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递故园-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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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浣带好护腕,一边穿战靴,一边道:“俞二侠已然是而立之年,婚娶也不过便是这几年了。而我……”她直起身子,“汝阳如今有这三十万元虏等我去收拾,淮水往北千里沃土正待颍州军去征讨,而阿竹,他还在百泉轩中等着我给他一个清平世间带他去同游天下。你觉得,颍州军的主帅,可以是一个宜室宜家的女子么?”
阿瑜默然。沈浣的心思,她如何不清楚?抿了樱唇看着沈浣,半晌闭了双眼,轻轻摇头。
这次竟是轮到沈浣安慰她,轻轻挽了她发髻,笑道:“阿瑜你又何必如此?世事无常,有些事,自己心里想得清明便足够了,何须定要有个终果?我虽是女子之身,却没做过一天的姑娘家。可将来我若有一日亡于沙场之上,回首前尘,自己也曾喜欢过俞二侠这般端严沉肃的君子,身为女子,算是无憾了。”
阿瑜叹道:“罢了罢了,你若不这般想,便不是沈浣沈将军了。”说着拿过一旁的白袍战甲,帮沈浣穿上。刚系好系带,外帐前的卯声便响了起来。
第三十六章 起望衣冠神州路
沈浣点将出兵,与刘福通全然不是一样形式风格。刘福通每每顾虑极多,升了帐,合营将官你争来我争去,排出一路军马往往先要争辩上几个时辰甚至一两天。沈浣不同,从帐前卯声响起,到散帐主将各领兵马依次待发,统共不过两炷香时分。其间十余道将令流水价般一一而出,一道将令发出去,将领若有不明白之处直接询问,否则领了将令直接出帐点兵。无论是主帅还是将领,半句废话也没有。诸将们但觉似是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痛快的升帐点兵了。
十万人马,沈浣留下了三万在颍州大营,交给刘六任统领。刘六任乃是刘福通的异母弟弟,为人也算公允,由他守营,无论是刘福通还是沈浣皆是放心。剩下七万人马,一万交给了罗文素,命他与众部同行,却不至汝阳,而是在驻扎汾水以东,原地待命。中军贺穹、楼羽分统左右先锋,戴思秦为中军知事,连刘子青韩普两个人,沈浣一挥手也给带了上。看着一一领命而去的众将,帐中只剩沈浣与副将狄行二人,狄行以为沈浣的意思是让自己依旧跟在她身边,却见沈浣由主位上下来,将一只令牌交在他手中,沉声正色道:“狄行,当初你我与何沧三人精训出来的三万精锐,你带走一万。”
狄行不由微惊。当初三万精锐如今只剩两万出头,沈浣竟然一口气便给了他一万。只听沈浣道:“你带这一万人马,出颍州往西南而去,绕过新蔡,真阳,朗山,确山,在确山以东驻扎。行军要快,我给你两日时间,两日之后,必须给我到得确山。这一路你不打旌旗番号,士卒分批乔装而行,切莫引人注意。你可办得到?”
狄行接了将令,单膝一跪:“紧遵将军令。”
沈浣凝声道:“到了确山,等我将令。此次一战,成败半数皆系在你这一部身上了!”
