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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暮染烟华-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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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宛深深吸了一口气——
“民女江云宛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江云宛行山呼之礼,还未礼毕,却听见身侧“唰”的一声,两个太监拉开了那副《大燕盛世图》。
她强笑,这么快便进入主题么……
皇帝比想象中更难伺候啊!
“起来罢,朕上次见你,你还哭喊着要嫁给老十三,如今再见,你却哭喊着要朕给你官做,江云宛,你真是与众不同。”燕帝皮笑肉不笑地冷声道:“既如此,你就解释解释你的自荐书是什么意思罢。”
江云宛闻言,恭谨起身,有条不紊地揽过裙裾,踏上前去答道:“启禀陛下,民女的自荐书,只有两个意思。一是,若陛下让民女在朝为官,民女定为陛下开万世太平,创百年盛世。”
好大的口气!
见燕帝有些愠色,两旁的官员议论纷纷起来,当今圣上阴晴不定,喜怒难测,又喜欢多疑猜忌,如今看来,江云宛今日定是大难临头啊……
“第二呢?”燕帝微微挑眉,目光如刃。
“第二,民女愿为我大燕开疆拓土,以攻为守,北伐梁国。”江云宛字字分明,却句句惊乱风云。
好个江云宛!
燕帝心下暗暗赞叹,文武百官看不破,揣摩不到的圣意,她一个十六的少女却了如指掌……
难怪江修看来毫无城府,却一直步步高升,平步青云,有什么样狡猾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狡猾的女儿啊,江家有这样一对父女,定是享尽荣华富贵,百年不倒。
“好端端的,朕为何要伐梁?”燕帝幽幽地问。
“皇上,放眼望去我大燕表面上看起来太平祥和,子民安乐,国力强盛,疆土辽阔,但实际上,每时每刻,都藏着亡国的隐患!”江云宛仰起脸,那双明光熠熠的眼眸,直视龙榻上的燕帝,虽谦恭诚恳,但含着不可摧折的魄力。
“黄口小儿,惑乱人心,朝堂之上岂是你信口胡言之处?陛下,臣恳请皇上降罪,江家小女出言不逊,实乃大逆不道,有辱国体!”司谏院平日里唾沫星子能喷死人的言官终于跳脚了。
随即,便有更多的官员站出来反对江云宛的一袭胡言乱语。
而燕帝的眸色渐渐转浓,表情阴暗,却迟迟不肯发话。
眼中,那风波中心的少女竟然微微一笑!
她桃色薄唇轻扬,眉眼弯成月牙,露出只有十六岁的孩子,才有的顽皮的笑容。
朝堂之上,步步惊魂,一个不小心就满门抄斩,她立于风口浪尖竟依然如沐春风……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如此简单的道理,聪明如江云宛,她必不会不懂,那么惟一的解释就是,她知道自己的聪明,并不打算掩饰,因为她不屑于和其他人斗。
因为,太聪明了。
她知道自己此言一出,皇帝不会降罪,相反还会大大赞赏……
燕帝不禁,微微一笑。
江云宛见龙座上燕帝忽地一笑,暗道不好,这皇帝果然不那么好对付。
大燕三百年,历朝历代的君主中,像这位主子这么工于心计,城府极深的,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而眼前这位绛纱袍披身,神色冷峻的帝王,是最最阴暗的!
江云宛一敛唇,不敢再笑。
“你啊,就跟他们讲讲为何如今我们大燕,时刻都有亡国的隐患罢。”燕帝冷笑道。
群臣闻言,纷纷愣在原地。
“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我大燕领土虽辽阔,但无险可守。”江云宛毕恭毕敬地立在《大燕盛世图》前,缓缓说道:“此处是梁国匈州的扼虎关,西接高原,东望绝涧,南连龙山居高临下,北有黄河天堑难逾。这是梁国的荆朔,占地辽阔,其中有沟壑,有山川,皆是横断东西的天然防线,往南直扼我大燕皇城灏京的咽喉,据守此战争要地,梁国挥师南下,我大燕无险可守,天险尽失,他们可以一马平川地直入我大燕腹地,攻进灏京。这也便是,为何与梁国交战,我们频频失利,不是因为我们马不够肥,刀不够利,兵不够勇,这是天生劣势。”
一番分析,朝堂上文官们不再做声,而武官们有几个已经微微点头赞同,江云宛便会心一笑道:“可幸亏,我大燕近百年来一直有神将驻守北疆,北梁因震慑赤锋营的勇猛,不敢侵犯,可如今,玉锵侯战死,赤锋军遭受重创,群龙无首之际,北疆必定难守,于今之计,我们必须勤练兵马,以攻为守,挥师北上,才可永无后患。”
一片寂静,几乎落针可闻。
“所以,陛下若准许民女为官,十年之内,民女必会为我大燕占领北方险要之地,开创百年盛世。”江云宛盈盈叩拜,心下暗道,如今正剩下这一条路可走……
许多年来的除夕夜烟花国宴,皇帝酒后挥笔成诗,其间最多的字眼,便是“北望”,江云宛一直记在心里,却不明其意,直到玉锵侯战死,她才豁然明了。
原来,皇上虽城府深沉,多疑猜忌,但却是一代明主,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只是朝中大臣苟且偷安,惧怕梁军,三百年的太平已让大燕积贫积弱,兵力衰微,此一战若马到成功必成永垂史册的卓越功绩,若败北则是一败涂地,无法转圜……
皇帝主战,而且势在必行。虽然痛失玉锵侯这一大将,但他从未将秦湑当做小孩子看待,便知他在等有朝一日,兵强马壮,一举挥师北上,永断亡国后患。
曾经她也以为,是皇帝暗杀玉锵侯,因为他拥兵自重,已成隐患,但如今细细想来,玉锵侯能有那般的兵权,其实是皇帝一点一点暗中给他的。在北境构筑城寨,在北境屯兵百万,让玉锵侯镇守北方从未回京,这一切都在预示着——
伐梁!
