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倾世美人-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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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赢说完，冲随从们一招手，门外进来十来人，每人拿着一个行囊。
“这是我为大家逃亡时准备的衣物和盘缠，你们赶紧换上衣服，即刻出城。”
楚昭王跪下沉痛地说：“母亲，孩儿已然是个亡国之君，当与郢都的国民共存亡。如今怎能弃您、弃都而独自逃生。”
“傻孩子！有你这国君在，楚国就没有灭亡，你冲出重围后，号令全国的百姓为复兴楚国而奋战。你年幼继位，军政大权一直由令尹子常把持，现在国家招致亡国灭顶之灾，不是你一个人的罪过，你怎么能说这样的丧气话呢？”
在座的世卿贵族齐刷刷地跪下说道：“臣等无能，臣等罪该万死！”
孟赢向着众臣，扑通一声跪下，热泪潸潸地说：“先君宠幸奸臣，有负各位臣工，未亡人在此向各位赔罪。”
“臣等不敢。”王公大臣裣衽而拜，齐声说道。
“轸儿是哀家的骨肉，也是你们的国君，哀家把他托付给你们，希望你们替我尽心保护好他，有国君在，兴复楚国就指日可待。”
“请太夫人放心，我等保护君王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孟赢母子紧紧抱在一起，想到儿子此行艰险难测，不知何日才能重逢，甚至可能永无相见之日，孟赢泪下如雨，肝肠寸断。
“母亲，”大殿上跑进来了一个十三四岁的俊俏女孩，她是楚王的亲妹妹季芈，孟赢疼惜的拉过女儿的手，对楚王说：“儿啊！把你妹妹带上，赶紧走吧。”
“母亲，女儿要陪在你身边。”
“好孩子，你跟着哥哥，他会照顾你的。”
孟赢摆手示意大家动身，她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了。她背过身面墙而立，身子在剧烈地颤抖，努力压抑自己的悲痛。楚王左手拉着妹妹，拜辞母夫人，大踏步出去。
孟赢转身在窗棂边痛不欲生地看着一对儿女消失在自己的眼界中。
【二】
得知楚王离宫，子西和子期等士大夫及将领们也都纷纷弃城出逃。第二天，郢都不攻自破，敌军如潮水般涌进国都，吴王阖闾在楚王大殿上升堂庆贺胜利。
楚王的夫人、姬、妾以及后宫的女眷全部龟缩在太夫人孟赢的“紫凤殿”里。“紫凤殿”是一座独立的宫殿群。因为楚平王生前宠幸孟赢，特意在原先的建筑群上扩建了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宫殿的主体由前后两部分组成，前殿是平时楚平王处理政务接见百官的地方，后面是孟赢的寝宫，她的寝宫是个复式的建筑群，里面有宽大的庭院，玉楼金殿，贝阙珠宫。寝宫面有一个大花园，院内亭台楼阁，曲径回廊，清幽雅致，还有一个很大的湖，湖水潋滟。夏天半湖荷花，一眼的翠绿。楚平王经常陪孟赢泛舟采莲。歌舞升平的时日依稀在昨日，现在却面临国破家亡的悲惨境地。
哎！真是白衣苍狗霎时间！
嫔妃们聚拢在孟赢身边，宫女太监等拥堵在园林中，大家胆战心惊不知如何应对忽如即来的灾难，有人面无表情；有人面土色；有人叹息；有人啼哭。场面一片混乱。
午时，伍子胥帅吴军重兵包围紫凤殿，搜查楚昭王的下落，将聚拢在此地的所有人遣散，各回各处。在大殿里伍子胥第一次见到了孟赢，他惊讶于她的美貌和身上天生的一股凌人的气质，这位来自西部老秦游牧部落的女人，身上流淌着一股强悍和不屈的气势。他对这个女人有怨恨，如果没有她的出现，太子建就不会被废，自己的父兄也不回含冤而死，自己也不会颠沛流离，尝尽人情冷暖。他也也不会引兵破楚，自绝于楚国宗祀。孟赢毫不畏惧地逼视着伍子胥凌厉的目光，她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军士翻遍寝宫的每个角落。
稍顷，伍子胥退出了紫凤殿，留下重兵把守。
【三】
寒冬的夜晚，朦胧的月光洒满了紫凤殿的庭院，整个楚宫都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中，望不见尽头的是参差不齐的黑影，寂静严肃的压在那里。孟赢在庭院里彷徨，脚下的草和近旁的灌木在萧瑟的秋风中瑟瑟发抖。孟赢身上披着浅浅的月光，她感觉连这柔软无声的月光也在践踏、折磨她。它就就像一身发白的丧服，覆盖着她身上。到处是一片宁静，这宁静有如死亡带给受尽苦难的人的一种无休止的安宁。
