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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江湖丛谈-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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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6)
他上边说着底下练着,一招一式,练的颇有可观,他练着向观众说:“我今天用甩头一子要打地上画着的人头,说打左眼,不能打右眼,说打右眼,不能打左眼,我打一回叫众位瞧瞧。”他说到这里,可不练子。把人吸引住,亦是用拴马桩儿。说到要打人头啦,他说到这里可就岔下去了。他说:“那位说啦,你使的这甩头一子,是什么人遗留的?这个东西是汉朝才有的,想当初王莽篡位之时,有奸臣羽党苏献奉王莽之命追拿刘秀,追到潼关外头,刘秀与他动手,未走三合,苏献将大刀一扇,刘秀的刀就撒手了,没有军刃不能动手,拨马逃走,苏献在后苦苦的追赶,急得刘秀心生一计,将他的丝鸾带解下来,下马寻石,找个石头,系在丝鸾带上,复返上马,苏献追到了,刘秀就用这个带子系石头将苏献打败,得逃性命。后人仿着他的意思,作成了甩头一子。别看这种兵刃不在十八般兵器之内,还是帝王留下的。今天我就用这甩头一子打一回试试,打的不偏不歪,请众位给喊个好!好,好,好,好完了!那位说,许是要钱吧?众位放心,我这个场子不要钱。练完了,我还每位送上一帖膏药。”说到这里又扯到膏药上,这就是“挑将汉”的(卖艺的售药,叫挑将汉)由练武说到卖药挣钱的“包口儿”管这一大套做买卖话调侃叫包口儿)。他在天桥有二三十年了,亦卖艺,亦卖药,糊口有余,亦没有发达,平平常常而已。
他的徒弟叫姜兴周,亦是武邑的人,有四十多岁,在红楼东南一带撂场子。每天与他两个儿子打把式卖艺。姜兴周不会卖药,说行话叫清挂子。人忠厚。克勤克俭,收入虽然不多,治家有法,粗茶淡饭,衣食不缺,与他师父大有不同。他的大儿子现在某银行,是“支杆挂子”即是护院的。二儿子是个手艺行,三儿子、四儿子与他撂明地,干“点杆挂子”。除去他二儿子外,父子爷儿四个,都是挂子行,可是分为支杆、点杆,亦大同小异也。姜兴周老来有子成器,晚景定然有靠,福禄加于勤俭人,治家理财,江湖人亦要学的。否则,落个风流乞丐,终归亦怕有衣食断绝之处。
挂子行之中的支杆挂子
武术一道是我国汉民族中的国粹。在古时,先是马战,后是步战,传到了唐、宋、元、明、清,普遍了全国,到处都有场子。不只是男子,就是妇女,亦很有练把式的。至到清末,欧西各国新武器昌明,就是痨病人,若手持洋枪,搬动机簧,弹子打出,有霸王、存孝之勇亦立时丧命,故新武器输入中国以来,人人皆轻视武术,很受重大的影响,几乎将特有的国粹失传了。现在国府当局为保存国粹起见,将武术改称国术,各省设立国术馆,极力的提倡。挂子行这几十年来如遇大劫,现在又盛行了。可见世上的事,有一兴必有一衰,有一‘衰必有一兴,循环不已呀!
现在国术虽然兴旺了,国术中的特长还是无人提倡。什么是国术中的特长呢?就是挂子行的规律。评书上常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把式多好,亦难免不栽斤斗。要想由把式上成名立业,必:须按着挂子行的规律才能成哪!如其不然,有多大的能耐亦难免叫人打倒。我老云在外边闯练这些年,很交了些个挂子行的朋友。山东的陈大鼻子,烟台的张卫老师,北平的焦方桐,都和他们探讨过挂子行的规矩。可是挂子行的规律很大,我探讨得来的,亦是有限。懂行的诸君可别笑话我说的不全。一个人知识原有限,天下事理本无穷。仅将我个人所知的写了出来,懂行的人,我在您班府门前耍回斧子;不懂的人们,是我贡献话料儿。
闲话休提。却说这把式行,在早年说行话,有明暗之分。甚么叫明?哪叫暗哪?凡是偷盗窃取的朋友练的功夫,他们调侃说叫“暗挂子”,称他们为“黑门坎的人”。凡是练把式不偷窃的,为公当差应役,或是入伍,或当捕快;为私的或是保镖护院,或是立场子教徒弟,走闯江湖打把式卖艺,都叫“明挂子”。
