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堂尽西宫春-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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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主子,快醒醒!”
有人在推我,我一下惊醒,原来是梦。婉言掌了宫灯,披着长袖单衣,神神秘秘的遮掩着烛火。
“几更了?”嗓子有些干涩,身体出了一场虚汗,婉言放下灯,递了水杯过来,我一边喝着一边问道。
她捧上灯,“四更不到,主子,你听,像是有人在哭。”
声声长长,凄凄哀哀的哭调,断断续续的传过来。我掀开褥被,反手系上润色披风,推门寻着哭声找过去。
哭声是从长生殿左面,早已封门的宫房里传来的。绕过一口枯井,白底朱字的封条还是崭新的,一把铜锁把着门。哭声越来越急促,令人心烦。我一把拽上去,铜身锈迹斑斑,早已洞空了内里,失去锁门的用处,我才轻易的拽开了。
婉言拉住我,脸色苍白,“主子,你听,哭得这般凄惨。这屋子前些年闹鬼,还是请了道士,再看个究竟也不迟。”
“鬼,管它冤魂还是厉鬼,都别想吓着我!”我伸手推门,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婉言顿了下,举高宫灯,跟着我进去。
无甚特别之处,平常的宫廷装饰,白幕翻飞,哭声嘎然而止。“砰”,身后的门关上,婉言像是吓了一跳,转着宫灯四下望了望。我背着她,立刻朝逆着幕帷追过去。果然,一扇窗大开着。一个被封的宫房,绝不会漏了一扇窗开着。
“有鬼,哼!我说是有人顾弄玄机。妄以为鬼神之说,就可以对付别人!道行也不算高嘛。你是鬼,那我就是术士传人,你有百般心计,我就有千般道行。还有什么诡计,尽管使出来,我甄懿随时奉陪!”
四下寂静,我别过脸,一个影子趁机窜起来,就着一棵矮树,攀上墙头,动作利落,只能是男子的身手,应该是一个太监。然后,我立时联想到那个行凶的太监,应该就是他了。看他跟晴玉的关系到是不一般。
我立刻追出去,婉言干脆吹灭了烛,随着我匆匆跑出来,“主子,要跟上去吗?”她也看见了消失在墙角的影子。
我摇头,盯着前面道,“不,咱们回去。请太医开定惊宁神的方子。”
我摇头,盯着前面道,淡淡一笑,“不,咱们回去。请太医开定惊宁神的方子。今夜不是闹鬼了么,身子骨纤弱的主子,也该吓得不轻才对!”
婉言笑道,不若方才的紧张,“奴婢理会了。”说了这句,然后高声喊道,“来人呀,主子不好了。”
第三十一章 长生殿的哭声(二)
婉言一喊,惊动了熟睡里的晴玉和长喜,两人跑出来,看见便是我苍白的脸色,额际布着冷汗的模样。晴玉不多问,上前扶着我,长喜掌着灯,三人将我送回屋内。
青竹窗大开着,冷风飕飕。我惊叫一声,“快,快,快把窗关上!”眼角瞥着只亮了一盏烛,又吵闹着再点上。偌大的宫房内,将明黄的帷幕通通系好了,越发显得空旷,立着昏昏的宫灯的地方,总会落下一块阴影。
忙了一阵,婉言打发晴玉和长喜下去休息,我适时说了个名字,“袭云。”晴玉没有反应,到是婉言赶紧说道,“主子糊涂了。那人早就不在了。这天儿快亮了,主子,你再睡一会儿吧。”
我仍是说着,吓的流出泪来,带着鼻音,“婉言,就是她,我不会看错的。原来,这世上真有冤魂索命。”
婉言笑着宽慰我,“主子,你就别再想了。哪有这样厉害的冤魂,生前不是对手,死后反而长了本事?再说了,如今主子更不一般,区区鬼怪哪敢对主子不利?”
“真是这样?”,我随手抚上小腹,半晌,终于笑了,“是啊,有他在,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婉言望望窗外,俯声下来,低低说道,“不知她听去了,会有什么动静?”
