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说-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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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白了就是遣一人归至女皇后宫,得起宠爱却又属为人质范畴。信中倒是不急于写明欲谁为质子,但弄得朝堂上下都人心惶惶。虽说那女皇容姿俏丽,实为倾国之色,但谁不知宸国为母氏之国,女尊男卑。若去了,便也只有忍辱负重的份。更何况女皇后宫佳丽三千,若想出人头地,更是难上加难,但若是深居于冷宫,心又不甘。
而宸国语言与那西夷相通,却与我雅国大相径庭,文字不一,交流却又是一个问题。然而我却心中一动。
早朝过后,我在西黄门处停下脚步,回头张望了一下林述。却发觉掖庭的公公与他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我因昨日之事,倍觉不是滋味。然而更不知从何相处。
发怔充愣中,却发觉林述已缓缓走到我身前。
他顿了顿脚步,却未停下。
“夫人,”我抬头看向他微微侧转的眉眼,“走吧。”
我心里不是是喜是忧,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之中,我终是寻了一味出来,提了提朝服下摆,加快了脚步跟在他后面。
走到东华门,马车在那等着,林述先我一步跨上了马车,复转过身来,俯着从帘子里头伸出一只手来。
我迟疑了半晌,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他在厢内润清一笑,轻轻一握提,我借力蹬上了车儿。正张口欲道声谢,却觉太生疏,反倒是虚礼。便是对他笑了笑,我却不知我这笑容落在他眸子里是干涩得很。
车轮滚滚,轱辘作响。
听着这声音,呼息起伏不知为何还是无韵律。
却闻身旁人呼吸浅浅,我倒也是渐渐安神下来。
他言:“战事大致已定,本得了两个月的空闲。然宸国会遣使者来京。”我未曾想到他会与我说公事,我以为他虚虚实实不甚真切,没料到他会许我参知。
“夫人,”他转首望向我放在膝盖上的手,声音染上了一丝不似寻常的沉闷,几乎不可闻,“你会西夷之言。”
我一个愣神,下一瞬回过神来,却又暗暗惊异他对我的事儿知晓的甚是清楚。心口不知是温热还是后怕,惊疑却仅仅止步于惊异。更多的,还是诧异他先我一步知晓我的想法,并早早地做好了一切。
“如何?”我开口询问。
“我已经向皇上呈上了折子,欲将你擢调为礼部主客清吏司。”他长长的睫毛微垂,静默良久,“待宸国使队臻雅,便由你陪同,此事事关重大,我未与你先说,是我不对。但吏部里的升迁让夫人委实难堪。我以为夫人是希望能以己之力承登青云的。”
事实却是如此,当时我一下子无故连升了三级,身旁人见了难免会摆些脸色,那些面上亲善的,背地里还是会有嚼舌根的。我的处境着实为难,免不了冷言冷语相待。除却贺榛对我还算提点,便难有在那硬抗下去的了。
我本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人,并不会刻意去争什么,但偏生对他人对我的看法看得颇为重要。如今这个不招人待见的局面也不是我所愿。我虽没说,但心里还是苦的。本想踏踏实实做下去,几年之内来个进迁,没料到林述竟是发觉了我的苦处,如今也替我寻了一个我力所能及的职位。
我还是满满的感激,最终还是对林述笑着道了谢,而心下总觉得亏欠于他的事儿越发的多了起来。
“我虽不才,但好在对史书对各地风俗都有涉猎,此事交与我,子循真是有心了。”
说到我通晓西夷语言与民俗之事,我还是有些不忍揭开自个的小伤口的。
那年爹爹与韩伯伯生意上合作便是去西夷狠狠捞了一笔的。爹爹和韩之繁那时总往西夷跑,写了老些信给我,也赠予我许多西夷有趣的物什。便连我家的挽月小楼也因此有了西夷的梁架风格。
后来我先是自学了西夷语,后又经韩之繁教导了许久,便是说起来顺当许多。只是还未与真正的西夷人交流过,也只是自己瞎说说。而我最有底的还是民俗喜好这一方面。
宸国与雅国接壤处便在西夷,因而西夷受宸国的影响颇深,语言更是有想通之处。而雅人学宸国之语的则是少之又少。为官者生怕学了西夷语,倒是今后娶了宸国女子,日后都不得翻身。
