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流云醉-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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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名弟子气急败坏:“你们……无耻!”
雪辰冷笑道:“无耻?比的过你们么?明知道南墨无侠,偏与我们比试武功。方才,巨子拿身份压我们,强词夺理,我们奈何不得,现下可好了,你们,不是要比试么?你,不是兼而修阵的么?随便挑一个修阵弟子比试吧!莫说我们南墨人多欺负人少!”
那弟子冷冷道:“就算巨子不在,你们又能逼迫我们么?”
“哼,巨子的斩石,精铁可碎,这小小的石门又算什么!”
雪辰脸上一白,恨恨道:“那我就让他出来后孤家寡人一个!”说罢提剑就要上前。
“住手!”子行喝了一声。
雪辰脸上忿忿,却不得不退了回来。
小七的骨头都快散了,支持着爬起。门里好大的山洞,两面有透光的窗,也看不见外面的景色,窗户应该是做了隐蔽处理。就着模糊的光线,小七看见身处之处似乎是工场,层层盘旋搭着竹木架子。小七倒霉,一层架子都不曾接住他,直接从中间的空洞掉了下来,险些摔碎他的骨头。
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走下来了,小七忙躲进黑暗里。
“小子,出来吧,老夫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手上没有兵器,水寒太短,在那巨剑面前,根本伤不了他半毫。四下寻找,这地方不是木片就是竹片,不然就是一些奇形怪状的零件。
巨子踩在陈旧的架子上,尘土簌簌而下,在不甚光亮的山洞里跳着一场诡异的舞蹈。小七喉咙有些发干,他不怕死,只怕,他的死,依然保护不了柯函。巨子步步走下,面对他只是迟早的事,小七不禁步步后退,不期后背贴上一堵冰凉得有些过头的墙壁。小七回身一看,又是一道门,开在紧靠山体的那一边,内里不知还有多大的空间。
门是石门,包着厚厚的一层柔软,也不知是什么。门却没有关好,无声的打开了,内里莫名的一方一方的白,寒气逼人。小七诧异地往里走了几步,忽然一个踉跄,不知被什么绊倒了,面前却不像他想象中的是一块平地,小七迅速的往下掉,情急之下两手乱抓,抓到一根铁索,忙死死的抱住。那铁索一阵哐啷声,不知还连着什么。
听到声音,巨子追了下来。小七顺着铁索爬到那一方白上,触手之处极为寒冷,竟然是一大块的寒冰!更奇地是这冰块浮于半空,慢慢转动,底下黑沉沉也不知是个何所在。这冰块光滑至极,他正自手忙脚乱,突然一声断喝,一条黑色的身影夹着呼呼的风声向他袭来,心中一慌,身子向后一仰,就要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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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巨子一剑刺出,方觉不对,这空气怎的如此湿寒?反应过来也顾不上去收拾小七,斩石重重的插在小七站过的冰块上,稳住身形。那冰块本就将溶未溶,怎经得他这一下?顿时裂作几块,连人带剑摔了下去。下面黑乎乎的,其实也不很深,齐膝的寒水,颇有些粘稠,也不知在这泡了多久。
头上的铁链传来轻轻相扣的声音,寒冰溶水的滴答声。巨子分辨着,分辨着那应该极容易捕捉到的呼吸声。
一阵铁链拖动的声响,脚下踩着的铁链忽然抽动,巨子猛地栽倒水里,顿时浑身湿透。刚刚爬起,身后风声凛冽,斩石一挡,一声金属相交声后,铁链在斩石上绕了几圈。巨子大喝一声,斩石猛地向后一扯,随即斩出!咔嚓一声,巨子肯定将铁链那头连着的东西砍成了两段!然斩石砍中的并非血肉之躯,巨子正是诧异,脸上剧痛,着着实实的挨了一下,原来那被砍断一半的东西来势不减,狠揍了他一拳方啪啦几声滚到水里。
巨子疼的呲牙裂嘴,也不知打了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又是铁链拖动的声响,巨子心中一紧,心中只道是那小子弄的玄乎,不等他攻击,抢先攻了上去!黑暗中听声辨物,小七哪是这个老×江湖的对手?斩石逼人的气息虽在黑暗中,却迎面压来,短促的金铁相交声,斩石斩断了一条铁链,嘎嘎几声机关运转的声音响起,巨子不由得一惊:这儿怎会有机关?难道是那小子搞的鬼?
随即反应过来:不可能,那小子虽是柯函的弟子,但柯函本身并不熟机关阵法,这小子亦从未得在南墨半日,怎知操纵机关?这地方看起来像是废弃了的工场,怎会有机关?再好的机关泡在这恶臭的寒水里只怕也要坏了!
