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月-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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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元月初一，上诏令大赦天下，并改元宏正，长皇子赐名承元，长皇子生母慕容氏封昭仪。

宏正元月二十日逃离海上避难的南魏皇族与滇南蛮荒之君联手发动叛乱，元帅崔雪麟等诸位大将率余部大将屯居滇南蛮荒之地，镇压叛乱。

四月初，叛乱平定。军师顾朝曦率五十万大军班师回朝，元帅崔雪麟率余下军队镇守滇南边境。

菱花镜中，脂粉覆面、胭脂晕红，云髻高耸，金花步摇一十二支交错，金箔梅花钿下眉若远山，一双莹澈的水眸伴着朱唇一点桃红。

等到最后一笔完工，瑶月都要累趴下了。她有气无力地瞪着眼前使劲往她脸上头上招呼的宫女，恨恨道：“是谁说只是简单画一下的？这都一个时辰了！还简单呢！”

早闻慕容昭仪害怕施重妆，果然啊！几人偷偷低头交换眼神，窃窃在心中暗笑。

为了维护自家主子的威仪，祝双无奈地赶紧把几人打发走，再对瑶月道：“娘娘今天是圣上、太后、长公主、公主、各宫妃子和皇子殿下一起去大慈恩寺礼佛，您当然要严状了——这也是圣上吩咐的。”

“他就知道吩咐！”瑶月一撇嘴，委屈得不行。“明明知道本宫不喜欢画这么浓的妆，还要本宫画——这叫强人所难！还有……你们让本宫留这么长的头发，还不是和他串通好了的！”

眼见这火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了，祝双连忙施救：“娘娘可不能这么迁怒奴婢们，奴婢们也是为了娘娘和皇子殿下好——民间都有说，这娘亲的发越长儿孙的福越长。”

“哼！”瑶月负气地把脸撇过去。过了一会儿，她又把头转了回来，问祝双道：“诶，承元去哪里了？”弄这么些罗里吧嗦半天，这小子怎么连来都没来过捣乱？

祝双看了窗外一眼，道：“兴许是到外头玩儿去了，小莹和墨琴刚刚出去找了。”


青青的碧草上，银线绣着飞龙的软靴踏着，明黄的色泽掩在灰暗的假山后面，一双白嫩的小手轻轻扒着突起的石碐……

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宫装女子相继左顾右盼奔走而过——躲在假山后面的墨色瞳眸稍稍瞟了一眼，立即飞快藏了起来。

“殿下！殿下——你在哪里？殿下……”

直等到一个甜美一个清脆的呼唤声远去，承元才小心翼翼地把娇小的身子探出来。直到确认真的没有人在找自己了，他才偷偷把藏在袖中的小纸包拿出来，双目异彩大放地盯着纸包里微褐色的粽子糖。

捏了一颗放在嘴里，粉红的舌尖先细细舔了圆润的糖果一圈。一边享受美味一边在心中狠狠腹诽：“为什么不让我吃粽子糖？明明粽子糖那么好吃——对了，一定是祝姑姑小莹墨琴她们也都喜欢吃粽子糖所有才会跟我抢！”

哼！一定是这样！含着美味粽子糖的小皇子在自己毫不根据的幻想里，为了防止他因吃糖而蛀牙的宫女们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了抢糖的贪吃鬼了……

也许是今天老天爷就是要给小皇子殿下吃糖吧。小皇子正吃得开心又还未雨绸缪担心以后的糖从哪里来的时候，又有人笑眯眯地来给他送糖了。

“这不是承元嘛，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宇文薇眼见地发现了正吃得欢的小皇子，连忙停下过去招呼他。

承元看着她殷切的笑容，忽然觉得嘴里甜腻腻的粽子糖有些变质了，味道有些奇怪地苦涩。他一骨碌给咽了下去，差点卡着喉咙，几乎是立即就掐着脖子拼命咳嗽起来。

宇文薇吓了一大跳——虽然她记恨瑶月但对于瑶月生的这个孩子她知道是万万碰不得的，皇子承元无论生母为谁都是圣上的长子、大燕的皇子，她就是再恨也断断不敢让这个孩子在自己眼前出事。

宇文薇连忙叫喊着：“来人，快拿水来！快！”

太医都打发人去叫了，所幸那颗粽子糖已经被承元含得溶了不少，卡着的糖粒也不大。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太医还没来，承元喝了一大杯茶终于把糖咽了下去。