我侧身向里,低道,“长生殿的鬼,恐怕不会哭了。不管有用没用,总是要有这出戏的。咱们要抓紧,不能让此事拖久了。偏殿的简贵人若问起,就说是夜猫子叫。”
“奴婢知道了。主子,你快歇息吧。”
及的日头高高,我用了午膳,将一样东西交给婉言,暗中吩咐了许多话。不久,长生殿的纯主子腹痛如绞,稳重持礼的长宫女婉言姑娘,在一株珠兰下,找到了一个布娃娃,写着纯主子的生辰八字,上面扎满了尖针。婉言姑娘将扎在小腹的针拔了,纯主子总算安静了。
自然是一番盘问,殿内上下就四个人,大家都没有嫌疑。我痛了一阵,这时有点力气,示意他们都不要声张。偷偷的请了禁苑的萨满婆,那长相凶老的老人,到了长生殿,四下作法,最后说道,“主子的生辰八字是死劫,定不能为他人所知,否则,若是有人用那传说的巫蛊术,其命休矣。”
我压根儿不信,赏了银两,请她自行回去,萨满婆嘀咕着,“主子,不可不信啊,鬼魅从来都是跟我们一起活着的。几年前,也有个主子,心性高,为人端正,见不得鬼神,也不听我的劝说。那位主子腹中有胎,后来惨死在一口枯井旁边。”
“大胆奴才,休要胡说八道,妖言惑众,还不快下去!”
我听到一口枯井时,吓的脸色灰白,婉言递了银子,喝走了萨满婆。我缓过气,“婉言,赶紧让人把那脏东西埋了。你们几个,谁都不许把这事儿往外说!”
“主子,若是别人问起,长声殿请神婆是为了何事,奴婢该怎么回?”晴玉沉着脸,掩饰着欣喜。
我整个人显得困乏,摆摆手,淡道,“不是有只黑猫吗,就说请了神婆,是为了替它超度。对了,记得将那只猫,顺带和那个布娃娃一起,埋的远点。”
“奴婢知道了。主子宽心,主子洪福齐天,万事大吉大利。”
我摆摆手,不想听她说好话,转身回屋小睡。婉言拿着合欢扇,在旁轻轻扇风,这夏一来,天就越发的躁闷了。可蝉鸣来的姗姗,连花期都往后了,到是个不寻常的年头。
婉言放下扇,有些担忧,“也不知这一出,能不能让她信进去,否则,又要伤神定策。”
我从湘竹椅上起身,拢拢发鬓,“鬼魅之事,从来都是人言所传,如空穴来风之事,却总能害人一命。越是俗套的招,往往百用无忌。在她看来,我到底年幼,怎及她宫中多年的见识。我演了这出,在她看来,我便是真的被鬼吓着了。”
“照主子看来,她接着会怎么打算呢,要不要跟着她,看看她究竟跟什么人碰头。”
婉言的提议,我早已想过,甚为不妥。我摇头,说道,“只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么轻易曝出漏洞的,不见得是简单的事。除非有个机会,她必须要见那人,而我们表面实不能脱身的时候。”
“奴才参加皇上,皇上吉祥。”
是长喜的声音,我听的皇帝来了,下意识整着鬓发。魏扶风笑的开心,“赏!”曹得全恭身,跟随着皇帝进了殿内。
魏扶风着了明黄常服,束着冠发,眉宇一扫往日的深沉,笑的真切,意气风发。我迎上前,“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他扬手,众人便都退下去。没了旁人,他拿出样东西来,笑道,“拿着,打开看看。”
是一个碧玉通透的盒子,青玉凤鸟纹,古朴雅致。我拉开匣子,里面装着一把半月圆的白玉梳篦,刻着几朵荷花,很是简雅。
他伸手拿过,轻捧我的脸,替我别上鬓,温柔的看着我,“别人是步摇托香腮,我的侬侬是半月篦(1)冠后宫,模样比上旁人,就是娇俏许多。”
听了他说了太多的甜话儿,我不觉着受宠若惊,淡笑道,“臣妾谢皇上赏赐,臣妾资质平庸,哪比得众姐妹,得皇上些许怜爱,已是足够。”
“还是怪我了,不然怎会自称臣妾?我是真心的怜你,所以小心呵护,丝毫不敢大意。因此时常心在你这,身却在别处。”魏扶风拥紧了我,无奈的笑着。
我将这话算做听了便罢,当不得真,庆幸还能得一句皇帝的安慰,容妃怎会有孕,我也不想追问了。倚进他怀里,胸膛略略起伏,靠在上面,有些安心。
“生平第一次,我想保护一个人,让你不受伤害。朕很懦弱,恐怕将来会伤了你,宠幸你,尽管知道会将你置入危险之中,却不想放开你。”
耳边的心跳如雷,他压低嗓音,字字说的肯定,竟愿意去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可是,他这样温存的话语,怕不是只有我听过,喜悦盛着酸楚,这感觉我并不陌生。
“我曾想做个平凡女子,嫁一个男子,为他操持家计开枝散叶。哪知,却入了宫,三千殊色里,竟也蒙得皇上怜惜,已是很好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如这等话,早已不去想了。”
又问了傻话,我总是会在他面前,丢了聪慧,不能自持。可是不能止住心底的想法,很想知道,他看着我的时候,用的帝王还是男人的眼光。不能乞求独宠,也要是唯一和特别的。
半晌没有答应,果然,还是问住了他。刻意温存的气氛冷下去,他拥紧我的手松开一隙,我等着他放开,转身离去。
“后工佳丽千千百,朕喜爱貌美女子,这是不能改变的。我喜欢你的纯柔,也喜欢容妃的泼辣,都是不能改变的。但是,我是你的夫君,从来没有哪个女子,得过我这样的承诺。”
他说着话,一把横抱起我,移到软席小塌旁,轻轻放下。他扯开衣袍,将我压在身下,细长的眼里,情欲陡生。我张嘴想说什么,他俯身吻住我的唇,炙热的午后阳光,透过竹窗洒下斑斑痕迹,灼痛了我裸露的肩头。
该跟他纵情缠绵的,我却反手推开他,撑身端整装束。他自然不解,“怎么了,身子不适?”
