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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长恨化作短歌行-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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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帐两侧的侍卫见到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拦,我也没顾得许多,径直就往里去了。崔季渊也在,正和拓拔烈谈笑,见我怒气冲冲闯进去,两个人都瞠目看我。在别人面前总要顾及他皇帝的面子,我放缓脚步,欲要下拜行礼。他却先和崔季渊笑道:“就依你的主意办,卿先回去吧,朕家里的管家婆要来找朕算帐了。”
崔季渊告退,又含笑向我一揖,风度翩翩,挑帘出去了。拓拔烈整了整袖子,一脸老神在在,等着我上前发难。我把这阵子行军的费用往他案上一放,肃然道:“皇上,别的不看,这可一定要看。那些拓拔家的宗亲们,寸功未立,您就已经赏赐了那么多金银美人。您可别忘了,打仗就是在打钱,再这样下去,还没走到中山,您就是连班师的路费都没有了!”
“嘘,小点声!”拓拔烈忍着笑,把手指抵在唇上,谐谑道:“朕这是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要是攻下中山,金山银山都有,你还怕没有回去的路费啊?你可不要出去动摇军心啊!”
骗小孩子的话,我怎么会信他。我转了下眼睛,深吸一气,伏跪到他面前,摆足了一副谄媚相,小声央求道:“阿烈,你是有打败慕容斐的妙计吧?别再卖关子了,就告诉我吧……”
“我又不是神仙,哪来这么多妙计。现在去攻打燕国,必死无疑。不说两国实力尚且悬殊,自古以有道伐无道,人家好好的,我现在可是师出无名,是一点胜算也不会有的……”他不再看我,低头专注于案上的公文。
“那你这又是为何?”我嬉皮笑脸,凑得更近,想让他注意到我。
他停下笔,语气不善:“回去自己想,别什么事都要我来告诉你。想明白了就先来跟我说,你要是再敢自做主张坏我的事,你就仔细了,我饶了你一次,可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做皇帝的就是喜怒无常,刚才还好好的,转眼就恼了。直到今日方才明白,真是伴君如伴虎。手铸金人的事被他念到现在,他总有办法让我觉得自己理亏。我只好摸摸鼻子,识相点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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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降水丰沛,连着几天风雨大作,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道路泥泞,马蹄深陷其中,于这样的天气下恐怕很难再走。一路上都很笃定的拓拔烈却在此时下令急行军,务必要在天黑之前赶往东都。天色不亮时,他就下令拔营,彼时大雨滂沱,十万人马忙着征衣快行鞭。一路辛苦自不必说,夜间抵达平城时,三军将士都和泥糊的一般,歪盔卸甲,无不狼狈。
东都平城里原就有行宫,为太上皇执政时期所建,其奢华程度不亚于云中盛乐。不等用餐休整,拓拔烈就升坐中天军殿,此时,无论是骑马的武将,还是坐车的文臣,都已经疲惫不堪了。
拓拔烈却依旧精神抖擞,不急不缓,开始询问破敌之策。满朝文武登时都傻了眼,本以为皇帝力排众议,一意孤行,定是有奇谋在胸,却原来他也没有主意。
这时候,一向帮着他主张南伐的崔季渊突然站出来反对,声称近日星象有变,不宜出战。崔季渊这阵子一直跟随皇帝进出,俨然是他的心腹宠臣,大家一路上都不敢再谏,此时见他挺身而出,又开始纷纷附议了。
拓拔烈当庭拍案,狠狠斥责了崔季渊:“朕倾举国之师,挥军南下,已为天下人共知,如今无功而返,又带着这么多秉笔的史官。此事就此作罢,朕不但要被天下人嘲弄,更免不了贻笑后世!”
崔季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出了个主意:“陛下出师云中时,并未晓谕天下是为了南下伐燕,今大军已到平城,依臣之见可否告谕天下,陛下此行乃是为了迁都?”
