雎鸠声声-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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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有什么用!他是天子,全天下都是他的,何况一个女人。也怪宛国国君太不识时务了,招惹这样的祸端。”掌舍不以为然地说道。
“天子已经有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凡一百二十一人。还有各国进贡的美女无数,他还要为了抢强一个女人,发动一场战争。简直荒唐!”子南说。
“男人喜欢女人,就像收刮财物的,那是有瘾。只会嫌少,不会厌多。何况这次,宛国竟敢据婚,一个女人是小事,天子丧失颜面那才是大事了。”掌舍仍是一副无关紧要的口气,淡淡地说道。
“满朝文武都没有反对之声吗?”子南说。
“天子专横,连王后都为避偏袒母族之嫌,不好过问,更逞论别人。”子渡幽幽地说。
子南豁得起来,向子渡说道:“抱歉,夏公子,在下要先行告辞了,感谢您的款待。”
子渡起身挽留道:“天就要黑了,兄台这么着急,冒昧地问一下,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宛国。”子南如实说道。
“宛国马上就要面临亡国灭种的危险了,你还要去送死吗?”掌舍不客气地说。
“我有亲人在那,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身陷险境,作壁上观。”
“没用的,天子的精兵还没有到达,可是宛国的国都在两天前就被包围了。”
子南和子渡不明就里,对望一眼,同时又把询问地目光投向了掌舍。
掌舍慢悠悠地说:“天子早就下令宛国的邻国——善国和丛国,先行出兵,包围宛城。”
“善国和丛国这不是为虎作伥吗?”
“天子的神威,谁敢不从,刚才精兵的威武,你们也看到了。”
“不行,我一定得去一趟宛国。在下告辞,公子的盛情,子南改日一定再行拜谢。”
“小弟和兄台一见如故,兄台此行凶险万分,请务必珍重,若有机会再见,一定到排兴楼,到时掌柜自会通知小弟前来相会。”
“一定,保重!”子南深情地说道,随即也向掌舍施礼道:“多谢壮士,据实以告。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掌舍也起身还礼道。
子渡将子南和问荆送出排兴楼。
子南对子渡说:“公子请留步吧!”
夏子渡却说:“天色已晚,城门已关,兄台在此地,人生地不熟,见到官家,怕不好应付。向阳城的城尹和我略有交情,我去打个招呼,让他给你们行个方面,免得耽搁误事。”
“难为夏公子想得周全!”
“有道是出外靠朋友,不过是举手之劳,兄台何必客气。”
星河街上只有大的酒楼,茶肆,依然灯火辉煌,歌舞升平。
城门关后,万家灯火星星点点,街面上也清冷下来了。
子南和子渡沿着星河街,向着西大门走。子南忧心如焚无心应酬,子渡几句宽慰的话过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二人都沉默了。两人并行往前走,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问荆牵着马跟在后面。卫矛还在排兴楼,子渡的身边换了另一个精瘦的黑衣汉子。黑衣汉子对问荆不加理睬,总是保持着与子渡三步之遥的距离,时刻警觉。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西大门。黑衣汉子进去和守关的士兵耳语几句,一会儿,一个青衣戎服的人,热情地迎出来。
“这位就是城尹大人。”
“这位是我朋友虞公子!”子渡将二人略作介绍。
两人行揖礼,互相客气道:“幸会!幸会”
子渡深知子南急如星火,就对城尹开门见山地说:
“我朋友,有急事赶着出城,希望大人行个方面。”
“一句话的事!夏公子派人吱一声就行,何必亲自跑一趟。”城尹爽快地说,随即转身大声叫道:“开城门!”
