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长歌-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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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褚睿先叫伊心过去洗了手，又带着她出门。这次走了和前一次相反的路，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有一所小小的院落，上空飘着袅袅的炊烟。闻到饭菜的香味，伊心的肚子不自觉地叫了一声。
夏侯褚睿推开门进去，见有几个小厮正端着碗蹲在地上吃饭。灶房里走出一个胖乎乎的女人，见了他高声道：“二公子哟，您总算来了。我还以为您钢筋铁骨不怕饿，这顿饭不准备吃了呢。”
几个小厮听了，看着夏侯褚睿幸灾乐祸地笑。
夏侯褚睿根本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径自走进灶房里，从案板上拿起一个粗瓷碗走到灶台边准备盛饭。掀开锅盖一看，他顿了一下。最后却什么也没说，抄起大勺把仅剩的一点稀饭盛到碗里。然后掀开蒸笼的盖子，却发现里边只剩下了半个冷馒头。
若是常人，早就发火了。夏侯褚睿却仍旧一言不发，端着碗拿着馒头走到院子里，把饭碗递给柳伊心道：“吃。”
有已经吃完了的小厮看见这一幕，笑道：“哟，真是主仆情深啊，主子吃饭还要让着丫头呢，啊？”说完对几个同伴一挤眼，几人都夸张地笑起来。那人又对胖女人道：“张婶，你也太不厚道了，没看二公子院里添了一个人头吗，饭还留那么点，怎么够吃啊？要是饿坏了这么水灵的小姑娘，咱们二公子还不得心疼死？”
张婶笑骂道：“你们几个猴崽子别在我这儿找打，你们把饭盛完了倒赖到我身上。”看了看夏侯褚睿和伊心，又道：“且不说咱们二公子怜香惜玉，就是这小丫头，这么小能吃的了多少，二公子多少分点也就成了，要是实在舍不得就全给她吃了也行，要你们操什么心？”
伊心听了这话，知道他们是故意想饿夏侯褚睿，心里十分不忿，张口便道：“这么欺负人，你们好不知羞。”
“哟，小丫头这么快就学会护主啦？”
“你们……”
“快点吃，吃完还有事情要做。”伊心还想说什么，却被夏侯褚睿打断。说着也不等她，自己就先啃起了冷馒头。
伊心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忍气吞声的。这倒也不怪她见识浅，她家里虽然不是这样的大富大贵，但是从小爹娘都十分疼爱，也没有这样欺主的恶仆，自然不会明白这达官贵人家里的捧高踩低，明争暗斗。
但是想不通归想不通，她却明白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违背夏侯褚睿的话，让他们看笑话。老老实实喝了那大半碗稀饭，从院子里地大水缸里舀了水洗了碗，跟着夏侯褚睿出去。
出了院门，伊心突然对夏侯褚睿道：“公子……”
夏侯褚睿猛地扭过头来看着她。伊心看着他的发恼怒的表情，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张了张嘴不敢说话。半晌，夏侯褚睿冷笑道：“你还真是听话。”
伊心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问：“听话不好吗？德武哥哥说，我要待在这里就一定要听公子的话。”
“可是你却先听了他的话。”
“公子的意思是，除了你的话，我不能听别人的话吗？”
伊心是诚心诚意地问，听在夏侯褚睿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他猛地逼近伊心高声道：“你凭什么质问我？连你也想骑到我头上来吗？”
伊心被他脸上阴狠的表情吓住，不自觉就红了眼眶，却被夏侯褚睿喝止：“不准哭！”
“我……你……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夏侯褚睿看着伊心泫然欲泣的模样，突然醒悟过来。她才七岁，能知道什么？退开一步，他及时扶住快要摔倒的伊心，替她擦掉眼泪道：“你这爱哭的毛病以后要改掉，在这个地方眼泪一点用也没有，只会让人觉得你软弱可欺，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你。”
“公子……”
“不准叫我公子，我不是。”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承认自己姓夏侯，是夏侯正则的儿子。名义上是侯府二公子，但实际上这十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是德武哥哥说你是靖安侯的小儿子，就是公子。”
