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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紫微郎花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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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蒙脸的汉子突然跳了出来,提起刀,便往背后门户大开的哑巴狠狠扎去。
那时,我只觉浑浑沌沌的脑中嗡的一声响,来不及多想,纵身便将哑巴扑倒在地。
而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教迷药控制产生了异相……我竟看到了冠服严装的王爷。
6
我想起了那一年中秋,王爷邀我过节。那时王爷与我虽日渐熟谂,一起过节还是头次。我登上王府的花舫,并没有想象中的宴请群客的热闹场景。一轮圆月下只候着一个微笑的王爷。
我记得自己倒了酒,捏了块果脯,一脸的笑嘻嘻:
王爷不传丝竹乎?不传歌舞乎?良辰美景,怎可无美人?
他饮尽了酒,眼角依稀是潋滟风情。道,未曾备下。
那一晚的月辉碎成无数块,曲江的水格外荡漾。
王爷倚在船头,竖着笛子吹着一首什么曲子,出奇地好听。我一边听着,一边吃瓜子。
吃着吃着,抬头朝他那边看了一眼,突然发现,月光下的王爷,那侧影,分明是个美男子。
便是这样的震动。
那一瞬间,我只觉他就是我最亲近信赖的人了。我紧握他的手,连手心的花钿也忘了丢,忘了自己满手的血,说了一句“哑巴与我是一块的”,垂头便倒入温暖的怀里。
之后,便是真真切切的梦境了。
梦里头的自己,颠狂无比。
我先是将那里中秋的情形又重温了一遍,后来我洗净了脸,换了一身绮罗,捻着一角袖子,走到美男子王爷面前,放肆大笑。
我摆摆手,极无所谓地道:“其实我是女的,你觉得如何?”
美男子点头:“现在我知道了。”
我走近他,抑头摸上他的脸颊。我觉得有点糊涂,因我看到的脸皮明明是滑的,摸到的却是粗糙的,正如我明明觉得自己并没喝酒,喷出的气息却带着酒味。
我觉得十分不满。
而后我鄙夷。我说:“王爷啊王爷,现今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往后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了。你知不知道,好几次你脸上的疤都贴歪了,我忍了好久,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方始没有说出来。”
我道:“你看看,现今将疤撕了,岂不是好多了。”
我想再摸摸,却见美男子又变成了丑王爷,他说:“眉君,我脸上的疤并没掉,你将我想成了谁?”
我顿时嘎的一声,彻底糊涂掉了。那人却在此时,拦腰将我抱住,垂头吻了下来。
我挣扎,可是那怀抱紧匝紧实,根本无法挣脱。
我想还好只是个春梦。
只有在梦里才能如此荒唐,躯体交缠,唇舌交融。
此时我的糊涂早化作了吃惊,手里似乎抓住了些什么,便砸了过去。这一砸,丑王爷又给我砸成了美男子。
美男子冷冷笑道:“既看穿了我的真面目,你便只有死了——”说着,一手就将我从船头推下。
这一下沉,似乎坠入了时光,身体在快速地缩小。
而后,又是我梦魇过无数次的情形。
蓝天白云,北邙山上摩天崖,岁月份外悠长。
面色煞白的哥哥攀下峭壁,抱下挂在树干上的我。我用擦得血肉模糊的手指着脚下的云渊,与哥哥说,爹爹的管家在下面。
我说,管家抱着我,想将我摔下去。我抓着他的胡须,他便一起摔下来了。
很长的时间,我总是悄悄跑至崖顶发呆。
每一次,哥哥总能发现。
进入北邙山的第一个中秋,我在崖顶望着那轮圆月,终于噙了泡傻泪。
哥哥就坐在我身边,我闷头钻入他怀里。
身边散着大大小小的花灯,纸扎或草编的,是哥哥给我做的。
傻泪将掉未掉之时,哥哥抓着桔子大的小花灯,将手柄内芯一扯,灯身盛开出花瓣。
哥哥搂着我,说:“你是哥哥的宝贝遂意。”
