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有难-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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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他眼睛一亮,说,“不如我们偷溜去吧!”
我最怕别人说“我们”两个字,就我十六年的生存经验,一般只有干坏事的时候他们才会跟你“我们”,好事就是“我”了。正所谓有难同当,有福自己享;死道友不死贫道。
对于这种事,我就只能装耳背,低头写写画画。
外面宫人通传,说丞相大人到了。
通传也就是通传,刘阿斗没得选见还是不见,这么一声通传也就是知会他一声,裤子穿好了,姿势坐正了,丞相大人要来检阅了。
刘阿斗扶了扶发冠,小跑到桌边坐下,一本正经地拿起一本书看。
我不忍心地说:“陛下,你书拿反了。”
闻人非进了门来,君臣俩各自行礼。
闻人非淡淡道:“听说陛下晕倒在南门。”
此人语气拿捏得真好,听起来只是淡淡的陈述句,语气和缓,可又隐隐透露着一丝“你坦白也没用我什么都知道了你等死吧”的威严。
刘阿斗那么傻都感觉到了,于是支支吾吾。
闻人非又说:“陛下想要奋发是件好事。”
我斜睨他,打了个呵欠,心想阿斗不过是想去打猎而已。闻人非,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奸臣啊,心里把阿斗骂了个千万遍,脸上还装得没事样。
蜀王驾崩前殷殷对刘阿斗说,要把闻人非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那样尊敬爱戴,凡是闻人先生说的话都要听,我很怀疑刘阿斗到底明白了没有,不过在听话这件事他做得还算可以了。虽然资质不佳,闻人非教他的东西他学学忘忘,到最后也没留下什么,但是至少态度端正,勤奋认真。不过也正是如此才让闻人非更无奈,因为这样他连责骂都不行,除了叹息还是叹息。只能在心里抓狂。
唔……素来淡定的闻人非抓狂起来是什么模样?着实难以想象。
这天下午,闻人非照旧给刘阿斗上了一个时辰的课,讲经论典,分析局势,我和阿斗听了频频点头——困的……
终于他又叹息了一声说:“今日就到这里吧。”
我和刘阿斗才算精神抖擞地坐正起来。
刘阿斗说:“叔、叔父……”
闻人非抬眼看了他一下,说:“何事?”
他朝我使眼色,我还真看不懂。
他只好自己细细声说:“我想……去……秋原山……打猎……”
闻人非淡淡道:“我说过了,不可。”
他失落地哦了一声,低下头对手指。
我瞧着天色不早了,把笔往头顶上一插,把册子往腰带上一塞,准备回家了。
出了门,走在前方的闻人非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面对我。我刹住脚,恭恭敬敬对他行了个礼。他忽地说:“你常陪在陛下身边,要劝他学好。”
反正左右无人,我就老实说了。“您都劝不了,我能吗?再说陛下也不是不好,只是没用。”
想必我这话说得太过犀利,他沉默了片刻,无奈道:“你回家吧……”
瞧我嘴贱的,一不小心又说了实话。幸亏刘阿斗是个实心眼的憨人,就算我戳着他脑门说他傻他估计也都只会傻笑是说:“是啊,怎么办呢,没办法啊……”
真是让人忧伤得很,看着他就觉得复国无望了。司马诏如今把持着曹魏朝政,已经是无冕之王,名正言顺夺权也只是早晚的事了,那家伙年纪轻轻野心不小,早晚废了姓曹的小子取而代之,下一步就是攻打蜀都了。
听说洛阳繁华,我真是很想到彼一游,但还真不希望是以俘虏的身份啊……
我忧国忧民满腹忧思回了家,因为这忧伤我只吃了两碗饭,然后打着半饱的嗝对母亲说:“娘诶,你能不能不要到处说我想嫁人了。”
我的母亲有一种和凤凤很像的气质,中年妇人的肃杀之气,所谓之杀气。她用带着细纹的眼角瞄了我一眼,眼神里透着几分犀利。
“不说,谁知道。还是你有心上人了?”她说着眼睛亮了一亮,又眯了一下。“是姜惟,还是赵拓?”
