雎鸠声声-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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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没事吧!”问心上前扶住她。宛麟和宛麒,也走了过来。
“别管我!这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宛若甩开问心,质问道。
“我也是前几日,无意间才得知实情的。”问心看着宛若这副样子,心里纠纠地疼,为自己的莽撞自责。
“事情因我而起,你们一个一个串通好,瞒着我,把我蒙在鼓里。为了我一个人的青春,让宛国差点坠入战争的泥潭。为了我一个人的幸福,君父冒险去商阳身陷囹圄,命悬一线;为了瞒我,母夫人重病卧榻,我到现在才知道。你们这是在袒护我吗?”宛若声泪俱下地控诉道。
就在这时赵总管哈着腰,进了萱媛宫,急匆匆地要见夫人。
宛麒、宛麟正要上前,宛若气势汹汹地拦住他说道:“母夫人身体抱恙,有什么事,跟我说。”
“这”赵总管有些犹豫,目光瞄向两位公子。
“这什么这?本公主,问你话呢?”
赵总管不知道一项温婉的宛若公主为什么突然这样骄躁,一看宛若的气势,俨然有宛夫人一贯凛然的气势,只得懦懦地说:
“前朝乱套了!公卿贵族齐集,相互诘责,相互谩骂,眼看就要动起手了,相国张大人年事已高,弹压不住众人!”
“妹妹,你在这照看母夫人,兄长过去看看。”宛麒扶着宛若的肩膀温和地说,他的眼神柔和而亲切,那是宽慰,那是挚爱。
“扶哀家去看看!”众人一惊,抬头一看,见夫人正颤巍巍地站在门口。
“母夫人,你怎么起来了,你还是躺着将养,孩儿去看看就行了。”宛麒急忙上前扶着母夫人说道。
“儿呀,你别看这群人平时总是一副谦卑恭顺的样子,他们只要得到机会,个个都是奔突的狼,那是会吃人的。”
42曰归曰归 胡不归(六)
“有夫人的威望在;定然能镇得住他们。”赵总管有些哈巴道。
“走;哀家倒要看看;他们想干嘛?”
“夫人;你披上风氅。”在夫人说话的当口,展眉拿出衣服给宛夫人披上说。
夫人硬撑着身体;坐在安车上;威然降临召康殿。
此时的召康殿;俨然就像一窝被捅破的马蜂窝;乱得不成体统——横眉立目的;拍案几的;跳脚叫骂的,作壁上观的,和稀泥的,大打出手的,各种作态,不一而足。
宰相张大人弓着腰,涎着笑容,不停地打躬作揖,试图安抚现场激动的情绪,却没有人理会,他们自顾自的吵嚷,连宛夫人一行驾到的通传声,都被他们的叫嚷掩盖。
宛夫人一行走到门口,把一群人的丑态,看得真真切切。什么君臣礼仪,什么道德修养,这帮平素在国君面前毕恭毕敬的士大夫,现在全都原形毕露。
见到这般情景,宛夫人回头命令道:“殿前武士何在?”
殿前武士应声而到,宛夫人命他们进殿。全身甲胄的武士,雄赳赳地,进入殿内,齐刷刷地拔出佩剑,殿内登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动作像被时间定格住一样,等他们用余光瞟见宛夫人一行就站在大门口,登时又恢复成道貌岸然的样子,恭恭敬敬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着。
宛夫人用锐利的眼光,扫视他们一圈,泠然地呵斥道:
“国君还在,哀家还没死,你们这是干什么?反了不成!”
顿时,刚才个个还嚣张无比的贵族公卿,暂时敛起棱角,跪下说道:“参见夫人”
宛麒,宛麟扶着夫人进殿坐下,他们侍立身边,宛若站在身后。
宛夫人冷然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公卿,说道:“张大人,咆哮公堂,不守为臣之道,依照礼法,该怎么处置?”
“轻则鞭笞,黥面,劓鼻,情节恶劣者,视同谋反,罪及族人。”
列卿一听,顿觉背后凉津津的,齐声求饶道:“臣等知罪,请夫人宽恕!”
“刚才在朝堂上,公然叫骂、斗殴的,自己掌嘴十下,不然就让武士鞭笞三十,以儆效尤!”夫人声色俱厉地说。
列卿们听了顿时面面相觑,打脸太失面子,大家看过来,看过去,没人主动动手。
“武士们听令!”夫人下令。
“是!”武士们,齐刷刷地抽出长鞭。
顿时群臣中,劈啪声四起,自己主动抽开嘴巴子,打完了,刚才个个蛮横的臣僚,就像被霜打得茄子,蔫蔫的。
“国君蒙难,国家危急,尔等舔居高位,不思为国尽忠,倒在朝堂上抖威风来了。真是能耐呀!”夫人训斥道。
“臣等知罪!”列卿叩拜道。
“为今之计,你们心中可有思虑?”