我是哥哥的宝贝遂意啊……还未咀嚼透其中的欢喜滋味,呼啸的风刮过面颊,我定睛一瞧,哪里有什么哥哥,自己又挂回悬崖那颗树上,蓝天与云朵仍在原处飘。唯一变化的,我不再是小小阴郁的女孩儿聂遂意,而是身量长开,着男装且丑了吧即的顾眉君。
想到这里,浑身都在哆嗦。
这千丈悬崖的峭壁,再不会有哥哥来救我。而那个跌死在崖下的管家,却一直在等我。
他在呼唤,眼光凶狠,笑容却是诡异。
我惊恐难以言状,手一松,就直直坠了下去。
摩天崖终年缭绕的云雾将我吞没。
似乎有无数妖魔复苏,张牙舞爪撕扯过来。只能拼了命不停挥打着自己的双手,要将这些令人厌恶的东西赶开。
无穷无尽,直至脱力。
……
我醒时发现自己绞着一床被单,正使劲与自己搏斗。老奶娘在一旁,好气又好笑望着我。
身上仍穿着昨晚那件衣袍,只是混着血污皱成一团老菜干,不堪入目。手掌已经处理,除此之外,没有新伤。
最后摸摸脸,疤还在。
一问昨晚的情形,果然是王爷送我回来的。
老奶娘嗔怪道,看不出你平时一个斯斯文文的后生,二杯黄汤下肚便这般不讲道理。不过是想帮你洗个脸换件衣服,你便拳打脚踢,险些打中奶娘我这身老骨头!实在没办法,只好由着你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一身衣衫,先是去看了哑巴。哑巴躺在床上,周身裹得跟棕子似的,还自昏迷着。只是我凑近便不由一怔,昨晚只觉得这哑巴与大街上随机的哪个乞丐没甚不同,如今梳拢了发擦净脸,露出苍白且青葱的容颜,但见眉眼俊秀,竟是名难得一见的美少年。
我摸出藏在袖袋里的小花灯傻看了不知多久,傍晚时分,听家人报,义兄回来了。
我迎将出去,向一身公服的义兄长揖道:“昨晚让义兄挂心了。”义兄眸光分明闪烁了阵,却听他笑道:“应该谢的人不是我。”说罢让在一旁。他身后,一顶轻舆适时停下,掀开帘子,里面坐着一人,白衣素簪,三分威仪七分清贵,正是王爷。
王爷问:“可好了些?”
我道:“是。”
再问:“可换过了药?”
我道:“换过了。”
他便道,将手伸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我只觉得有些尴尬,反将自己包得猪蹄一般的左手藏了藏,讪讪道:“已经没事了。”
王爷一笑:“既是没事,凉风送爽,眉君与本王一道外出游玩一番可好?”
我待要拒绝,抬头给吓了一跳,话便缩了回去。
王爷正在笑,笑得乌云密布。——


、4Chapter 0708

7
轿子坐一个王爷,空间很大;再坐一个顾眉君,却嫌有些小。
王爷说:“可以再坐过些。如此窝着不舒服。”
我便挪过了一些。
王爷再说:“如果累了,可以靠过来。”
我连忙挺了挺腰,以示精神甚好。
马车在一条深巷停下。我一路听着孩童的戏闹声与偶尔的炮仗声过来,隐约还有几分过节的喜气。可一到这个地方,不过隔了一道墙,四周却完全静了下来。
王爷走在前头,只淡淡说了声过来罢,便不再理我。我没奈何,只好跟了过去。
巷子只有一户人家,没有点灯。侍卫推了门,便守在外面。院里头早候着一名老管家。王爷接老人手上的灯笼,我没留神只觉手一紧,便教握住,被牵着被动往前走。
夜风里隐约有奇怪的叫声。
目标很容易找,整一片黑沉沉的屋子,只有一处溢出烛光。
我的额头不自觉就冒出些汗。距离五六步远的时候,从那唯一光亮的房里突如其来响起一声既尖且急的□。我双腿灌了铅般粘在原地上,便不想再上前了。可是身体却仍然被拖着,被迫着往窗里面看了一眼。
仅仅只有一眼,便让我干呕了一声。
靡乱的内室,五名男女。一名披头散发,疯了一般地乱抓乱咬;另外四名,像条狗一样在地上翻滚扭动,饥渴寻欢。
耳边响声的声音隐含严厉:“此药类似五石散,药性不定,有服下迷失本性,见人不辨男女,便要与之□。有服下发作状若癫痫的,四肢乱舞,逢人便咬,六亲不认。不至力竭绝不罢休。总之能让你醒来后,想起自己所做的一切,会生不如死。”
“王子聪与辜王孙在酒里下了这种东西,昨晚上酒席上数人与十数名歌姬尽着了道。凌晨教人发现时,从里抬出了二具尸体。”
他叹了口气:“眉君,不是我存心迫你知道这些腌脏的事情,而是你可知道这其中的风险?”
他的眸光,责备中带着关切。
语气,更是十足的忧心:
“你知不知道,当时我看到你那副样子,理智将失,双眼泛红,一身带血,我有多担心?”