心语未了,黑暗之中,陡闻背后又是风声飒然,听来似乎是重剑之类的兵器,其重不在斩石之下!巨子冷笑一声,任何兵器在斩石面前都是朽木!然而,对方来势太快了,斩石只来得及挡住!当的大响,巨子被震的虎口发麻,心中大惊,巨剑不比寻常武器,膂力不够的人挥起都困难,更别说运用自如了!这小子怎么这般厉害?巨子后退一步,立刻扬起斩石,斩石划了半圈,一声巨响,对方的重剑砍成两段!不想,对方不退反进,和身扑了上来。巨子一退再退,两剑相交时火花四溅,就着转瞬即逝的火花,巨子只看见对方黑乎乎的一团,不见面目!数个回合后,对方动作颇有些凝滞,巨子瞅准空隙,一剑斩去了对方的首级!
巨子清楚地听到了圆圆的头颅滚在水底独特的声响。半截重剑飞扑而至,斩石防之不及,剑入右臂,几至骨头,若非斩石挡住,只怕整条手臂都要斩下来了!巨子大叫一声,右腿发力,在那身体上一踢,翻落开去。
落地时踉跄几步,捂着痛处,大叫:“有鬼!有鬼!”
小七努力睁开了眼睛,眼前黑乎乎的,空气异常的寒冷,小七半靠在什么物体上,下半身浸在冷臭的水里。耳边传来几声“有鬼!”,小七想起来了,他被巨子追落至此,落下时虽然不高,但原先便摔过一次,五内俱伤了,再这么一下,便晕了过去。若非底下暗黑,巨子一时寻他不到,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是什么让这个自视甚高的巨子大人如此的惊慌?
小七只听见他颇有些凌乱的脚步声,铁链拉动的声音,某些机关的转动声,兵器相交声,是谁,在和巨子动手?
黑暗中兵器相交之声还在继续,看来不止一个人攻击巨子。小七虽是疑惑,却也乐得在一旁看热闹。和巨子动手,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不明智,却不得不做的决定,他当然是希望巨子就这样被人打死了才好!巨子死了,南墨的危机自然解除了。
这样做虽然卑鄙,却也无可奈何。方才那一战,小七清醒地意识到,两人差距太大,若是实打实的较量,小七不会有胜算。
身上靠着的东西忽然动了,小七大吃一惊,只见一块巨大的黑影,慢慢遮住了头顶那一方的白。一阵不甚灵敏的机关咔嚓声,铁链摩擦声,黑影箭一般的扑了过去;小七听到了斩石的哀鸣,听到了巨子的痛呼,带着恐惧,这个世上能让他恐惧的已不多,只是,面前的这个东西是他所不知的。
未知的东西,才最是可怕。
小七在寒水里喘气休息,今早只有两条烤鱼下肚,现在肚子已经咕咕叫了。手旁摸到一个硬物,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小七紧紧的握在手里。现在他在暗,巨子在明,那凌乱的脚步声,兵器相交声,咒骂声,已暴露了他的位置,闭上眼,小七可以想象到他现在所站的方位,想象得到他的心脏在什么地方!
机会只有一次!
啪啦一声,斩石斩断的东西的声音,就是现在!小七手一扬,铁链声,风声,疾逼而至!斩石向后一划,不料却斩在绵软无力的铁链上,巨子一惊,面前那被斩断了头的东西飞扑而至……后背一痛,长剑贯胸而过!
巨子大叫一声,一脚踢飞面前的无头怪物,斩石下斩,扑入一个人的肩膀,鲜血溅出,溅到他脸上,温热,腥甜!
巨子先是一怔,短暂的愤怒后忽然哈哈大笑,长满老茧的手铁钳般迅速箍住了小七的脖子,“臭小子!是你在装神弄鬼!那些到底是什么?”
小七呼吸受阻,憋得满脸通红,强撑着笑出声来:“怎么,你怕啊?你不是自认天下无敌么?怎么会……怎么会怕!”
巨子手中一紧,小七觉得自己的脖子快断了!恨的咬牙,毕竟太低估这老头了!方才他伏身跟着那抛出的铁链飞速而来,巨子先入为主,以为来的又是不怕砍的怪物,一剑落空,小七离他已不足两尺!
前后夹击,且那么近的情况下,巨子竟然还能避开要害!