就以护院的说吧,他们是专以保护富户人家不丢东西为目的。那黑门坎的朋友则专以偷窃富户人家为目的。他们这两种人虽然都是挂子行,可立在对敌的线上,绝不能彼此合作,或各守界限的。如若守界限,护院的可以按月挣工钱,那黑门坎的朋友不偷富户可吃哪一方哪?为这一层我和挂子行人讨论过,据他们所说亦很有趣味。
明、暗挂子行的人能由对敌线上交朋友,各讲义气。在早年没有洋枪、火炮,没有电网,富户人家建筑的房屋无论多么高大,怎样坚固,挡的亦是不来之人。如若有黑门坎的人把出道来,一样地随便出入。故此,富户人家都得花钱请护院的。凡是请护院的,十有###都由镖局子给转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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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7)
在早年,保镖的人上过道,走过镖,把式好,阅历深。不愿意保镖时,他们就改为护院。这护院的行当调侃儿叫“支杆挂子”。大富贵的人家,或有权势的人家,要请护院的不止请一位,或三或五,十位八位,内中还得有个头目,到了夜间,多少伙计,都得听头目人的指挥。如若有打更的更夫,亦得听他们的调动。譬如,到了夜间,前后门,各屋门都关锁了,由护院的亲往各处巡视一趟,如有不完备的地方,他得费一回手,以免入地的朋友们乘机而入,丢失物件。屋中沏好了茶,身上收拾利落,应用的家伙亦都放在手底下,不能打哈欠冲盹儿,把精神贯足了,宅院有多大全都得照看到了。若是黑门坎的朋友来了,他们亦先“升点”,试问有护院的没有。什么叫“升点”哪?像评书小说上说的,高来高去的人。每逢到了谁家,都用问路石子往院里一扔,故意地叫那石子吧哒一声,有了响动,调侃儿叫“升点”。如若有护院的听见有响动,他得出来搭话。若是有了响动不见有人答言,那就进来偷窃了。如若护院的人听见有人“升点”,他得出来答话,和黑门坎的人调侃儿说:“塌笼上登云换影的朋友,不必风声草动的,有支杆挂子在窑,只可远求,不可近取。”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呢?他们明、暗挂子行的人全都懂这几句侃儿。“塌笼上登云换影的朋友”,是说房子上的高来高去之人。“不必风声草动的,有支杆挂子在窑”,是说来的人不用升点,有护院的在此。“只可远求,不可近取”,是说叫他往别处去偷,这里的东西动不得。如若遇见好说话的黑门坎人,凭这几句话,他就走了。如若贼在房上还是不走,就说:“朋友!若没事,塌笼内啃个牙淋,碰碰盘儿,过过簧。”这几句话是说:“你要没事,请下来喝会儿茶,见面谈谈。”如若贼人要走,跟着就得说:“朋友顺风而去。咱们浑天不见,青天见。牙淋窑儿,啃吃窑,再碰盘。”这几句话说的是:你走啊,咱们夜里不见,白天见,或是茶馆,或是饭馆,咱再见!
如果贼人真走了,护院的倒得留神,防备他稳住了护院的,哪里防备不到哪里去偷。若是贼人走后亦没动静,亦不丢东西,到了天亮之后,护院的就得“醒攒”(江湖人,管心里明白了调侃儿叫醒攒)。人家黑门坎的人是把自己当朋友,亦得和他们交交。于是,身上亦得紧衬利落,带上零钱,往附近的茶馆或是饭馆去找人家。别看两个人不认识,茶饭馆里座儿多,护院的到了往各处里一“把合”,就能看出来哪个人是夜内的朋友。怎么个看法?凡他们黑门坎的人在茶馆酒肆候人,按着规矩有一种表示。如若坐在北边的桌旁,他得坐在右边,留出左边那个客座来。如若喝茶,左边没人亦得放个茶杯。喝酒,左边无人亦得放个酒杯。护院的来了,见他留着客座等候自己,就先过去抱拳施礼,道个“辛苦”,人家自然还礼,两个人谦让座位,然后吃喝,无论如何,护院的亦得会人家的酒饭帐。交了朋友之后,彼此遇事互相帮助。护院的可得了大便宜。有黑门坎的人,如若不知道某宅有护院的,要去偷窃,他就能给拦住说,某处的支杆挂子是他的朋友,和他有交情,不必去了。有这个关照,无形之中就少许多的麻烦。护院的若能在本地交了黑门坎的“瓢把子”,那可更好了。黑门坎的人知道某宅护院的与他的头儿有交情,亦不好意思去偷了。
