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闺-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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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意澜蓦地睁大眼,与父母断绝关系?她做不到,这一世她最亲对她最好的便是父母,她怎能与之断绝,她摇头,断然道,“祖父,这一点,我做不到。”
武骆侯却盯着她的眼直直道,“意澜,我知道让你做到这点很难,但我只要求你能在一年内做到,一年之后哪怕你离开骆府,哪怕你离开玉湛,我也不会怪你的。”
江意澜抬头看一眼武骆侯,又转头看看骆玉湛,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骆玉湛哑着嗓子轻声道,“为了他们,你,必须做。”
江意澜怔怔的看着他,头忽然涌上一阵酸涩,胸口犹如压了一块大石头,眼里的泪一直不住的滚下来,她亦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可她却知道她希望亲人们永远都能平平安安好好的过日子,武骆侯弥留之际这么要求她,定是到了紧要关头,已经容不得她再多犹豫。
骆玉湛突然握了握她的手,双目紧紧的锁住她的眼,“意澜,相信我,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定定的看着骆玉湛,冰凉的指间传来一阵温热,她缓缓神,回过头看看武骆侯,“祖父,我答应你。”
武骆侯忽的笑了,笑的极为开心极为欣慰,一连说了三个好。
“你们不能进去,我说了,侯爷身患重病,此时正在发病,你们进不得。”老夫人的厉声呼唤传进来,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尤为刺耳。
江意澜吃了一惊,这个时候还有人来见武骆侯?难道发生什么事了么?
老夫人声音刚落,接着便是骆镇东稍显粗悍的声音,“母亲刚才已经说了不许你们进去,难道你们非要硬闯进去么?非要闹得我父亲不得安生么?”
有人冷声哼道,“闹?殊不知到底是谁在闹,青天白日的在我们府里闹了半日,难道还不许我们来讨个公道么?若今日不是除夕,我定要告到皇上跟前去。虽然今天进不得宫,但我们好歹的也要说道说道,我们意澜已经跟着回来了,若不说清楚,只怕明日我们就再也见不到活人了。”
江意澜膝盖发软,胸口的大石头轰然落下来,狠狠的砸在心上,这说话的不正是自己的父亲江微岸么?
这个时候,他居然来了。
第八十五章。死
“如此看来,你定要硬闯进去了?”骆镇东大喝一声。
江微岸亦不示弱,“既然来了,我便要进去,还要在老侯爷跟前赔个不是。”稍稍一顿又厉声道,“这屋里全府上下都到了,独独少了我家澜儿,澜儿在哪里?”
江意澜忙动了动身子,“祖父,我出去瞧瞧,想必父亲是误会了。”
武骆侯却摇摇头,气若游丝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用出去,让他闯进来。”
骆玉湛又紧着攥了武骆侯的手,一串热泪落下来,“祖父,您莫要再说话了。祖父……”他眼里的泪大滴大滴滚下来,落在武骆侯的手心里。
武骆侯手指微微颤动,想握住骆玉湛的手,却已没了力气,嘴唇微启,亦没了说话的力气。
江意澜握紧了拳头,趴在床边,泪眼朦胧的看着武骆侯,见他双唇微启,嘴里不断有气呼出来,却不见他吸气进去,心下十分明了,武骆侯快不行了。
“澜儿,你怎么在这里,那正好,父亲正好跟老侯爷说道说道。”江微岸大声喊着疾步进来奔到武骆侯床前,身后老夫人骆镇东兄弟跟了一大片。
武骆侯目光浑浊,微微眯着看了看江微岸,蓦地射出一道亮光,随即便黯淡下去,接着便慢慢的慢慢的闭上了眼。
江意澜大惊,转头瞪着身后的一群人高喊,“快叫太医快叫太医啊……”
骆玉湛则趴在床边大哭了起来,“祖父,祖父……”
老夫人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丫鬟们吓得都涌上来七手八脚的去扶着,骆镇东则迈着大步猛的将江微岸身后推到在地上,径自扑到床边,大声哭喊起来,“父亲,父亲……”
江意澜大着胆子在武骆侯手腕处摸了摸,脉搏已停止跳动,顿时整颗心都凉了,在这个除夕之夜,武骆侯居然死了。
她抬眼看看武骆侯,眼泪夺眶而出,身子一歪却被后头涌上来的人狠狠撞倒在一边,整个屋里顿时一片哭声,乱成一团。
江意澜半躺在冰凉的地面上,脚尖被人狠狠踩过,却并不觉得疼,只觉得全心满胸的悲伤,她与武骆侯见过的次数统共才就两次,可此时她的心里却满是悲痛。
“澜儿……”江微岸小心的将她从人群里拉出来,他眼圈微红,眼里布满血丝,关切的问道,“澜儿,你不要紧吧?”