“可还有哪些不适之处？”宇文薇揉着他的胸口，殷切问道。

承元深呼吸了几下，感觉胸腔的窒闷已经消除，只是喉咙还有些火辣辣地疼，便摇摇头。可眼神儿往手上一扫，一撇嘴几乎哭出来。

“我的粽子糖！”就在他们慌乱间、承元挣扎间，包着粽子糖的纸包已经不知散落何处了。

原来是糖啊！正担心承元要闹自己和瑶月告状的一干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毕竟他也只是个不到三岁的小孩子而已……宇文薇随手招来秀珠，让秀珠把自己正准备呆带在车上吃的一包剥好的糖栗子递给承元道：“承元，这个是糖栗子，很好吃的！”说着，从纸袋中拈起一枚糖栗子，将它塞进承元的嘴中，一边道：“比粽子糖还要好吃——你吃吃看！”

承元虽然想着祝双小莹墨琴她们曾经说过不许乱吃东西，尤其不许乱吃云华宫和百福殿的东西。但是东西已经在嘴里了，难不成要他吐出来？承元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想法，并大口大口咀嚼着糖栗子——而且真的很好吃！

宇文薇看他吃了便真正露出了笑意，将手中的纸袋塞进他手中：“吃吧吃吧，要是什么时候还想吃糖果之类的，就来云华宫找本宫，本宫一定不会让承元失望的！”

承元在一包好吃的糖栗子的引诱下，对宇文薇的敌意减轻了不少，还顺带对云华宫起了美好的幻想。

可是……幻梦再美好也是要消弭的，而隐藏在幻梦之下的现实却是很残酷的。

“殿下！您怎么在这儿？奴婢们找您半天了！——诶，这不是宇文贵妃吗？您怎么还没上车呢？”正巧和赶来救承元的太医撞上的小莹、墨琴两人一听承元有危险便急匆匆赶到，还看到宇文贵妃在承元身边，更是一阵惊慌害怕。直到细细将承元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掉一根头发才安了心，遂问起一旁的宇文薇来。

早朝每五日一歇，今日正好逢休，于是——除了这几日偶感风寒而不好随意见风走动的太后外，燕临瑄带着一整个后宫一起去大慈恩寺祈福。

宇文薇说是先走于是就先走，按正常速度眼下她的车驾就该到紫宸门了，怎么还在太液池附近？

宇文薇撇了一眼她戒备的眼神，只好道：“本宫碰巧路过，你们不必如此戒备，本宫这就走。”

直到宇文薇的车驾完全离开了视线范围，小莹墨琴才松了一口气，开始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反复叮嘱承元“不许亲近云华宫”等等，末了墨琴把糖栗子给收了。

承元嘟着一张小嘴跟着宫女们去找自家母后，终于走到仪清宫大门口了。墨琴和小莹叫跟在身后的人看好承元别让他再跑，然后一起去拿承元的东西、通知瑶月承元已找到了云云。

承元百无聊赖地站在树荫下等候着，一面心疼着刚刚被没收了的糖栗子。他咂巴咂巴嘴，怀念着方才唇齿间四溢的甘甜。

守候着皇子的宫人中，一个身材纤弱的宫女接着奉茶的机会凑到承元身边，顺手还望承元手中塞了几颗糖栗子。

承元欣喜地看着这几颗糖栗子，正想吃，无奈宫门那边缓缓驶出一辆马车——而来时的车道上，一辆雕龙嵌凤的马车也已经到达。

承元只好把糖栗子塞到衣袖里。

瑶月走在车驾前，燕临瑄从车上下来，身材纤弱的宫女一干人等领着皇子往圣驾处而去——一家子团聚了。

“父皇父皇！”承元伸着短短的小胳膊望着燕临瑄，一一脸希冀的模样让人不忍拒绝。

燕临瑄遂弯腰将他抱起，一手托着他的小屁股一手捏捏他的鼻尖，笑着说：“承元今天有没有听话啊？不听话父皇今天不带你出去玩的。”

“听了听了！”承元双手圈住自己父皇的脖子，拼命点头：“承元最听话的！”

燕临瑄看着他可爱的样子，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脸再捏捏他的小脸，最后惹得承元再受不了自己父皇大掌下的“摧残”扭着身子要往马车里钻。

燕临瑄把他安顿好才转过身来对等在一旁的瑶月道：“爱妃这一回可以和朕同车了吧？”一家三口同车多好啊！

帘内刚刚坐好的承元也露出小脸给自己父皇帮腔：“母妃母妃，来吧来吧，这个车里可宽敞了三个人一点都不挤的！”

好小子，朕真是没白疼你！燕临瑄笑着揉揉承元头顶，转过头等着瑶月的答复。

瑶月先是瞪了黄毛小子一眼，接着依然是拒绝：“宫规不可废，臣妾不应与圣上同乘。”

