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成殇-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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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为千鬼百妖劫一旦真正发起，并不是那日那么简单。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安然度过。既然我渡不过，那就是一死。我死了，天下也无人可救了。”
“你是说，那日母后根本还没有到最后时刻？”
“你根本不必再想这个问题了。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那时的太后就已经死了。”
皇甫安沉默了许久，问道：“凌儿……他对你出手，是不是因着当初那件事？”
我意识到他指的是白颜诺时，心中大力一抽。“不是……他是妖。与我为敌是应该的。他不过是要阻止我杀了太后。他不能让千鬼百妖劫落空。只是，他或许没有料想到，你会用性命护着我。”
皇甫安低笑了一声，“或许连你自己也没有料想到，是不是？”
“……”
乔易脸色凝重的开口道：“凌儿，那你现在可有十足把握？”
我摇头，“五成。”
他俩再次陷入了沉默。良久，皇甫安才说：“尽管放手一搏。即便失败，横竖不过一死。”
我诧异的看向皇甫安。从前，我是认为，江山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东西，可如今，我越来越看不明白他了。他可以为了母亲不顾一切，孝字当头。也可以为了我，舍弃生命。其实有时候，人这辈子，最大的痛苦就在于追求得不到的东西，有些人，明明在这里，也一样能为了你放弃所有，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他呢。想到这里，我不禁痴痴的笑起来。他俩怔怔的看了我好一会儿，也跟着我开怀大笑。
乔易举起酒囊道：“今日，就不谈那些俗事了。我们来个不醉不归。管他三日后是怎样的结局。”
“好。”
三人一起举杯邀明月，谈笑声不断。直到过了三更天，乔易率先醉倒在地。皇甫安看着乔易，一边指着他，一边笑，没笑一会儿，自个儿也就醉伏在石桌上了。他俊美的侧脸，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流落出来。他喃喃道：“母后……儿臣不孝……”
我凄凉的伸出手，替他抹去这滴泪。说来，他也是与我一样的人，打破牙齿和血吞。我从屋里拿出两床薄毯，盖在他俩身上。自己跃上屋顶，躺在星空下，迷糊的仰望着天上的繁星点点。不知道，逝去的人，是不是都如传说里那样，变成了这些闪亮的星星。我闭上沉重的眼皮，意识渐渐消散在睡意里。
第54章 第四十七章（下）
耳旁，犹如丝绒般柔和的琴弦声敲击着我的心扉。我被这悦耳动听的声音吸引，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象，让我质疑我是否已经身在了仙境。四周云雾缭绕，浅草没膝，五颜六色的花束开得正艳，迷人眼球。不远处，是一片碧波泛滥的湖水，倒影着湛蓝的天际和白色的云朵。我循着琴声看过去，竟然是那张日思夜想，分不清是爱是恨的脸。他波澜不惊的拨动着琴弦，丝丝入耳，仿似仙音。我呆站在原地，不知当他睁开那双猩红的眸子时，我与他又会迸发出怎样的敌视恨意。
他悠然的睁开双眼，那是黑白分明的颜色。他看向我，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凌儿，过来。”
我心神一荡。这是梦境吗？我明明记得……
我明明记得什么？
怎么我好似忘记了许多事？
头疼欲裂。脑海里闪过断裂的记忆，记忆里全是血腥，可是怎么也想不真切，朦朦胧胧的。就像那些都是一场梦，而这里才是现实。现实应是这样的，他在我身旁抚琴，我静心倾听。
我使劲掐了下自己的手臂，一阵刺痛感直达神经。他看我兀自出神，又柔声叫道：“凌儿，怎么了？”
“没。”
我讷然的朝他缓步走去，在他跟前坐下，倾听着他指尖拨出的仙音。我出神的凝望着他如玉的面容，眉目如画，一颦一笑都足以颠倒天下众生。在这样宛若世外桃源的地方，他真真就是一个仙人。我心里只是想着，狐妖都长得这般美若天成吗？
