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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经典常谈-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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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教班固作铭。这是著名的大手笔。

次年他回到京师,就作窦宪的秘书。当时窦宪威势极盛;班固倒没有仗窦家
的势欺压人,但他的儿子和奴仆却都无法无天的。这就得罪了许多地面上的官儿
;他们都敢怒不敢言。有一回他的奴子虽喝醉了,在街上骂了洛阳令种兢,种兢
气恨极了,但也只能记在心里。记元四年(西元九二),窦宪阴谋弑和帝,事败,
自杀。他的党羽,或诛死,或免官,班固先只免了官,种兢却饶不过他,逮捕了
他,下在狱里。他已经六十一岁,受不得那种苦,便在狱里死了。和帝得知,很
觉可惜,特地下诏申斥种兢。命他将主办的官员抵罪。班固死后,《汉书》的稿
子很散乱。他的妹子班昭也是高才博学,嫁给曹世叔,世叔早死,她的节行并为
人所重。当时称为曹大家。这时候她奉诏整理哥哥的书;并有高才郎官十人,从
她研究这部书——经学大师扶风马融,就在这十人里。书中的八表和天文志那时
还未完成,她和马融的哥哥马续参考皇家藏书,将这些篇写定,这也是奉诏办的。

《汉书》的名称从《尚书》来,是班固定的。他说唐、虞、三代当时都有记
载,颂述功德;汉朝却到了第六代才有司马迁的《史记》。《史记》是通史,将
汉朝皇帝的本纪放在尽后头,并且将尧的后裔和汉和秦、项放在相等的地位,这
实在不足以推尊本朝。况《史记》只到武帝而止,也没有成段落似的。他所以断
代述史,起于高祖,终于平帝时王莽之诛,共十二世,二百三十年,作纪、表、
志、传凡百篇,称为《汉书》(09)。班固著《汉书》,虽然根据父亲的评论,
修正了《史记》的缺失,但断代的主张,却是他的创见。他这样一面保存了文献,
一面贯彻了发扬本朝的功德的趣旨。所以后来的正史都以他的书为范本,名称也
多叫作“书”。他这个创见,影响是极大的,他的书所包举的,比《史记》更为
广大;天地、鬼神、人事、政治、道德 艺术、文章,尽在其中。

书里没有世家一体,本于班彪《后传》。汉代封建制度,实际上已存在;无
所谓侯国,也就无所谓世家,这一体的并入列传,也是自然之势。至于改“书”
为“志”,只是避免与《汉书》的“书”字相重,无关得失。但增加了《艺文志
》,叙述古代学术源流,记载皇家藏书目录,所关却就大了。《艺文志》的底本
是刘歆的《七略》,刘向、刘歆父子都曾奉诏校读皇家藏书;他们开始分别源流,
编订目录(10),使那些“中秘书”渐得流传于世,功劳是很大的。他们的原著
都已不存,但《艺文志》还保留着刘歆《七略》的大部分。这是后来目录学家的
宝典。原来秦火之后,直到成帝时,书籍才渐渐出现;成帝诏求遗书于天下,这
些书便多聚在皇家,刘氏父子所以能有那样大的贡献,班固所以想到《汉书》里
增立《艺文志》,都是时代使然。司马迁便没有这样好运气。

《史记》成于一人之手,《汉书》成于四人之手。表、志由曹大家和马续补
成;纪、传从昭帝至平帝有班彪的《后传》作底本。而从高祖至武帝,更多用《
史记》的文字。这样一看,班固自己作的似乎太少。因此有人说他的书是“剽窃”
而成(11),算不得著作。但那时的著作权的观念还不甚分明,不以抄袭为嫌;
而史书也不能凭虚别构。班固删润旧文,正是所谓“述而不作”。他删润的地方,
却颇有别裁,决非率尔下笔。史书叙汉事,有阙略的,有隐晦的,经他润色,便
变得详明,这是他的独到处。汉代“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他实在表
彰得更为到家。书中收载别人整篇的文章甚多,有人因此说他是“浮华”之士
(12)。这些文章大抵关系政治学术,多是经世有用之作。那时还没有文集,史
书加以搜罗,不失保存文献之旨。至于收录辞赋,却是当时的风气和他个人的嗜
好;不过从现在看来,这些也正是文学史料,不能抹煞的。