只要她的自荐书里,有伐梁二字,皇帝一定会给她一个机会。
她在赌,其实皇帝也在赌……
而在此时,燕帝与江云宛视线相交的一瞬,两人皆是会心一笑。
“江云宛,朕给你一个机会。”燕帝笑道,缓缓起身:“你若摆平了夜秦暴动这一事,朕便封你为我大燕右相!”
一字一句,震天撼地,帝王霸气,肆卷风云雷霆。
江云宛淡淡一笑,谢恩道:“谢圣上隆恩,民女三个月之内,定奉上夜秦王之首级!”





、我辈豪杰,气贯长虹,黑翎决雌雄

夜残更漏,是夜乌云蔽空,似是酿着一场大雪。
而浓稠如墨的暗处,孤余南楼一灯如豆,那昏黄的灯光,照亮庭院内树影斑驳,看不分明。
少年一袭黑袍,玄色抹额垂下两缕,兀自无风翩飞,惹尽风流,他静坐于窗前,再一抬眼,果然见窗棂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位少女,一袭赭红男装,曳于身后的狂风。
不知是夜把她染得几分妖冶,还是她一袭红装将夜染得赤红。
似乎她出现的那一瞬间,明月破云而出,映得她笑容粲然,流光溢彩,那双骨碌碌转动着的眼眸含着轻浮意味。
除了江云宛,还会是谁。
“妙哉,妙哉。此处景致脱俗,少年俊俏,真是遗世独立,清幽雅致的去处!”江云宛狡黠一笑,居然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羽扇,风流倜傥地摇起来。
真是作孽,这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此时是不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三个月后要取夜秦王首级的人,难道不是她么……
秦湑幽幽坐在一角暗处,黑衣如夜,肌肤如雪,只有黑与白的相衬,却仿佛千般艳色皆从那黑与白中衍生,他唇含冷峭:“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非得给自己三个月的期限,做一件根本完成不了的事,何必如此要强……”
江云宛闻之,静静一笑。
她从未在人前那样笑过……
也只有在秦湑面前,她可以温柔似水,朗如皎月,也只有他懂,只有他能陪自己赴汤蹈火,做尽傻事。
“小秦湑,我吹牛的时候,也想了一下,若只有我一人,我绝做不到三月之内取夜秦王首级这种事,但若你我联手,这天下,俱在掌握!”江云宛朗声而笑,一步步走近暗处的秦湑:“因为,若这天下真有绝代双骄,那定是你和我了。”
好不放肆嚣张。
她贴近时笑颜如花,梨涡荡开,当真是一点伪装也没有,真心实意地对他笑。
秦湑听了她一席不着边际的傻话,心里却暗暗笑了。
“那便说说,要我怎样帮你。”他问。
江云宛狡猾一挑眉:“我只向小秦湑你,借一个人,一封信,还有一支箭!”