避开伸过来的手,他才觉得不对劲,皱起了眉,“不高兴,所以拒绝我?”
“皇上息怒!”
他听了,还是伸手拉过我,拥在怀里,叹气道,“该拿你怎么办,这么小的身体,也盛着倔强呢。以后,不要喊我皇上,要叫夫君,或者,子建。”
这样,算是他格外的宠爱了吧。“子建——”,一个肯对我矮下身段的男人,即使他有后宫如云,比着一个对我残酷的人,也是很好。至少,他有属于我的时刻,其他的便可以不再计较。谁说我无爱,身旁的,不就是无比宠爱我的人么。
“为何拒绝我,是吃味了,因为身上有棠梨的香?”他说着玩笑话,笑得漫不经心。
我用力嗅嗅,是有一股淡味,于是抬头看着他,嘟着嘴儿,轻笑,“可不是,也不想,我是气姑娘,生着芝麻绿豆大的心眼,说话傻搭,子建要反悔还来得及。”
他“哈哈”大笑,“哪学的方言词,实在俏皮,那我就是个姓赖的,官仔骨骨的男子。我们两个正是绝配。”
我不依的扯他衣袖,“个男子模样好俊,凭的嘴油乎乎,某女子怎的喜哉。”
“那你就是个爱笠高帽的某女子,凭个眼汪汪,勾了我的魂。”
一阵的打情骂俏,岂会输给他们的柔情惬意,他有终生伴侣,我亦有温存男子相伴。看着魏扶风乐不可支的模样,觉得心底暖融,冻冰的一角,微微融化着,这才觉得夏天真的来了。
这日下午便说笑过去,只是说着话,也不觉得烦闷,每句话听来,颇觉有意思。其间婉言上了几次冰瓜,两人玩的兴起,比着谁吃的快,半大个瓜下腹后,我连晚膳也罢了。后来西雪的人来通传,皇帝便过大明宫陪她用膳。
近日有事;我尚未前去大明宫祝贺,只让皇帝替我把礼带过去,魏扶风歉意看看我,道,“你若有了孩子,我一时一刻也不离开。”说完,看我笑了,这才离开。
我亦有了,可怎能说,情形这般险恶,这是要站在你身边,必须要面对的,要付出的,你怎能知,即使知晓,你又能做什么。后宫是女人的天下,正如后妃不得干预朝政,你也不能以自己的力量来维护我的。因为,所有的女人,都是你的内宠。我觉得前途仍然茫茫;尽管有了丝光亮。
夜里,我早早睡了,却难以入睡,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婉言却匆匆跑进来传话,声音颤抖着,“主子!大明宫的西贵嫔娘娘,用了主子的福糕,肚里闹疼得慌,现在太医们都来了。皇上让你立刻过去!”注释:
(1)篦,一种比梳子密的梳头工具。亦指用篦梳头剔除发垢。唐李贺《秦宫》诗:“鸾篦夺得不还人醉睡氍毹满堂月。”王琦汇解:“篦,所以去发垢,以竹为之,鸾篦必鸾形象之也。”
第三十二章 双手推开是非门(一)
“什么?”西雪,她现在唱的是哪一出,这事都还没合计好,她到先唱戏了?我心中疑虑重重,顾不得问婉言详情,立刻赶往大明宫。
如今,西雪是一宫主位,位阶连晋三级,从一个小修仪升了十三宫主位之一,又身怀龙裔,出世后不论是公主皇子,排位都在容妃的孩儿之上。怎能不叫皇帝担忧!
我这才刚进殿,便听到一声大骂,“人怎么还没有来!你们这些奴才都干了些什么,一个人都请不来!好,朕亲自去!”
没有听到西雪的声音,我知是在说谁。吱嘎”我伸手推开门,皇帝止住了骂声,神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