这里很有必要说一下赵拓这个人,因为他爹是大大的有名,简直是臭名昭彰,想必也是好好主公刘阿斗这辈子最恨的一个人,当年就是因为他动作慢了半拍没接住刘阿斗,刘阿斗才被刘背摔傻的。
这件事刘背也一直耿耿于怀,当时他是想假摔的,他也以为赵拓他爹会配合,谁知道主公和忠臣之间的默契不够,一个往东边摔,一个往西边接,等到他掉头,已经来不及了。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后来刘背主公很多年没有重用他,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关二爷打仗死了,张三爷打仗死了,而他还活着。
所以说赵翁失手,焉知非福。
他就是蜀都有名的老白脸美中年赵昀。
对于他儿子赵拓,我在史书上用了一个字评价他——
“呸!”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夜半吹箫
赵昀这个人有三好,你让他打,他很拼命,你不让他打,他也很随意。蜀都如今没几个大将,会打的都追随刘背于地下了,只剩下十年不上战场的赵大叔,每天惬意地遛鸟打牌,别的将军都晒得一脸炭黑,就他越发白皙俊美的,和赵拓走出去不像父子像哥俩好——这是第三好。
赵昀是有军功在身的人,名义上好歹救驾有功,大家都还恭恭敬敬称呼他一声赵将军。赵拓就不行了,十八九岁的年纪,比刘阿斗还不思进取,他这辈子估计不是在麻将馆就是在去麻将馆的路上,让阿斗近朱者赤是没可能了,连姜惟都被他拉到墨汁里去了,我就这么商量着跟他说了:“赵白脸,你怎么不去死一死啊?”
赵白脸挥着他夏暖冬凉的扇子,无耻地笑道:“不急不急,死亡不是一件急于求成的事。小笑笑,陪哥哥喝打麻将去,三缺一呢。”
作为一个主公身边的人,每天接触这些牛鬼蛇神,我感到一阵蛋蛋的疼。
这种感觉我先祖司马千也曾经有过,但只疼了一次,就再没有机会疼第二次了。理论上来说我是疼不了的,但我觉得这可能是血液里遗传的心理性疾病,而赵拓就是我的病因——之一。
对于那个会叫我“笑笑笑”的人,我鄙视而远之,对于母亲会把我跟那个人联想到一起,我视为奇耻大辱。
我只能这么着跟她说了:“娘诶,我跟赵拓真不熟。”
母亲说了:“他今天下午还来找你去麻将馆。”
我倒抽一口凉气,认真道:“就不说我跟他如何了,难道你愿意找一个把麻将馆当家的女婿吗?”
母亲还貌似深思熟虑一番道:“赵将军是英雄豪杰,儿子也差不到哪里去。赵拓仪表堂堂,最重要的是家里有钱有势,脾气温和,嫁给他没什么不好。”
我怒道:“那你还不如让我直接嫁给赵昀好了,他有钱有势没老婆,还连儿子都有了!”
那神出鬼没的锅铲哐当一声盖上我的脑袋,母亲喝道:“有姑娘家这么讲话的吗!”
我扶着额较弱无力地说:“我知、知错了……”
这么敲下去,早晚变得跟刘阿斗一样……
母亲说:“你的嫁妆还差了少许,自己想办法去,嫁妆少了会影响婆媳关系。”
“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去睡觉!”
我垂头丧气地领着凤凤回屋。
凤凤是只特立独行的山鸡,不睡鸡窝只睡我的被窝,只在固定的地方排泄方便,我觉得这实在是异常现象。有时候看那些志异小说,我都幻想我的凤凤是九重天上的什么帝君帝子,因为受了妖魔的诅咒变成了肥鸡,只要我温柔对他,总有一天会变成俊美的天神把我娶回天上当仙女。
但是首先,它是一只母鸡。
其次,它是一只很没教养的母鸡。
估计变成人形也是我另一个母亲,以后另一只锅铲对我左右开打。
真幻灭。现实总是让人绝望。
我叹了口气,走来走去睡不着,忽听墙那边传来一阵幽幽箫声,如诉如泣,缠绵悱恻,我披上外衣蹬蹬跑了出去,立在墙角下大喝一声:“大半夜不睡吹箫干嘛!吵死人了!”
那箫声破了一个音,然后戛然而止。
凤凤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在我身边咯咯叫了几声,然后扑腾翅膀,鸡爪子在我肩膀上一借力,又翻过了墙去。
我抓着头发嚎了一声。
后院传来一声咆哮。“大半夜不睡嚎什么!吵死人了!”
不信仰头看,苍天饶过谁……
我无语凝噎,站在墙角下观望了一阵,悲伤地发现自己比一只鸡还不如,连堵墙都翻不过去,自尊心顿时受挫。
我压低了声音吼道:“对面的,把我的鸡扔过来。”
不闻鸡叫声,唯闻男叹息。
“你该管管凤凤。”
这声音是闻人非的。
我捏着嗓子说:“谁让你像公鸡那样魅力无穷,让我家凤凤对你情有独钟。”
那边又沉默了。
我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这么得罪他,他肯定是不会把凤凤还过来了。我……大不了我爬墙过去!