此情此景,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没法不感动。
又或者说,想我顾眉君,活了二十几个年头,吃亏就吃在不够肉麻上。
我与王爷认识以来的第一回争执,以我惨败告终。
我有气无力说道:“晓得厉害了。”他犹嫌不够,持续且煽情望着我,我只好再三保证:“往后不敢再这样了。”
或许是我认错态度十分诚恳,回去时的气氛终于又融洽了下来。提起了哑巴,我隐约透露了些,此人怕是与我失散一名亲人有些关连。我无意多谈,王爷也便没再深问,只道,若有难事,应第一个寻他。又聊起了我晕迷时的情形,我心中对梦中那场狂乱的梦境耿耿于怀,忐忑问了自己可曾做下失礼的事,喊些不该喊的话。王爷的语气完全听不出情绪,只道:“你我之间,便是做些失礼的事,喊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又有何妨。”
我听完,眼光便有些发直。这副模样想来逗笑了他,只是很快他收敛了戏弄的神色,正色道:“眉君的忍耐力,天下无双。”他道:“你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他说话的时候,眼光专注,话里婉转,柔情四溢。
更有一股浓浓的怜惜,摧残听者的小心肝。
又来了……
一时间,我胸中气血一涌,油然生出一股龇裂八颗门牙愿望。
我暗自瞪了他一眼,只觉牙根发痒。面前男人深情的一张脸,比江里浸的那泡月亮,来得还虚。
偏偏不能发作。
有些事情,时机未到,不宜刨根问底,聪明的做法便是揭过不谈。
两人又在月下站了会儿。月光如水,四下隐约有风声蛙叫,此情此景,很适合谈一些人生大事。
王爷道:“皇兄自武德元年登基,近些年来,施政手段越发刚硬,再过二年,只怕朝事越见艰难了。”
我骇道:“王爷是皇上登基的最大功臣,何出此言?”
王爷便笑道:“皇上登基的最大功臣,却不是我。”我心中一动。又想起近年来一些东拼西凑来的传闻。武德元年,崇文馆失火,据说王爷这张脸,便是在这场大火毁的。之后不久,他新娶的王妃也跟着没了。
当时那场大火来得诡异,六王爷在皇嗣之争中身为保皇派,会出现在那场大火中,更是诡异。
看来当今这对主上臣弟之间,并非表面看来那般兄恭弟*。
我愣了会神,又听他说:“只不过油然生了些感叹,便与你私底下这般说说。人生短短百年,高居于庙堂,还不如寻个有心人,隐于井市。”口气隐隐有些落寞。
我笑道:“我瞧王爷是看上了哪家闺秀,*在心口难开,因而才对月生春的罢?”
王爷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就是不知对方作如何想。”
我咳道:“王爷不必挂心。您是远近闻名的谦谦君子,瞧上的那家闺秀,只怕也是仰慕着王爷日久的。”
王爷的眼睛一亮:“你说的可当真?”
我心中顿觉得怪异,然口里只好应道:“这是自然。若需眉君从中穿针引线的,莫不敢辞。”
我自认说得十足真情实意,王爷听罢却似乎并非那么领情。反倒将眼光收了回去。我见他随手摘起路边一株秋菊,叹道:“你瞧瞧这朵菊花,开得最盛时,便是花期将败时。人也一样。不同的是,花今年谢了,来年还开。人却仅有一生一次。”
他回头看看我,口气何其严肃:
“若我没记错,眉君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吧?对将来可有打算?”
我想王爷何必挂心。该挂心的是我自己。
从他的角度,二十有三,对于男子,正是当时。从我的角度,身为女子,已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了。
花事已了。
再过个若干年,世上可还有叫顾眉君的人,这是一说;可还有愿意陪着老姑娘倚着门框数皱纹瓣儿的良家男,此又是一说。
何必想呢,想也无益。
最终我学着他的样子,将裹粽的手往身后一掩,眼望明月。顿生月下二名旷男的凄清意境。
回转时我悄悄问了王爷随身的管家,王爷近来可是看中了哪家闺秀?管家神秘道:“小人只觉得,王爷看府上的春香小姐,眼神有些不一样。”
我一愣后才点了点头,心中既觉得松了口气,又莫名觉得似乎有一丝恼怒,沉沉压入心口。
彼时,我只道终身大事云云,只是两人一时对话,万没料到,不过两日,此事成了京中头等大事。
8
事情起因,还从王子聪与辜王孙两人说起。
他们这一次玩出了火。
被抬出的两具尸体中,一名恰好是刑部张侍郎的亲戚,张侍郎一怒之下,直接发签将两名皇亲贵胄押入刑部大狱。
自然,这是表面的说法。背后最大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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