群臣互相睨视左右,只是摇头。
“救回国君,当是重中之重。”太史崖回朗声说道。
“怎么救?”夫人追问道。
“说得容易,国君是被天子扣押,天子暴戾,天下共知,哪能轻易放人。”列卿不自觉又在底下嘀咕,一时瓮声四起。
“天子重色,佞臣重金,有这两样,派得力的人上商阳肯定赎回君上。”太史在朝堂之上,毫无避讳地大声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了站在宛夫人身后的宛若。
宛麒假意咳了一声。
“除此之外,可还有良策?”宛夫人叹了一口气,口气稍微温和地说道。
“臣等无能。”
“国难思贤臣,哀家悲叹啊!”宛夫人悒悒不乐地说道。
“夫人此言差矣!宛国从不缺为国效力的忠义贤达之士。只是目前的困境,即使管仲再世,乐毅,廉颇重生,也无计可施。大丈夫能屈能伸,国家也是这般,尹伊用奇女、重金赎回困在夏台的商汤,姜太公谏言用倾城、珍奇救回困在羑里的西伯侯。只要国君无恙,山高水长,自有举戈反掷的时候。”
“好了,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下吧!”夫人按着鼓胀疼痛的太阳穴,说道。
“臣等告退!”列卿鱼贯而出。
宛若跪到母夫人跟前,请求道:
“母夫人,女儿知道这一切都因我而起,就拿我进献给天子,赎回君父吧。”
“这怎么行!”宛麒、宛麟异口同声道。
“王兄,你们千方百计地袒护我,若儿心里那份感激没法言表。作为王室的儿女,享有尊贵的身份,就有义务承担国家的责任,我一个人的幸福,可以赎回君父,可以让免于干戈之祸,这有什么不值?”
宛夫人抱着宛若,泪流满面地说:“孩子,你让母夫人于心何忍?”
宛若脚步蹒跚地回到飞霞阁,问心以为她会撕心裂肺地疼痛,焦灼。可是宛若的神情是这般平静,她内心的挣扎,犹如深山古刹,隐匿不见其踪。
宛若走到飞霞阁,进圆月门,她扶着门,怔了好一会儿,踏进飞霞阁的脚步变得如此沉重,难道是因为马上要和这里告别了。告别这里的一枝一叶,一花一草,一石一径,一点一滴;告别这里十八年岁月经历的林林总总;告别她和子南曾经有过的生生世世的誓约。
她失去的只是一个恋人吗?不,虞是她八年美好记忆的编织者,是她未来人生幸福的依托者。他们用八年的时光,一砖一瓦地构建爱的城堡,可是那个雄踞天下的统治者,那个她连见都没见过的人,却突然强行征用了城堡的地基,这个爱的城堡,成了“空中楼阁”,触不到,摸不着,想起来将让人疼痛。
宛若进了圆月门,踩在碎石夹道上,第一次感觉小径的雨花石,咯得脚生疼。
她用那双抚琴的白葱手,摩挲着一片片翠绿的竹叶。她呆呆地望着湘妃竹上的斑斑点点,它们是如此刺目,它们真的是湘妃泪吗?
“公主,我们回房休息吧!”问心看到宛若这副神情,心如刀绞。
“问心,我没事,你先回去,我自己走走。”宛若轻飘飘地说道。
宛若说完沿着小径往荷塘方向去。问心不敢走开,小心翼翼地跟随着。
宛若坐在廊檐上,一池的荷花早已开败了,朵朵沉沉地莲蓬高高地擎着,宽大的荷叶上滚着水珠,闪耀着光芒,像一滴滴晶莹的泪水。
“猜猜我是谁?”
“你是子南哥哥!”
宛若的耳际突然飘过熟悉的话语。她一惊觉,回过头,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问心在远处怯怯地站着。夕阳残照,清秋,凉风一阵紧是一阵,到处是零落的花瓣,枯黄的纷飞的落叶。原来只是幻听!
