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成殇-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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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皇甫安没有答话，头微微仰起，闭着眼，思量着。
太医包扎完伤口，唯唯诺诺的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皇上，臣有一事禀告。”
皇甫安并不看他，“说。”
“臣当年在南方学医之时，曾对这南苗巫术有些许耳闻。要行种巫之术，需取得被害之人的贴身物品，以此来推断，陷害陆姑娘的人必然是身旁之人。只要找出了这种巫的人，陆姑娘身上的巫术自然可破。”
皇甫安的眼里瞬间燃起了希望之火，他拎着太医的领子问：“此话当真？”
太医惶恐的点头，“微臣不敢欺骗皇上。”
乔易站起身，“皇上，此事就交给臣去办吧。”
“不行，你身上还有伤。”
乔易神情坚决，作揖道：“谢皇上关心，臣的伤并不碍事。为避免节外生枝，还是由臣去办此事吧。”
皇甫安略作思考，只好点头。如今这关键时刻，确是只有乔易一人最能托付。
第三日。
天色微亮，东边刚泛起了一丝红霞。屡屡橘黄色的光透过边窗的纸淡淡照了进来，落在我毫无血色的面颊上。一滴汗珠儿被这阳光一照，竟折射出些七彩的颜色来。我睫毛微微颤动，眼前朦胧一片，似还看不真切。我只觉指尖微凉，似乎又触碰到那久违的温度，我仿似看见了，看见了那一抹白，在这里，就在我跟前。我朱唇轻启，声音细弱的唤道：“白颜诺……”
床榻边上的人听到动静，被惊醒过来，他睡眼惺忪的看着我，柔声说：“凌儿，你醒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定了定神，仔细一看，却是皇甫安。难道是眼花，竟将那金色的袍子看成了白色么？我垂了眼睑，身体里还是阵阵剧痛，那南苗的巫术好生厉害，无论捏个什么决，它都能冲破了来，怎样也困不住。我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轻声问：“你……怎么会在这。”
“我放心不下你，便在这照顾你，不知怎的，就睡着了。”说话间，他将被褥扯了扯，将我盖得更加严实。
“这么冷的天气，你在这守着我，夜不能寐的，会熬坏了身子，你回去歇着吧。”我说这话时语气淡淡的，根本不像在关心人。
皇甫安无奈笑道：“你这，似乎是在关心我。”
“你是皇上，我只是担心这大甫的江山社稷。你若一心用我在这里，耽误了政事，我岂不是要落下个千古骂名？”
“你何时开始在意起这些虚名了？”他苦涩笑着，似乎一口气提不上来，许久，才唤了一句，“凌儿……”
我转过头，眼睛半睁着，看他。
他似乎有话要说，隔了半晌，却只轻声道：“那你休息吧，如果身体有不适就立刻派人来叫我。不要自己撑着。”
我点点头，阖上了眼。
那一睡，不知是多久。有些事，是我在醒来后，听乔易安排来侍奉我的婢女说的。
那天中午时，已经连续放晴好几日的天空又零星的飘起了细如米粒的雪花。湖边的几枝腊梅空留了枯枝，花已经折干净了。结冰的湖面一片死寂。皇甫安披着件貂绒大衣站在湖边，神色凝重。
乔易来时，皇甫安在寒风中已经站了约莫半个时辰。
“参见皇上。”
皇甫安挥了挥手，问：“找到种巫的人了吗？”
乔易用舌尖润了润裂开口的嘴唇，艰难的答道：“没有。”
皇甫安向后微微一趔趄，手撑在石桌上。“没找到？”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还需要再确认一遍。
乔易点头道：“是的。我调查过这段时间在宫里跟凌儿接触过的所有宫女太监，就只有一个宫女比较可疑，叫玉儿。我曾听凌儿偶然提起过，这是以前她在潇湘坊时的侍女，后来因为潇湘坊被查封，于是便给了她一些银子让她回家去过日子，这次在宫中遇见，起初我也以为是凑巧，这几日，我上御青司里查了才知玉儿竟是被皇后从宫外带回来的。如今玉儿失了踪，宫门处又查不到她出宫的记录，所以极有可能是在事成之后已被皇后杀害了。”
