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雪落悠歌-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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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同门情深　

正是初夏时节，幽谷中树木丰茂，虫鸣阵阵，溪水在青石上静静流淌，一只白鹭在水里踱着步，碧水白影，相映如画。溪边一棵大树，枝繁叶茂，粗大苍劲，仅主干就足有五丈余高，树干上青苔点点，偶见木耳菌类等物，树龄已逾百年。一根横着的树干上躺着一位二十上下模样的青年，他在树上睡了一夜，还未曾醒来。
青年一身深色劲装，背负长剑，四肢颀长。朝阳暖红色的光线洒在他脸上，勾勒出俊美的轮廓。长睫毛动了动，他缓缓睁开眼睛，又皱了皱眉头，才意识到自己还躺在树上。习习晨风吹拂着溪边这片树林，树叶沙沙声着实不小，自己一个习武之人竟睡了一夜不被惊醒，这么多年的天听术真是白练了。他叹了一口气，自己果然和师傅说的一样：你这孩子，睡着了和就像三岁小孩，把你扔下河都不知道，江湖上什么人都有，夜里着了别人的道怎么办，我怎么放心让你出去闯荡。眼前又浮现师傅慈祥的面容，青年暗道：师傅，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尽快找到解药。
青年舒了舒筋骨，翻身下树，落地无声，走到溪边俯身捧了溪水洗脸漱口。洗漱完毕，他气运双足，施展轻功，一息间已越过数丈。青年的练的轻功叫望鹤决，他师傅多年观察仙鹤的身姿，又结合生平所学，终有所悟，创了这套上乘轻功身法，但又感觉和仙鹤比，人天资再高再努力也难望其项背，遂名之曰望鹤决。青年几个起落出了树林，林中本就枝杈纵横，且清晨露水浓重，青年全身却一滴水也无，这样的轻功身法在武林中已难逢对手，但青年初出江湖，还不觉得，只将自己身手视为二流。他师傅也是怕他年轻气盛，虽深知徒儿的武功在江湖中就是算不上绝顶高手也差不多了，但还是叮嘱他：你这身功夫在你师兄弟里虽是不错，可在江湖上只是二流，就算将来练到一流也须记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切不可张狂大意。是以青年心中认为自己功夫在江湖中不值一提，也不爱显露身手。
树林尽头是一条小道，沿着小道走上一里就看见城门了，进了城门就是一条宽阔大道，也是江州城的主干道。青年渐渐走向城中心，两边的商铺地摊也渐渐增多，正是清晨，卖烧饼油条的，包子点心豆腐脑的摊子几步就是一家，摊主争相吆喝着，吆喝声伴着香味飘满街道。青年不禁觉得饿了，就加快步伐，赶去和师兄弟在一家名叫稻香阁的酒楼汇合。稻香阁位于江州最繁华的地段，也是江州最豪华的酒店之一，不过这稻香阁是以早点闻名，他们的早点品种繁多，荟萃南北小吃，口味也让人赞不绝口。青年已走到稻香阁楼下，忽然听见有人叫他：“凌湛空，快点，别走楼梯了，飞身上来吧，汤包都凉了。”
凌湛空抬头一看，一个身着鹅黄衣衫的公子模样的人在二楼朝他挥手，这不就是师兄方流云么！方流云形容俊逸，举止潇洒，是黄山清泉山庄的少庄主，人称江湖四大公子之一的流云公子，一手扇子使得炉火纯青，琴棋书画皆通，方流云的父亲方卓安是凌湛空师傅的结拜兄弟，凌湛空自从十岁随师傅搬到黄山就和方流云认识了，方流云大他三岁，凌湛空从小和他感情就好。
凌湛空剑眉一挑，笑道：“我才不要呢，我怕撞到天花板！”原来这方流云多年前刚学轻功时爱显摆，上床都要来个鹞子翻身，有一次偏要练给凌湛空看，说：“看我飞身上床”，结果力道控制不当，撞到了天花板。方流云知道凌湛空又在拿小时候的事笑话他，哼了一声，缩进窗里。