郢都陷落，楚王出逃生死未卜。孟赢被幽禁在紫凤殿。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寝宫里有一条通往王宫外的密道。那是平王即位之初，国内局势不稳，朝中权力斗争凶险万分，他为自己设计了一条逃生之路。后来楚王宠幸孟赢经常带她通过这条密道到郢都各处游逛。现在孟赢通过这条密道获悉了国中许多事。她知道吴王阖闾夜夜和群臣在楚宫喧嚣宴饮，淫辱后宫。吴王的部下将领按地位尊卑霸占楚国大夫的家室。她还知道吴王的儿子和弟弟为争夺令尹子常的府邸，大打出手。伍子胥将楚平王掘墓鞭尸，吴王焚毁楚王的宗庙社稷等等。
孟赢在心中千万遍地咒骂这帮吴人真是一群衣冠禽兽！伍子胥该遭天杀。人都说人死恩怨消，伍子胥居然连死人都不放过，做得这么绝，他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果然几十年后伍子胥被吴王夫差赐死，吴王把他的尸体放在牛皮囊里扔进了大海。
哎！国家遭逢大难，国人当然成为人家的刀俎之肉。
孟赢在煎熬中度日，她相信楚人是爱国的，她也相信儿子一定能逢凶化吉，带领大家兴复楚国，可这样的时日会很漫长，很漫长。
孟赢自从知道楚平王被掘墓鞭尸后，就每天白衣素妆。她将一头的秀发绾一个发髻，斜插一朵白海棠，修长而瘦削的身上贴身穿着轻薄的白色的棉衣，外罩一件银狐貂裘。脸上皮肤依然清透滑腻，眉如柳叶，细长卷翘的睫毛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一口清澈而深邃的井。她经常伫立在院中，如枝头正在飘落的梨花凄冷、飘逸而萧瑟。
、孟赢（下）
【四】
深冬的雨夜，抖抖瑟瑟的宫灯把她的身影照得十分巨大。窗外朔风砭骨。随风而来的，依然是记忆的点点滴滴。梦幻般的色彩，透着点滴的凄美，让孟赢沉匿其中、无法自拔。
她的人生充满了无奈。正当姹紫嫣红的年岁，就远离家乡嫁到楚国。那年，孟赢随迎亲的队伍在崇山峻岭间穿梭，在星罗棋布的湖泊里游走，一路颠簸，几个月的披星戴月才到郢都。说是嫁给太子建，却莫名其妙地被楚平王纳入后宫，卷入了宫廷是是非非地争夺中。岁月蹉跎，那些曾经或美好，或凄凉，或无奈的经历。在喧嚣过后只剩淡淡的余温，留存在记忆中。经过岁月的沉积，仿佛都化作她紧锁的眉头间那一缕抹不去的哀愁。清清淡淡的样子，剪不断理还乱。
寝宫里突然闯进了几名吴军，他们晓谕孟赢，说吴王要召见她。孟赢警觉，不肯奉召。不肖片刻，吴王带着十几名衣甲鲜亮的虎贲，气势汹汹的闯进紫凤殿。吴王霸占楚宫，他当然知道当年楚平王贪恋孟赢的美色，私下将她据为己有。如今十几二十年过去了，阖闾觉得孟赢早已年老色衰。他坐拥着楚宫的美姬艳妾，没有将孟赢往心里去。是一些急于邀宠吴王的小人，对他进言：“孟赢虽年过三十，依然风之绰约，艳冠群芳。”吴王有些好奇，甚至连伍子胥都这么说，他喝了些酒就想会会楚王这位曾经国色天香的母亲。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派去的人居然请不来这个老娘们。吴王亲自来了，十几把火把把寝宫照得一片敞亮，孟赢的眼神微光潋滟，素衣白装的她站在火光中间看起来就像万里碧空中的一朵白云，又如飘落红尘的一只白狐，携带着光灿灿地诱惑。吴王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忽闪忽闪的。许多女人的美是装扮出来的，柔情蜜意是做出来的，而孟赢的美，孟赢的媚是骨子里溢出来的。在吴王的眼里楚宫的那些美女或是玫瑰，或是牡丹，或是月季花，都让人赏心悦目。而孟赢她美得惊艳而飘逸，像轻纱，像烟岚，像云彩。让他莫名其妙地有一种缱绻的感觉。
孟赢端坐着，问道：“大王，亲临未亡人的寝宫，不知所为何事？”
“本王久闻夫人大名，特来问候一下。”
“大王入夜来会见一个寡妇，似乎不合礼法。吴国与周王室同出一源，先祖可是高风亮节的贤人。”
吴王有点理屈词穷。对身旁的人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侍卫上前想强行拽住孟赢。孟赢傲骨嶙峋地说道：“你们想干什么？”
