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说-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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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 迷津(第一回)编辑点评
文/萧凯茵图/Fredie。L
萧凯茵
柯艾签约作者
第一届“文学之新”新人选拔赛总冠军
代表作:《也许明天》、《河流》
本期千元大赏获奖作品
编辑点评
这是一部价值百万的大奖作品,这是“文学之新”冠军带来的毕业杰作!她将以此证明她凌驾在百万同龄人之上的写作实力,她将以最新锋的姿态,站在最耀眼的舞台上。
这是她带来的重磅长篇《迷津》。
很难说编辑部全票通过这篇文章为本次“千元大奖”的原因究竟是这个小说本身的杰出,还是萧凯茵身上让人无法回避的光环。但是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那就是,所有的编辑都相信,这将是一本让人动容的小说。在《西决》连载第一期的时候,我们就曾给予笛安这样的特殊待遇,这次,我们将这样的光荣同样送给萧凯茵。从下一期开始,这个长篇将不再参与“千元大奖”的角逐。
《迷津》以一种跳跃性很强的结构,回忆的口吻,把我们带进主人公的世界,故事的结构非常巧妙。一般说来,长篇连载小说第一回如何起头,对作者来说是最有难度的,第一回不吸引读者,那么便没有人会关注故事的后续发展,尤其是第一次尝试长篇创作的作者,这是对一个作者的文字驾驭能力相当大的考验。
萧凯茵的《迷津》采用了一种平实而自我的口吻,用极富生活化的场景和矛盾,在短短的几千字中,波澜不惊地提点了背景、环境、相关的人物、人物关系,成功地构造了笼罩全文的那种千头万绪、难以言说的情绪;让这种带着淡淡讽刺的、懦弱的、纯粹放空的、沉浸在个人感官世界里的情绪释放能够为人感知。真正做到了长篇小说第一回就牢牢抓住读者的程度,文章中萧凯茵一贯的细腻笔触和独特视角在整篇文章的叙述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且萧凯茵特别的大胆,这种大胆应该来自于她对文字的自信和游刃有余,她在小说的开头就丢下了“我在余虹的棺材前抚摩她的发丝”这样赤裸裸的剧透,仿佛对读者的一种挑衅,也仿佛对操纵情节的一种挑战,我们可以看见她在这个看似平淡开头的大长篇里所埋伏下的野心。
我们欣喜,这才是我们选拔出的真正锋芒万丈的“文学之新”。
无尽 迷津(第一回)(1)
迷津(一)
“其实我们对爱一无所知。”
她说这话的时候坐在公车的窗边,用指尖轻轻划过窗玻璃,玻璃外侧布满的水珠,她在内侧根本触碰不了。她扭头看我,说:“嘿,你看,我们坐同一路公车出发,却要到不同的地方去。”
我从小就不喜欢拍照。我的意思是,不喜欢被拍进照片里。
家里厚厚一叠相册里,几乎每一张照片里都有一个皱着眉头、眼神涣散的我,我常常在快门被按下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突然出神,特别是有闪光灯的时候,更是觉得灵魂好像突然被摄入了相机。好吧,换一种不太灵异的说法就是,我不喜欢被拍进照片里。我还曾经翻出一张被圆珠笔画得乱七八糟的我的独照,我妈说那是我小时候自己画的。她说我很小时候也不会排斥照相,我想那一定是因为那时面对着镜头我根本不知其为何物。谁会知道镜头这样一只空洞的眼睛,居然能一口一口地吞噬每一个瞬间,然后重新吐出来一个永恒的定格。
同样地,我不喜欢照镜子。我所能看到的世界里,很少有我自己的存在,所以每一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那是个陌生人。在我脑海里对自己模糊的印象,应该是一个模糊的、高大的、成熟的形象,但是每一次镜子里跑出来的,都不过是一个滑稽的调皮的小毛孩。
