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未成年-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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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里人声喧闹,几个拉斐特家的仆人正在用巨大的锡杯大口豪饮麦酒,越过他们的肩膀,我看到穿着红色镶银边制服的治安官正在门口翻身上马。
我低下头,尽量平静地走过喧嚣的人群,值得庆幸的是,劳累了一天的仆人们只顾着喝酒完全没有留意身边的人。
脚步激动地发颤,还有几步就能离开旅馆,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喊声。
“黛西小姐,您要去哪里?”
我下意识的往回看,女仆茱莉站在楼梯的半当中,一手拿着柠檬水,一手指着我的方向。
所有的人都朝这里看过来,咒骂和踢翻椅子的动静此起彼伏,仆人们丢下酒杯朝我追过来。
我干脆丢掉头巾,跑出了旅馆大门,幸好赶得及拦住正要启程的斯科特治安官。
“治安官先生,请帮帮我,我被人绑架了。”我气喘吁吁的牵住缰绳。
“绑架?这真是太可怕了。”治安官瞥了眼追兵,跳下马背,将我护在了身后。“请不要惊慌,小姐,我绝对不允许我的辖区内发生绑架女性这样的恶性案件。”
治安官的话产生了威慑力,拉斐特家的仆人们犹豫了,没有人敢冒着绑架女性的罪名逼近我。
治安官的两个助手骑着马从小路的尽头奔驰而来,一个机灵的仆人见势不妙赶忙解释:“对不起,治安官,您一定是误会了,我们并没有绑架这位小姐的意图。”
“是的,你一定是误会了,这位小姐原本就是我的女仆,根本不存在绑架之说。”字正腔圆的雾都上流社会口音,阿尔伯特少爷站在楼梯上,遥遥朝治安官略微颔首,傲慢与礼貌之间的分寸掌握得恰如其分。
“您是?”
幽灵般出现在一旁的管家霍特先生为主人做介绍。“这位是阿尔伯特拉斐特伯爵,治安官先生,您想要指控一名伯爵犯下了绑架的罪行吗?”
可怜的治安官仓皇无助,他这辈子见过的地位最崇高的贵族大概是附近小镇上刚刚获封为爵士的暴发户或者偶尔路经此地的某位男爵吧,而现在,他的面前站着一名真正的贵族,一名因他的无礼指控而微有愠色的伯爵。
“我不想无礼,伯爵先生,但是这位小姐向我寻求帮助,作为本地的治安官,我有理由弄清真相。”他脱下了帽子,结结巴巴地解释。
“治安官先生,真相就是我的女仆,也就是这位小姐,黛西格雷小姐,患有严重的癫狂症。我的家庭医生,爱德华霍华德可以作证。”走近的阿尔伯特少爷好整以暇地说,声线完全没有因为撒谎而有丝毫震动。
“骗子!”我没有料到他竟然会不顾名誉,这样的诋毁我。“治安官先生,请不要相信他,我的精神状况非常健康,根本没有所谓的癫狂症。”
琥珀色的眼睛中闪动着冰凌的寒光,他凝视着我,像是在鹭鸶盯着在岸上扑腾的鱼儿。
“这位小姐的癫狂症经常性发作,症状为瞳孔缩小,浑身颤抖,严重的话还会四肢抽搐。为了她的健康,我们不得不将她锁在房间里,然而她在病痛中神智不清,误以为我们绑架了她。”他耸了耸肩膀,“多可笑。治安官先生,你会相信一位贵族会做出这样不顾名誉的事情吗?”