江意澜猛的转过头看着他,“父亲,这个时候您为什么非要进来?难道您猜不出那满屋子的人都是因为老侯爷发病了么?”
感觉到她在浑身发抖,江微岸想将她揽在怀里,却被她小心的推开了,他心里一凉,“澜儿,父亲放心不下你,父亲不得不来。”
江意澜面色稍显苍白,嘴角动了动,“这下好了,您不得不来,您来了,可武骆侯却去了。”
江微岸面色微怔,亦是一阵悲伤,“不是我,不是我……”
“就是你,就是你。”骆镇东两眼血红,死盯着江微岸恶狠狠的道。
“大哥,我要杀了他,让我杀了他。”骆镇西亦红了眼,提着一把刀窜上来。
江意澜下意识的扑到江微岸身上挡在他前头,急声道,“父亲,二叔,我父亲并不是故意的,他不知老侯爷已病重至此。”
“我不管什么样的理由,总之是他害死了老侯爷,我定不会饶他。你若敢拦着,我便连你一起杀。”骆镇西拿着刀伸过来,刀尖已伸到江意澜鼻尖上。
“够了,父亲刚去,尸骨未寒,难道还要在父亲跟前大开杀戒么?是非曲直都瞧得明白,何须多说?明儿个我定要进宫去讨个说法,绝不能让父亲被人白白的气死了。”骆镇东黑沉的脸上冷的一块冰,足以将满屋子人都冻住。
骆镇西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狠狠的瞪了江微岸几眼,咬着牙将刀收起来。
江意澜忙转身看看江微岸,“父亲,您快先回去吧,求求您先回去吧。”
江微岸亦是面色苍白,牵着江意澜的手,“澜儿,你跟我一同回去。”
江意澜摇摇头,从他手里挣脱,“父亲,我不能回去,我要给祖父守灵。”
江微岸吃惊的看着她,“你……”
江意澜却坚定的道,“父亲,请您先回去吧,我是骆家的媳妇,武骆侯是我的祖父,身为孙媳妇,我理应为祖父守灵。”
骆镇东锐利的目光在她面上扫了一眼,骆镇西则极其不屑的哼了哼,又奔到床边放声痛哭。
这一夜,老夫人哭死过去三次,宫里亦得到消息,专门派了太医来府里守着老夫人。
到了半夜,骆玉湛实在体力不支,再加上身上的伤,晕了过去,被人送回落青堂,江意澜自跟着一起回去。
太医为骆玉湛伤了药,又开了几幅药让人去煎,江意澜便守在床边看着他。
喝了药,骆玉湛终于醒过来,侧着身子歪了头不愿看人,江意澜知他悲伤,遂将屋里的人都遣退,轻声道,“你想哭便哭吧。”
骆玉湛背着身子道,“熄了灯。”
江意澜依言起身将灯吹灭,屋里顿时一片乌黑,她安静的坐在椅上一动不动。
良久,黑暗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压抑而又低沉的哭声显得尤为悲凉,一阵接着一阵。
江意澜眼里的泪亦不断流出,为武骆侯伤心,又为江微岸的安慰挂牵,不知他这会儿有没有回到文江侯府,这事儿赶得如此巧,武骆侯府的人又怎会放过他?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低下来,黑暗里传出一阵极低的叹气声,然后便是骆玉湛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响起,“祖父说,男人的泪要在最痛苦的时候流,而在战场上,男人的泪就只能为死去的同伴而流。那时候,我还很小,母亲打我,我哭着去找祖父,祖父便教我练武,再苦再累都不许我哭。练武是我最开心的事,每次练完后祖父都会给我讲个战场上的故事。”
江意澜静静的听着,心底微微酸涩,此时的骆玉湛该是最脆弱最痛苦的时候吧?武骆侯在他的心里或许是一座屹立不倒的神,轰然倒塌意味着失去的不单单是亲情,更是无穷的精神力量。
第八十六章。歇在爷房里
“祖父打过很多次仗,对祖父来说,战场才是他的家。”
“祖父南征北战,身经百战,每一次都立下奇功。”
“战场上,祖父与士兵同甘共苦多年,他的那些士兵们极为爱戴他。”
“祖父……”
“……”
黑暗里,骆玉湛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件事都深深刻在他脑子里,每件事里都深埋着祖父的身影,可现在他去了,永远的去了,他心里空落落的,找不到可以安放的地方。
最后他沉默了。
许久,江意澜擦擦面上的泪,柔声道,“祖父虽把战场当做家,可在他心里,也盼着世间再无战火,这样就不会有妻离子散,就不会有孤鸿遍野。”
骆玉湛忽然笑了,“你说的对,当年祖父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你们怎么伺候二爷的,屋里一点亮光都没有,难道你们不知道二爷刚刚晕倒,身上的伤还很严重么?怎么也没人在屋里头伺候着。”门口一声厉喝传进来,是薛姨娘的声音。
窕儿在门口回道,“姨娘,不是咱们不进去,是二奶奶将咱们赶出来了。”
薛姨娘压低了嗓子,声音却尖细无比,“什么?二奶奶在里头?”