“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吗？你见过我这样的公子吗？”夏侯褚睿恼怒地说：“以后不准别人说什么都听，尤其不能听德武的话，你既然答应做我的丫头，就只能听我一个人的。”夏侯褚睿不承认也不行，他刚刚不仅仅是被伊心嘴里的“公子”两个字刺伤，还为伊心那么听自己以外的人的话而感到不快。那种情绪，就像小时候看见夏侯明睿被夏侯正则抱在怀里父慈子孝的画面时常有的那种愤怒情绪。他不理解自己受得了那么多的恶毒对待，却受不了这个才认识几天的小丫头无意识的疏远。
“那我以后要叫你什么？”
听到这句话，夏侯褚睿的脸微微红了红，没有回答。
伊心想了想道：“那以后等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就叫你哥哥，在别人面前的时候就叫你公子，好不好？”伊心还是牢牢地记着德武说过的话，不知怎么的，她就是对这个大哥哥有种很亲近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全心信任他。
夏侯褚睿也想到阮元君如果听到伊心对他的称呼不对，一定会借机发难，只好又让了一步：“那好吧。”但是不放心又问了一句：“那夏侯明睿也是夏侯哥哥吗？”
“当然不是啦，夏侯哥哥只有你啊。”夏侯褚睿听到这句话才勉强笑了出来。
“夏侯哥哥你对我真好，你是个好人。”
“你没病吧？”夏侯褚睿摸摸伊心的额头，对她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感到莫名其妙。
“虽然你嘴上总是恶狠狠的，但是你是爹爹走后对我最好的人。昨天晚上你还把你的饭全都给我吃，还骗我你都吃过了，我都知道。”其实也不难想，今天她自己都到灶房去了还是没有自己的饭，昨天晚上怎么会有？
夏侯褚睿脸上微微有些不自然。这时候脑子转的倒快！
“你放心，我以后也一定会对你好的。”伊心举着手发誓。
夏侯褚睿拉下她举着的手道：“走了，去见老妖婆了。”语气依然冷淡，不肯承认心里因为这句话而泛起的小小的温暖的涟漪。
伊心跟着他，目光却一直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微微地笑着。夏侯哥哥不排斥自己了呢！
29。三、金风玉露一相逢（9）
两个人进了园子，伊心亦步亦趋地跟着夏侯褚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周围的美景吸引。园子里都是典型的北方建筑，高大而明阔，鳞次栉比。道路两旁种满了长青的松树和各色花卉。经过一片小小的腊梅林时，一股幽幽浮动的暗香飘来，让人为之陶醉。
夏侯褚睿却对眼前的美景视而不见，一直闷着头往前走。中间又回过头来交代她：“一会儿到那儿见了人你不要乱说话，听我的就行了。还有早上见到的那个女人，她是老妖婆的心腹，叫墨书，你尽量不要引起她的注意。”
推开一个又一个院门，终于走到了最里边的一幢大屋前。几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正在洒扫庭院，见他们来了，其中一个走上前来。
伊心见她就是之前去小院子里找夏侯褚睿的那个人，想起她在门外说的话，看她的眼神便带上了些许敌意。
墨书看见她的眼神，倒不急着跟夏侯褚睿说话，只用染了凤仙花汁的长指甲在伊心脸上轻轻划过，笑道：“小妹妹，你好像对我很不满意啊？”
伊心刚想开口便看见夏侯褚睿微微摇了摇头，想起他之前的交代，低下了头。
墨书看伊心这样，以为她害怕了，便不再理她，对夏侯褚睿道：“二公子，夫人正在用膳，只怕要劳烦您等上一等了。”
夏侯褚睿看她一眼，不说话，只拉着伊心往旁边站了站。墨书眼中盛满了得意的笑意。
等她们都去了别地，屋门前只剩下了夏侯褚睿和伊心。伊心拉了拉夏侯褚睿的衣袖低声问：“夏侯哥哥，我们还要等多久？”
“不知道。”夏侯褚睿说完，见伊心不停地换着两只脚站，又不住地呵气搓手，突然之间觉得有些愤怒。那老妖婆到底想怎么样？
又过了好一会儿，伊心已经开始原地蹦蹦跳来暖和自己，墨书才又出了来，对夏侯褚睿道：“二公子，夫人说突然记起来今日有贵客来访，就不见你们了。夫人交代奴婢要嘱咐您一句话，既然以后这小姑娘给了您了，您就得好好教导她，不能让她没规没距。否则闯了祸，夫人可是不会答应的。”说完拿眼睛似笑非笑地觑着两人。
夏侯褚睿淡声道：“就这样？”
“就这样。”
“知道了。”夏侯褚睿说完，扭头对伊心道：“走吧。”
墨书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走远，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这很容易吗？”
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回到了两人住的小院子，伊心问：“夏侯哥哥，那个墨书她为什么对你那样说话？”