“余栋!”杨络生在远处唤我,我从镜子里看见他的目光落在镜子里的我身上,对上了我的视线,“别照了,你够帅的了,快走吧!”我低头伸出右手还想再理一理我的衣领,抬眼看镜子里的我正用左手抚平衣领,校徽印在校服的右侧胸前,而不是像我身上的那样印在左侧。嘿,露出马脚了吧,镜子里的那位,你压根就不是我。我举起手用掌心拍了拍镜子,感觉到它微微地颤动,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追上杨络生。
那面梳妆镜,不知是谁搬家清理东西的时候扔在这里的,我每天上学放学都会路过。
“啊,小栋,你又忘了戴红领巾。”
我现在好像已经忘了怎么系红领巾,只会像领带一样打起来,就像我第一次打领带的时候只会把它当做红领巾一样。
后来参加小学聚会的时候,班长给每个人发了条红领巾,要我们务必系上,说是怀念一下旧日时光。她笑着说起她去买红领巾的时候,售货员还以为她是小学老师。谁也没想到那个戴着眼镜的女人,居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收起当年的飞扬跋扈,温和地坐在一旁跟我们说笑,轻声细语,谁都不能相信她就是往日那个严苛的班长,曾经被所有人憎恨的她,竟然在今天把我们整整齐齐地聚在了一起。谁都会记得,我们的小学生活里,存在过这样一个班长,也就是因为她,我们才能称之为一个集体。应该说,她成了我们回忆中最深刻的指向标,往回看的时候,远远就能认出来的,立得高高的那个路标。
无尽 迷津(第一回)(2)
“小栋?”当我躲在角落埋头系红领巾的时候,戴梦归坐到了我面前。我突然尴尬地涨红了脸,就像每一次被她逮到我没有戴红领巾上学那样。“为什么不去洗手间照着镜子系?”她的手已经熟练地接过我茫然的红领巾,“是不是后悔当年自己没学好怎么系红领巾?要不然现在就不用我帮忙了。”她的红领巾像丝巾一样系在她的脖子上,她却给我打了当年那个标准的红领巾结,并且悉心地把它挪到正中的位置,轻轻拉紧。我瞥了一眼其他人,杨络生的红领巾根本就是直接随便打了个结挂在脖子上,在他动情地与人对歌的时候摇摇晃晃。但我依然不敢轻易动手去解梦归给我系好的红领巾,正如当年那样,她给我系的红领巾总是最漂亮的,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轻易破坏。
除了那次雨天我犯傻之外。
红领巾几乎成了我们小学时一种身份的象征。如果没有戴着红领巾,你几乎进不了学校,即使进去了,在升旗的时候校长和老师一眼就能把你从人群里揪出来。没有红领巾就是异类,无论你身穿着多么平整规矩的校服,如何地遵纪守法,站在最整齐的队伍里,你依然是异类。你将被处罚,或者勒令重新戴上。我的书包里长期放着一条备用的红领巾,即使出门的时候忘了戴,到达校门口之前我还有那么一段时间发现并戴上。但发现我没有戴红领巾的常常不是我自己,是梦归。
她就住在我家对面,我们经常一起上学。后来我跟杨络生混熟了,他家住在街的那头,他每天也会召唤我一起上学。这时,问题来了。我该继续跟梦归一起上学,还是跟杨络生,抑或是,三个人一起?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习惯性跟着我一起走的梦归,和我一起,在路口碰到了等我的杨络生。从那个瞬间开始,我们就莫名其妙地达成了某种不需说明的约定,三个人一起上学去。尽管杨络生总是忍不住嘲笑梦归,嘲笑我对她“梦梦”的称呼,嘲笑她的辫子、她的头绳、她的袜子、她的书包,甚至是被风吹起的裙子底下内裤的颜色。他们乐此不彼地斗嘴,成了上学路上重要的一部分。
倒是我的存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这途中最不重要的一部分。有一次到了校门口,他们一边争吵着一边走了进去,我却被值日生拦在门外要求记名字扣分。我涨红了脸不知所措,梦归急急忙忙倒回来从我书包里掏出那条备用的红领巾。值日生执拗地说那样不算,还是该扣分。杨络生也闻声而来:“是我们路上捉弄那家伙,扯掉他的红领巾然后偷偷藏在他书包里的,你就别……”我那时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小时候的眼泪根本不挑男女,要涌出来的时候都一个劲儿地涌,管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无尽 迷津(第一回)(3)
“你哭什么……难道,你真信了啊?”后来杨络生跟我说,“那都是编来骗值日生的。不然她怎么会放过你?”
