“八妹妹,”云华唤了一声,总觉得心里不太平,“此事,现在确实做不了,但我一定会替你留意,好吗?”
“好。”云波挤出笑容。陪笑而已,她练了十四年,是容易的,“多谢六姐!”
“我……”云华仍觉不对。
“六姐快去忙吧!”云波后退一步,匆匆告辞,“波儿该告退了。不然,怕六姐夫着急。”
云华默然缩回了手。云波匆匆离去,步子迈到千金小姐所允许的最大范围,几乎是“奔”了。
她心中羞愧无极。
当年的六姐已经没有了,她想。咳着、喘着,在黑夜里与她一同抱怨这家里的种种不是,相约谁能离开、一定帮忙带上另一个的那女孩子,已经不见了。如今的六姐,满脸关切,然而言谈举止,与四姐有何区别?已经不是角落里那灰溜溜的女孩,到了“好女孩”的世界里去了,那种光鲜亮丽、游刃有余,未必不善良、未必不热心,但云波跟她们已经在不同的世界里。
云波想,六姐是不可能把她带出去了。
没人看见时,云波把脸埋在手掌里,哭了起来。
云华心事重重的到了阿逝身边。
不能怪她。马上都要出发了,提出这种请求,不可能实现的嘛!不,哪怕早点提,也没可能实现的吧?再说,离开谢家有什么意义呢?除非已经作好准备,能在外边的世界生活,否则一头闯出去,还未必比得上在谢家。可惜云波没有这种眼界。她的生活环境,注定她没法有这种眼界。如果跟云柯说说把云波偷出去……太冒险了,太没有必要了。没可能为一个眼界狭小的自卑女孩表达了一下逃脱的愿望,就真的把她搞出去吧?
这一拨客人有男眷、有女眷,男眷在前边与阿逝说话儿,云华陪女眷,又张罗着前边的茶点。她来之前,乐芸已省得,将一切更铺陈的都吩咐好了。及云华来,有些心事的样子,女眷打趣儿:“少奶奶连日辛苦了,怕是还没困醒呢。”
云华陪笑,又说了些琐琐碎碎的事,客人道了祝福、留了礼物,便走了。明雪来道:“刘大夫开好药方了。”
那方子也不过开了几昧极稳不过的滋补的药,还不敢大补,又衬了些清淡些的臣药辅佐,听说刘晨寂果然也传了些养身的法子,左不过多食粥、少进荦、避免劳力、晨昏下地走一圈之类的。
刘晨寂开过方子之后,就下去等着,不移时,果然听婆子来传话,少奶奶有话问。刘晨寂随婆子去了侧厅,说不得花木扶疏、气氛整肃,小丫头在阶下持尘帚侍立,厅间划了一道帘子,帘后微见人影。洛月亲掇了椅子,请刘晨寂在帘前坐了。云华在帘后问:“依先生见,邱妈妈这病,到底如何?”
刘晨寂便实话道:“老年病。肌体僵硬、筋骨磨损,想如少年时是不可得了。邱妈妈平素不费心,故元气还坚固,只可以有些贪食,又喜食油腻咸腥,故胃气不和、肠气迟滞、心音杂沓、血脉凝阻,要调理,却千难万难。”
云华垂泪问:“先生开的这方子,实在有用没有呢?”
刘晨寂道:“譬如一棵蛀深了的树,又到冬天,叶落枝枯,开点药,不过像捆些稻草在上面、替它暖暖,但冬天既已这样近,想冶好却怕难了。”
云华心中难受:“那这次去未城,归期未定,总在三五年间,回来时妾身还能见到邱妈妈么?”
刘晨寂道:“天有不测风云,何况以妈妈的年龄与身体,难说得很。”
“妾身若将邱妈妈带上,请先生一路调理呢?”
