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有女初长成-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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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交朋友,不管她想怎么改变自己酱油色的童年和回忆,为什么就没有人肯赞美她一句呢?说句其实不错还挺好的很难吗?美国妞儿轻描淡写的一句画的很好啊,安茉几乎要晕倒在讲台上了,她看着窗户外面透进来的炙热的阳光,光柱的直线区域内漂浮着彩色粉笔的烟尘,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安茉才如梦方醒的冲出教室。
安茉内心的狂喜直到在走廊里撞上了铭洋才冰消瓦解,铭洋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深蓝色的裤子,腰带束着,清爽整洁。安茉一手一脸的彩色粉笔灰尘,两只手竟然还扑到铭洋白色衬衫的胸前。
“对不起……”安茉都要晕了,她傻傻的看着铭洋胸前淡淡的两个粉笔爪印。
“你……”那是铭洋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认真的打量安茉,他拍打衬衫的动作慢了下来,皱眉盯着安茉的眼睛,“你……”
安茉甚至听到了自己咚咚的没办法安分守己的心跳声,她甚至害怕铭洋欲言又止的话语里说出来一些什么,比如说你是?亦或者问你不是?安茉真的害怕听到这些,虽然更渴望听到这些。
于是安茉狼狈的落荒而逃了,那天的体育课她上的也是晕晕乎乎的,简单的马跳动作,安茉竟然好几次都飞着摔倒在了厚厚的帆布垫子上,周围的同学也跟着嘻嘻哈哈的笑着。而安茉仿若看到了幼儿园那年,隔壁山头上漫天遍野的桃花,灿灿的粉了一片。
第二次让安茉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是美术课。其实就是用2B的铅笔临摹教材上的一些静物写生,那些范例的静物写生注重了光感和立体,安茉可能真的天生就对美术方面的东西有一点儿天赋吧,她临摹的静物写生确实有些栩栩如生。那堂课的作业本子交上去之后,竟然得了98分。
98分的美术课成绩对安茉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让她突然癫狂的问题是美术老师说她教整个年级的美术,但没有发现比安茉画的更好的,所以她把安茉临摹的静物写生拿去其他班级展览了。这其中就包括了铭洋所在的重点班,安茉听到美术老师的这番话,心跳簌的就失控了,她想着美术老师拿着自己得了98分的临摹作业,在铭洋所在班级的讲台上展示,并说出自己的名字,安茉徜徉着,铭洋会怎么想呢?会不会觉得这个叫安茉的家伙看起来还不算糟糕,至少能把东西画的比她本人看着有水准吧?
美国妞儿似乎察觉到了安茉异乎寻常的情绪,他盯着安茉看了好一会儿。安茉这才控制住狂喜的情绪,装着不经意的一遍又一遍的整理者自己的教科书和铅笔盒,连手的动作都是发抖的。
“你怎么了?”美国妞儿憋了好长时间,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声问安茉。
“没怎么。”安茉是装不出来淡定的人,一装就变得特傻。
“你画的是挺好的。”美国妞儿其实是不擅长说话的小男生,他就跟安茉说了这么简单的几句话,脸红的像是在秋老虎的大太阳下面晒了一堂课似的。
“拍马屁!”宋岩又开始用他鼻子哼人的嗤笑声在安茉的后排小声嘟念着,眼神斜睨着美国妞儿的后背。
安茉破天荒没拿铅笔盒去砸宋岩,只是故意挑衅似的瞪了他一眼,“我乐意!”