他原本淡然的脸上突然绽开了笑颜，薄唇轻声吐字道：“自古以来，传说狐妖确然是倾国倾城，魅惑众生的。”
我愣了一瞬，不知觉的开口道：“难怪我一介天师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七荤八素的。”
他停下弹琴的手，满面笑意，“你这会儿肯承认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直欲一巴掌把自己给扇死。我真是丢了陆家祖先的脸面了。
他轻轻的握住我，美目流转里，是柔若碧水的缱绻万千，“今日过后，你要拜祭的都是白家的祖先了，陆家的祖先就都先搁置一边吧。”
我又是心旌荡漾，茫茫然道：“啊？”
他轻轻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啊什么啊，今日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你可别想装什么失忆来躲过。”
我倏然起身，讶道：“成亲？”
他挑了挑眉，“你莫不是想如今来悔婚吧？喜帖已经散出去了，乔府上下也已准备就绪了，估摸着时辰也快到了。现在宾客都已坐满堂上，新娘子可不能说悔就悔。”
脑子里不知怎地，突然就钻出来白颜诺成亲的一幕。可是新娘不是我。他携着新娘从我面前走过，猩红的眸子，冰冷的表情。片片花瓣洒落眼前，就像是一场不清晰的梦魇。
他摇着我的手臂，担忧的问：“怎么了？这两日老是看你精神恍惚。跟我成亲有这么可怕吗？”
我警惕的打量着他，明明是这样熟悉的面孔，明明是水到渠成的事，但是就好像觉得哪里出了点问题。
他唇边笑意渐渐凝结，“凌儿，不要这样看我。你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仇人。”
我蓦然回过神，心上的阴霾一刹那全都散了。我挥去那些不明所以的妄想，缓了缓心神，笑道：“不知为何，今日老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在脑子里晃过，想来，是要与你成亲，太过紧张了。”
他站起身，绕到我身旁，搂着我的肩，在耳畔低语道：“不必紧张，为夫会一直在你身旁的。”说完，他自己倒是轻笑起来。
我蹙眉看着他，“为什么会在乔府中办。”
“你是乔易的妹妹，这是乔易提出的，何况也是经你同意了的。你怎么睡了一觉醒来，便跟失忆了一样？”
我仔细回忆了阵儿，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朦胧中，似乎还记得皇甫安初初听到这个消息时，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他在我跟前半弯下身子，“上来吧，我们回去了。”
我讷然望着他，“这是做什么？”
“你难道要自己走回去？这里离壅城可有上百公里。”
“那我们怎么来的？”
他侧过头看我一眼，“当然是我背着你飞过来的。”
“……”
我呆滞了片刻，才机械的爬上了白颜诺的背。他清新淡然的味道扑面而来，让我心旷神怡。他脚尖轻轻一点，身子已平稳的跃上了半空，那如梦似幻的景色急速的在往身后退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我把头轻轻搁在他的肩上，他绝世的侧脸就近在眼前，我痴痴的看了他好一阵儿，慢慢把脸凑过去，靠在他冰凉的脸上。他身子微微一颤，我又扭头看着他，情不自禁的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他轻笑道：“你这样盯着我看，只怕今后百年，你要看腻的呢。”
“一百年？你这张脸，任凭看个千儿万把年的，也看不腻。”
他眉眼间凝起温润的笑意，身子蓦然一个飞旋，我被抛离了他的背，还没等得下坠，他已经把我牢牢抱在了怀里。他稳稳的落于乔府的后院之中，四下无人。他宠溺的揉着我的头，说：“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耳根子滚烫，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满面绯红。我有些结巴道：“没……没想什么。”