班、马优劣论起于王充《论衡》。他说班氏父子“文义浃备,纪事详赡”,
观者以为胜于《史记》(13)。王充论文,是主张“华实俱成”的(14)。汉代
是个辞赋的时代,所谓“华”,便是辞赋化《史记》当时还用散行文字;到了《
汉书》,便弘丽精整,多用排偶,句子也长了。这正是辞赋的影响。自此以后,
直到唐代,一般文士,大多偏爱《汉书》,专门传习,《史记》的传习者却甚少,
这反映着那时期崇尚骈文的风气。唐以后,散文渐成正统,大家才提倡起《史记
》来;明归有光及清桐城派更力加推尊《史记》差不多要驾乎《汉书》之上了。
这种优劣论起于二书散整不同,质文各异,其实是跟着时代的好尚而转变的。

晋代张辅,独不好《汉书》。他说:“世人论司马迁,班固才的优劣,多以
固为胜,但是司马迁叙三千年事,只五十万言,班固叙二百年事,却有八十万言。
烦省相差如此之远,班固那里赶得上司马迁呢!”(15)刘知几《史通》却以为
“《史记》虽叙三千年史,详备的也只汉兴七十多年,前省后烦,未能折中;若
教他作《汉书》恐怕比班固还要烦些”(16)。刘知几左袒班固,不无过甚其辞。
平心而论,《汉书》确比《史记》繁些。《史记》是通史,虽然意在尊汉,不妨
详近略远,但叙汉事倒底不能太详;司马迁是知道“折中”的。《汉书》断代为
书,尽可充分利用史料,尽其颂述功德的职分;载事既多,文字自然繁了,这是
一。《汉书》载别人的文字也比《史记》多,这是二。《汉书》文字趋向骈体,
句子比散体长,这是三。这都是“事有必至,理有固然。”不足为《汉书》病。
范晔《后汉书。班固传赞》说班固叙事“不激诡,不抑抗,赡而不秽,详而有体,
使读之者亹亹而不厌”,这是不错的。

宋代郑樵在《通志总序》里抨击班固,几乎说得他不值一钱。刘知几论通史
不如断代,以为通史年月悠长,史料亡佚太多,所可采录的大都陈陈相因,难得
新异。《史记》已不免此失;后世仿作,贪多务得,又加繁杂的毛病,简直教人
懒得去看(17)。按他的说法,像《鲁春秋》等,怕也只能算是截取一个时代的
一段儿,相当于《史记》的叙述汉呈;不是无首无尾,就是有首无尾。这都不如
断代史的首尾一贯好。像《汉书》那样,所记的只是班固的近代,史料丰富,搜
求不难。只需破费工夫,总可一新耳目,“使读之者亹亹而不厌”的(18)。郑
樵的意见恰相反,他注重会通,以为历史是联贯的,要明白因革损益的轨迹,非
会通不可。通史好在能见其全,能见其大。他称赞《史记》,说是“六经之后,
惟有此作”。作说班固断汉为书,古今间隔,因革不明,失了会通之道,真只算
是片段罢了(19)。其实通古和断代,各有短长,刘、郑都不免一偏之见。

《史》、《汉》可以说是自各成家。《史记》“文直而事核”,《汉书》
“文赡而事详”(20)。司马迁感慨多,微情妙旨,时在文字蹊径之外;《汉书
》却一览之余,情词俱尽。但是就史论史,班固也许比较客观些,比较合体些。
明茅坤说:“《汉书》以矩矱用”(21),清章学诚说“班氏守绳墨”,“班氏
体方用智”(22),都是这个意思。晋傅玄评班固,“论国体则饰主阙而折忠臣,
叙世教则贵取容而贱直节”(23)。这些只关识见高低,不见性情偏正,和司马
迁《游侠》、《货殖》两传蕴含着无穷的身世之痛的不能相比,所以还无碍其为
客观的。总之《史》、《汉》二书,文质和繁省虽然各不相同。而所采者博,所
择者精,却是一样,组织弘大,描写的曲达,也同工异曲,二书并称良史,决不
是偶然的。