不知道现在的中学还分不分重点班,安茉上学的小城市,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是个疯狂注重升学率的年代。很多中学都在搞这种划分学生班级的方法,就是尽可能的把成绩好的学生分到一个班级,把成绩一般的学生分到普通班级,这样就可以再节假日单独给成绩好的学生补课,以便让他们的成绩更好。这样就能在初三中考的时候,让更多的学生考入重点高中,那这所中学的知名度就会提高很多,学生的生源也会相应变多,而教育部门则会更重视类似的中学。
安茉这只倒霉催的猫,属于应该分在重点班的成绩却被分到了普通班。她气鼓鼓的去找教导主任,却被冠以重点班不光看成绩,貌似还看品德?如果有本事,拿期中考试的成绩和期末考试的成绩说事儿,只要能在除了重点班之外的所有普通班的年纪成绩中考入前三名,就能被选拔进重点班。安茉竟然就真的信了这个话,并以此努力,等着秋后算账,要光明正大的考入重点班。
但其余普通班的家长可没安茉的耐性,他们觉得自己的孩子受到了委屈,集体跑去学校反映意见。那段时间确实闹的挺纠结的,不属于大规模的,零零散散的,就跟便秘似的,陆陆续续的到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哼哼唧唧的反映问题。比如说为啥分重点和普通?江美人戴着比酒瓶子底儿还厚的眼镜耐着性子解释。刚解释完一两个,后面又来了一两个,江美人又得重头解释。问题是过个三五天,又会悄无声息的来几个家长,教导主任江美人也解释烦了,为了表示学校对家长意见的重视,他老人家做出决定,全年级开会讨论,讨论有没有必要分重点班。
江美人的决定竟然很意外的让安茉梦里的桃花簌的绽放了,因为在这次会议上,安茉和铭洋竟然是狭路相逢。
、狭路相逢
安茉觉得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来没有以相对美好的形象出现在铭洋面前。初中高中,除了校服就是捡小仝妈不知道从谁那儿搞来的不合身的衣服穿,要不然就是小仝穿剩下的打了补丁的男生衣服穿。在小学的时候,曾经因为考了双百分,小仝妈倒是给买过一条鲜黄色的裙子,那条裙子被苏福玲的姐姐借走了就一直没还,等还回来的时候安茉已经过了穿那条裙子的年纪。安茉的花季,连同她不堪的过往,也毁在了她像破烂王一样邋遢的卑微上了。
所谓的全年级开会讨论是否要分重点班和普通班的问题,其实就是把所有班级的班长召集到一起讨论。安茉是普通班的班长,直到进了大会议室,安茉才直到铭洋是两个重点班其中一个班级的班长。这是安茉做梦都想不到的情节,她会那么近的面对铭洋,而更要命的是,那天穿了一件被小仝喷了很多黑蓝钢笔水的白衬衫,那件白衬衫早就洗不出来颜色。洗不出来的白衬衫是什么颜色?是那种把白纸丢在泥浆中的浑透的颜色。
铭洋在那个时候是年少轻狂的,他不说不笑的时候,就带着冷傲的气质。那天他穿着一件崭新的白衬衫,就连容易脏的领口都那么的笔挺白皙,浅色系一直是他的着装风格。安茉缩着脖子,她的白衬衫领口软褥的像抹布一样被汗渍染得杂黄,黄焦色的头发扎起来的马尾巴参差不齐的懒洋洋的在猴皮筋下面突兀着。安茉用准备做记录的备课本挡住脸,磨蹭着想坐到最角落里。
“大家按班级的顺序坐。”江美人招呼了一声,呼啦一下,所有班级的班长都站起身调整位置。
安茉死的心都有了,她的班级顺序是五班,而铭洋的班级顺序是六班。按照江美人的安排,安茉就必须坐到铭洋身边,谁他妈的敢说生活没有电视剧离奇?她不是不想,是真的不想以自己当时的状态坐过去,像童话中的灰姑娘,灰姑娘至少还有个半夜十二点的变身,但安茉没有这个美好的机会。
四班的班长是个男生,大大咧咧的坐到了铭洋的身边。安茉松了一口气,缩在后排,看着铭洋的背影发呆。
“五班的班长呢?那个……叫安茉的她!”江美人突然站起身四处张望,厚厚的酒瓶底儿眼镜折射着会议室里的光线。
安茉用备课本半挡着脸站起身,她本来是不想让铭洋看到自己。江美人这一招呼,全年级的班长都转过头看她,安茉真想一头撞死,拘谨的站着。
“你找过我,我记得你!”江美人很较真儿的表述他的意见,示意前排四班的班长让一下位置。
安茉无地自容的低着头,磨蹭着坐到铭洋身边,她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看铭洋了。空旷的会议室里,有椅子划地的噪音,江美人一边翻手里的稿子,一边咳嗽的声音。安茉听得见身边铭洋均匀的呼吸,甚至还有一种清爽的味道,不知道是洗护用品,还是护肤用品,安茉唯一能感觉到得就是自己焦灼的呼吸,还有热的发烫的脸颊,她不自觉地笼着耳边散乱的头发,希望能挡住近乎酱油色的白衬衫的衣领。
“按顺序发言吧,从一班开始,敞开了说,你们觉得分重点班和普通班到底有什么不好?”江美人当时的大概意思就是这样,说的很套话,也很客气。