狄行握了手中将令,沉默点头,再不多说,出帐点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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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颍州军,三万驻守颍州,一万驻扎汾水东平舆,一万绕过真阳驻扎确山,剩下六万军马急行两日一夜,便抵沙河岸边扎营,与元军隔水相望。到达驻扎当夜沈浣下令全营将士停训一晚,休整队伍。
自从那日俞莲舟一个梯云纵将沈浣的将旗挂两丈高的旗杆顶端,这一手轻功被周围十数名士卒看到,这一幕竟然在短短两天之间,传得全营上下悉数皆知。而且如所有口耳相传的留言一样,被传得神乎其神,几乎分辨不出本来面目。是以这两日俞莲舟同沈浣一道与大部人马由颍州抵达沙河,一路上几乎所有士卒校官,甚至一些将军偏将,看他的眼神都无比钦慕,敬仰至极。无论他走到哪里,四周都是好奇打量的目光。前一晚一个伙头军去他的客帐给他送晚饭,因为多得了他一句相谢,出来之时脸上笑得开了花一般。俞莲舟对着些只做不见,既不多说也不多问,一切如常。
沙河驻军的当晚,沈浣难得发一次善心,取消了当晚操练,军士们三三两两的在营中生了篝火,更有人打了附近野兔野鸡来就着火烤,打打牙祭。
俞莲舟过了晌午便在自己客帐之中打坐用功,直到此时入夜时分,方自起身出帐,缓缓走了几圈,舒展筋骨。他行走江湖十余年,倒还从未曾在兵营之中待过,此时见得瑟瑟秋风朗朗夜色之下,营寨严整旌旗林立的行营皆是金戈刚健之气,也别是一番情味。
此时忽听得一旁有人出声唤他:“那边可是俞二侠?”
俞莲舟侧身看去,却见得正是那日旗杆下的为了将旗犯愁的佟校尉,此时起了身招呼自己。
俞莲舟拱了拱手,“佟校尉好。”
佟校尉连忙上前,爽快道:“不敢不敢,俞二侠是元帅的贵客,咱们可当不得这礼。俞二侠这是出来散步”
俞莲舟点了点头。
佟校尉颇是热情道:“我们兄弟这里打了两只野味正烤着,俞二侠可愿赏光来坐坐?”
俞莲舟侧头一看,果见那边篝火旁坐了七八个军士,翻烤着两只野兔子,火光温暖,香味四溢。
俞莲舟见得对方满是真挚热情,也便不拒绝,点头答应了。
那篝火前的几个军士见他答应,不无大喜,连忙七手八脚的给他腾了地方坐下。这几个人都听了佟校尉说那日沈浣青龙将旗的事情,无不对俞莲舟万般敬仰连带好奇。如今这人活生生的过来一坐,皆是兴奋不已。诸人本有不少好奇之事想要打听,但几句话过后见得俞莲舟为人话语极少,也不强求,到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沈浣的事情来。
于是这一晚上,无论确有其事还是更有夸张,俞莲舟却是把沈浣在颍州大营的事情听得了七七八八。最初颍州起事之时路见不平一人一骑数万元军当中救得刘福通性命;曾于两军阵前连斩元军数员大将,以至赫斯、秃赤领军镇压之时,只一见沈浣跃众而出便仓惶遁走;再到以五千精兵强攻罗山;以声东击西之计剿灭真阳两万守军;三日之内奇袭攻克光息二州。
当日俞莲舟在百泉轩中曾与沈浣言道,自己当初在武陵救得她与沈竹并非小事。如今听得这群校尉军士说起沈浣在颍州之事,俞莲舟不由欣慰庆幸自己当年幸好路过武陵打尖时候,无意间的那么一抬头,见到了街角衣食无继的沈浣。昔年那个曾需要握着自己手指方能安心入睡,临别时分重重亲吻自己脸颊说自己是好人的孩子,如今竟已能为这十万军士支撑起一方天空,为更多人去争一个清平世间的念想。
“舞阳那会困了哪只十天啊!元帅带了一万兄弟在舞阳等贺将军前来,里应外合一战破敌,可是贺将军当时被阻在太湖山和鞑子鏖战,元帅和戴中军硬是在舞阳扛了十三天之久。那时候第七天上就断粮了,大家都没的吃,当时元帅下令将城内能用的草席竹筐撕碎了炖烂了吃。一直扛到贺将军摆脱太湖山的围剿,杀到舞阳,这才里应外合,大破鞑子。据说后来一回行营,戴中军那肠胃都吐出血来,几个月都未好。倒是元帅还能和罗将军笑言说这草席要是多煮会,勉强也能当麸皮粥喝。”
“那是,戴中军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哪像元帅那般一杆长枪摸爬滚打的出身,什么阵丈没见过?”