看,荷塘里游曳的两尾最漂亮的鱼,就是子南带来的。它们张着小嘴,对着彼此,吐着泡泡,摇摆着美丽的尾巴,浮动着纤细的触须,像在亲密地窃窃私语
那是四年前,她十四岁的时候,那时的她还只是个懵懂的少女,满世界对她来说都是阳光灿烂,春光明媚。
那天,她也是这样坐着廊檐上,给池塘里的金鱼喂食。水里的金鱼争先恐后地抢着着吃,她乐得咯咯直笑。
这时,有人悄悄地用一只手,轻轻地蒙住她的眼睛,说道:“猜猜我是谁?”
闻声识人,这还要猜吗?
“你是子南哥哥!”她高兴地跳了起来。
“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子南另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手里提溜着一个阔口的雕花大陶罐。
“我又不是粉刷匠,你送我这干什么?”宛若玩笑地说。
“你猜猜里面装的是什么?”
“大老虎,大狐狸,大乌龟,大蛇”宛若胡扯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着边际地瞎说!”子南爱怜地点了她脑门一下,把陶罐放在地下。两条色彩缤纷、活蹦乱跳的鱼跃入宛若的眼睛。
“哇!好漂亮的鱼!子南哥哥,这是什么鱼呀?”宛若惊喜地赞叹地问。
“娃娃鱼,你知道吗?它们生起气来,就像你一样,会哇哇地哭。”
“啊!那它们要是在深更半夜哭叫,得多吓人!”宛若“嗖”地一下躲到了子南的背后。
“骗你的了!它叫小丑鱼。”子南笑着把宛若从背后捞出来,说道。
“它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叫小丑鱼呀?”宛若不解地问道。
“可能是鱼妈妈希望它好养活,就像普通人家把最心爱的儿子叫猫蛋、狗蛋一样。”
“子南哥哥,你尽瞎说!这小丑鱼的名字是人给它取得,关鱼妈妈什么事呀。”
“就你机灵!”子南笑着说。
“子南哥哥,这鱼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呀?”
“因为它们生活在大海里。”
“是吗?它们和产珍珠的蚌是邻居,都来自大海?”
“嗯!”
“子南哥哥,你看它们相对吐着泡泡,它们在干吗?”
“它们这是相濡以沫。”
“什么是相濡以沫?”
“这个”子南觉得有些失言,摸摸宛若的小脑袋说:“这你长大以后就知道了。”
“故弄玄虚!相濡以沫,出自《庄子大宗师》:‘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意思是:泉水干了,两条鱼一同被搁浅在陆地上,互相呼气、互相吐沫来润湿对方,维系生命。可是庄子不是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想起这番话,宛若心中懊悔不已,什么“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自己简直就是乌鸦嘴!
不能长相厮守,只能各自天涯,难道这就是她和虞要面对的命运吗?
“相濡以沫”,是人渴望的;而“相忘于江湖”则是一种境界,或许更需要坦荡、淡泊的心境。能够忘记,能够放弃。
庄生晓梦,物我两忘,生离死别,爱恨情仇一笑泯。可是,庄子的境界,高山仰止,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的。
43曰归曰归 胡不归(七)
宛若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头像灌了冷风般;昏沉沉的;凉飕飕地。
她趴在廊檐上;听见自己的心噼里啪啦地裂成碎片,片片尖锐;扎着五脏六腑;都疼痛不已。
恍恍惚惚地;宛若觉得自己被问心和翠竹扶上楼;问心还喂她喝了一碗汤;迷迷糊糊地她就睡去了。
也许;她的疼痛让她本能地逃避痛苦,她希望一觉醒来,这一切不过只是一个梦,只是睡沉了,被梦恶意玩弄了一下而已。
宛若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好迷蒙的场景!就像山间的雾霭笼罩。可是,为什么是红色的,宛若努力地睁眼看,大片大片的红,在她眼前铺展开,画面越来越清晰,原来是结婚礼堂,她清楚地看见匾额上“麟趾呈祥”的婚事吉祥语,殿堂上吹拉弹唱的是《桃之夭夭》的婚礼进行曲。
今天是八月十五,不就是她和子南原定的完婚日子吗?
宛若感觉自己穿着自己绣制的华丽婚服,盖着猩红的盖头,被簇拥进了乱哄哄的礼堂,四下高朋满座,祝福声声,她笑靥如花,含羞带怯,身边就是她朝思暮想的虞,他的袍袖衣角每个褶皱,都有她熟悉的味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宠溺的目光包裹下。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礼成!
她被拥趸进了洞房,大家嘻嘻哈哈哈地要闹洞房,被虞全部赶出去了。屋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人,虞揭开了她的红盖头,用深黑的双眸凝视着她,专注、深情,带着跋涉千山万水的急迫和热切,她对视着他的目光。
窗外暖风轻送,竹影婆娑,室内熏香弥漫,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