皇甫安的眉毛拧在一块儿，他喃喃道：“玉儿？”
在我出事当日，我还调笑他，要不要纳玉儿为妃。
“乔易，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这个向来以铁血手腕著称的年轻帝王，从未如此狼狈的说过话。
乔易沉默不语。
这场雪，后来下得很大。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将整个金黄色的宫殿铺上了一层白毯，掩了平日里的绚烂夺目，留一片肃穆寂静。那小婢女说，她十二岁起就在皇上身边侍奉，从未见过皇上如此着紧过什么事。以前就算朝堂再乱，皇上也是胸有成竹，可如今这方寸大乱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平日的他。
彼时，我还不知道，在这整个事件中，我也算得上是皇甫安政治手段中的一个棋子。杀慕容皇后是早已在计划中的事。慕容皇后身在后宫之中，与他爹慕容皓里应外合，几乎对皇甫安的所有行踪了如指掌，皇甫安容不得她。只是本因是由其他引线来挑起的血腥事件，鬼使神差的换了我来作引子，皇甫安只是将计就计。而我的命，也是这赌局中的一个筹码。这些都是乔易后来一次闲谈中，无意间说漏了嘴，我才得知的。不过都是后话了。只是我一直想不透彻的是，这帝王之爱，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小婢女话未说完，我喉头一紧，一口黑血喷了出来。胸口阵阵钻心刺骨的痛让我无法喘息。小婢女一吓，立刻往屋外跑去。
片刻时间，皇甫安和乔易就冲进屋来。皇甫安一边疾走，一边吼道：“宣太医，快！”
他走到我床边，脸色铁青的看着我。我全身的汗湿透了衣衫，胸口不断的起伏，粘稠的血迹不停的喷涌而出。他情急之下，袖口一挥，撕下一片龙袍，给我擦着嘴边的黑血。
“凌儿，凌儿……”他不停唤我。
我只是不断的咳嗽，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眼见已是命悬一线，腰间突然发出奇光。微红的光亮透过厚厚的被褥，一阵强过一阵。
乔易惊讶的叫道：“皇上，您看！”
皇甫安适才扭头看见了这道奇光。他站起身，定定的看着这道光束幻化成空中的一缕青烟，钻入了我的身体。我惊诧的看着皮肤几乎是一瞬间变得白皙透明。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下，隐隐出现了无数条黑色线体，在到处游走逃窜。那一阵青烟在我体内化成如血液般鲜红的液体，所到之处，那些黑色线体便消失无踪。
乔易喜道：“皇上，凌儿定是有救了。”
皇甫安不敢高兴得太早，他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良久。身上的痛感终于消失干净。我渐渐平静下来，呼吸恢复了平稳。我精疲力竭的摸了摸腰间，拿出一颗珠子，还在发光发热，
上古神兽……
正是这在蜀山幻境中，赤休赠与我的上古神兽救了我一命。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晨曦时分。
我刚刚醒转过来，一睁开睡眼，印入眼帘的便是皇甫安那张俊美的脸。
“你醒了。”
我眨了眨眼，坐起身来。“我已经好多了。你不必这样日日守着我，会耽误了国事。这里有宫女照顾就行了。”
这明明是想将他推开，给他一个台阶下，他却偏不领情，“我如今只想好好陪着你，国事，自然也是不会耽误的。”
我垂下头，“你不用如此待我。其实这么久以来，你不过把我当做了纳兰的替身罢了。”
皇甫安坐到床沿，捻了捻我耳旁发丝，“那日我已说过，即便你们二人模子一样，我对你二人的感情，却是不同的。”
“……”
我静默了许久。他则是一直含笑盯着我，似怎么看也看不够。我一时没有想到更好的方法回绝他，只好说：“我累了，还要再睡一会儿。你回去吧。”
他温柔的扶我躺下，轻声应道：“好。”
他突然不霸道了，改走温柔路线，这让我霎时起了不止一点的鸡皮疙瘩。
半个月后。
这日，天气晴好。这大甫的冬季，一旦放晴，便是万里无云，艳阳高照。