君臣二人在大殿之上一唱一和,拓拔烈思忖片刻,朗声道:“这次南下,兴师动众,不可劳而无功,不能南征,就迁都。众卿赞成迁都平城的,就站在朕的左侧。不然,就继续南下!”说到后面,语气之中已颇有玩味。
任谁都明白此次伐燕的凶险,不消半刻,人群就犹如被劲风吹倒的墙头草般涌到了大殿一侧。
我躲在中天军殿的帘幕后面,紧紧捂着嘴,只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拓拔烈根本就没有打算伐燕,一路上带着那些鲜卑贵族好吃好喝,也只是为了让他们见识一下关内的人情风物。重赏于前,他们得了变法改革的好处,到了选边站的时候,自然也就不会那么固执己见了。
古今帝王迁都,都是一件花费巨大,历时长久的工程,没想到拓拔烈竟然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完成,所耗费的那些银两,如今看来真是大划算了。
只可怜崔季渊这个大功臣最后做了替罪羊,为了安抚人心,被皇帝贬了官,从仆射降成了小小通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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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宫阙万仞,壁水池园,九衢四达,堂殿胶葛。新雨过后,月色侵冷百花,夜风拂度暗香。我立于鸿雁池畔,只听得身后春袍窣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元郎年少,正雄姿历落。
“送死,还是迁都?两害相较,取其轻。”我又忍不住掩嘴去笑,“这种事情,只有青兕先生能想得出来。”
忽被一双猿臂环绕,拓拔烈把下巴搁在我的肩头,柔声怡色:“青兕先生可没有想那么多,青兕先生只想……他拆的字从来应验,可不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砸了招牌。”他气吐幽兰,我的耳朵被弄得热热痒痒的,缩了一下脖子,把他推走。
他扳过我的身体让我看他,正色道:“狸奴,自你拿出那个失败的金人起,你就应该明白自己放弃了什么。机会只有一次,你丢掉了,就不会再有了。我不会给你除了皇后以外的任何册封,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也一样。但我向你做过的承诺,我依然会去兑现……那么你呢?我的这条路并不好走,你是想要放手了吗?”
我低下头,好似无关痛痒地问了一句:“你贬了崔季渊的官?”
“嗯?”他拾起我的下颚,收紧双瞳,好像又要恼火我答非所问。我忽然咧开嘴,笑颜对他:“崔季渊非但无过,还帮了你大忙,你却贬他的官,他又为什么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呢?你能给人的东西,一个转眼也能收回,立后拜相,这样的名份官位,崔先生不希罕,我也不希罕。崔先生出生士族大家,他肯为你出仕,必然不是看中你给的富贵名利。你这次虽然收回了他的官位,于将来,必定会给他更好的。我也一样,只等你给我最好的!”
拓拔烈优雅地弯起了嘴角:“嗯哼,话是越说越漂亮了,心也越来越大了……你不希罕?你一个不希罕,朕就要以天子之身,去迎娶索虏之妹,这笔账我又要和谁去讨要?”他的笑意不散,声音却渐冷,我再次败下阵来,低着头,等他教训。“我一日在这个位置上,就一日不能从心所欲,在可以给你的情况下,我会给你,但恐怕不会是最好的。在这个屋檐底下,我们两个都没有可以任性的权力。狸奴,我话已至此,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没有名分,你也愿意和我一起走下去吗?”
花前月色朦胧,裙畔丝髾飞扬,无故绊惹春风。我们都没有任性的权力,面对眼前这个男人,我总是有诸多的无奈,于这样的美景良辰,就只能权且把他的警告当成绵绵的情话。我朝他莞尔颔首,他回以一笑,在我耳边,柔声如鸣弦:“狸奴,搬来我的宫吧。”

第七章 祀先农先蚕

我不敢看他,双臂绕着他的脖子,越过他宽厚的肩头,看见一路蜀锦地衣,紫丝步障,两旁有玉树琼枝,迤逦相倚。屈曲回廊,几扇窗户没有关严,夜风撩起绣帘,依稀可以看见,玉砌雕阑,新月如钩。头发还在滴水,从池子里出来以后,身上只裹了件他的罩袍,一时间难忍这阵料峭春寒,整个人又往他的怀里瑟缩了一下。拓拔烈紧了紧手臂,扯出袍子的一角,罩住我的头,又擦了几下。
被他抱进屋子以后,才稍感暖意。金猊缓缓喷着白雾,是宜人的苏合香气,案上一对红烛高烧,绣幕罗帏,凤枕鸳被,沐浴过后,已经有宫娥收拾妥当。他停在床缘,弯腰俯下身子,拍了拍我的背,我只得松开菟丝草般缠绕着他的双臂,连忙扯过衾被,躲进里面去。避开他幽深如潭的眸子,只盯着帐幔上开满的并蒂莲花,他也跟着上了牙床,碰到我的时候,我又不禁一下摇战。
他从我身子底下抽去那件罩袍,皮肤碰到褥子,只觉得一阵寒凉,我攥着被角,益发得不知所措。羞赧的样子引来他眉梢眼角无尽的笑意,他执起我的手,熨贴在他炙热而精实的胸膛上,掌心传来的阵阵暖意,如同抚触到一件白玉质地的袖炉,在这乍暖还寒的春夜,是恰到好处的温度。
芙蓉帐暖,殢雨尤云,他的动作总是适如其分,轻柔而熟稔,可是在我心头,却别有一番恼人滋味:这样出色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过去?