“你,可别忘了……若我胜你一招半式,你便带人滚出南墨!带你的狗走吧!哈哈……”
巨子面色一青,方才慌乱不堪,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想不到,竟然在这里功亏一篑!心念到处,斩石下压,小七惨叫一声,所有的鲜血似乎都涌向那个伤口。小七狠狠的咬唇,颤抖着,不让自己再叫出声。铁链微响,巨子心中大跳,斩石回转,咔呛一声,将扑过来的黑影拦腰斩断,神秘物体的攻击已不再迅捷有力,巨子意识到,这个机关已是强弩之末了!
忍不住哈哈大笑,南墨机关,也不过如此,什么传承精髓,如今,只有武力才是王道!
子同在机关石前研究了半日,正午的阳光颇有些炽热,子同脸上的汗水颗颗发亮。那七名弟子更是焦急,七人十四只眼睛死死盯着子同。终于,啪嗒一声机簧弹开的声音,石门缓缓开启。那七名弟子忙钻了进去,子同进门后在门旁按了个机关,墙壁上出现了数个透光的窗口,洞内顿时大亮。
忽然出现的光亮让巨子和小七有一刻睁不开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巨子忽然呆住了。
那七名弟子赶到下层,看见巨子无恙,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笑意未歇,巨子背后那把长剑刺痛了他们的眼睛。
“巨子!您没事吧?”
弟子纷纷跳进寒水里,赶了过来。
巨子只呆呆的看着面前石壁上碳画的十数幅画像。
子行等来到门口,许多弟子根本没有进过这个地方,寒水里散落的东西让他们忍不住惊呼起来:寒水里支离破碎的是一些人形木偶,拿着锈蚀的兵器,由铁链牵着。
子同喃喃道:“我只听师父得意时提过一两句,想不到,师父真在研究这个东西!”
“师父,这些,究竟是什么?”
“这叫自行机关人,那些铁链是用以控制机关人的。”
“既然有这样的东西,为什么……”
“师父当年并没有研究成功,临死前吩咐我们不可入内,看来是不想我们被机关人误伤。想不到今日……”
巨子忽然大叫道:“子行!那究竟是什么?”
弟子们这才看见墙壁上的画像,不过是些两人对招的图画罢了,没什么稀奇的。子行却知道,那很稀奇,对于巨子这样的行家来说,那是相当的稀奇。子行冷冷道:“那是家师工作时画的,聊以消遣。”
“聊以消遣?”巨子有些不信,有些恍惚,恍惚想起二十多年前见到的那个老人,一团和善,干巴巴的身体。墙上那鹤发长须,骨瘦如柴的老者就是那个老人么?画中的老人或用刀剑,或使拳脚,无一不精妙非常。从前他的师父总在他面前说这个老者的好话,他只不信,如今……
子行道:“家师武工双修,堪称南墨百年不遇之奇才,结果呢?南墨还是免不了衰落成这副样子。墨家衰落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巨子真的不明白吗?”
巨子心中一颤,痛楚弥漫开来,险些立地不稳,旁边的弟子忙扶住他。巨子稳住了身形,再看那墙壁,眼中有悲哀流泻。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承认,不愿输。墨家兼爱,可惜生在一个弱肉强食的版图吞并时代,统治者只看中墨家的守城术。墨家崇尚科学,可惜人们宁愿相信虚无缥缈的蓍草龟甲。墨家崇尚技术发明,可惜在夸夸其谈的仕人眼里,这些不过是“匠人之作,奇技淫巧”。墨家本身并非人人可达的艰苦训练、严厉规则及高尚思想。墨家的弟子越来越少,墨者一再的降低标准,一再的宽容和忍让那些原本不可原谅的行为。
大厦将倾,非止一日!
妄图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不过痴人说梦!多少前辈才智比他高,武功比他高,依然无力为之,时也,势也。
巨子忽然感到了痛,感到了疲惫,那伟岸如山的身躯慢慢的倒了,旁边的弟子扶住他,慌道:“巨子,巨子!”
巨子由人搀扶着慢慢的行了出来。
子行对身旁的弟子道:“准备伤药,为巨子疗伤。”
雪辰和子同跳下寒水,扶起小七,小七面白如纸,见了她,强笑道:“我为柯师父报仇了,你看见了没有?”
雪辰的泪水掉了下来,却笑了,“看见了,看见了……”
众人便立在平地上,脚旁不远的崖下流水嘶鸣,天上乌云散尽,好一片明媚的阳光。巨子面色苍白,原来他也不过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巨子无力地扫了一眼南墨众人,惊讶的发现,南墨弟子脸上都没有嘲弄之意,反倒是一片担忧之色。
巨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在他依然可扫平南墨的时候,这些人对他喊着“赴汤蹈刃,死不旋踵”,甚至说出了,若是失败,宁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