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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清朝经济适用男-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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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恍惚间,听得八阿哥在身边悄声道:“你不需怕,皇上对变之知之甚深,断不会信这些流言。他若是真信你两人还在孝期便有……只怕早已雷霆大怒。”

齐粟娘听得此话,心中一轻,又添了无数疑云,抬眼看向八阿哥,犹豫半会道:“多谢八阿哥,民女……”八阿哥却是一笑,转身便去了,李全儿紧随在侧,头也未回。

齐粟娘实是不知八阿哥究竟是何用意,她可不信八阿哥是本性慈悲温和,为当初的事对她补偿一二。再者,若是因着陈演,却更不需如此。以她看来,陈演的心性专一,治河是第一等的,其余事务却是全不上心,如梅文鼎般作个当世学者绰绰有余,官品却是难得向上。康熙那般爱重于他,他仍是个九品河道主薄,正是回护之意。说白了,陈演就是一高级技术专家,与管理完全不搭边,绝不是复合型人才。

总言而之,齐粟娘自忖就算不知清史,以她在做工程监理时学来的些许不成功的斗争经验,只觉这位八阿哥有手段有心胸,陈演却是八阿哥派不上用处的人,“俏媚眼使给瞎子看……”齐粟娘暗自腹诽着八阿哥,心里却想起小崔与陈娘子,他们俩是她对这个世界的低层生活的最初认识,虽有艰难苦痛,不得不挣扎求存,但却暖入人心。

她想到此处,便看见陈演从前舱出来,满脸欢喜地向她走来。陈演到了近前却又有些脸嫩,似是想起了昨夜之事,怕惹她着急,脚步一顿,不敢过来。齐粟粟看他左右为难的样子,心神忽地一松,不由自主绽开笑颜,唤道:“陈大哥。”

齐粟娘的笑脸显是对陈演的绝大鼓励,陈演大大一愣,也笑了开来,快步走到她身边道:“粟娘……”一时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她笑,半晌方道:“皇上的谕旨正合我意,我原就想替你寻到父母。”转眼又沉默了半晌,道:“我方才已向皇上请了旨,准我几日假回高邮拜祭我娘。”

齐粟娘看了看他,柔声道:“原该如此,皇上既是还未下决心改道黄河,便也无你我之事。赶在皇上返驾之前,我和你一起回高邮看看——看看你娘。”说话间,也觉眼中酸涩。

陈演点了点头,两人慢慢走在船道上,到得齐粟娘房门前,一起站定。陈演抬眼凝视粟娘,慢慢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用食指理顺她额上齐眉刘海,叹道:“粟娘,你不需和我一起再奔波一回。你才十一,还是个孩子。受了这许多罪,平日里全无笑脸,听着要回家乡寻父母才开心片刻。我当初不在家里,礼数儿全是你替我尽的,已是至孝,就不用回去了,好好在江宁休养。”

齐粟娘一呆,她自个儿脸上无笑,竟是全无察觉,听得陈演柔声温语,句句都是关心体贴,她恍神间突地扯着陈演的衣袖道:“陈大哥,皇上……皇上身边规矩好多,我……我过不习惯。”声音越说越小,双眼左右探看,深怕落入第三人耳中。

陈演轻轻点头,悄声道:“我也过不惯,到了江宁我们马上回家。”

高邮卷 第八章 江宁手帕巷的粟娘(七夕加更)

“陈大哥,皇上这马不停蹄的,是去哪?”齐粟娘提着两个小包裹走在秦淮河边的人流中,深深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满脸笑容地问道。

陈演右手抱着沉重的泥模,左手抱着装水形图的藤匣子,亦是笑道:“皇上的事儿多着呢,除了河工外,还要祭大禹、见名儒,沿江巡视扬州、苏州、杭州等地。不到五月间,怕是不能从江宁返驾京城。”

齐粟娘想了想,道:“方才大阿哥奉着的,皇上亲自接上船的便是皇太后?看着和皇上长得不大像。”

陈演微微一笑,轻声道:“皇上生母早已逝世。”

齐粟娘一愣,微微点头:“皇上对太后很孝顺。”又想了想,“太后也很疼皇上。”陈演哈哈大笑,把右手的泥模夹到了左臂下,伸手提过齐粟娘左手上的包裹,带着她大步向小院而去。

陈演因着这一月有些劳累,康熙又归期尚早,在小院中休养了五日,方准备动身去高邮。齐粟娘本是想回去拜祭陈娘子,却想到康熙必不喜他俩人同止同宿,难免有碍陈演的前程,决定安分守在江宁小院里。见得陈演要出发,便替他打理行李盘缠。