“哦,伯爵先生,我想……”治安官捏着帽子,吞吞吐吐,不时为难地觑着我。
我愤怒极了,揪住治安官的袖子。“先生,请您安排一位镇上的医生为我诊断一下就明白是哪一方在撒谎了……”
话刚说到一半,晕眩突然而至,腹部好像被人打了一拳,绞痛万分。我弯下腰,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瞧,治安官先生,她的癫狂症又犯了。”阿尔伯特少爷悠然的声音。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我捂住嘴巴,却怎么也遏制不住身体的颤抖,紧接着,连四肢都开始痉挛。
“医生,爱德华医生。”这是管家霍特先生的呼喊。
“对不起,伯爵先生,看来我犯了个错误,请您一定要原谅我。”治安官诚惶诚恐的致歉声。
不,不,不要被他骗了。我想这样嘶吼,但是疼痛和抽搐将我的气力全部抽走,身体斜斜倒下,被一只手臂扶住。
琥珀色的眼睛近在咫尺。“黛西,你需要好好休息,让茱莉带你上去休息。”
我试图推开他,但是很快一双更为有力的女人的手将我接了过去,搀扶我回房。
躺在床上,我抽搐地蜷缩成一团,汗水濡湿了枕头。
“你……你们到底给我打了什么?”每说一个字,我就不得不大口喘息,将整句话表述完毕后,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般。
那个男人站在床边,毫无怜悯心,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痛苦的脸,薄薄的嘴唇清晰的吐出一个可怕的字眼。
“阿芙蓉。”
呼吸停顿了足足三秒钟,我不得不张大了嘴巴才能将这个词吞咽下肚。“阿……芙蓉……”
我知道这个东西,它是探险家们从波斯波利斯的药杀水河畔带回来的毒药,其他的毒药令人只痛苦一次,而阿芙蓉则是让人上瘾的毒药,只要尝过一次,就会沉迷于它带来的快乐之中,然后再也无法离开它,直到身体被这种毒药完全腐蚀才能从死神那里得到解脱。
我听说过因阿芙蓉上瘾而破落的家庭,也在大街上看到过毒瘾发作丑态毕露的男人和女人,我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和这种毒药有任何的接触,但是现在有人告诉我,我也要沦为那些为阿芙蓉而癫狂的人群中的一分子。
“不!”绝望令我神奇的恢复了一些气力,我支起身,半跪在床上,向前拉住他的衣襟。“您怎么能这样做?您的荣誉呢,您的良知呢,还有您的羞耻心呢?”
他完美的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缝,他是个太过骄傲的人,无法忍受自己的不完美,尤其是当这种不完美被人当场指出的时候。
愠怒聚拢在他的眉头,他弯下腰,手掌撑在床沿,和我面对面对视。“黛西,不要拒绝我,只要你乖乖的听话,我会为你供应一辈子的阿芙蓉。我以我的荣誉,我的良知,我的羞耻心起誓。”最后一句话是咬牙切齿的说出口的。
“如果我拒绝呢?”我喃喃着。
他怒极反笑。“不要去做这种尝试,不然我保证你会看到地狱的模样,阿芙蓉毒瘾发作时的痛苦你应该尝到了吧。”
他倏然转身,吩咐早就侍立在房间里的爱德华医生。“医生,先不要给她注射阿芙蓉,再等上两个小时,她需要好好记住这种滋味。”
Chapter 37
我仿佛置身于冰与火交织的地狱,半边身体滚烫,半边冰冷。
皮肤下面像是藏着一群白蚁,耐心地啃噬我的骨髓,瘙痒蜻蜓点水地掠过,紧接着泛起的剧痛顺着神经传遍全身,一波消停,第二波又一次到来。
为了防止我自杀,嘴巴里被塞进了手帕,手腕亦被捆绑在床头。
痛苦的尖叫被堵塞在喉咙里,从手帕的缝隙中只能逸出低哑的呜咽,眼泪已经流干,身体在反复的扭曲翻转中耗尽了气力,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抵御疼痛的攻击。
谁……来帮帮我吧,救我!或者……杀死我……
这个念头一旦闪现就再也无法平息。
懵懂之中,耳边仿佛有人甜蜜地诱惑着。“它在召唤你,接受吧。”
谁……在召唤我?
“你难道听不到吗?那是疫马啊。”
无尽的苦痛倏然远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宁静,一片凝固不动的虚空之海。
我赤脚站在海面上,脚尖点出一圈圈的涟漪,低着头,双眼疲惫着看着自己的倒影恍恍惚惚荡漾到天与海的尽头。
那里,有一个黑点遥遥奔驰而来,黑色火焰摇曳在它的背上和四蹄上,它扬起脖子兴奋长嘶。
它一直在召唤我啊,可是,这是我头一次回应它的召唤。
我伸出双手将那团疾驰而来的黑色瘟疫之火拥进怀中,火焰吞没了我的身体和灵魂,也将尘世的一切痛苦烧成齑粉,簌簌落进脚下的虚空之海中。
凝固的海面骤然沸腾,散发出极乐的气味。
我呻吟了一声,张开眼睛,刚好看到爱德华医生从我的手臂上拔出针管,深褐色的液体早就涓滴无剩的进入了我的身体。
不!
