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珏传-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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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章,日后有什么事,你且先跟我商量商量。”卫珏眼底有责怪之意。
严华章垂了头,喃喃地道:“你现为秀女,正是紧要关头,各方面的眼睛都盯着,我怕给你添麻烦。”
卫珏知道他骨子里的文人气质又发作了,什么事都想依靠着他那套方法来解决,这着古时的侠士,不成功,则成仁……幸好到了最后,他还是想着来找自己。
卫珏抬起头来看了看天,道:“眼看天色阴了下来,一眨眼要下雨了,我不要回去了,你也回了吧,这些日子,王顺顾不上找你的麻烦,你且放心。”
严华章见她如姐姐般的咐吩自己,心底涌起了股暖流,她倒是忘了,她比他还小两岁呢,可不知为何,自遇见她开始,他便变得顺着她了,仿佛她天生有种让人顺从的力量。
严华章点了点头,两人分开,各自回去。
卫珏走在回宫的小径之上,到了半途,便下起细雨来,她只得加紧脚步往前走,正走着,便听见不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夹着舆轿杠子上下摇晃的咿呀,她抬头望去,便见一乘舆轿被众人凑拥,帷幕黄盖之下,那少年帝王微侧了身子,倚躺其上,她只看得清他玄色的衣服被帷幕半遮半挡,半边侧脸清冷如雪。
卫珏吓了一跳,忙躲在树后,心想,怎么这一位迟不出现,早不出现,等她一赶路,便又出现了?
看来他是来探望太后的?
已然探望完了,正赶紧着回宫?
卫珏把身形隐在树后,仔细拉了拉衣角,甚至有些害怕,把一片儿衣角露在外边,让那人冷不防地见着了,又来找岔儿……她自己也感觉自己有些神经过敏,总结起来就是她对这人的确有些惊怕了,就仿佛他有一双透视眼,无论她私底下使着什么隐密的坏主意,总能被他再暗地底使坏破坏了。
总结一句,她坏得不够火侯,没他那么坏得流脓水儿。
有时侯,她心底有些奇怪,这一位在她这位普通的宫婢身上花的时间仿佛太长了一些,他日理万机,也不是闲得发慌的人,她这样的宫婢光是储秀宫里挑出来参与选秀的,就有十多位,当然,和宫里成千上万的没选中的人相比,她们这十几位算是出挑的了……她想来想去,还是那个原因,祸从口出……她叫他儿皇帝,还解释了一通为什么把他称为儿皇帝……给人作儿子的皇帝……彻底把他给得罪了,使他铆着劲儿想将她留在身边祸害。
她感觉他现在对她,象是在顺服一只小猫小狗儿,顺服了,就关在笼子里看着她痛苦。
她还非铆着劲儿不能让他得惩不可!
她咬牙切齿在心底发誓。
雨丝在脸上滑落,冰凉冰凉的,把她的头发丝儿都打湿了,深秋的天气,凉嗖嗖的,使她身上发寒,心底却火急火燎的,盼着那舆轿那群人抬着轿子赶快的走,她好赶紧的回到储秀宫,虽有赫舍里丽儿等打着掩护,可也掩护不了多长的时间的。
可那群人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她的眼睛瞧得都有些发酸了,那一众人前呼后拥地慢腾腾走个没完没了。
她眼巴巴地望着,她所站的地方,有一个拐弯儿,是离她距离最近之处,拐过了这道弯儿,这群人便会离得越来越远,她耳边里听着这脚步声越来越近,如鼓槌敲响了鼓点,一声声磕在她的心田上,渐行渐近之后,便应当渐行渐远。
可那些脚步声,忽然间停了,轿子落地之声响起,鸭公般的男子声音道:“皇上,还是您眼尖,都深秋了,还有千日红开得这般茂盛。”
卫珏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悄悄探了头出去,朝那边望了望,便看见那人身披一件玄青洒金大氅站在被孙辅全领着,转向假山边,假山的山旮旯里,一丛火红灿烂的千日红开得正艳,想是那一处地方避着风雨,阳光照得又好,其它的花都谢了,这一丛花却不见丝豪的疲态。
卫珏不以为然,在雨中赏花,也只有闲得发慌的人才有那心境儿,可问题是,你有这心境儿不打紧,你别挑这个时侯,堵住了路不让人走啊。
少年天子和悦的声音响起:“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可这一丛花,却能避开严寒,越开越艳,此等倔强,当浮一大白。”
孙辅全点头称是,含笑附和:“皇上,奴才也是头一次见了在这般寒冷的天气,还能越开越艳的花儿。”
康熙也是一时兴起,探望了太后,从寿安宫内出来,一路行来,半途下起小雨,雨丝滑落,便瞧见了从假山之中探出头来洗得极为艳丽的花朵,鬼鬼崇崇,探头探脑,生气勃勃,却不掩其艳美之姿。
是夏季的花朵,在深秋了,却长得这般的好。
那艳美的姿态,竟拨动了他的心弦,冷不防地,让他想起了一人,也是这般的生气勃勃,遇到什么样的困境严冬,都能脱困而出,令他想抓在手里,她却滑不丢手,偶尔还伸出刺来,刺他两刺。
第七十二章 他的微笑很惊人
孙辅全小心翼翼地站于一旁,见皇帝看着那朵艳红的花儿长时间不动弹,心底有些迷惑,皇上平日里也不是那喜欢花儿朵儿的人啊,为何这时却这般的感触了起来?