亦有那狡猾难惹的黑门坎的人,他要到了某宅扔了石子升了点儿,护院的答了“钢儿”说:“塌笼上的登云换影的朋友,有支杆挂子,靠山的朋友有窑,不必风声草动的?”他就在房子上“答钢”(江湖人管答言调侃儿叫答钢),问护院的:“你支的是什么杆?你靠的是什么山?”护院的就得回答道:“我支的是祖师爷那根杆,我靠的是朋友义气重如金山,到了啃吃窑内我们搬山,不讲义气上梁山。”如若贼人走了便罢,倘若不走,就和他们说:“朋友!祖师爷留的一碗饭,你天下都吃遍,把这个站脚之地,让给师弟吃吧!”说到这里,他还不走,就得说:“塌笼上登云换影的朋友,既有支杆的在此靠山,你就应当重义,远方去求,如若要在这里取,你可就是不仁,我亦不义了。你要不扯(江湖人管你要不走调侃儿叫你要不扯),鼓了盘儿,寸步难行(管翻了脸,调侃儿叫鼓了盘了)。倒埝有青龙(管东方调侃儿叫倒埝),切埝有猛虎(管西方调侃儿叫切埝),阳埝有高山(管南方调侃儿叫阳埝)密埝有大水(管北方调侃儿叫密埝)。你若飞冷子(弓、箭、袖箭)、飞青子(飞刀)、飞片子(房上的瓦),我的青子青着(刀子砍上)、花条子滑上(大枪扎上),亦是吊梭(管疼痛调侃叫吊梭)。”贼再不走,就向他说:“朋友,这窑里有支杆的,四面亦都是象家之地(对于练武的人们尊称为象家),我若敲锣为令,四埝的师傅们一齐挡风,你可就扯不了。如若朝了翅子(管打官司调侃儿叫朝了翅子),都抹盘(管都不好瞧调侃儿叫都抹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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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8)
贼人再不走,那就得和他动手,凭自己的“尖挂子”(管真功夫,真能耐,好武艺调侃儿叫尖挂子)对付贼人了。倘若和黑门坎的人动了手,赢了得留情,不能和他们结冤;若是输给他们,就改行别干了。
黑门坎的人亦不一样,他们各走一条线。据我所知道的,有“钻天”的贼人,有“入地”的贼人。那钻天的贼人亦不一样,最有能耐的,练会了蹿房越脊的功夫,到富户人家拨门撬户,取箱柜的东西,使人不知,那算江洋大盗。本领再次一点的摘天窗儿,他们到了房上,用全份的家具掀瓦挑顶子,弄个窟窿,使绳索捋着下去,到屋里偷东西临走的时候,还把天窗抹饰了,外行人看不出痕迹来他才走哪!钻窗户的,钻烟筒的,亦到屋中偷盗,‘他们练的功夫有软的,可称轻身术,把一领席卷起来,有锅盖、茶盘粗细,放在桌上,由远远的一蹿,把身子能钻进席筒,一钻而过。还能往回退,两只手一扶地,退回去,两条腿入席筒,再穿回来。这种功夫练成了,由窗户烟筒进屋子,眨眼之间,就能办到。还讲究腿上绑铁沙子,由坑内往上跳,练的一两丈高就能上房,不用梯子,一蹿而上。他们还有一种功夫,两只手的指头抓住了房椽子,把身子贴在房檐底下,两足登椽子,把身悬起来。清末时候,北城某茶馆有一人吃核桃,不用砸,两个指头一捏;核桃皮就开,被衙门中的鹰爪看见,捕了去一过堂,就招出许多窃案。可见黑门坎的人练手指之力,是能抓住房椽子,悬的住身,不然捏核桃时,手指没那大的劲儿。明挂练的鹰爪力、大力法,与他们的功夫不同。
护院的人,若在哪里看家护院,亦不能净等着。有的暗挂子按着规矩扔石子,升点,答钢儿,倘若遇见浑家哪?他会高来高去功夫,不懂得明暗挂子规矩。没钱花,穷急了,不言不语,没有响动,他悄悄地偷,本家人若丢了东西不问他护院的吗,所以,明挂子行的人要给人护了院,夜内不住地往各处巡查,就得防备这种人。就是那开天窗、钻窗户、钻烟筒的贼人,亦得时时防范。那黑门坎的人还有入地的贼呢!他们亦分好几路;有能由几十丈远掘个窟窿,下到地内,去往坟内盗墓的;有由富户住宅墙外掘地窟窿,到富户的院内或屋内偷东西的;有由墙上挖窟窿到屋中偷盗;有专能移动下门坎底下砖石,钻进院内屋内偷东西的。我向黑门坎人探讨过几次,据他们说,入地的朋友要挖窟窿盗洞的时候,都得在粗风暴雨的天气,有风雨之声,可以听不见他们挖窟窿的声音。护院的人对入地的朋友亦得时时留神,无论什么样的天气亦不能在房中忍着,照样出来巡查,哪处失神,哪处就许出错儿,哪里防不到,哪里就许出毛病。他们这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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