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郎入室-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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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着眼烦,就将他们撵得远远的。他踏入天隐教中时,就叫那帮子侍卫候在山下。进到教中后,发现教中人端上招待的茶水中放了洗魂散。这东西可是他的作品,虽然气味轻微,还是让他嗅了出来。
不过这种药他极少赠出,怎么会流入江湖?前后一想,就断定下药者是袭陌。不由地十分好奇——以他的判断,林清茶应该更愿意袭陌失去记忆啊,为什么这洗魂散没给袭陌喂进去,反倒是留了下来,又回赠主人?是看错了林清茶吗?怀着一探究竟的想法,他略施手法,假意饮下,然后装疯卖傻。下药之人也由暗处现身——正是袭陌,虽然失明,仍然野心不死!也看到了林清茶屡次劝止,而袭陌却根本听不进去。
那时候方晓朗最该做的或许是手起掌落取了他的性命,以绝后患。可是因为之前到那位神机妙算的“鱼夫人”面前占卜方小染的下落,她指点着他到这边来寻。从鱼夫人的算命铺子出来后,他长久以来恹恹欲死的心境猛然间膨胀,充满了希望。难道方小染会在教中,或是与天隐教有什么瓜葛?然而观察一阵之后,他并没有发现她的踪影,于是决定将计就计装着傻,等等看再说。
山下侍卫放心不下,很快混入教中来找他,他便暗暗传令下去,又从外面调集了更多人手,先后假装成投奔天隐教而来的穷苦人,作为教徒混入教中。
几日之后,他没到得到方小染的任何信息,正盘算着是不是该将天隐教连窝端掉,方小染却奇迹般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苦苦寻觅一年之久的人突然跳了出来,震惊之下,他居然呆愣掉了,作不出反应。
听到别人称她为鱼夫人,他才明白,鱼夫人就是方小染。是怎样的天意弄人让他们阴差阳错地错过,又是怎样的冥冥天意让他们在这遥远的南国遇到,错过,再遇到?既如此,他就绝不会让她再逃掉。所以,当方小染说出了“只有这样,才能面对你”的话时,促使他把痴傻继续装了下去。他只想留住她,不惜代价,不择手段。
但是……为什么她会被称做“鱼夫人”?还有那个古灵精怪的男孩,为什么叫她“娘”?当爹的又是谁?自然而然的,由这个“鱼”字想到了方应鱼。她现在跟方应鱼究竟是什么关系?心中醋坛子打翻,又是猜忌,又是恼火,偏又不能流露出来,当真是又酸又苦纠结得要命。
恰在这时,侍卫暗传了信息来,得知方应鱼居然从本州知府那里弄了整整一支军队来,欲前来解救。——是救他还是救“鱼夫人”?他对于这救兵丝毫不领情,胸中反而郁怒非常,于是传出去这样的口谕出去:蓄而不发。目的有二:一是想细细地考虑清楚该如何发落袭陌;二则是为了不愿让方小染跟那个家伙见面。
他卖力地装痴卖傻了下去,只有这样,方小染才肯留在他身边啊。一旦揭破了真相,这个家伙,保不定会嗖地飞走不见。那样毫无目地的绝望寻找,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于是军队就按兵不动了,静候旨意。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陆续有更多名身手高强的侍卫进到教中保护圣驾。天隐教此时急于扩招教徒,对于这些报名入山的“弟兄”十分欢迎地接纳了。于是卧底的人数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比例,以致于此时事发,这帮乌合之众的教徒,竟没有几分反抗之力,纷纷束手就擒了。
过了一阵,侍卫头目过来禀报说已控制了袭陌。林清茶听到了,瘫软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方晓朗忽然掏出一个纸包,递向林清茶的方向,道:“去替他沏一杯茶吧。”
林清茶不知这纸包中装的是什么,猜着是赐死的毒药,吓得不敢去接。方晓朗上前一步,弯腰将纸包塞进她的手中,用只有她才听得见的声音道:“洗魂散。带他搭乘洞穴深处暗河中的船只离开。”
林清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袭陌静静坐在铺着兽皮的石椅上,眼睛虽看不到四周对准了他的密密兵刃,皮肤却也感觉到了凛冽杀气的划痛。
他的坐姿放松,淡然,拿手支着下巴,似乎是独自身处空旷之地神游太虚,而不是处在包围圈中。他在想——是否这样的结果,在萌发出成立天隐教的一开始,就预料到了?