是不是因为选秀将结束了,皇帝由秀女联想到了花儿朵儿,总算有了些少年人的心xing与冲动?
孙辅全决定吩咐下面的人,把这丛花儿好好儿的护着,让皇帝也有些乐趣加情趣。
康熙站在那丛百日红处良久,雨丝越落越密,孙辅全撑着手里的油纸伞,有些着急,可又不敢催促皇帝,只把那油纸伞尽力地向皇帝那边倾斜,任由雨丝钻进他自己的衣领。
孙辅全虽弯着腰,不见窥视天颜,但他这样的人精,想要看清主子的表情,是不用正面对上,也能看得到的,此时,他便感觉到皇帝看着那丛花儿,嘴角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丝丝缕缕,如雨后空晴。
对孙辅全来说,这不亚于晴天霹雳,皇上看见一丛花儿,也会笑了?
是一种近乎温柔的笑,仿佛毛头小伙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孙辅全把那丛花儿差点盯出洞来,也没看出那丛花儿与其它有什么不同。
如果说刚刚他只是打算随便吩咐人把这丛花儿好好儿看住,此时,他决定要把这丛花儿当成他的心肝般来护着。
一丛能让皇帝笑的花儿,那可价值千金。
“回吧。”皇帝终于吩咐道,转身朝銮轿走了去。
他弯腰走进轿子,却一眼瞧见了不远处翠树柳荫当中一截露出来的粉嫩衣裳,不由一怔,他常年练骑射,视力原就好,凝住了身形仔细地瞧,便瞧得清楚,那衣裳的主人探出了黑鸦鸦的半截头发往这边打量着。
那女子有一对温润光泽的眼眸,尤如被水洗的黑色宝石般。
他一下子便认出了那对眼眸的主人。
不由失笑,这还真是有缘。
孙辅全眼见皇帝上了轿子了,吁了一口气,可临上轿子,他却停住了脚步,嘴角的那丝笑纹更加地深,吓了他一大跳,心想皇帝平日里端严,板着脸孔时吓死个人,但是笑起来了,莫名其妙的,也会吓死个人。
“皇上,您看,天色晚了,太皇太后还等着您晚膳呢?”孙辅全战战惊惊地道。
皇帝道:“不急。”
他直起了身子,在轿子前踱了两步,转身,往另一条小径走,这一转身,雨丝飘起,他的全身便暴露在了雨幕之下,孙辅全急了,忙紧跟着,手里撑着油纸伞,急急地遮挡住皇帝的头,紧跟着皇帝往小径处走,心底奇怪,皇上这又发现了什么花儿朵儿?
这些花儿朵儿今年长得就怎么这般的妖孽,全反季节来生长呢?
孙辅全心底一边嘀咕,一边跟着皇帝往前走。
皇帝走了两步,却停住了,微垂了头,眼眸深深,透过雨幕直盯着前看,孙辅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见一株秀丽的白玉兰树,叶子被润泽得如翡翠一般,看得清叶脉纹理,却全没有开花的迹象。
皇上对光秃秃的花树忽然之间也感上了兴趣?
孙辅全直盯着那花树,想从那花树处看出别样的不同来……越看,他越来觉着皇帝的心思难以捉摸,简直象天上变幻莫测的云彩,难捉摸到了极点。
皇上他到底是个什么喜好呢?