刘晨寂断然回绝:“妈妈决经不起一路风霜、而况未城气候并不养人。实在说,妈妈从锦城到京城,一路已劳损过甚,再不宜移动了。”
正文 第七十九章 云蕙被赚入危室
云华无奈,谢过刘晨寂。刘晨寂告辞下去,见几个下人来,都是讨问某项行路准备事宜该如何处置的。这处侧厅,俨然已成云华视事之所。
行期定在三日后。
余夫人怜云华年幼远行,在出发前一天,放云华再回家一天,与爷爷、姐妹什么的聚聚。云华心中仍挂着云波的事,想向爷爷讨个口风,笑道:“爷爷,华儿想问个妹妹的婚事。”
谢小横道:“正巧我要跟你说!待问问你的意思呢。”
云华心中一跳。她想云波这样小、条件又不好,绝不可能安排婚事的,之所以用婚事来开言,不过想说底下年纪最大的妹妹就是云波,凭云波这分人材,配高的配不着、配低了损了谢府的名声,求爷爷答应,让她自己、也托七王爷等留心着,有好归宿才配了八妹。谢小横只要答应了一声,算放过话了,云波的配婚,云华一直要过问了,绝不让人胡乱许了云波。她想逃不逃家什么的,对女孩儿来说,毕竟太过险阻坎坷,还不如找个可靠夫婿来得实惠。这样也不算违了与云波的约定了。
却怎么谢小横已经想到云波的婚事?
谢小横已招云华道:“你来。”
走回廊,到深深处,光线极暗,一个房间,门关得严严的,采霓取下门栓,向里面轻声道:“七小姐,老太爷与六小姐来了。”
云华差点“哎呀”一声叫出来!原来如此。她底下的妹妹年纪最大的,不是云波,而是云蕙。谢小横养云蕙到今天,已经很久,看来等不及了。
云华踏进门。
房间里很静,而且很冷,倒也通着暖气管。但房间太阴郁了,这点暖气于事无补,倒叫空气像烘化了一点的雪,别有种酥软的湿意。踏进房间,像陷进雪水里,呼吸都为之一窒。
云蕙坐在桌边。
房间里太暗了,云华一时看不清云蕙的脸,只见到个轮廓,竟不知胖了还是肿了,总之不似从前。人说心宽体胖。胖子福相,但云蕙一直夸说她自己的俏丽线条,如今任它扩出去。仿佛极重视衣着的女子,转眼任衣带松弛,纵然可谓名士风范,也格外凄怆。
云蕙举起手,捂住脸。
她一直坐在房间里。目光已经适应暗处,云华才进门,她认出来了,便捂脸,呜咽道:“爷爷!”
仿佛小兽受不住强光。
谢小横慈祥道:“坐。都坐下来。”一手拉了云华,一手按了云蕙。都坐了,道,“我给蕙儿找了头亲事。太子爷身边的近臣,姓胡,年纪三十四,出身贫苦些,靠太子爷赏识才有了官职。侍中,如今是太子爷面前第一位红人。娶过妻。一般是贫苦人家的女人,没福份,去年病死了。胡侍中想要位正经的宦门小姐续弦,修养也要好、相貌也要好,还希望能年轻些,因此耽搁了。我替蕙儿能做份假身份,便说是受唐门案牵连贬谪官员的女儿,那官员贬谪路上死了,女儿举目无亲,只要能赡养寡母,便肯嫁他。”向云蕙道,“坏处是胡侍中年纪比起你来毕竟大了些,不识几个字,是粗人,全凭服侍太子才攀上去,比不得正经仕进的,何况是续弦。”又向云华道,“好处是毕竟有了三品侍中,权势不用说,仪表倒也算堂堂的,又是正室,主母总好过小妾了。”
云华点头:“爷爷看的,必定是好的。”
扪良心说,京城太子爷旁边红人的正房夫人耶!管他续不续弦、是不是穷小子吮疮舔痈才攀上去的,总之就这条件摆在这儿,云蕙凭自己窝在锦城,打死也嫁不到这样的!谢小横替她找的这头亲事,尽心焉耳矣。
可要真那么好,干么叫云华面对面来帮云蕙分析?总像有什么似的……
“你要嫌人家肚里没墨、年纪又大,”谢小横推心置腹对云蕙道,“你是我亲孙女,我必不能把你硬往那儿推的,只是京城,我也用不着你了,现你六姐去边城,我早说你六姐该多带个人,你问问你六姐,要肯,把你与你娘带了去罢。只是不好说姐妹了,便先作个婢女。”
云华忙道:“七妹肯来,我自然带的,怎敢屈作婢女,便托说——”
“爷爷我嫁!”云蕙匆匆道,“我嫁那胡侍中。”
云华目光微动。
云蕙与云华积怨至此,云华作了世子夫人,云蕙跟娘去云华手下讨生活?她怎么肯!谢小横叫云华来,果然另有用意,竟是逼着云蕙答应这亲事的!看来胡侍中那边,另有问题。
谢小横拈须向云蕙笑道:“凭你相貌涵养,胡侍中自然会满意的,你也不嫌他,那再好没有。”
云蕙点头:“我不嫌他。”
谢小横脸一正:“我对胡侍中,乃是非要笼络不可的,你今日答应了,是好的,若嫁过去几天,又嫌这嫌那闹将起来,不听我的,坏了我的事,怎么办?”
