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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金钗布裙-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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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从第二匝竹管出,一般受冷凝露,落进第二个陶瓮中,复流向那边院子。这次清气更浓,果然是松香!

七王爷授意,体轻健的婢子,便捉着院中秋千架儿,直攀到树丫上去,素手分叶牵枝、镶明珠的缎鞋蹬着墙头,笑向那边致意发问:“清流潺潺,莫非是来自松边的?”

那边婢子脆声回答:“雅客闻弦知意,果然便是来自松边的!”

原来云华没有用花朵,而是截了松木,去皮,削作小片,再加洗净的新鲜松针同蒸,瓯外加大火、加多水,所吹进的蒸气,比普通蒸花露多出几倍,故竹管上要再加冰雪,才足够冷凝。这样凝出的第一批水,流回至云华院中,云华借瓯外的火再将它烧一次,复烧出蒸气来,蒸气入管,再冷凝一次,松香便浓得多。如是三番,最后凝出的松露,香气已极浓郁,但因松木本身即是清雅之木,故凝得这般浓了,仍清意逼人,全无一些甜郁化不开的媚态。

云舟在那边鼓掌颂曰:“善哉善哉。以松替花,已见风骨。蒸花者以丝丝缕缕细蒸气、缓缓鼓至瓯中,以便最大限度的浓缩花之精华,六妹偏一反其道,大气滂沱,只为花香敞浓、花瓣纤薄,要尽情浓聚香意、而不败坏香品,故用气须细缓,但松木品质内敛而坚固,反不如大气蒸培、大军过境,才能将木质中香味尽情逼出。这样一来,用水多、水味薄。品质是粗糙了,故收集第一匝水之后,更要精炼,从这粗水中再烧出蒸气来。香魂比水魂轻,一受热先行逸出,第一匝粗水煮开未久,二道瓯中已只余水,香魂都入第二道匝中,再经凝炼,已然纯粹得多。更经三炼,见精见醇,而所费时间比炼花露时省去何止半数。六妹妹此法大善矣!可推而广之。为四方效仿了。”

云华赧然道:“华儿不过想到四姐姐有关酿酒的书籍中,有提到精馏术,乍着胆在这里试试,铺张管线,无非博大家一笑。亏四姐姐替华儿将其中原理剖析得这样清楚,真是点铁成金。”

此时两院中俱雾气缭绕、香气蒸腾,第一匝仍不断出松瓯里新出的蒸气,一瓯蒸完了,管道先接到第二瓯,先前一瓯便撤下换松料。左右这一遭蒸气是不纯的,所以随便接撤,不必像侍候花露时那样小心。要撤火封管换料,只怕跑了一缕蒸气,便是几十上百朵花儿白蒸了。

这松瓯里的蒸气源源不断,冷凝管冰雪渐融,侍女不断换新雪。凝成的水汩汩流回火中,香魂蒸腾。复往第二匝凝成香泉,再到第三匝,滴下的成品松露在七王爷院中,七王爷既可自留,也可分些去最后一道竹管流回云华院里。这般设计,更见亲昵随和。而三匝翠竹管潇潇汩汩,悦目悦耳、沁鼻沁心,竟成不世出的风景。

七王爷院中墙头那婢女,鸟儿般啭鸣询问这等新法子是怎么想出来的。这边胡芦、明雪早看得手痒脚痒,讨得主子点头,两个就上树回话。这边没秋千架子,但明雪打小爬得一手好树,先猴子样蹭蹭蹭上去了,连拉带拽的帮胡芦上去。胡芦于树丫上坐稳,跟那边婢女脸对脸,说话就方便了,拿云舟刚刚一篇话作基础,添些减些,一篇刮拉松脆的京片子就报给了那婢女。

那婢女也是京中土生土长的姑娘,人大方、嘴上灵活,将胡芦的报告、并她自己所见的云华院中景致,回禀了七王爷,七王爷抚掌笑道:“一捧松木、两处添香,虽不对面、声色往来,今番觉得两院相处,倒比一个房间里吃喝更见情调了!”

因思忖着回去把这番雅会告知唐静轩,唐静轩一定欣赏无极,又想着那院中有个谢四姑娘,可不知她前夫还活得好端端的。唐静轩这幽灵的生活,莫非过上一辈子么?不由暗自唏嘘。

那边云舟垂眸望着涓涓香流,眼神里也有了些蒙蒙的东西,难道也想起了唐静轩若在,会有多欣赏这桩雅事?云华刚注意到她,她已垂手,指着第二匝管道:“哟,这是什么?”