处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人喜怒本就难捉摸,更别说从少时开始就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了。
孙辅全脑门子上忽然出了层油汗。
他抹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举着伞,再跟着皇帝往那树边走了两步,皇帝忽地停下,孙辅全原是伺侯的老人了,却因心思不定,差点撞到了皇帝的后背之上。
他忙收住了脚,脑门连同背上都出了层汗。
如果索大人在这儿就好了,他在这儿,起码能瞧出个端倪来,孙辅全忽地怀念起那时不时都一脸笑容的索额图来。
雨丝越下越大,密密集集,天上象扔了无线的棉线下来,把人都要绕在那棉线底下一般,竟管孙辅全倾尽了全力举着那伞,但到底偶有雨丝飘进,把皇帝的肩头都打湿了,孙辅全的外边的衣服也湿了大半,但他哪顾得上自己,看着皇帝那染湿了的正龙绣图,心扑通扑通直跳,背后更冒出无数的汗来。
卫珏左等右等,老等不到他们一行人往前走,身子缩在树后,也感觉两道视线直直地透过那树杆射来,她天生对将要来到的危机有感应,憋在树后不敢微动。
雨从天上密密集集地下,将她的头发丝儿浸得湿透了,衣服袖子也湿得透了,脚下更是冰凉冰凉。
这一群人,什么时侯走呢?
卫珏心急如炽,他这是要在雨中赏花,营造伤春悲秋的心境,来赋词一首么?
她可从没看出来,这少年皇帝还有诗人气质。
卫珏心底升起了无数的念头,其中之一,便是想冲了出来,把这群人如踢蹴鞠一般地踢走。
这边孙辅全也急,看着雨丝飘在皇帝的肩头急,见雨下得大了,也急,可他不能露出些微的着急之色来,脸板得比平常还严肃了几分,但他看到从青石板路那头走来的三个人影,瞧清中间那位,心底还是略略松了一口气,索额图大人来了。
“皇上……”索额图打了个千儿,“太皇太后那边已传膳了,让微臣来瞧瞧,皇上是否改了行程?”
索额图迷惑不解,朝孙辅全望了望,孙辅全一脸的端严,眼底如释重负却很明显。
他隔老远便望着皇帝笔直站在雨中,仿佛已站了好一会儿了?
他以眼示意,无声地询问孙辅全,这儿怎么了?
孙辅全悄悄拿没有撑着伞的手向他摊开了,表示他也弄不明白。
两人私底下的眉来眼去对皇帝没造成什么影响,他依旧笔直地站着,眼光似是凝聚,又似焕散,没瞧这儿,也没瞧那儿,仿佛离刚刚瞧的那棵玉兰树都远了一些。
第七十三章 皇帝失态了
这等情形,让索额图也困惑了,他少年时侯便开始陪伴着皇帝,比皇帝大了好几岁,家里边送了他来,原就因为他脾xing儿好,把吃亏当成上进,他出身大家族,家里边小孩儿多,他虽是嫡子嫡孙,但在家里边,只有别人欺负他的,没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太皇太后下懿旨挑选伴读,朝中重臣们都推荐了,他家里的长辈不约而同地推荐了他,伴君如伴虎,他们都明白着呢,更何况这虎还是个没长定xing儿的小老虎,孩子有时侯欺负起人来,比大人更加地不加掩饰。
他进得宫来,不用长辈手提耳命,就准备着受委屈了。
可他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才是个孩子的皇帝,没有经过一般孩子的欢笑捉弄人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时光,便已经长大了,比他矮了一个头的皇帝,看着他的时侯,那目光,象他的长辈,把他看成了一个小孩儿,而本应是小孩儿的皇帝,却少年老成得成了一个老头子……在宫里头呆了许久,索额图也没把那种感觉从脑子里边褪了下去。
他摸不清这小孩儿想些什么?
搞不懂这小孩儿坐在那金制冰凉的龙椅之上,为什么会那般的路轻就熟,可以坐那样长的时间一动不动,可以听着下边的老臣子吵来吵去,没有半分不耐烦。
如果是一般的小孩儿,估计那屁股一会儿便坐不住了。
当然,这小孩儿也包括他自己。
也搞不懂没有人督着,这小孩儿三更起床,五更上朝,散朝之后,还去太傅那边学习,每晚学至半夜。
每日只睡几个时辰。
无论寒冬与酷暑。
尤其是寒冬,如果是他自己,无论如何没有娘亲早上在床前的几次唤起,他也会赖在床上不起来。
可皇帝不会赖着……仿佛从来不知道‘赖’字怎么写的,到了起床的时侯,他便起床了,比西洋钟还准,敬事房叫起的公公压根儿无事可干。
皇帝小孩儿越长越大,他便越觉得自己越发地弄不懂他,那黑如点漆的眼眸深得几乎要把人吸了进去,廖廖几句话语,便包含了许多层意思,让他事后回响起来,时不时身上会起层毛毛汗。
比如说现在,皇帝看着的是玉兰树,还是其它,他便弄不清楚。
他只有顺着他的目光把那树上上下下地打量,使劲儿地瞅。
他和孙辅全不同,他并不是常年把目光盯在后宫的大小事务上边的人,也经常陪着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