云蕙摇头:“爷爷信我。我不会的。”
云华在旁听着不忍,插口道:“七妹,前嫌都不论,你不肯,我会带你走的,也不会以你为奴婢。”
云蕙怒目云华:“这头亲事这么好,我为什么不肯?胡侍中能把太子都服侍好,多聪明的人!没读过书怎么了?总胜过傻瓜!”
云华沉下脸。吵嘴归吵嘴,她不愿意听云蕙这样骂阿逝。
谢小横竟也沉下脸,对云蕙道:“你既嫁给太子爷身边的人,最后那两字,我劝你从此别提了。”
太子也是傻子,这两字岂是可以乱骂的。
云蕙立刻闭嘴。
谢小横转对云华道:“你去陪陪舟儿她们吧,这一去又不知几年了。”
云蕙盯着云华,也一副恨不得她快走的样子。云华只有告退。
临出门时,云华听见谢小横对云蕙的半句话:“你若要让爷爷信你……”
一定是胡侍中那里有什么特别的毛病,谢小横生怕云蕙反悔,拿个什么条件句住她,日后也不怕了,
采霞来阖房门,云华只能走了,去见云舟等姐妹们,说会儿话,云舟又有体己礼物给云华,云华也有还礼,并备了云波与云岭的份。云波坐在旁边,又恢复了从前那安安静静、默默的样子,想是对云华死心了。
云华将回余府时,谢小横来送她,神情欣然,想是云蕙遂了他的意。也是云蕙自投死路,人家拉都拉不得的。云华至此也只有作个顺水人情,道:“华儿真高兴今天能来帮上爷爷……”转而又笑道,“还有位妹妹,八妹妹云波,论起来今年也要及笄了呢!婚事不知是否叫爷爷为难了。”
谢小横立刻接口道:“可不为难!凭波儿的人品,璞玉一块,人家当是顽石。现在三钱不着两钱的送掉,太可惜了。且让我替她雕出来再说。”
云华高兴道:“爷爷你看她是璞玉哪?”
谢小横道:“对!不管人家怎么说,我看那脖子上一点是无所谓的。出身更不要紧了。你还不是庶出。”
云华听到这里,抿嘴笑笑,谢小横继续道:“问题是她自己太自卑了,谁也没办法。我要把她接到道观里调养调养开导开导。”
云华这边欣然去了。她给云波留下的礼物,连及笄礼都预赠在里头,是重的,料来姐妹情过得去了,回余府,给金子又递一份礼物。
乃是云岭着云华给金子带的。难得这小家伙,倒有情,跟云华切切问了金子,托云华带个小匣子去。
那是个红绫子包的方匣子,金子好奇打开,却见匣子里放着一块糖。
连云华都奇:以云岭如今被管制的程度,一块糖真比金玉还贵重,以之来送金子,实是重礼了。
金子将糖拿起来,端详一番,却是假的,想了想,了悟,将糖捂在心窝,欢喜道:“她说,等我回来,她还要请我吃糖。”
已经被谢小横罚成这样,仍然雄心壮志,终有一日还想吃糖,云华对她放心了。
一时万事俱备,只待明日开拔,晚上快安寝时,丫头们忽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