大部分普通班的班长都持中立的态度,既不说明确的反对,也不说不反对,不知道是害怕得罪学校被江美人记名,还是就不想说。反正说的不温不火,讨论会变得像是班会。安茉如坐针毡,她根本不敢往铭洋的方向看,干脆直接用两只手拄着耳边,把自己整个缩在两个胳膊只见,她本来也不打算说什么,尤其是在铭洋出现之后安茉就更不准说什么了,她只想快点儿结束该死的讨论会,然后第一个冲出会议室,有多远滚多远算了。
重点班的另一个班长是个女生,很温和很平庸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观点,基本也属于不得罪人的说法,铭洋竟然意外的没发言。然后江美人开始总结,不知道是不是安茉缩的太厉害,江美人竟然忘了她的存在。大概的意思分重点班和普通班的目的不是歧视,而是让学的快的学生学的更快,让接受程度稍慢的学生慢点儿学,什么时候消化好了,什么时候再加快进度。中国的语言之所以伟大就在于不管多混蛋的事情都能美其名曰的解释明白。
“哦……还有安茉呢,你说说看!”江美人的酒瓶底儿眼镜最终还是瞥见了安茉,其他人也都朝安茉的方向看。
安茉的脑袋嗡了一下,她只好把挡住脸的备课本拿下去,想着怎么说几句套话,把这件事儿给糊弄过去。
“你要是也反对分重点班的话,就不用说了!”还没等安茉说话,铭洋突然很大声的甩出这么一句话。
安茉忘了自己的尴尬,像是被激怒似的直视着铭洋。铭洋的表情和姿态是高傲的,甚至是挑衅的。这让本来不想说什么的安茉内心喷涌着冲动和愤慨,你凭什么要这样说我?你凭什么要这样看不起我?
“我就是反对分重点班,每个人都有尊严,凭什么我们的尊严要被所谓的成绩分成三六九等,重点班……就高我们一等吗?我们连反对的意见都不能说是不是?”安茉腾地站起身,冲动的怒斥着铭洋。
安茉真的恼了,她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被人尊重过,被小仝揪着头发往死里打,被小仝妈拿袜子破裤子内裤丢,被小仝爸吊着的三角眼浑浊的眼神扫视着。被王淑嫦像四人帮的黑五类一样的批判,被葛治国陶婷婷吐口水,被于德峰用比石头还硬的拳头没头没脑的揍,还他妈的要低眉顺眼的帮人家写作业,好容易考上了初中,还被甩出了重点班,最难的,是安茉还要装着跟正常人一样,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生活的世界,铭洋凭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也只有美国妞儿,赞美过她绘画的水平其实挺好的。
空旷的会议室,充斥着安茉激动的声音。江美人和其他老师,还有其他班级的班长,似乎都很意外安茉的表现。
“学习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为什么非得让学的快的人,跟学的不快的人凑到一起?”铭洋表情倨傲,跟安茉据理力争。
那天下午的讨论会,最后变成了安茉和铭洋的讨论会,只有他们两个在争论。其他人都看着,连跟着附和的人都没有,安茉忘了自己后来说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的心一点点的沉下去,沉的空荡荡的。铭洋没说错,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安茉终于明白了,她和铭洋差的,不止是从7岁到14岁的7年时间,还有很多很多,比她能想到的还要多很多。
等开完谈论会,安茉回到班级,已经放学了,根本没人期望听安茉回来汇报开会的内容。也或者说,关心重点班或者普通班的人根本不多。安茉憋了一肚子气,趴在书桌无声的哭了个痛快,她决定,从这一刻起,再也不去想铭洋,那不是她该想的。
“你怎么了?”美国妞儿一只手拎着废纸篓,一手拎着拖把,推门走了进来。
“没什么……你怎么没走?”安茉不愿美国妞儿看到她哭红的眼睛,低头整理书包,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声音其实听起来很奇怪。
“我值日啊。”美国妞儿放好拖把和纸篓,小心的坐到座位上,刻意不去看安茉的眼睛,婆婆妈妈的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安茉懒懒的坐在座位上没动,她觉得自己的很多东西都透支了,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还能不能支撑下去,或者说靠什么才能支撑以后的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就连寂寞都没资格无病呻吟。美国妞儿竟然也没走,他也没说话,只是从铅笔盒里拿出来长条的橡皮,在书桌上慢慢的擦拭着,被橡皮擦拭过的地方,泛着白白的模糊。
“你一直……这样没脾气吗?”长久的静谧和沉默之后,安茉趴在书桌上看美国妞儿纤细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