陈演算学极好,又有秀才功名,在高邮也是有名的士子。当初来了江宁便一边备考,一边由梅文鼎引介,在河道官衙里制水形图,或是在富户官宦家任西席,倒也有些进项,不时托人转给陈娘子。今次康熙见他家贫,赐了些财物,几位大阿哥与张鹏翮也有馈赠,一起算下来,竟有五百两之数。

陈演早在船上时,便把银两一并全交予齐粟娘打理。齐粟娘心中细算,其时米价为一两白银一石,一石约是六十公斤。陈演已授九品河道主薄,年俸不过是三十三两白银和三十三斗米,这五百两白银抵得上十五年的“工资”,果真是贵人身上拨根毛,比她和陈演的腰都粗。

齐粟娘来这世上便是穷命,头回见得如此多的财物,不敢多用一分。她细细盘算了,江宁与扬州府高邮州俱是江苏省内,路途不远,取了八十两给陈演,一则作为路上盘缠,二则陈娘子的坟多是要修整一二,三则陈、齐两家的老屋、田地也不能废了,其实五十两也尽够了,只是人在外头,钱就是胆,不能短了。

她又上街花五千文钱,买了江宁各种易带不易坏的下茶糕点吃食,北边来的云片糕、枣糕、炒米、栗子、南边的橘饼、圆眼、梅豆、透糖,样样齐全。她自家动手,把吃食分成近百份,用牛皮纸、草绳一份份包好扎紧,作了一个大包袱。让陈演去陈、齐两家的故旧、逃灾时的高邮四姓乡亲门上作个礼。王大鞭家里自然是个双份儿。陈演也不多问,只接了送礼的名单,在怀中放好。

好在不过四五月间,正是不冷不热,宜于出行的日子。陈演在梅文鼎处牵了马,待要上马的时候,齐粟娘又赶着道:“高邮那边麻鸭产的双黄鸭蛋,别处是少见的,你多少记得带上几十斤回来,阿哥们、张大人、先生那里虽不稀罕这个,好歹也是我们应尽的礼。”

陈演微笑着点头,却担忧道:“因来回劳累,不让你去,只是你一人在此——师母死后,先生一直未再娶,却不方便送你到那边去……”

齐粟娘抿嘴笑道:“放心,待你走了,我日日关门闭户,自然不怕。”看着陈演上马而去,便关了院门,没料到方走到房门前,又听得一阵马蹄响折了回来,陈演在门外叫道:“粟娘,粟娘——”

齐粟娘连忙过去开了门,道:“陈大哥,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陈演翻身下马,站在门前看了齐粟娘半晌,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个儿高,看着或许也不像十一岁的孩童,若是闷了,白日里到巷子口看看河景也是好的,只是城里总有拐子,看着天晚了,千万不要出门。”

齐粟娘一愣,咬着唇点头应了,陈演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发,上马而去。齐粟娘看着陈演远去的背影,不自禁伸手触了触被他理顺的额发,那发上似还带着陈演的手温,她的唇角不禁隐隐泛起笑意。然则古老的铁掌马蹄踏在古老的麻石路上,发出又沉又重的声响,古老小院门檐上的黛瓦随着这声响轻轻颤动着,齐粟娘的微笑便消失在门檐的阴影之中。

齐粟娘平日里还未觉如何,在康熙船上呆了一月,便觉这小院中连空气都是让人轻松自由的。待得陈演一去,虽是有些挂念,却暗喜无人在眼前。她只要不出这院门,这世里学的规矩便可抛置脑后。除了隔几日上街买些瓜菜,她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把这一年多受的辛苦结实补了一回。没想到果真积劳,好好儿的竟有些头晕目眩,所幸还未成疾,自个儿饿了两顿,躺了两天,便也好些。

齐粟娘待得身子爽快些,便出了门。她不过想着,虽是力气有,肯吃苦,不惧农事,但到底农家辛苦,不是长久之计,年轻时还好,到老了如何是好?陈演眼下虽是好的,但到底不是一世里的人,他如今离了御前,过不多久便要去永定河为官,日子也算是开始安定下来,她也不用替他担心。她若是不在,他那样的人品、官位寻个美貌贤惠的小家碧玉为妻绝不成问题,日后升了品级便是纳上几个妾也是小事。齐粟娘微微叹了口气,江宁既是人物繁华之所,秦淮河边店铺极多,她还得出去看看,为自个儿谋个退路才是。