可巧我是个女子,又作了妇人,便无这般的后顾之忧了。
林述伸手替我掸了掸衣肩,目光停在我的脖颈,声音轻轻,“来者犹可追,莫要让往者扰了今。”
也不知为何林述这样说了一句,我细细一思,觉得还是有深意。却觉林述这动作竟是对我变得亲近许多,我反倒是有些不自然了。
我呐呐地缩了缩,从嗓子里喏喏地发出一个“嗯。”
作者有话要说:签约申请通过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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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我们仨! 。。。
圣旨下来得很快,我立马就走马上任,将自己的东西搬到了鸿胪寺。在收拾东西的时候,饼儿倒是在我身旁说什么小姐如今离了吏部与姑爷相处的时间也少了,不过原来小姐甚是怕处得久了便生厌烦,而今调到了礼部,两人指不定便有小别胜新欢了。
我倒是还忘了这一点。说不得林述是想到了此事,说不得林述这让人猜不透的城府有多深。但我总觉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不会被林述所使用,何况我与他并不是这样的干系。
饼儿总是这样,先前我与韩之繁交好的时候,便一直说些言语尽是撮合我与他的;而今我嫁了林述,她的言辞便不离他。说到底,她还是个一心为我想,甚么都将好处说的傻姑娘。
刚到礼部,百里皙就在门口候着我了。他见我自己一人提了那么些东西,便伸手从我手里头拿过来自己拎着,轻轻松松的模样与我气喘吁吁的模样倒是成了鲜明的对比。面儿也是个勤快的小伙,帮我们牵着马车停到了后头。
百里皙带我到了我的处所,连带介绍了几位同僚。看着他们谦卑的样子,我这才记起来百里皙原是礼部侍郎,而今我这一来,他又置于何地,后来我一问,他便说自己是侍郎,只不过他相管之事更宽,而我仅仅是掌宾礼及接待外宾之事,与他也无甚冲突,反倒是如今我来了,见了故人则更添几分欢喜。我心里也是欢喜得紧。
“林述怎的也不送你过来?”百里皙待帮我安置好之后,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挂上一支毛笔,头也不抬地回道:“为何他会来?他又不是礼部的尚书。”
百里皙在我这里吃了个闷声,被我此话噎住,好似林述疼爱夫人名声在外而今我调职礼部他便要立马放下手中公文送我至斯一般,百里皙这厮,脑子也忒简单了些。
他徐而道:“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如今你来了礼部,恐怕还要与他有众多牵扯。不过我三人打小一起长大,我也是不愿见到你们忽的疏离起来,若是做不成佳偶,情谊总是还在的,不要就此生分才是好。”
闻言我挂着毛笔的手一滞,再抬首时百里皙面上神情已是从前那般笑吟吟了。
很显然,前一句的“他”和后几句的“他”已然不是一个人。
我克制住自己波动的情绪,装作平静不外露地说:“昔日他去西夷,对这些事情总是比我熟上几分的。且仲简为皇商,对宫内事物的用度也是知晓的,也幸得我们与他相识,他还能帮衬我一些。子白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狠得下心来断绝一切联系的人儿,我事事求个平和,你也勿要多心,横竖也不过是年少时的阴差阳错,他也没负我什么,比起现下的事儿来,算不得真的,我自然也就不会放在心上,过度计较了。”
“你若是真这样想,那也是不错。”百里皙不知为何笑语中添上了几分尬色。随即又交代了我一些事务。
我渐渐清楚礼部的架构,也知晓了我在宸国使者来京一事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看似无足轻重,却只要让其使者欢心便是。而实际谈判或是择质子还是要由他人来做,但其中的万丝万缕以及言语的用词、实况等等都是关键,我却还是踩在刀尖上的。
“宸国使团的来京,总要有个庆典,而时值用军饷之际,此事不可操之过盛,但也不可过为节俭,不然之后的商谈便是难以进行。你帮我想想有无甚精简别致的迎宾之典,你责不再此,这事便由我来主持。但日后陪同使团,还是需要你多担待。”百里皙微皱着眉头与我说。