注释:(01)(02)(03)(04)原文见《史记自序》。

(05)《后汉书。班彪传》。

(06)《汉书。司马迁传赞》。

(07)《后汉书。蔡邕传》。

(08)同(06)。

(09)《汉书。叙传》(10)刘向著有《别录》。

(11)(12)《通志总录》。

(13)《超奇篇》,这里据《史通。鉴识》原注引,和通行本文字略异。

(14)《超奇篇》。

(15)原文见《晋书。张辅传》。

(16)原文见《史通。杂说》。

(17)(18)《史通。六家》。

(19)同‘ (11)(12)。

(20)《后汉书。班固传赞》。

(21)《汉书评林序》(22)《文史通义。诗教》下。

(23)《史通。书事》。

「参考资料」郑鹤声《史汉研究》。《司马迁年谱》。《班固年谱》。

诸子第十

春秋末年,封建制度开始崩坏,贵族的统治权,渐渐维持不住。社会上的阶
级,有了紊乱的现象。到了战国,更看见农奴解放,商人抬头。这时候一切政治
的、社会的、经济的制度,都起了根本的变化。大家平等自由。形成了一个大解
放的时代。在这个大变动当中,一些才智之士,对于当前的形势,有种种的看法,
有种种的主张;他们都想收拾那动乱的局面,让它稳定下来。有些倾向于守旧的,
便起来拥护旧文化,旧制度,向当世的君主和一般人申述他们拥护的理由,给个
文化、旧制度;又有些人要修正那些。还有人要建立新文化、新制度来代替旧的
;还有人压根儿反对一切文化和制度。这些人也都根据他们自己的见解各说各的,
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这便是诸子之学,大部分可以称为哲学。这是一个
思想解放的时代,也是一个思想发达的时代,在中国学术史里是稀有的。

诸子都出于职业的“士”。“士”本是封建制度里贵族的末一级;但到了春
秋,战国之际,“士”成了有才能的人的通称。在贵族政治未崩坏的时候,所有
的知识、礼、乐等等,都在贵族手里,平民是没份的。那时有知识技能的专家,
都由贵族专养专用,都是在官的。到了贵族政治崩坏以后,贵族有的失了势,穷
了,养不起自用的专家。这些专家失了业,流落到民间,便卖他们的知识技能为
生。凡有权有钱的都可以临时雇用他们;他们起初还是伺候贵族的时候多,不过
不限于一家贵族罢了。这样发展了一些自由职业,靠这些自由职业为生的,渐渐
形成了一个特殊阶级,便是“士农工商”的“士”,这些“士”,这些专家,后
来居然开门授徒起来。徒弟多了,声势就大了,地位也高了。他们除掉执行自己
的职业之外,不免根据他们专门的知识技能,研究起当时的文化和制度来了。这
就有了种种看法和主张。各“思以其道易天下”(01)。诸子百家便是这样兴起
的。

第一个开门授徒发扬光大那非农非工非商非官的“士”的阶级,是孔子。孔
子名丘,他家原是宋国的贵族,贫赛失势,才流落到鲁国去。他自己作了一个儒
士;儒士是以教书和相礼为职业的,他却只是一个“老教书匠”。他的教书有一
个特别的地方,就是“有教无类”(02)。他大招学生,不问身家,只要缴相当
的学费就收,收来的学生,一律教他们读《诗》、《书》等名贵的古籍,并教他
们礼、乐等功课。这些从前是只有贵族才有能够享受的,孔子是第一个将学术民
众化的人。他又带着学生,周游列国,说当世的君主;这也是从前没有的。他一
个人开了讲学和游说的风气,是“士”阶级的老祖宗。他是旧文化、旧制度的辩
护人,以这种姿态创始了所谓儒家。所谓旧文化、旧制度,主要的是西周的文化
和制度,孔子相信是文王、周公创造的。继续文王、周公的事业,便是他给他自
己的使命。他自己说:“述而不作,信而好古”(03);所述的,所信所好的,
都是周代的文化和制度。《诗》、《书》、《礼》、《乐》等是周文化的代表,
所以他拿来作学生的必修科目。这些原是共同的遗产,但后来各家都讲自己的新
学说,不讲这些,讲这些的始终只有“述而不作”的儒家。因此《诗》《书》《
礼》《乐》等便成为儒家的专有品了。

孔子是个博学多能的人,他的讲学是多方面的。他讲学的目的在于养成“人”,
养成为国家服务的人,并不在于养成某一家的学者。他教学生读各种书,学各种
功课之外,更注重人格的修养。他说为人要有真性情,要有同情心,能够推己及
人,这所谓“直”、“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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