这稻香阁外边雕梁画栋，内部装修也极为豪华，一楼大厅里摆着三十二张四方小桌，竟都满座，好不热闹，小二端着热腾腾的早点穿梭在桌子间，忙的不亦乐乎。上了楼梯到了二楼，这二楼都是靠窗雅座，有许多空位，就清净许多。凌湛空的脚迈上二楼地板，就看见方流云坐在西北角的一张桌子上嚷嚷：“这儿呢，能快点不。”凌湛空走到桌前坐下，方流云抱怨：“就等你一个了，好好的客栈不睡，大晚上的出去看什么星星，现在才回来。”眨眨眼，又露出一丝坏笑：“别是瞒着我们出去会佳人了吧，原来你相好的在江州啊，被我说中了吧，快快从实招来！”凌湛空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你啊。”原来这凌湛空从小随着师傅居住在苏东近海的乡野，后又搬到人迹罕至的黄山青崖，最多逢年过节会去清泉山庄小住或者去山下的小镇采买物品，见到女孩的机会很少，都二十岁了，只认识山下一个名叫韩清漪的女孩，韩清漪又原是方流云弟弟方流水的青梅竹马，后来和一个洛阳富商跑了。而方流云则大不一样，从小身处武林世家，又是长子，出去跑动的多，十六七岁时已经出落成美男子，文武双全，自然成了那些世家小姐、青楼名妓、江湖女侠的爱慕对象，绯闻满天，直到一年前尊父母之命娶了江西韦家的大小姐韦蓁蓁才收敛了，多少女孩听到他的婚讯潸然落泪。所以方流云总是拿这点取笑凌湛空。
“好了好了，吃吧。”一个温润的声音劝道，说话之人身着淡蓝衣衫，皮肤白皙，眉目清秀，乍看之下和方流云有七分相似，只是比方流云多了些温和谦恭，少了些精明灵动，他正是方流云嫡亲胞弟方流水。方流水和凌湛空是同年，凌湛空是十月生日，他是腊月，性子和方流云大不一样，自小喜静，不爱出门，好读书，不爱习武，写得一手好字，不久前参加科举中了举人，下半年就要进京做官了，由于生性温和，方家二老很不放心他步入官场，但思及换个环境也许会让他从失去韩清漪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就答应了。
方流云和方流水兄弟情深，凌湛空也是极疼爱这个师弟，从小俩人吵架斗嘴，只要方流水一劝，俩人自动闭嘴，从这点来看，方流水倒像大师兄。凌湛空施施然举起筷子吃汤包，这稻香阁的早点果然名不虚传，汤包皮薄馅大，汤汁鲜美，油而不腻，吃完一个满口余香。待他吃到第五只包子时，坐在一旁的茶叶伸着小脸问道：“凌大哥，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啦？”茶叶是方流水的贴身小厮，今年才十三岁，稚气未脱，唇红齿白，很是可爱。方大少和方二少十指不沾阳春水，这次外出以来的半月时间里，都是茶叶和凌湛空鞍前马后地忙着。
“对啊对啊，茶叶蛋问的好，快说。”方流云唯恐天下不乱，立刻插嘴。
凌湛空：“我昨晚去了城外情人谷。”
方流云大喜，双目放光：“哈哈，果然去会情人了，不然去哪里不好，去情人谷？”
凌湛空斜了他一眼：“昨晚我旁边那间房里的客人打麻将，声音大的和拆墙一样，你们知道的，我和别人不一样，每天睡前打坐，他们这么吵，我只好出去，只想寻一处清幽之地，问了客栈小二，说是城外情人谷清幽至极，给你们留了张字条就去了，打坐完在树上看星星，谁知道就睡着了，醒来天就亮了。”原来习武之人增长内力是靠长期积攒，一得空就得打坐运功，呼吸吐纳，打通筋脉穴道；凌湛空的师傅更是要求他天天如此。
“编，你就继续编。”方流云已是信了，但还是没事找事想逗逗凌湛空。
“哥，行了，见好就收，明知道湛空腼腆。”方流水道。
“他还腼腆？不知脸皮多厚呢！”方流云大叫。
凌湛空知道对付方流云的最好方法就是是他为无物，继续夹包子吃，谁知筷子刚要碰到最后一只汤包，被另一双筷子截住了。凌湛空抬眼和方流云四目对视。
“厚脸皮，大师兄在此，怎么也轮不到你吃啊。”方流水歪着嘴说。
凌湛空眼睛一横，道：“你这为老不尊的，谁给你吃。”手下筷子一挑，反夹住方流云的筷子。
“好啊，咱们筷子上见真章。”方流云话音未落，一沉腕，斜拨凌湛空的筷子，要知道这方流云初出江湖时外号流云扇，以扇为兵器的人，靠的就是腕力和指力，一开一合，一收一送都是练过千万次，手法极为讲究，这筷子和扇子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倒也用的顺手，以为稳操胜券。可他不曾想到，自他十七岁出道后，东奔西走，哪能日日练功，虽在江湖上名声大盛，这六年来功夫虽有长进但没有飞跃。而凌湛空就不一样了，跟着师傅学艺直到二十岁，他本来就是极能静心练功的一个人，再加上独门心法、过人资质和师傅的指点，功力早已超出方流云一大截。只是这两人自方流云出道后，六年未曾交手，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凌湛空想着：他赢了便赢了，包子给他吃就是，反正我不曾赢过他。方流云想着：哈哈，先打赢他，再把包子让给他就是。