“因宸国为母系之国,若是安排歌舞伎町则会惹恼其使,你要留心万万不可有女子贸然自作下事。我觉之可以省去歌舞,换成乐官奏乐即可。”我思来还是给出这么一个建议。
大约刚过日禺接近午时,百里皙一望日头,便说请我去流麝楼由他做东。我想也好,这个年里许久不见他,趁此机会小聚一番也好。谁知到了流麝楼后,小厮带我俩进了一个天字小包间。
“两位客官,这边请。”
我在百里皙前头,撩开垂下来的浅紫珠帘,入眼的是一方素色画屏,上面用淡墨画着一株剑兰,而画屏之后那个人的身形,我却再熟悉不过。
韩之繁。
那人执着酒杯,望向我。眸如墨玉,唇角微抿,说不清情绪该是如何。我微怔,转过头去,额却猛然撞在了百里皙肩上。对这百里皙的此番举动我倒是微有愠怒,但转瞬一想,我若是这般计较,那先前的话便让人一闻就知真假,显得我是有多可笑多不堪了。
随即敛了恼意,回过身子来,端出一个笑。
走到画屏后头,拉出一个胡椅,坐在上头。
百里皙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插科打诨地信口说了几句:“叙儿你莫恼我,请客是真,东家却不是我。我方才说的话半真半假,你也莫怪我了,哈哈。”
我也拿过一个杯子,朝着百里皙笑笑:“怎会呢,我三人许久不曾这般欢饮,时至今日才发觉我们相识竟是已过十余年之久了。”
“哈哈,人生能有几个十余年?现相识之年便是已经占了五分又四了。”百里皙随声和着。
倒是韩之繁,未发一词,还如先前一般静静望着我俩,或在不经意之间,说出一句石破天惊折腾死噎死我们的话来。
彼时也是这般。我性子冷,不欲多说话,可若是觉得气氛尴尬就偏要补些话进去,以免冷场。而韩之繁却古怪得很,时而多言,时而少语,但事事总是精明得很,因此我爹爹总是对他赞赏有加,说他是个十足的好苗子。百里皙是个话痨,无论何时何地总是欢欢喜喜的模样。我势气弱,他却比我更弱。我若是被韩之繁虐了,我就继而发泄到他的身上,看着他那皮痒痒的样子,我心情也是舒畅。
“我与你相识十四年,与文叙二十二年。”
韩之繁淡淡开口,指出我和子白的不同。
我脸上干干,唇角上的笑渐渐僵硬,百里皙见着我神色有异,连忙说:“仲简你的记性倒是不差,究竟是几年一下子便算清了啊。”
我执起手中的筷子,胡乱地说些什么:“他是商人,这点算数自然是好的。”
百里皙一敲脑门,“我倒忘了在国子监里头,仲简的算法总是头甲。”
“文叙的文史学得最好,子白你却是嘴上功夫见长。”韩之繁兀自说着,倒了些酒。
见气氛渐而缓和,我提着的心也倒是放了放。或许一开始便只是我一人这般提心不自在,他二人都自然得很。然而久而久之,我却避不开那了一丝微恙,无论我或是韩之繁,说话对象却仅仅对着百里一人。
爹爹娘亲还有其他人儿都说我是个文静的姑娘。可巧也是个爱哭的姑娘。他们说错了,我单单只在他们面前哭罢了。一年多前在和娘亲争执门不当户不对的问题上我算是大哭了一次,有史以来最最惨厉。之后便不再情绪多泄了。
彼年我仨还小,也正是我最爱哭鼻子的时候。我从不在外人面前哭,且我自诩为非正事不哭的。若是遭了欺负也定是不说不闹的。娘亲说我这叫木鱼脑袋,而不是我自个说说的宽容坚韧,为此我心里颇不认同。
韩之繁面上看上去是个可亲沉稳的邻家好哥哥,可私底下处在一块便是了不得的臭脾气少爷。他不是什么好鸟,我第一眼正式地认识他时便是这个念头。
百里皙属于上蹿下跳的猴子丑角纨绔,却一直被韩之繁当成丫鬟使。我在一边压着书本静观他二人的闹剧。时而嘴边忍不住笑意,时而又觉某人过分了。但总归心下还是满足惬意。
譬如旧时韩之繁教唆百里皙爬我后院的墙头以致百里皙从墙上跌下,崴了脚踝在床上躺了十天半个月。百里皙自得其乐地还感谢韩之繁助他逃了夫子的抽测。
譬如旧时韩之繁十几年如一日坑了百里皙总共我估摸着也有几百两银子,却只是应下了百里皙一些小之又小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要求。却被某人感恩戴德地道谢还礼。
譬如旧时韩之繁狡诈滑头却万分大度谦卑地将犯事破坏的主谋头衔按在百里皙身上。因而百里大王在当年的国子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成为一代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