此时四月半后,秦淮河上的景致渐渐好了,长江上的船,都下掉了楼子,按上了四面倘亮的凉篷,撑进了城内。

秦淮河上的游船,中央皆放了黄花梨木的小桌,桌上放着成窑茶壶,极细的景德瓷杯,烹得上好的雨前毛尖。客人备了茶盘果碟,边吃茶边赏景。便是坐船赶路的,也煨了茶,坐在船头慢慢吃着。

齐粟娘看着这般的悠闲景致,不由得息了盘算的心思,缓了脚步,沿着河岸走着,河边的人流熙熙攘攘,不时有人与她擦肩而过,两岸的柳树已是发了嫩芽,柳条儿随风拂在面上和身上,多是惬意。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晚了,齐粟娘正犹豫着是否回去,却见秦淮河边的人更是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的凉篷船上各挂两盏明角灯,映着河里上下明亮,又有游人点了水老鼠花、一丈菊在河里放,那水老鼠在水面上跳着,放得如一树梨花一般,煞是好看,引人孩童嘻笑,便是成年男女也俱是欢笑。

齐粟娘许久未见得如此热闹安乐,舍不得挪步。再见得游玩的男女中虽没有官宦人家女子,但贫家正经女子也是有的,便又在河边走了一会。转眼听到笙歌扬扬,两岸河房里许多画舫游了出来,画舫中娇声莺语,不断于耳。

齐粟娘一呆,她也知晓朝廷禁娼,猜测是私妓之流,便转身向回走。还在半路上,突听得前面有人笑道:“看这招牌——毗陵女子沈月枝,精工刺绣、写诗画扇,寓王府手帕巷内,顾者认得毗陵沈招牌便是。”

“不过是开私门的姐儿,却挂个招牌,岂不可笑?”便有同行者大笑,吆三喝五地去看个热闹。

齐粟娘等得那几人去了,走到手帕巷口细细看了招牌,只见字迹娟秀挺拨,虽有些稚嫩,却颇有风骨,不比陈娘子的稍逊多少。她犹豫一会,便远远跟在了那几人身后。走了一阵,到了一处低矮的屋子前,便听得一阵吵闹之声,竟是那些浮浪子弟当那沈氏是个暗娼,夹缠了起来,被她痛骂。

齐粟娘听得那女子口舌便利,又文又白,骂得爽快,倒不吐一个混字儿,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悄悄走近几步,见得那女子果然出落得好,十五六岁的模样,梳着两条乌黑粗辫,留着满天星的碎额发,穿着一领宝蓝纱衣裙,虽是清贫模样,脸上却有一股凛然之气。

齐粟娘呆呆瞧着,突听不远处角落里有人低声笑道:“江南之地果真人物奇俊,这女子倒是难得,怕也是有些缘故,方才不得不在此谋生。”

齐粟娘一惊,听得是三阿哥的声音,慢慢缩回了巷角,转身向外小心退去,听得五阿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一个孤身女子,若是有些银钱,关门闭户或也罢了。却又要开门谋生。虽是为着此处繁华,能多揽些生意渡日,但既在秦淮河岸,难避嫌疑,再难称良家子。若是这样日日有人上门寻事,却又如何?她如此不知忌讳,性子也过于负气斗狠,有些偏执了……”

连着十几日的绵绵阴雨笼罩着江宁城,齐粟娘足不出户,便是秦淮河上的清明船会也无心去看。每天只是坐在屋中,将前世所习的工程算式、图样在纸上写出,反复记诵,而后便在水盆中泡烂了,倒入了院中集水沟。

“……她一个孤身女子,若是有些银钱,关门闭户或也罢了……”

齐粟娘站在屋檐下,回想着五阿哥的话,又细细想那沈氏女子。她虽觉五阿哥的话有理,对那沈氏女子却是过苛了些。想那女子与她不同,打小在这世里长大,能有胆谋一个人开门谋生,好生不易。虽是如五阿哥所说,难免有些思虑不周全之处。但既要行些与世俗相违之事,总是要凭着些许血性意气。若是非要处处想周全了,想明白了,怕是那念头也没了,哪里还能真正行事?世上何曾有过不出半点差错的万全之策?

她当初从船上逃跑,虽是事先准备了衣食、火煤,看准了岸上村庄,但上得岸来却是人算不及天算,一条命差点就丢了。便是十四阿哥,他贵为皇子,一旦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儿,也要冒着违逆皇父之意的风险。相较之下,这沈氏女子已是极难得了。只是这女子如此下去,吃苦倒也罢了,却不知以后际遇如何,能否得一个好结果,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还只是一个孤身女子……

齐粟娘想到此处,看着一串串的雨珠从檐下连绵而下,雨水砸在集水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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