在那一瞬间,也许是疼得糊涂了,为了忍住脱口而出的喊叫,我陡然咬住他的锁骨,只听得他闷闷地哼了一声,便不再动作。吻落在我的头发上,如四月淫雨霏霏,疏疏密密,点点滴滴。直到嘴里有了腥甜的气味,我才随着逐渐舒展的身体松开了下颚。我舔了一下唇,犹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云雨绸缪,一夜相拥,恍惚听见窗外五更晨鼓。拓拔烈轻轻抽走枕在我颈窝下的手臂,我迷迷糊糊想要睁眼,却被他吻住了眼睑。但这一吻稍纵即逝,我知道他急于上朝,不会允许自己表现出任何的恋栈。
未久,就听见外头永平一声细长的“起驾”,皇帝的鸾辂音尘渐远,我有些失落地蜷起身体,再度疲惫地进入梦乡……
直睡到窗外骄阳迟迟,香祖木犀才来扣门。我抻了一下手臂腿脚,还是觉得浑身酥软,贪恋香衾,懒下牙床。
“几时了?还不起来。”温润的男声响起,听不出语气里到底是责怪还是宠溺,我被这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抱着被子倏然坐起身来。拓拔烈一身衮冕站在两个丫头身后,几名宫娥尾随进来,服侍他更衣。原来连早朝都已经结束了。
木犀以为他在问话,老老实实地答了一句:“回皇上,已近隅中。”香祖用胳臂肘顶了她一下,丢去一个“你是笨蛋”的眼神。此刻,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我飞快地环视四周,想找件可以蔽体的衣服,木犀红着脸,捧来更换的衣物。我还是不肯出来,把被褥拉到鼻梁上,用眼神哀求他走开。
拓拔烈灼热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不去,良久才轻扬嘴角,漫不经心说了一句:“隅中了啊,那就传膳吧。”语毕,噙着笑,转身到外间去了……
临窗梳头,对镜贴花。木犀偷偷戳了戳我身上的红印,被我一掌拍开,她以为我疼,不好意思地笑着,把手背到了身后。
我整了整裙摆,抿着嘴走到外间,拓拔烈已经坐在案前,等着我过去和他共进午膳。眼前的男子换下一身拘谨龙袍,大袖宽衫,飘洒脱俗。为了督促汉化,他进进出出总是带头穿汉服。拓拔烈本就生得璧人般的样貌,再加之华服翩翩,风姿独秀,其静如松生空谷,其动若飞若扬,引得时下不少的年轻贵族竞相效仿。
我坐到他的身侧,斜眼偷睐,见他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两半深红色的月牙,齿印清晰,血痕尤在,还没有结痂。我低着头,暗自吐舌,当时几乎不遗余力,这一下子当真是有些过火了。昨天晚上咬的人,到底已经不是光德坊里的邻家哥哥了。
“哼,牙齿长全了!”他斥责了一句,我瘪瘪嘴,抬头看他,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跟他道歉好了。才要张嘴,他又道:“还不快点吃饭,咬也让你咬了,气也该撒完了,你还想说什么?过去的事情,以后谁都不许再提了。”我低头吃饭,又听他道:“过几天要祀先农、先蚕,就由你来替朕筹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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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烈将云中改为西都,随着迁都平城的告谕一下,那些滞留在关外的文臣武将都开始举家迁徙。他又以拓拔宇监国有功为由,将其册封为魏王,将云中交由他来管理。皇后几次找人代为上疏,要求搬来平城,都被拓拔烈以照顾太上皇为由驳回了。云中之地,多为牧民,居无定所,随着天气转暖,又开始四处游牧。拓拔烈留下来的,名为西都,实则已是一座空城。
塞外余雪涓涓,流澌瑟瑟,春风吹化冻土,边境的柔然人也开始逐水草北上。战事渐息,代国于这样的动荡局势里获得了难得的休养生息的机会。
迁都一事结束之后,拓拔烈必先农功。照说祭祀先农应在土膏初起之时,如今暮春三月,着实是有些晚了,但总是皇帝对天下务农敦本的一个昭示。
拓拔烈传旨礼部,凡与这场祭祀有关的事项,都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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