我扒住旁边一棵树,低喝一声,一鼓作气爬到树杈上,然后伸长手臂去够那堵墙,好不容易左手够到了,又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右手也扒上,如此这般,两只手挂在墙上,两条腿盘在树枝上。
就在这时,一个白影从前方跃起,吓得我尖叫一声,撒开了手,松开了腿,人竖直下落,眼看就要着地,一只手抓住我的后腰带,将我拦腰抱住,免去我的灭顶之灾。
“你这是做什么?”闻人非声音低沉。
我惊魂未定,喘着气说:“谢……谢……你能不能把我放正了……”
我这样倒立着看他的脚,血液往脸部汹涌,很是煎熬。
他手在我后腰上转了一下,把我摆正了,脚踏实地,我终于有了底气。
闻人非默然扫了我一眼,然后别过眼,把凤凤塞我怀里。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衣冠不整,都是因为刚才他拉我的腰带,害我前襟都松开了。
我拉了拉前襟,干咳两声,说:“谢谢,你可以走了。”
他二话不说就要离开,我又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袖口,他低下头来,扫了一眼我的手,又抬眼看我,用眼神询问。
我说:“你干嘛大半夜吹那么蛋疼的调调?”
他抿了下唇,眉心微皱了一下。“与你无关。”
“当然是与我无关。”我嘿笑了一声,“与我有关就是我蛋疼了。总不能我是你的私生女吧?”
他深呼吸一口气,轻而坚决地掰开我的手,然后纵身翻过墙去。
切,会轻功了不起啊。我们家凤凤也会。
好吧,我不如鸡,他也就和鸡差不多。
如此一想,吾心甚慰……
对闻人非这个人,我向来是没什么好感的,因为这个人油盐不进,滴水不漏。
我是说,一滴油水也捞不到。
按理说他是蜀都的摄政王,刘阿斗都得听他的,他才是蜀都第一人,但是这个人吃穿用度也没比我们好多少。有时候我劝导刘阿斗学好,他也欣慰地对我表示赞赏,但从来都是口头赞扬,不见实惠。
刘阿斗就不一样了,对我可就慷慨,我要什么他给什么,按照我母亲的择婿标准,阿斗简直是最符合的。他那张脸跟太后是比较像的,瘦下来估计也是瓜子脸桃花眼的俊秀少年,仪表堂堂,论有钱有势,蜀都什么都是他的,论脾气好,没人比他更好了。
如此这般一想,我看刘阿斗的眼神都有点调整不过来了,隐隐约约像看到一只闪闪发光的金龟婿……
可惜,就是年纪比我小,还比我傻。本来比我聪明的人也不多,但比我傻那么多的,也真是不好找。
我看刘阿斗就仿佛看天上地下仅有一只的稀世珍宝。
“笑笑……”刘阿斗忧郁地望着窗外,事实证明,胖子还真不太适合忧郁的表情,他一忧郁,我就想笑。“我们出宫去玩好不好?”
我掩面道:“哎呀,陛下你要出宫就自己偷溜出去,别让我知道就好了。”
他回过头来,扯着我的袖子,可怜兮兮看着我:“笑笑,你陪我出去,不然我会走丢的。”
说他不傻吧,真傻,出宫都会走丢。
说他傻吧,也算聪明,知道会走丢,所以拉上我,知道我心软,所以还用那种泪汪汪的眼神让我屈服,而且还半是威胁——他要丢了,我也得丢脑袋了。
但他还是傻。
“陛下,既然这样您就更不能出宫了,微臣会看紧陛下的。”刚被罚了三个月薪俸,可不能再出错了,否则下次就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刘阿斗很受伤地缩回手,蜷起膝盖,尖下巴搁在膝盖上,垂下眸子哀怨地闷哼一声,长长的睫毛扇了扇。“闷得难受……”
看得我心肝儿麻痒麻痒的想蹂躏他一番。他说得倒是真的,自从搬来蜀都,他就没几次出过宫门,唯一一次偷溜出宫是半年前我带他出去的,结果是太后要打我板子,他死死抱着我的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像是要阉掉他的小弟弟似的,于是太后无奈了,改成闭门思过半个月,罚俸半年……这么一算,刚好一到期,她就又给我加了三个月!掀桌!那个死老太婆!想让我给他们刘家白干活吗!
还是刘阿斗好,私底下塞了不少好东西给我,没白疼他……
我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说:“陛下,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
这句话搁半年前说他还信,出去了一回他食髓知味了,有了独立意识,不再轻易被我忽悠了,我说外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