他低声笑道：“真是想不到，一向要强冷漠的陆凌儿，在我白颜诺的面前，竟成了这般小鸟依人的女子。”
我抬头蔑了他一眼，“得意什么。”
“当然得意。你今日就要成为我的娘子了。”
他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我紧紧贴在他胸膛上，倾听着他的心跳，贪婪的吮吸着属于他的气息。半晌，他附在我耳边说：“该去更衣了。你再不去更衣，就要错过成亲的好时刻了。”
我恋恋不舍的放开他，他看着我，微笑着捋了捋我耳边的发丝。推着我到了一间屋门前，“去吧，若我再不放人，只怕里面那两个人不稍片刻就会冲出来杀了我。”
我正思量着他说的是哪两个人。门突然开了，先是兰格熟悉的小脸印入了眼帘，我为之一愣。她跑过来挽着我，嘟起小嘴不满道：“怎么回事嘛。明明是你自己要成亲，还要我和凤英姐姐替你操这么多心，你和哥哥倒好，跑去逍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不知道成亲前一日，新娘子不可以和新郎见面的吗？这么不矜持……”
凤英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盘着一个简单的髻在脑后，一身简单的红色衣衫，她拖着我的手，走进了屋里。
“怎么样？让你去和白颜诺呆了一会儿，是不是没那么想逃婚了？”
“逃婚？”
她把我推到梳妆台前坐下，一边给我梳着头发，一边笑说：“你不是紧张得已经好几日睡不着觉了么？”
我看着镜中人微微发黑的眼圈，心想，是呵。陆家上千年来，没有人成过亲，我是第一个破例的人，怎能睡得好。想着想着，铜镜中的人像突然演变成了大漠荒烟，一簇簇艳红的火把照亮了半边黑夜。血光四溅，寒光凛冽，那是谁家的女子，手上一杆红缨枪耍得如此酣畅淋漓。我朦胧中看到血咒，朦胧中，看到凤英鲜血模糊的脸。
我紧蹙着眉，甩了甩头。心上的凄凉和沧桑感却愈发强烈。
凤英停了手上动作，问道：“怎么了？我将你弄疼了？”
“不是，不是……”
我从铜镜中，看到凤英和兰格的模样，凤英在为我描眉梳妆，兰格在给我（：。。）整 理凤冠霞帔，搭选配饰。不明所以的，看到这一幕，眼里竟涌起了温热的东西，湿润了整个眼眶。
凤英笑看着我，伏在我肩上，说：“新娘子今日可不能哭，不吉利的喔。”
我微微仰起头，忍住眼泪，牵起嘴角笑道：“太高兴罢了。真希望，这一切不是梦。”
梦！我霎时之间如被雷击，顷刻愣怔住。那些看似梦魇的东西，才是真正的记忆吗？这里的一切，温柔的白颜诺，可爱的兰格，贴心的凤英，全都是臆想中的情节！凤英见我呆若木鸡，不禁蹙眉道：“我看你确实是高兴坏了，怎么痴傻得一阵一阵的？”
我回过神来。
兰格俏皮的笑道：“她当日高兴了，能嫁给我哥哥。都不知道这天底下有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嫁给我哥哥呢。”
我垂睫叹了口气，这梦境如此真实，若是就此活在其中，只怕好过外面的厮杀千万倍。再睁眼时，脸上已是笑靥如花。
我捏了一下兰格的小脸，说：“是、是。嫁给你哥哥，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不悦的拍开我的手，撅嘴道：“知道就好。”
爆竹声声震天响，五彩绚烂的礼花照亮了整个壅城。乔府上下都挤满了宾客，有些是接到帖子的王公大臣、妖精、街坊邻居，还有一些就根本是来凑热闹的。听说，这是壅城百年难得一见的盛大婚礼。
我在凤英的搀扶下，盖着红盖头，缓缓走向了乔府的正堂。硕大的喜字前，两根红烛燃得正艳。一袭红色喜服的白颜诺，如墨的青丝散落在肩头，格外迷人。兰格在我身旁撒着红色的花瓣，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掌声。正堂里，赤休鹤发苍苍的模样特别显眼，他捋着胡子，一脸灿烂的笑。还有皇甫安，他站在人群里，面带笑容的看着我，只是，眼底却有掩不住的落寞和痛苦。我别过头，避开他的眼神。
白颜诺修长的手指伸向我，凤英把我的手轻轻的搭在他的手心里，低声说：“白颜诺，我把凌儿交给你了，你以后可要好好的对她。”
白颜诺浅浅一笑，领着我转身对着正坐堂上的乔易。只听一声高呼：“一拜天地。”
我与白颜诺朝着堂外鞠了一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