我嗫嚅嘴唇,无法将拒绝宣之于口。
我不需要这种毒药,一旦沾染上,连灵魂都会染成漆黑一片。
阿芙蓉开始发挥它邪恶的魔力,地狱远去,我看到了天堂的模样,只是这样的天堂比地狱更让我恐惧。
但是,无人可以抵御阿芙蓉的甜蜜诱惑,我为我的脆弱无助地哭泣,然后,我感到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擦拭我的泪痕。
我张大眼睛,竭力穿透扭曲的幻境。
那是一个美丽的成年女子,熔融黄金一般的长发和忧伤的湛蓝眼睛,她将我抱在怀中,取出我嘴中的手帕,担忧地凝视着我。
“玛格丽特小姐……是您吗?”我知道那又是阿芙蓉制造出来的幻象之一,可是她双手的温度是那样的真实,蛊惑我暂时相信。
“我可怜的朋友,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她的声音和记忆中玛格丽特小姐好听的嗓音重叠起来,双重的美妙缭绕在我耳边。
“果真是您,玛格丽特小姐,我知道的,一直知道,那个骷髅绝对不会是您,您是这样的善良温柔……”是的,我一直相信着,就算没有什么证据,我也一直相信如果是玛格丽特小姐的话,即使经过了地狱的淬炼也无法溶化她灵魂的纯白底色。所以,我绝对不会相信那个邪恶的骷髅会是她的转生。
她抱住我,轻拍我的肩膀。“不要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第二次听到这句安抚的话语,出了怀念以外另外涌起的则是信任和希望。
她解开我手腕上的束缚,将我搀扶下床。
走出房门的时候,我瞥见负责看守的女仆歪在地板上,像是昏厥了过去。
“玛格丽特小姐……”
我担心地握住了身边那个女子的手臂,她决然地跨过女仆横卧的身体,轻声劝慰我。“黛西,不要去看,跟着我。”
相互扶持着走下楼梯,早有旅馆的仆人端着蜡烛在等待。
“小姐,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玛格丽特小姐点点头,将两个闪亮的银币递给他,他笑逐颜开,殷勤地指引我们走出了旅馆。
一辆四轮马车和马夫等候在旅馆外的小树林里,玛格丽特小姐扶着我坐进车厢里,平时那么轻松的举动,今天做来大汗淋漓,我疲倦至极地蜷缩在角落里,朦胧中听到玛格丽特小姐嘱咐车夫启程。
她……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是因为长大了的关系吗?总觉得多了些从容和决断。在马车的颠簸中,我迷迷糊糊地想。
另外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容貌,随着时间的推移,阿芙蓉的魔力散去,我的视线逐渐清晰,笼罩在面前那个女子脸庞上的绝丽光晕缓缓褪去。
她金子色的长发演变为枯草的颜色,璀璨的明眸失去了光泽,毫无神采,洁白的肌肤上长出了斑点和皱纹,粗糙地像被砂皮打磨过。
我吃力地按着太阳穴,惊疑的看着一个绝色佳人一点一点变成臃肿丑陋的中年妇人。
“珍妮?”我认出了面前那个人。
“是的,黛西小姐。”她平静地回答。
救我的人是这个名叫珍妮的厨娘,那个长大的玛格丽特小姐只是我屈服于阿芙蓉的诱惑而制造出的幻象。
“为什么要救我?”我和她只有几次浅淡的交谈,根本谈不上交情,我不认为她会为了一个无谓的人而冒这么大的风险。被利用过太多次,我本能对莫名示好的人心存疑虑。
“因为您实在太可怜。”
可怜?因为我可怜才产生了要营救我的心思吗?如果是半年之前,在我来到那座充斥着谎言迷雾的城市之前,我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无法相信有人会仅仅因为这个原因而去救与自己不相关的陌生人了。
终于连最后一点单纯都丧失了吗?我不禁为自己感到悲哀。
“您不相信?”面前那个女人敏锐地点出我的疑惑,她并不像外表那样迟钝平庸。淡淡地笑了笑,她侧过脸望着窗外。“这是实话啊,黛西小姐。”
明明经受过世事沧桑却还能拥有这样宁静宽容的微笑,一时之间,连平庸的容貌都晕开夺目的光芒,这种由内绽放的异彩吸引我的目光,我凝视着她,依稀觉得面前的眉眼似曾相识,却又隔了层薄纱,总是若隐若现。
我心中忽而一动,还未想明白,手指已经抚上了她的脸颊,触到的是真实的肌肤,收回的手指上也没有分毫化妆的痕迹。这个女人脸上的皱纹和斑点都是货真价实的,我怅怅地心想。
女人黯淡干燥的眼睛中游曳过一尾伤情的鱼,随即,被惊醒的光芒驱散。
“来了。”她突然贴近车窗,紧张地看着后方。
话音刚落,车厢顶上砰一声巨响,像是有重物掉落下来。正在惊疑之中,左边的车窗上挂下一个骷髅头,咂巴着嘴巴发出阴测测的声音。“果然在这里。”
珍妮摇下车窗,骷髅将脑袋刚探进来,马上就被一把象牙骨太阳伞狠狠抽了出去。骷髅吃痛,厉声尖叫,到此她已经抛弃了小女孩的说话腔调,曝露出恶灵的实质。
我听到她在车厢顶上大声的喘息,受伤的野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