黑暗里,骆玉湛说道,“你也回去吧。”
江意澜叹了叹,只觉得嗓子生疼,“我回去也睡不着,留在这里陪你吧,身上好点了么?”
骆玉湛也不管江意澜能不能看见,缓缓的点点头。
两人沉默着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去管门口传来的躁动。
薛姨娘依旧在门外不依不饶,话里已带了几分不敬,“二奶奶在里面?你们竟也不拦着点么?二爷身上带着伤,再说了,二奶奶,二奶奶,半夜还留在二爷房里,这话传了出去,你们……你们……”
柯儿慌乱焦急的声音也清清楚楚传进来,“姨娘,奴婢们也是没办法,主子的话,奴婢们只有乖乖听的份。”
薛姨娘又道,“荒唐。老侯爷还未入土……”
骆玉湛的声音忽然响起,“你怕么?”
江意澜微愣,“怕?怕什么?”
“你不怕那些流言蜚语么?”
江意澜嘴角微扯,轻轻哼了一声,“如果每天只顾着旁人说的话,哪里还有活下去的心思?嘴长在别人嘴上,说什么事他们的自由,我只能管好自己的嘴,自己的心。”
“这府里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日后你还要更加小心,或许以后的路更难走。”
江意澜挺直腰,“既然选了这条路,除了面对便是勇敢面对,没有别的法子。”
门外嘀嘀咕咕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来,骆玉湛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低低喝了一声,“可恶……”
江意澜轻声安慰他,“放心,总有一天,她们都会安静下来。”
这一晚,两人隔着黑夜的浓重,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安静的渡过了一夜。
清晨,微弱的亮光从外头射进来,骆玉湛动了动身子,身上的巨疼使他缓缓睁开眼,呲着牙咧了咧嘴,侧侧身子,抬抬头瞧见坐在椅上,用手支着脑袋的江意澜。
她面色稍显苍白,两眼微闭,眼角处留着几道泪痕,嘴唇紧抿,可她面上却带着一丝坦然一丝沉静,整个人都焕发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宁静。
他看的竟有些呆了,慌乱的心竟然慢慢的沉静下来。
仿佛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江意澜缓缓睁开眼,对上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她灿然一笑,“过年好”
骆玉湛陡的醒过神来,目光忙转了别处,生硬的回了声,“过年好。”
江意澜站起来转过身对着窗外的亮光伸个懒腰,“新的一年新的一天开始了,我们都要坚强起来,勇敢起来,面对所有的一切。”
骆玉湛顿觉阴霾的心里射入一道亮光,心头也渐渐豁亮起来。
江意澜转过身看看他,“我叫人进来伺候,咱们也该去木雪园看看了。”
骆玉湛眼圈微红,低了头不再看她,低低嗯了一声。
柯儿窕儿见江意澜出来,都用异样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见她衣着整齐发饰也完好,心里才缓缓松了口气,行个礼便进屋伺候骆玉湛。
江意澜则扶了月笼的手回西跨院收拾,外头的雪已经停了,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头,嘎吱嘎吱的声音压得人心头发闷。
沈妈妈早在房里等着了,见她进来,忙着上来扶住她的手,急着问道,“二奶奶,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奴婢听说老侯爷去的时候,您被人推倒了。”
江意澜心里一热,见她眼下一圈黑,知她定是一晚都未睡好,“妈妈,我没事,昨晚我在二爷房里。”
沈妈妈点点头,“奴婢知道奴婢知道,二奶奶,您快收拾收拾,一会子还要再陪二爷过去吧。”
“妈妈,你没有别的话问我了么?”江意澜直直看着她。
沈妈妈一愣,随即道,“二奶奶,我相信您一定做的很好。”
沈妈妈没用奴婢的称呼,而用了我,简简单单的一个我,不是因为她是主子才敷衍讨好于她,竟是真的丝毫不怀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