一片小小、雪白的薄片从七王爷院子里流过来,半卷着,展开看时,上面划出青色的字迹,道是:“竹为骨兮松借魄,水留意兮雪作衣。”

乃是剖开了芦杆、剥出内膜来,以眉刀划字,字迹玲珑可爱,一时这院中人人笑闹,不知那边是何人所写,这般趣致,却也要还上一句。云岭新读了几本诗词在肚里,正欲卖弄,手舞足蹈,讨这回话的差使,众人只索让她。云舟也取了眉刀来,替她刻了,侧耳听那院中,人声含糊,也都在欢笑言说,笑道:“不知来了多少贵客,谁出的这新巧主意。若我们就一径儿不回了,他们待如何?”

这话一出,别人还罢了,云岭急得跺脚道:“回呀回呀!不然我白写了!”又涎着脸笑道:“四姐六姐,替我刻松木嘛?也不见得滑不过去的嘛!”

云华未说什么,云舟点她脑门道:“我可不能看着你丢人!”便将刻片送入竹管。

七王爷院中笑语暄然,却是朱樱自夸自赞:“我真是一等一大雅人,竟想得出香泉传信的主意,儒林雅史中可须记上我一笔!”

“第一,这里没有儒林,一个儒都没有。”七王爷老实不客气道,“你二,你竟要折个纸鸟儿丢过去!若非我说要用上竹管才好,怎能将你的破主意化腐朽为神奇。”

朱樱反唇相讥:“你英明!你想的是叶子上写字送过去!还说什么御沟流红叶的典故!一破叶子塞不塞得进竹管、流不流得过去?还写了字塞进去,你不嫌脏!要不是刘先生聪明,想到剖那边苇杆,剥膜来用,你那破主意就朽了去吧!”

刘晨寂眨眨眼睛。被人夸奖,照理说要多谢夸奖、或者谦虚道不算什么,但在目前嘲讽已极炮火十足的场面下……多谢或者谦虚好像都太讽刺了。他维持缄默。

“而且眉刀是我的!”朱樱继续自我夸奖。

“诗是我写的。”七王爷同样自诩高明。

“那字是我写的。”朱樱高兴道,“我的小字比你写得好。”

“我……”七王爷还要再往自己脸上贴点金,看见最上一匝竹管里,回信滑出来了。

是一片四四方方的冰,晶莹剔透,上刻:衣香何处染空翠,山路岂能无雨声。

从蒸气的热管子里出来,冰表面已经融化。为了方便冷凝水向下流,竹管是微微向下倾斜的,冰表面一化,就滑了,很容易从管道里滑过来,滑出来之后,初时还能看清字句,托在掌上,受人热力烘托,字迹倾刻便如雪泥鸿爪、茫然难追,再移时,便销溶尽了。

七王爷等人,知那边往这边来的竹管只通蒸气、不通水,难以载物,原以为就算有回信,也是揉成个小球什么的滚过来,不料却是滑冰片,固是冰清玉洁,然而……

“那我不是就不能收藏了吗?”七王爷对着冰片苦恼道。

“妙啊!”朱樱拍手,“就是不让你收藏的!”

七王爷鼓着眼泡瞪她,转脸见刘晨寂神情欣然,便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来者可追、往者已逝。你托木心、我抚水痕。一边立言,一边流年。”刘晨寂微笑,“人事到此也尽了。”

于是七王爷恍然,也叫好,又叫也拿冰片来刻。刘晨寂摇头:“改过来硬要它不留痕迹,又刻意了。何况冰之泛水、原不如浮烟。还是用苇膜罢,也见得一边任它逝流年、一边还有人立言,天、地、人三者都顾全了。”

七王爷想想,道:“嗯,是好。”果然便不取冰片了,依然拿苇膜,还要刻字,朱樱抢道:“字若你刻,句子要我来对。”

七王爷不肯让她,两人抢了半天,七王爷怒容正盛,忽转而笑道:“我们都不写,叫他来写便了。”手指向刘晨寂。

朱樱又端详刘晨寂一番,喜道:“先生还能写小字?”

刘晨寂答道:“倒是蝇头小楷写得不甚好。”

“总之比你好。”七王爷扫她一眼,“但他反正看不上你,你不用喜了。”

“也看不上你,那我就喜了,还是公平竞争、和平相处的局面,你何必出恶言呢?”朱樱温言道。

七王爷想想,认错:“是我不够风度。”

朱樱笑道:“知错未为晚也。”又问:“对句也是刘先生来对?还是我们交替?”

七王爷道:“谁先想出来,便是谁罢!若谁都想不出来,拖得太久,便叫刘先生代笔便了。”

朱樱又问:“若谁明明句子不好,胡谄抢句呢?”

七王爷指着墙那边道:“现那许多钟灵毓秀在,料你也不好意思烂句子硬抢的罢!”