一个落魄的瞎眼主子,一群乌合之众,能成大事,才是笑话。
他却那样疯狂地不顾一切的拚了命去做。
他只是在寻死——是的。
他想死——宫变时,饮下袭羽的毒药时就执着地赴死了,可是袭濯又自作主张地救他复活。他不领情。一名被打落金冠、剥去王袍的君王,要怎样的心态,才能以平民的身份生存下去?在他看来,那是不可能的。与其沾染尘埃,不如魂飞魄散。他还是宁愿死,而且固执地要死在这件事上,死在皇权的血腥当中,才让他觉得死得其所,他的灵魂才能在地狱中狂笑不止,而不是在人间苟且偷生。
他唯一放不下的牵挂,便是清茶。这个他一直深爱的女子,终是把身心交给了一无所有的他,舍弃了荣华富贵,甘愿与他隐居民间。他若是死了,自己倒是痛快了,留下清茶,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淡然的眉间锁起苦涩的雨云。
忽然间有兵器纷纷轻移的声音,似乎是包围圈让出一条路。随后,有轻盈的脚步声慢慢移近。
他失焦的目光扫过:“清茶?”
“夫君……”林清茶眼中泛着水光,双手托着一只茶碗走到他的面前,柔声道,“喝了这杯茶吧。”
他愣了一下,讶异地挑了挑眉:“这是?……”
林清茶及时打断了他的话,道:“是。”
他沉默一阵,呵呵笑起来,抬了抬脸,任着感觉,对着远远的方向道:“袭濯,你还真是手软。就凭这一点,你这个皇帝,当不长远。”
方晓朗恰恰握着方小染的手腕子站在那个方位,听到这话,默默地没有作声。
袭陌微微探出手来,扶住茶碗的沿儿,沉吟道:“真是好东西呢。”洗魂散,只要饮下,就可洗去灵魂上所有势利、血腥、肮脏,还一个清清白白的人来——这是世上最难得的一杯茶吧。
把茶水送到嘴边,忽然又停住了,低声道:“我会连清茶也不认得吗?”
林清茶含泪微笑:“我会让你记起的。”
“那就好。”他就着林清茶的手,将茶水一饮而尽。片刻即感觉困倦之极,伏在林清茶的膝头,沉沉昏睡过去。
方晓朗忽然朗声道:“袭陌扣押了朕,企图篡权夺位,罪无可赦,现已赐死。所有人……撤离。”侍卫们押着教徒先行陆续下山,方晓朗和方小染有意留在最后。方晓朗面无表情地扫一眼林清茶和袭陌,拉着方小染转身离开。身后,空旷的洞穴中,林清茶对着他的背影,深深拜下。
这样一直走到洞外的空地上,那里,正立着一片丛林般的士兵,方应鱼与知府大人并排站在军前。知府大人紧张了好多天,结果半点力没使到,此时看到方晓朗出来,面色尴尬地上前参见:“微臣救驾来迟……”
方晓朗停住脚步正欲说话,被迷迷瞪瞪拉着走的方小染,冷不防一头撞上他的脊背,鼻子撞得酸痛不已,“嗷”地叫唤了一声。他走路突然停下的毛病还没改啊!
方晓朗替她疼得咝气,回身拿手轻轻揉捏着她的鼻根,宠溺的责怪的口吻:“走路不好好看路,想什么去了?”一边揉着,一边忘恩负义地朝着方应鱼投去挑衅的一瞥。方应鱼却是神情寂然,眸中再无波澜。
方小染让这亲密的动作弄得很不自在,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这点躲闪的意思被他察觉到了,心中邪火顿起,另一只手抄住她的后脑勺,揉捏她鼻子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痛得她哀叫起来,鼻头瞬间被蹂躏得红红的。
众目睽睽之下的这一幕,看得众人冷汗滴滴,却没有一个敢吭声的。一片安静中,忽然有脚步声轻轻响起,方小染转头看去,见是方应鱼独自往山下走去。她脱口疾呼出声:“小师叔,等等我!”
方应鱼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嘴角浮着浅浅的笑,眸中却是寂寂的凉,道:“染儿,你保重,小师叔走了。啊,对了,瞳儿在山下等着呢。他若是跟着我必会吃苦,再说若要他选,他也是离不开你,定会选择跟着你的。就由你来照顾他吧。我会回京中看你们的。”
“说什么哪!我们是一家人,别丢下我呀!”她急急地说着,提着裙脚就想追上去,却被方晓朗一把扯住了腕子,灰眸中压抑不住的寒怒。
她的心中急痛,眼中忽起泪意,一边暗暗地较着劲儿想抽出手,一边咬牙道:“皇上!我说过了,我们之间的隔着的冤孽深如沟壑,越不过的!”