※※※
燕历神佑五年,正月十五。
上元节这日,虽是观赏花灯,倾城不眠的佳节,但按照惯例来说,也是夜秦使臣进京,向大燕朝贡之日。
那少年跋扈,刚愎自用,又阴狠毒辣发动宫廷政变,弑父杀母,篡夺王位的少年君王称帝后,第一次派使臣来大燕,却毫无向大燕俯首称臣之意,使者宇文锋来到灏京后也鼻孔朝天,嚣张放肆,丝毫不恪守使臣的礼节。
燕帝虽设国宴迎接夜秦使臣,但席上针锋相对的火药味已是弥漫到皇宫的各个角落,宴席上的文武百官也胆战心惊,看着这场一来一往,国与国之间的冷战。
下酒八盏后,殿内歌姬舞娘霓裳羽衣,轻歌曼舞,宇文锋忽地嘲弄笑道:“大燕也唯有美色娇娘尚可入目,尔泱泱大国,男子皆擅长舞文弄墨,恐怕骑射武功已远远不若我大秦矣。”
一句话,似是惊雷,炸响在殿中央,燕帝强忍怒火,朝臣中也早已有人咬牙切齿,暗暗怒骂。
此时,忽地一声笑声传来,带着浓浓的不屑。
“听闻你宇文锋在夜秦,乃是第一勇士?”江修问道,笑得胡子发颤。
众臣不禁感动,关键时刻,这老狐狸还是很有气节的!
“那却不敢当,我宇文锋在我大秦只是箭术第一,其实并非大秦,想来只论箭术,我宇文锋天下第一,并无敌手!”那宇文锋一袭锦裳,却遮不住骨子里的恶俗与自大。
“既如此,老夫却也想见识一下宇文壮士的箭法。”江修眼睛一亮。
群臣唏嘘,江大人你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
片刻后,宇文锋要来十个铜钱和弓箭,开始箭术表演。
燕帝不禁疑惑,江修这演的是哪一出?
只见,舞娘一手抛出十个铜钱时,宇文锋一箭射出——
电光火石间,那呼啸的箭掠过,化作一股劲风,直直射穿十个铜钱!
“铮”的一声钉在大殿内的一根金柱上。
“真是好箭法!”江修开始鼓掌,虽然一群官员十分厌恶宇文锋,但见了如此出神入化的箭术,也忍不住拍起手来。
宇文锋得意洋洋地大笑,头昂得看不见鼻孔。
“不过尔尔。”一片赞叹中,宇文锋却听见一声冷笑。
回首,那席上一角。
少年剑眉斜挑,眼眸中似含剑锋三寸,又如冰雪寒泉中,一点冷。
他静静端坐在角落,玄墨色劲装勾勒他英挺的脊背,坚韧似乎不可摧折,那窄袖直领,隐隐霸气毕现,一扬眉一敛唇,冷峭遗世,绝代孤傲。
他只是坐着,哂笑,却似乎身后有千军万马,奔腾呼啸,那份杀意与压迫力,压得宇文锋不敢动弹。
真是个讨厌的小孩!
不知怎么,他虽未见过这少年,但那眼前的身影却和印象中玉锵侯的身影紧紧重合,不留分毫罅隙,而且,他因为年少,那分冷和傲,狠和锋芒毕露,比当年血洗夜秦的玉锵侯更加棱角分明。
宇文锋忽地想起,夜秦王称帝后,大燕神童,不过十岁的秦湑所说的话。
“犯我大燕者,虽远必诛。”
一阵冷意,但宇文锋强忍着头皮发麻,叱道:“有何可笑?你一十岁小儿,竟敢辱我大秦使臣!”
秦湑竟毫不理会宇文锋,静静地轻啜了一口酒,然后眸子冷冷一转:“若你刚刚那也算是箭术,想来我大燕妇孺也可轻易胜之。”
我大燕妇孺,也可轻易胜之!
燕帝眉角一敛,心下暗暗赞叹,秦家有后,此乃大燕之福。
“你你,你真是嚣张,既然你说妇孺皆可轻易胜我,不妨来试试,你这十岁小儿,也算是稚子了罢!”宇文锋急得跳脚,目中怒火几乎要烧到秦湑。
秦湑静静一笑,撩袍起身,他今日一袭武装,英气敢叫山河无色,日月无光。
莫非,中了圈套?
宇文锋一惊,秦湑早就穿着一袭劲装,而非国宴时的朝服,那么,从一开始他便料到今日要跟他比箭?
可是为何要比箭?宇文锋如何猜想,也不得而知,只觉得脊背发寒。
这一场国宴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看出圈套时,却已经身在圈套中,无法脱身了,那么这个圈套的最后,他会经历什么……
无法想到,索性拼了,宇文锋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便比一场罢,可是要怎么比?”
秦湑闻言,冷声道:“箭法,无非是比精准,力气,射程。我们三局两胜,前两局我们各自决定一局的比法,最后一局,就去殿外,比比看谁的箭射程最远罢。”
宇文锋细想,也看不出哪里不公平,便道:“既如此,你先来决定。”
秦湑望向龙座上的燕帝,后者微微点头,秦湑便朗声道:“今日是我大燕的上元节,此时殿内花灯林立,张灯结彩,本侯觉得还差一些节日气氛,我们便比比,谁一箭射出,坠落在地上的花灯数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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