厚重的大门吱吱呀呀地打开,吊桥“哐”地一声着地。子南和问荆跃上骅骝马,拜谢子渡和城尹,一夹马肚子,骅骝马扬蹄而去,两人的身影瞬间就消失在夜幕中。
出向阳城,一轮圆月,已经爬上了树梢头。夜空清碧如海,略有些浮云。月亮像一面的镜子投下冷冷的清辉。群山沟壑,都只剩下一个黑色的轮廓,仿佛一幅静谧、安详的素描画。
这样的夜晚,像一位参禅的老者。
秋意渐浓,夜微凉。一只白狐,突然间跳入他们的视野,像一道白光,撕碎山峰的阴影。它在地面上梭巡,偶尔跳跃穿梭,如同幽灵一般。
子南和问荆披着月光,趁着夜色,往宛国奔驰而去。子南心急如焚。因为天子觊觎的美人,就是他要准备结婚的恋人——宛国国君的掌上明珠——宛若公主。
虞国和宛国一衣带水,世代聚居在淇水的两岸,虞国在淇水上游,宛国在淇水下游。两国王室世代缔结秦晋之好。
当今,虞国国君最宠爱的如姬,就是宛若的姑姑,名曰宛如。宛如虽然长宛若一辈,却只比宛若大五六岁。宛国国君本有意撮合子南和宛如,因为他俩年岁相当。
可是子南,他只钟情宛若。
静谧的夜,奔驰地脚步,耳边呼啸而过的风,拂过他干涸的嘴唇,吹痛了他的双眸,撩起他潮湿的心,记忆如画卷般被掀开······
6窈窕淑女 寤寐求之(四)
四、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四)
承元二十八年,子南随同君父虞展成到宛国参加诸侯会盟。
那年子南十八岁,也许是宛君宛施泽有意想撮合子南和已经到及笄之年的爱女宛如,就带子南来到璞玉阁。
璞玉阁是专门教授王室女子琴棋书画,礼仪规范的地方。上午习礼仪,下午学才艺。
璞玉阁的主事,是个年长的嬷嬷,姓顾,人称顾妈妈。她每天按淑女的规格教小公主们言行举止。顾妈妈为人严谨,刻板,整天挺着腰杆,板着脸,说起来总是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小公主们都不喜欢她,在暗地里,给她起了个外号叫麦麸馍馍。
麦麸馍馍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就是到每日辰时,都要去一趟茅房,而且一蹲就是半个时辰。这个时候,她就会让孩子们头顶着一碗水,依墙而立,保持姿势不动,直到她回来。回来后,她若是发现,谁头上的水洒了,中午时,她会让那个孩子在大家午休时,再站一炷香的功夫。
即便这么严格,也有调皮的孩子,摸准这个时间,溜出去玩。
那天,子南就是在这个时刻光临璞玉阁的。
室外秋高气爽,蝉鸣聒噪。璞玉阁里却很安静!谨言寡语,也是她们修习的一项内容。
宛君带着子南走进室内,小公主们面面相觑,她们在为难,不知是该参见国君,还是继续修习。
宛君适时发话了:“你们继续,君父就是随意进来看看。”
宛君的目光梭巡一周,问道:“宛如,怎么不见宛若?”
一个身材修长,目光盈盈的女孩,支吾着说道:“不知是不是去后花园了?”
正在这时,一个五六岁光景的小女孩,呜呜地抹着眼泪进来了。
宛君俯□,慈爱地说:“宛晴,你怎么了?”
“若姐姐,她欺负我!呜呜”
“她怎么欺负你了?”宛君询问道。
“她用烂柿子砸我!你看!她把我的新衣服都弄脏了!”宛晴边哭边指着衣摆上的污迹;委屈地说道。
“宛如,宛若是不是经常这时候偷溜出去玩。”
“这,也不是经常。”宛如有些迟疑地说道。
“你过来带宛晴去换件衣服。”
“是!”宛如取下头上的水,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晴儿,你跟如姐姐回去换件衣服。君父去找若姐姐,一定好好说她一顿。”
“君父骗人!君父从来不舍得骂若姐姐。”
“这次一定!”
“好!”宛晴稚气地说。
宛君目送着宛如带着宛晴出了璞玉阁。
宛君的慈父情,让子南心里有种异样的温暖,就像秋天一样天高云淡,秋爽宜人!
这时候,顾妈妈带着助手金姑姑,急匆匆地赶来,想是有人向她禀报国君来了!她没好意思说明自己为何没有在现场督促小公主们,只得下跪,请罪道:
“属下失职,请君上责罚!”
“孩子们学习礼仪规范,最重要的是自觉,是将学到的礼仪表现在举止风度上,如果时时刻刻督促才能做到,那学习礼仪的意义何在。顾主事,这事与你无关,你起来吧!”
“君上英明!”麦麸馍馍起身,懦懦地向后退两步,垂首恭恭敬敬地站好,然后对金姑姑说:
“你去把宛若公主找回来!”
“好的!”金姑姑应道,
“顾主事,你们继续上课,寡人自己去看看。”宛君阻止道。他随即回头对子南说:“我们去后院走走!”