“想请夫人移驾前殿，与我王共赏楚国的《阳春》《白雪》。”孟赢豁得从后面掏出一把匕首，架在修长的脖颈上，说道：“大王你是一个有道君王，你要胁迫哀家，哀家宁死也不愿受辱。”
在吴王身后的孙武趋前进谏道：“大王，孟赢是秦国人，秦人刚健质朴。她若殉死，有损大王威名。再说，我们现在不宜树敌于秦国。”
吴王一听，点头称是，喝道：“不得对夫人无礼！”
说完悻悻退去。
【五】
第二天，楚王夫人前呼后拥地来到紫凤殿，孟赢左右的人习惯性地叩拜说：“参见夫人！”
孟赢呵斥道：“你们叩拜的是哪国的夫人啊？”
楚王夫人霎时脸颊绯红。
“媳妇给太夫人请安。”
孟赢冷冷地说：“免了，国难当头，好自为之吧。”
楚王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孟赢挥手让她出去了。孟赢知道她的这位媳妇，现在得宠吴王，为祸后宫，她怎么能对她有好感。
郢都被吴国占领的岁月里，日子过得漫长、艰涩而焦心。
【六】
申包胥恸哭秦庭七日七夜感动秦哀公，秦哀公命大将子蒲、子虎率军五百乘援救楚国，楚昭王在随国集结部队进行反击，越国乘吴国国内空虚出兵攻入吴国境内，夫概私自回军自立为王，阖闾腹背受敌，撤出郢都。吴王阖闾心急火燎地撤走了，将国中的财物掠夺一空。楚王夫人无颜复对楚王，自缢而死。
孟赢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心中豁然开然。
楚昭王十一年九月，楚王回郢都。经过磨难洗礼的楚王，已然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身披蟠龙红锦战袍，腰悬名为“湛卢”的宝剑，乘着青铜包裹的戎辂，左有子蒲和子虎，又有子西和子期。车声隆隆，战马嘶鸣，尘土飞扬地往郢都飞奔而来。楚国国民盼望楚王回都犹如大旱望云霓，通往王宫的大道上，两边夹道黑压压地跪满锋镝余生的百姓，他们经受了亡国的痛楚，他们用生命去反抗吴军地入侵，他们的亲人很多人死于这次灾难，城内外到处是森森白骨，郢都遭受空前绝后的洗劫，留下许多残破不堪的废墟。楚国人民忘情地伏地而泣，既是伤心，又是欢喜。马车上的楚昭王已然热泪潸潸，他从戎辂上下来，扶起百姓，安抚他们，感谢他们。
上千米长的国都大道，军队整整走了一两个时辰。孟赢带着随从在角楼上望眼欲穿，楚王夫人羞于见昭王，昨晚就投缳而死了。
楚昭王一行终于跃入孟赢的眼界，母子间跨越生死的重逢，紧紧地拥抱，痛痛快快地流泪。放开儿子后，孟赢擦干眼泪，上前紧紧握住子蒲、子虎的手，那份感激，那份亲切全在那一握中传达到了。孟赢说：“我代表楚国谢谢宗国，谢谢将军的匡复之恩。”
子蒲说：“夫人，咱老秦人厚重质朴，秦楚一衣带水，又是夫人母国，楚国有难，秦国怎能坐视不管。”
“对，我们秦人都是有血性的人，我们从不喜欢客套。今晚我们羊肉烈酒陪将军痛饮一番。”
大伙哈哈大笑。
孟赢感叹道：“当年我出嫁时，还是将军你护送我出雍城，那时你正当壮年，雄姿英发。转眼已经快二十年了，你都已经鬓发斑白了。”
“我都老了，可公主你却还是这么年轻漂亮，只是比以前更加雍容华贵了。”
“子蒲将军多年不见，不知道你还学会夸人了。”
“说句实话，出嫁那天我没有见到你的面，在我记忆中，你就是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蹦来跳去的小姑娘。”
大伙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七】
入春的夜晚是短暂的，黎明早早地来临。早间，天地间升腾起浓浓的雾气，一会儿像奔涌的海潮，一会儿像白鸥在翻飞。雾霭阵阵，浮去飘来，这乳白色的轻霭，化成小小的水滴，洒在楚国的每一寸土地上。轻轻的，腻腻的，有点潮湿。沉思着的森林，平川上带似的小溪全都显现出来；远远近近，全是令人肃穆的、层次分明的、浓浓淡淡的、深深浅浅的绿色，绿色，还是绿色。
楚国大地历经浩劫正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犒赏秦军后，孟赢陪同昭王依依不舍地送走宗国的士兵。
楚王协同百官及国人含泪埋葬为国捐躯的国民，重新收拾焚毁的社稷宗室，安葬被掘墓鞭尸的平王，国内百废待兴。
孟赢伫立在紫凤殿的荷塘中，一望无际的荷塘虽然没有了夏日清丽粉荷点滴的激情。但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