“这里谁不是这样跟我说话？”夏侯褚睿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以后就惨了，跟了我这么个任人欺负的主子，他们以后一定会像对付我一样收拾你。不对，可能你还不如我，你才是真真正正地任人欺负的那个。你怕不怕？”话语里似乎有一丝幸灾乐祸。
伊心摇摇头：“我不怕。”
“说得好听。”夏侯褚睿根本不相信她的话，“等你挨了打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为什么会挨打？”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欺凌弱小本来就是人的天性。”
“才不是这样，娘亲教过我的，她说‘人之初，性本善’。”
“哼，那你就抱着你娘教你的那一套过日子吧。”夏侯褚睿决定不再跟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娘亲的话当然要听啊，我娘说……”
“闭嘴！你娘说你娘说你娘说，你有完没完！我带你回来不是让你烦我的！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娘亲，不准说你娘说！听见了没？！”夏侯褚睿突然发了怒，毫不留情地大声呵斥道。
伊心惶恐不安地看着愤怒中的夏侯褚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想哭又不敢哭，只能抱住臂膀缩成一团。
夏侯褚睿粗声喘着气，瞪着伊心的双眼中满是愤怒的火焰。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伊心害怕的瑟瑟发抖的样子之后懊恼地跺了跺脚，狠狠地摔门而去。
伊心泪眼朦胧地看着还在不停晃荡的木门，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道自己在这世上真的是孤身一人了。娘亲不在的时候还有爹爹在身边，爹爹去世之后还有玲珑做支撑，现在玲珑也丢了，新认识的大哥哥也生气走了，她该怎么办？
30。三、金风玉露一相逢（10）
夏侯褚睿满心怒火地摔门出来，可是刚走出院子就有点后悔了。想就此丢开手不管心里却有点放不下，想回去看看又拉不下面子。这样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傻傻地原地打转。
过了好一会儿，到底是不放心，偷偷地跑回去蹑手蹑脚地趴在窗子上往里看，只见伊心蹲在地上抱着手臂，把脸埋在臂弯里，小小的身子一颤一颤，站在外面也能听见她低低的抽噎声。
伊心突然抬起头来，拿着袖子擦眼睛。夏侯褚睿吓一跳，以为她看见自己了，忙跳开跑了出去。跑了一段路又觉得自己真傻，明明是自己的房间，为什么要怕别人看见？
扶着墙休息了一会儿，夏侯褚睿又恨恨地踢着墙角。女孩子就是麻烦，就知道哭。哭能有什么用？能让你爹娘回来吗？能帮你找回妹妹吗？要是有什么苦难哭一哭就能不见，那世上那还有那么多痛苦？
真不明白她有什么好抱怨的。她爹娘是都没了，可是自己不也一样吗？她至少还知道爹娘都很爱她，自己呢？三岁的时候娘就死了，那个他该叫爹的男人从来没有关心过他，在他被老妖婆欺负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开口帮过他。她妹妹是走丢了，可是就算不走丢跟着她也只有死路一条，丢了没准还是被好心的人遇上从此过上好日子了呢，未必不是好事。而他的哥哥呢？倒是就在眼前，可是从小除了欺负他，拿他那个老妖婆的娘吓唬他，他还会干什么？
夏侯褚睿越想越觉得自己比伊心悲惨多了，鼻子不禁有些酸酸的，心里对夏侯正则一家的恨意又添了几分。
“你还站在这里干嘛呢？张婶那里没有柴火了，等着要呢，你还不快去！”夏侯褚睿刚从伤感中恢复过来，就听到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抬头一看，果然正是厨房专管柴炭一项的李二。看着对方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嘴角不禁又泛起了冷笑。
真是可笑！这静安侯府里的人上人个个要体统要面子，从不明目张胆地对他大吼大叫欺辱打骂，倒是越是低贱的下人越是敢欺负到他脸上来。她阮元君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也不想想这样的情景要是让别人看见了，可会有什么好话说？
“还磨蹭什么？还不快去劈柴！夫人养着你可不是让你吃闲饭的！”李二见他不动，脸上还带着一丝清冷笑意，心里不禁有些发毛，上前就给了夏侯褚睿一巴掌，却震得自己手发疼。
“这就去了。”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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