宛君和子南出了璞玉阁,沿着一条弯曲的走廊向前走。路上,宛君说:
“宛若这孩子从小就淘得很。夫人总抱怨是因为寡人太骄纵她。你不知道,这孩子那个机灵调皮!”宛君话中掩饰不住对女儿的赞赏和疼爱。
子南心里不禁好奇:这个叫宛若的小公主,该是怎样一个机滑,顽劣的小公主。
走廊的尽头就是一个花园。古松苍枝遒劲,生机盎然;古杉,银杏,红枫枝干挺立,叶子已经色彩斑斓。红墙绿瓦,亭台楼阁掩映在树影婆娑中。
拐角的假山上,覆盖着爬山虎,大面积红黄相间的叶子,遮蔽了假山应有的冷峻。假山下有一湾溪水,潺潺流出,让这个花园显得静谧而不失灵动。
“若儿!若儿!”宛君唤道。
花园里鸟鸣啾啾,四处搜寻,不见有宛若的踪迹。
宛君和子南沿着石径,向西北角走去,一拐弯,一颗高大的柿子树赫然在望。大树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若儿,你快出来!君父知道你在这。”宛君在树下说道。
树上蝉鸣喧嚣,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没有人应声。
子南绕着树搜寻了一圈。
“陛下,小公主不会回去了吧?”子南问道。
“不会的!”宛君一笑,笃定地说。
“若儿,你再不出来,君父可要生气了!”宛君提高分贝说道。
“君父,我在这呢!”一个清脆的声音是从旁边的一颗古松上发出来的,宛君和子南的目光同时向右转。只见密密匝匝地葱绿中,宛若用手拨开了一道缝,露出粉雕玉琢的小脑袋,五官精致而甜美,眨巴着大眼睛,可爱得没法说。
“又淘气了!爬那么高,多危险,快下来!”宛君爱怜地说。
“知道了,我这就下来!”说完,树缝合拢,宛若的小脑袋,又被葱茏的枝叶遮蔽了。
“啊!”一声尖叫,从树上传出。一个身穿粉红衣裙的的娃娃,面朝下,从树上坠落,眼看就要摔得鼻青脸肿了,子南眼疾手快,一个卧倒,用手拦腰抱住了娃娃,子南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正暗自庆幸:还好自己的身手够快!
“咯咯”树上想起了铃儿般清脆的笑声。
子南定晴一看,手中抱住的竟是一个布娃娃,不过这个布娃娃制作得也太逼真了!
子南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子南,你没事吧!”
“不碍事!”
“这孩子太不像话了!”宛君说着,走到树下,把宛若从树上提溜下来。宛若在君父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冲着子南做了个鬼脸。她的可爱让子南生不起气来。
见君父生气了,宛若用粉嫩的笑脸,摩挲着他的脸,娇嗲地说:“君父最好了,君父从来不舍得骂若儿的,是不是?”
这一招非独门秘笈,宛若屡试不爽。
宛君可以抵挡战场上的千军万马,却永远抵挡不住宝贝女儿的撒娇。孩子与父母之间的血缘关系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贴心的话,都能搭起一座桥梁直通彼此的心理。宛君对宛若的那份由衷的疼爱,怜惜,很轻易就被勾起来。
“你爬到树上做什么?你以为躲在树丛里,顾妈妈就找不着你了?”宛君依然故意板着脸,说道。
“君父,你看,这是什么?”宛若张开小手,手心里攥着一个蝉壳。
“这是蝉蜕化留下的壳,就好比是蝉脱下的衣服。”
“君父,蝉脱掉外壳,就能长出翅膀,在树上飞。若儿天天换衣服,为什么我长不出翅膀来呢?”
“这是上天只赐给蝉的恩泽。传说,蝉蜕壳以后就可以获得永生了。”
“君父,什么是永生?”
“就是永远不会死?”
“怪不得年年夏天,它们都叫得那么欢畅,原来它们是在炫耀啊!”
宛君和子南听了,不由哈哈大笑。
蝉在中国古代象征复活和永生,蝉的幼虫形象始见于商代青铜器上,从周朝后期到汉代的葬礼中,人们总把一个玉蝉放入死者口中以求庇护和永生。
宛君抱着宛若边走边说,不觉间已经来到荷塘边的凉亭里。虽然已经入秋,映日的残荷还有别样的温婉。
“若儿为什么要乘顾妈妈不在偷溜出来?”
“因为若儿喜欢像柳树一样婀娜多姿,不喜欢像白杨树一般,直愣愣地。”
“这跟你不上课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