聚会的时候,大家起哄着要杨络生和梦归合唱情歌。他们在几句不太强硬的婉拒之后毫不扭捏地坐到了一起,大大方方地唱了一曲。即使有人在歌词暧昧处故意起哄,梦归只是一笑置之,杨络生就顺势唱得更响亮。
“余栋,”班长突然不怀好意地凑过来,“是不是失望了?”
“啊?”
“我说,他们怎么不让你跟梦梦也唱一首。”
“我,我不会唱歌。”
“我跟你说,余栋,”班长每次在透露巨大秘密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多喊对方的名字几下,比如当年提前泄露春游消息的时候,她连说了好几个“同学们”才说出口,“你毕业之后搬家了不知道,杨络生和梦梦后来真的好上了。”
这时大家又起哄着让他们俩喝“交杯酒”,刚刚还疯疯癫癫的杨络生突然正经地推开了递到梦归面前的酒杯:“她对酒精过敏。要不这样,我替她把这杯酒喝了吧。”我从来不知道梦归对酒精过敏,倒也是,那根本就是个不敢公然碰酒的年纪,我也仅仅是偷偷喝过啤酒上的泡泡而已。杨络生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练就这么一副好酒量,每回干杯都一副将醉未醉的样子,天知道他是撑的还是装的。梦归见脱险成功,从酒杯丛中悄然退到一侧,回头看了杨络生一眼,那个感激的眼神蜻蜓点水,却恰到好处地被杨络生对上并回以一个点头。这根本就是一种非关系亲密不可能培养出来的默契。
“不过,别伤心,你还有机会,”我以为班长已经说完了,结果她又用端着酒杯的手肘碰了碰我,“他们早就吹了,才三个月,呵呵。”她碰我那一下力气真不小,酒在她的杯子里被掀得晃晃悠悠。
我想起以前有天暴雨,我们都没有带伞,打算冒雨冲回家。
在学校门口仅有的一点屋檐底下,我们盘算着如何以最好的方式冲回去。我自作聪明地解下了脖子上的红领巾,拉平展开架在头上:“梦梦,你看,这样头发就不会湿……”我一边说着,一边得意地借助它走到了对面的屋檐下。梦归还在原地踟蹰不定,杨络生劝说了几句,她不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辫子。“你们快过来啊!”我在这边大喊,挥舞着手里湿答答的红领巾。杨络生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梦归一眼,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就往我这边跑。
无尽 迷津(第一回)(4)
那时他们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他的左手,她的右手。他们明明是向我跑来,我却觉得他们跑得离我越来越远。梦归的表情既惊恐又兴奋,就像正经历着某种刺激的事,像第一次坐过山车,第一次上台演讲一样,她的眼睛像她头绳上的水钻一样闪闪发亮。不知道是因为她第一次不撑伞跑在雨中,还是因为她第一次被男生牵自己的手,那不是平时郊游的时候和同学之间那种牵手,对她而言,那是充满着雨天湿润冰凉的质感,充满有力的牵引,这样的一只男性的手。
那个瞬间,我觉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我为什么要解开我的红领巾,为什么要挥舞着它喊他们过来,为什么不直接冲回去然后拉着她的手冲过来?我手足无措地看着梦归在我面前整理沾满了雨水的衣襟和头发。我是猪,我才不在乎我的头发会不会湿,如果我是一个人冒雨回家,我才不会费事解开我的红领巾挡雨,但是我所在乎的辫子,它现在沾满了雨水却笑得花枝乱颤。
聚会结束之后,除了杨络生和一些人还留下来继续喝酒唱歌之外,我们都陆续地回家了。
我要坐一个小时的公车回到我现在的城市,在公车站等末班车的时候遇见了梦归。“干吗躲我?”“没有啊。”“有,你刚刚明明看见我了,干吗装作没看到。”“我刚刚好像喝多了,怕认错人。”“你才没喝多少。”她突然目光犀利地看着我,我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去整理衣领,一伸手又摸到了刚戴的红领巾。“你还戴着呢。”她笑。
“你是不是知道了,我跟杨络生在一起过?”她突然问我,“班长那个大嘴巴。”
“嗯。”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相爱过?”
“啊?”我被这么一问就慌了,“哪个,哪个‘我们’?”
“哈哈!别误会,是杨络生和我。”她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是吧。”我想了一下,“不然,怎么会在一起?你们从小就关系很好,日久生情吧。”
“那我跟你从小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