两人从坐着打到站着，又绕着桌子打。方流水和茶叶功力不济，只觉耳边都是“啪啪”的筷子撞击声，满目筷影横飞，头昏脑胀。
凌湛空忽然发现方流云一处破绽，他眼明手快，力贯竹筷，飞点方流云手背，方流云吃痛，手一松，筷子竟要脱手，霎那，凌湛空夹住方流云脱手的筷子往窗外一掷。方流云看着空空的右手，心下大惊大喜，想不到师弟居然功力精进如斯，日后不怕他行走江湖被人欺了。凌湛空也吓到了，不曾想过自己会取胜，要知道，手腕和手指上的功夫，方流云在江湖上可谓一绝。
正在两人发愣的当，楼下传来男子富有磁性的声音，不愠不火：“谁的筷子？险些伤到我的美人？”话音未落，只听一声破空之声，刚才飞出去的筷子又从楼下飞了回来，“夺”一声击碎白磁盘，插入桌面，入木寸许。最后剩的那只汤包也被击飞，被茶叶抓住，塞进嘴里。




第二章　花醉溪荫　

方流云嘴一咧，道：“哈哈，等的人到了。”方流云所指的是江湖第一美男花醉荫和江湖第一美人苏茗溪，这两人正好也要赴汉阳凤鸣楼楼主凤致远五十大寿寿宴，花醉荫和方流云有些交情，于是和方流云相约五月初七在江州稻香阁会面后再结伴去汉阳。
花醉荫是江南金陵花家长子，十六岁一出道便以长相俊美驰名武林，武艺出群，使一口惊鸿宝刀，生性风流，名冠花国，不知和多少美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如今他成名十年，发誓非他不嫁的女孩不知凡几，因他葬送一生幸福的也是一双手指数不过来。最著名的莫过于京城头牌名妓挽沁，在一次接待了花醉荫之后，拒不接客，声称从此只见花公子，因此得罪了曾经的座上宾六皇子云扬王，竟被鸨母毒打致死。花醉荫闻讯赶至京城，亲手葬了挽沁，杀了鸨母，烧了聚艳阁。当时江湖上人人道这专情最长不过一月的花公子也许就此痛改前非了，可刚消停了一小阵子，花大少又恢复本性，把挽沁之事抛在脑后继续眠花宿柳去了，直到他见到苏茗溪。
这苏茗溪人称江湖第一美人，可其实是个男人，（本书仅此一对小攻小受，男主绝对直男，各位看官莫要惊慌。）是杭州苏家三少。苏家在武林中地位本是二流，早已有淡出江湖之心，遂以经商为重，富甲一方，苏茗溪前年十八岁刚出道，替兄长外出处理些事务，被好事者发现，惊为天人，赞他为潘安再世也不能及其万一。这说法一传十十传百，人们都想一睹其容颜，后来只要苏茗溪出门，多少人埋伏在道路边，等着他经过，甚至即便他戴了斗笠遮面，也有江湖子弟飞身上前挑开斗笠要看个究竟。苏茗溪的容貌从没有让任何人失望，随后被一些好男风的世家子弟、达官显贵追求，名声鹊起。之后苏老夫人心疼儿子，不准他出门，两个哥哥也雇了不少好手看家护院，生怕弟弟被人欺负。一时间世人皆称苏茗溪才是当之无愧的江湖第一美男也。这话传到了花醉荫耳朵里，他自然不高兴，头衔居然被人抢了，就想去会会苏茗溪。无奈那时苏茗溪已被软禁在家，花醉荫求见不成，就夜闯苏府。谁料风流成性的花醉荫见了苏茗溪竟呆住说不出话来，被苏茗溪一剑刺伤肩头也浑然不觉，随后家丁小厮把他五花大绑扔出大门。据说花醉荫清醒后的第一句话是：“花某此生非苏茗溪不娶。”之后花醉荫夜夜闯苏府，他武功太高，那些雇来的高手也对他无可奈何，他每次闯进苏府也只是见苏茗溪一面，潇洒一笑转身就走，没有进一步举动，如此有半年之久。终于有一天晚上，苏茗溪在花醉荫转身欲走时叫住他：“花公子，不妨喝一杯茶再走？”两人之后每晚饮茶畅聊，不时弹琴高歌或是下一盘棋，竟十分情投意合；如此又有大半年之久。在一个月圆之夜，花醉荫向苏茗溪表明心迹，苏茗溪一口答应，两人是夜私奔，从此在江湖上双宿双飞，到如今已有数月。
随后花醉荫恢复了江湖第一美男的名号，苏茗溪则成了江湖第一美人，一字之差，其中暧昧，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