他的手不松反紧,固执地道:“没有什么是越不过的。只要染儿能释怀,要我如何做都可以。”
她张大泪眼看向他,凉凉地笑:“释怀?那么多人命因你们而皇家去了,我如何释怀?那是裂在心上的伤口,只要看到你,它便深一分,我就没有办法活下去了。你放手吧,方晓朗,放我一条活路吧。我求你……”
这样的求饶,让他心口痛如细刃贯穿,疼痛传至手上,反而让他的手指固执到发疯地攥紧了她的手腕,疼得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他的眼中闪着狂乱的光,语调低沉到让人心颤:“若是我来还呢?”
她愣住,没有明白这话的意思。
这时候,前面的众军士忽然响起一片惊呼:“皇上小心!”与此同时,有一阵阴寒劲风从方晓朗身后的山洞口处凌厉侵出,一人手持利剑,冲着他的背后袭来!
以方晓朗的功力,这样的袭击完全可以避开,不料他却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式,拉着方小染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对于突袭完全置若罔闻。方小染大吃一惊,急忙反手抓住他的手用力拉扯,希望能拉着他躲过这一击,可是他存心地扎稳了下盘,任她怎样拉扯,硬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电光火石间,方小染看到了封项燃着仇恨冷焰的阴鸷双目,以及他手中的寒刃。嚓地一声轻响过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三寸白刃透出方晓朗的胸前。
她失去了声音,只呆呆看着那剑尖,眼前一阵黑暗。待再清醒时,听到有人在尖叫:“我不要你还,不要,不要,不要……”
随后她发现尖叫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她正死死地抱着方晓朗的身体,痛哭嘶喊。
混乱中,她听到方晓朗说了一声:“染儿不准走……”
“我不走,我不走。……”混乱地答应。只要他没事,就算让她立刻去死,她也心甘情愿。可是难道还来的及吗?来的及吗?……
他又道:“染儿说话需得算数。”中气十足的语调!
她茫然地睁眼打量,发现方晓朗并没有倒下,而是好好地站着,她不过是攀在他的腰身上而已。再低头看那段白刃——明明白白透过他的身体横在她的眼前啊!究竟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她明白过来,只见方晓朗反掌一击,砰地一声闷响,击飞了一直站在他的身后、单手握着剑柄苦苦往回拔剑的封项。随着方晓朗抬手的动作,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于是方小染明了了——刚刚封项突袭时,方晓朗定是难以察觉地微移了身子,使得剑刃正巧从腋下穿过,用手肘死死夹住。——封项很久以前与方晓朗交锋时被绞碎的手臂已然残废,所以除了握剑的左手,没有另一只手来再攻击方晓朗。
而方小染便在之前被他那一句“若是我来还”所误导,引得她以为他要以命偿还……他故意的!这家伙的演技,跟袭羽不相上下啊!果真是亲兄弟啊!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心中又恼他故意骗她,急怒上涌,哆嗦着手指指着他,嘴唇颤抖:“你……你……”想骂,舌根却因为刚刚的惊吓而发麻,竟说不出话来,眼前阵阵发黑,险些要气晕过去。
方晓朗见她面色异样,赶紧扶住她道:“染儿别气!我一急之下,才出此下策的!”
她说不出话来,只恼怒地甩着手,挣扎闹腾一番,直到没了力气才算老实了些,靠在他的手上喘息。
封项受到这一记重击,肋骨尽碎。倒在一堆乱石上,吐血喘息,眼看着是不行了。方小染被“方晓朗被刺杀——方晓朗毫毛无伤”的大悲大喜击得腿脚发软,言语不能,靠在方晓朗手上几乎站立不住。方晓朗看一眼封项,问她:“他快要死了。染儿若是想报仇,需得快些。”
她看一眼弥留之际的封项,忽然间万念俱落。那些如毒蜂般飞舞的怨,恨,如同被水浸湿了翅膀,纷纷跌落在地,脑海中一片死寂。曾经的残烈伤害,印入骨肉,化作印记,永不褪去,那痛楚已恍若来自前世,记起来时会钝钝地跳痛,却已不再撕心裂肺。
默默闭眼,摇头。浑身力气被抽走,几乎站立不住。方晓朗伸臂将她横托了起来,深拥入怀,转身走得远了些,不让她再看到可怖的画面。
方应鱼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微微一笑,眼角眉梢却带了些许萧索凉意,一语不发地转身而去,山风鼓荡起素色衣袍,仿若要乘风而去,又仿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