乔易和我坐在水阁里，烫了两壶酒，各自饮着。
“凌儿，你身子刚好，不要喝太多。”
我淡然一笑，“不碍事。”
我倒了一杯酒，一边饮着，一边问：“凤英去了边疆这么久，还没回来么？”
乔易摇摇头，面上浮上些许担忧的神色。凤英当日远赴边疆之时告诉他，不需三个月时间，便能回京。可如今，却已有半年了。
我给他满上一杯，敬他道：“不用担心。凤英是女中豪杰，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点点头。一会儿，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凌儿，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我放下酒杯，挑眉看着他。以为他要问什么很严肃的问题，结果他踌躇了半天，说：“你对皇上，可有感情？”
我倒酒的手在空中滞了一滞。良久，才摇摇头。
乔易继续道：“我跟随皇上多年，从未见过皇上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他对你的那些宠溺，是后宫三千粉黛无一人能相比的。”
我绽开颊边梨涡，“乔大哥今日倒是很胆大，也不怕冒皇上之大不韪了。”
乔易尴尬笑道：“是我失言了。我只是……”
“乔大哥。”我打断他，一杯烈酒下肚，只觉喉头灼烧感甚重。“我这一生，没有过朋友，也从未与人太过亲近，你说我面上冷清，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都是因为我这个人，生来就不能有感情。”
他瞪着眼睛问：“这是为何？”
“只因一个字，陆。陆凌儿的陆。陆家有条规矩，不能心存任何感情，否则就会成为活死人。”
“活死人？”乔易惊讶道，“这……天底下，怎会还有如此残忍的家规。”
我笑而不答。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皇上驾到！”这势如破竹的声响打碎了宁静。乔易起身迎驾。我慢吞吞的喝完这杯酒，才要站起身来。皇甫安已走到面前，他按住我肩，并不让我行礼。他看起来似乎心情大好，笑道：“凌儿，怎地在你这喝酒也不叫上我一个？”
“你又不喜饮酒，叫上你做什么。”
他转向乔易。
乔易作了揖，后退一步，道：“皇上日理万机，臣和凌儿只怕误了皇上的正事。”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说：“你这满口的官腔，就快要让她给学会了。”
乔易和我相视一笑。如今的皇甫安，在我面前已是越来越随性。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我想缩回来，却被他死死拖住，温热的气息从指尖蔓延开来。他勾起嘴角，“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皇甫安你……”
他抢白道：“不许你拒绝。”
话音一落，他就拉着我兴致冲冲的走出了毓凌宫。前两日的雪铺了整整一地，现在正值化雪的时候，特别冷。我跟着他踩过的脚印，随他一同穿过了层层的宫门。
到一座精致而大气的宫殿时，他停下了脚步。我抬头看，那牌匾上，硕大的慈云殿三个字印在上面，金碧辉煌。
我小声问：“这是什么地方？”
他笑道：“进去便知。”
他仍是牵着我的手，一刻都不愿松开。往宫殿里走去。待走到这慈云殿的寝宫时，他作了揖，才不得不将我的手放开。
他毕恭毕敬的请安，“参见母后。”
我心里“咯噔”一跳。这皇甫安，带我来见太后做什么。我并不熟悉这古代的礼节，只好学着皇甫安的模样，给太后请了安。皇甫安侧头看了一眼我的样子，不禁低低笑出了声。
这寝宫中央的床榻上正躺着一个人，玄色的帘纱垂下来，我看不清楚她的模样。她挥了挥手，两旁的宫女上前去将帘子挽起。我抬眼看了看这位太后，她身着凤袍，脸上略施胭脂，无形之中便有一股威严之气，逼得人不敢正视。
她一字一句清晰的道：“起来吧。”
我跟皇甫安同时谢过，站直了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