那个礼仪课不是早就不上了嘛，这个崔蕊珠还真是厉害……燕临瑄虽然早就料到结果，但心中明知和亲耳听到毕竟还是有区别，区别就在于：他还是挺失落的。

承元虽然听不懂什么叫“宫规不可废”但他看见自己父皇脸上的表情就明白自己母妃没有答应，于是开始撒娇：“母妃……母妃，你就上来吧……”

“咳！”瑶月佯装严肃地瞪了黄毛小子一眼，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回去坐好，不然不带你出去了！”

承元看了不置一词的燕临瑄一眼，悻悻地回了车里。

燕临瑄思索了片刻之后，对瑶月道：“既然爱妃不肯与朕同乘，那么爱妃和朕一起走一走吧，反正时间还早。”

瑶月自然是点头。

燕临瑄和瑶月仿若开道一般走在最前头，两家装潢华丽的马车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跟在皇帝和妃子后面。

走了三两步，瑶月率先开口道：“不知圣上要跟臣妾说些什么”

燕临瑄侧头看了瑶月一眼，道：“爱妃，光阴荏苒——从爱妃进宫到如今已经三年多了。”

瑶月不知他要说些什么，便只是颔首。

燕临瑄接着道：“爱妃进宫之时只是美人，如今也已经是朕的昭仪，而且承元也快三岁了。爱妃觉得，对现在的日子满意吗？”

瑶月有些奇怪地看着燕临瑄：“圣上怎么会问这个？”她满不满意不都得这么过吗？更何况就算时光重来，自己有未卜先知之能也不选出一条比现在更好的路来。

燕临瑄笑着摇头道：“朕只是觉得，爱妃较之与朕初见之时，改变很多，朕不知这种变化爱妃是出于自愿还是出于被迫。”

瑶月垂头想了想，反问道：“是自愿如何，是被迫又如何？”

燕临瑄道：“若是自愿，朕对不起你；若是被迫，朕更对不起你。”

瑶月回想起自己还是未嫁之前的那些青葱岁月，不由笑了笑。她侧头看着燕临瑄道：“臣妾应当没有改变什么，只是人的一生一定是是要改变的，不论是不是因为圣上。”

“如此吗……”不知为何，瑶月竟觉得燕临瑄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可是刚想问他怎么了，燕临瑄却有复笑起来，转了话题：“爱妃可知道大祭司？”

皇家大司命，天官之首？瑶月道：“久闻大祭司之名了，据说大祭司精通天文地理可与鬼神沟通？”

燕临瑄道：“是啊，此人的确有些能耐，所以受到的父皇母后的礼遇，朕继位之后也对他非常敬重。”

人然后呢？瑶月问：“那么，此人是不是与臣妾有什么相关？”

燕临瑄摇了摇头道：“非也，只是当初爱妃身怀承元之时朕曾让他为你们母子卜卦。”

“那结果如何？”因了顾朝曦的缘故瑶月对扶乩卜卦之类的东西还是很有兴趣的。

听到她的询问之后，提出话题的燕临瑄反而静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等得瑶月都有些急切的时候，燕临瑄才轻轻开了口：

“结果，不太好……”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遂令天下父母心（2）
瑶月听了他这个回答的时候愣了一会儿，又皱了一下眉，那表情阴沉得让燕临瑄都后悔自己方才所说的话了。

可是瑶月却抢在燕临瑄开口打圆场之前说：“不知大祭司说了什么？”

燕临瑄道：“他说，你命中有一子一女但你生子的时间不对。他还说承元本应该是生在夏季且是女孩——所有，现在的情况就不详了。”

先开花后结果吗？瑶月抿了抿唇复而笑道：“其实，好不好的、吉不吉的也没什么。”

燕临瑄不解地地看着她：“你不信鬼神的吗？”

瑶月微微笑道：“表哥说过的——只有不信命的人才可以逆天改命！”无论那如果那卦中真的有承元不好的讯息，我便逆天改命又如何！

燕临瑄听到瑶月提起顾朝曦是有些微愣，继而把话题绕开：“爱妃，其实顺序颠倒了也没有什么。也许是大祭司算错了呢？你看承元都那么大了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吗？”

瑶月觅着他轻缓的语调看向他氤氲温柔的双眸，不禁觉得世间万物都禁止了，唯有胸腔里一颗不断发热的心跳得异常迅猛的声音回荡着。

瑶月撇过脸，用轻咳来掩饰自己发烧的脸颊。

燕临瑄注视着她的眼眸越发温柔，他慢慢走得离瑶月近了一些，才道：“爱妃，再给承元添一个妹妹吧。”一女一子才是“好”嘛。

这种事怎么能说出来！瑶月红透了一张脸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