朱樱一笑,认了,见这句子是改的前人“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的成句,为承“衣”字,换了前后顺序,以“雨声”作结,要接它,也要以“声”字开头了。

声字作开头,不太好想,朱樱琢磨了半天,倒是七王爷一拍腿:“有了!声凭香重流三匝,字慰人遥过两墙。刘大夫,写上写上!”

朱樱道:“勉强拼出两句来,就抢在前头。”

七王爷道:“你不勉强,你来!”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狂期难道曾携有

朱樱扭过身去,以绒扇遮了笑面,向七王爷道:“你抢得这样辛苦,让你罢了!”

七王爷指着苇叶叫刘晨寂:“刻上!”

刘晨寂依言刻了,叶子流过墙去,但听水声低潺,那边微闻人语,如巢中娇燕、叶底柔莺,七王爷好生羡慕,对朱樱道:“听她们低低怯怯,哪像我们大声喧哗。”

朱樱向七王爷耳边道:“好叫王爷得知,妾身平时也是娇怯的,见王爷呼喝,只好也作黄钟大吕了。”

七王爷又瞪她一眼,还未发话,那边冰信已来了。

“墙畔月初照,风前尘未沾。”

七王爷极口夸赞,道:“六姑娘风标高致——”

“不是六姑娘的。”刘晨寂道。

“——咦?”朱樱黑眸流盼,“先生怎的知道?”

“就是知道。”刘晨寂安安静静道。

朱樱与七王爷对了一记眼色,依然还是联对,对过十数联,他们固不对猜某联某联到底出自谁人手笔,云华等人也知七王爷这里肯定不是王爷一个人了,只不知还请了什么贵客。

云华初看那“声凭香重”一联,已觉字体眼熟,想到一人,但看句意又不似他,故不敢认,见一联“几枝便有惊云意,不向人间问恣狂。”心中一动,想,这句似这人了。

原来是云岭越凑越奇,全不给人留余地,把“几”字作了结字,七王爷与朱樱一时都束手无策,叫刘晨寂作了代笔。这联果然是刘晨寂作的,一联既出,将前头卷子全掩过,云舟击节奇道:“这手笔不凡。”推云岭道:“看看,人家这才是真正写诗的。”

云华笑向云舟求道:“四姐姐。这一句让我。”

云舟奇道:“哦?果然是高人,才引出六妹妹诗心来了。”便听她对句。

云华忖度片时,道:“狂期难道曾携有,高语莫非旧戏仍。”

云舟眸光一动,不语,依她刻上。

云华末字特意用了更生僻的字,看那边如何应付,七王爷与朱樱果然都不行,推刘晨寂道:“还是要先生来。”

刘晨寂乃回道:“仍堆残迹培香冢,劝取新红换故盆。”

云舟便递冰片眉刀于云华道:“更见高澄了。还是你来罢,连字也你刻罢了,左右你字也不逊于我。”

云华忙道:“这是四姐过谦。”

接冰片在手。定了定,句意其实已经有了,几个字不妥,眉刀总刻不下去,再想想。岂止那几个字不妥当,连整句都是不合适的。更复想得深些,岂止整句不合适?连字带句,根本就不应该有。

云岭在旁替她着急:“六姐,你老不写!冰面弄坏了,换一块啦!”

云华低眸看。适才发呆作想,食指不觉落在冰面应刻字的地方,难怪觉指尖生凉。那冰面已融下一小块去,再刻字不得了。她心头微震,手一松,冰片送入竹管,便滑向那边去。云岭顿足:“呀呀。给了个白卷!”

七王爷与朱樱见一块冰片过来,全无字迹。也是诧异,再定睛看,冰面淡淡一个指印。七王爷先奇道:“这是作什么?”朱樱也疑惑道:“怕是误传过来的罢?”

刘晨寂在旁,独已会意。那淡淡一个指印,在他眼中便如晨风暮鼓般明白,竟不用再落言词。朱樱与七王爷再等了一会儿,那边再无信过来,回头看刘晨寂,竟已收拾起东西。七王爷惊道:“怎么刘大夫要抛开我先回去么?”

“香宴已经结束了,”刘晨寂平和道,“王爷也是要回去了罢。”

果然蒸气渐淡,到了尾声,墙那边的婢子传过大瓶青叶来,是插花,却无一朵花,但虬曲松枝,插于黄明釉耀州窑划花圈足大罐中,那罐胎质灰白、釉层开片含晕、造型古朴,极衬松质,那松插得,苍劲中透出秀气,却是大家手笔。七王爷问:“这是余少夫人插的么?”婢子笑道:“是少夫人姊姊插了几瓶送新人装饰房间,世子夫妇命给七王爷这边敬一瓶。”

原来那无字冰片进竹管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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