“哎哎,我告诉你,戴中军可不一定是文人,据说也是身负绝艺的,轻易不显不露。”
“算了吧你,上回戴中军帐子内爬进条蛇,戴中军吓得那脸都绿了,这能是会功夫的?”
“谁说怕蛇就不能会功夫了?”
正说至此,众人忽听得对面一生咳嗽,同时抬头,见得沈浣正站在对面不远处。
“元帅!”诸人赶紧起身。
沈浣摇手,示意不必多礼。向俞莲舟道:“俞二侠,可有空闲?”
俞莲舟一早听得沈浣脚步声,听得她问,点头应了。两人并肩而去。两人方自转身,诸人但见沈浣身后闪出一个人影,长衫方巾,手持折扇。这身打扮,可着整个颍州军,除了戴思秦还能有谁?但见他迈着书生方步微笑行来。
七八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全数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干笑道:“戴、戴中军……”
戴思秦摇了摇折扇,笑道:“我方才听到有人想知道怕蛇和会不会武艺有什么联系,是吧?”
“是、呃……是……”中军终究是比校尉高上一级,戴中军要说话,谁敢说不?
“这个啊,这就要从西周论起了。据《周史》所载,当年姜太公于渭水之上垂钓……”
七八个校尉硬了头皮听着戴思秦挖坟一般把史书一路挖到西周,再刨回来,心中无比感叹怀念起方才俞莲舟的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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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浣和俞莲舟一路往沈浣的营帐并肩而行,进了帐子,沈浣半晌开口道:“如今由河南往北的各条道路均已被元虏封锁,往来不通。俞二侠若急着寻张五侠下落,怕是一时难以北上。我方才已经吩咐了下面的人,在河南一带搜寻张五侠的下落,若有消息,立时承禀。”
俞莲舟听得沈浣如今大战在即,还记挂着张翠山之事,不由得心中感激,然则却也不多说,向她道:“你这回带了刘子青与韩普一道出来,平日里饮食行止须得多加小心。那刘子青并非良善之辈,怕是说不得便用些不入流的手段。”
沈浣点头应了:“这我自然知晓,也有阿瑜替我留心操办。这回带两个人出来,是怕两人在主公征兵的时候又起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不如带在身边就近看着。而且所性把两个都带出来,且由得他们互斗去。”说着叹了口气,“唉,这两人都是主公昔日颍州颍上起事时的旧部,杀不得动不得,养在军中供着又不得消停,派出去带兵更不放心,实在是令人头疼的很。”她久战沙场,却是初为元帅,这等部属之间的关系,倒是头一次着手。一时只觉得比起战场厮杀又不知棘手多少倍。此事本来只装在心里,如今不知如何,面对俞莲舟却不由自主说了出来。
俞莲舟听了,温声道:“我已说了刘子青这人交与我就好,你不必再过担忧。”
沈浣闻言一怔,抬头看他,未成想当时大帐内一句调和之语,他竟当真放在了心上。转念一想,武当俞二自然是一诺千金。想要开口称谢,却又觉得太过生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俞莲舟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她心中所想,只摆了摆手,带过这一茬话,问道:“如今你可想好了什么破敌之策?”
沈浣微微一愣,听他谈到正事,本能一般严肃起来,点头道:“已想得差不多了。颍州军这次在我手中有七万,然则真正精锐只有两万余。如此孤军独对元虏三十万重兵,必求奇兵速胜,决不可鏖战,否则无异于求死。”
“奇兵速胜……”俞莲舟些许沉吟,“你要行险?”
沈浣点头,随即又摇头,“险是险了些,但是再险,也没有以两万精锐与三十万元军对阵厮杀来的凶险。如今只剩一处关节,处理妥当便好。”
俞莲舟正要开口,忽听得帐帘一掀,却是阿瑜手中抱了团事物进了来,一张俏脸微微泛红,眉梢眼角似乎还带着些许不忿。她进了来也不同俞莲舟见礼招呼,径自抱着那团事物快步向沈浣走去。
“阿瑜……”沈浣开口唤道。
声音未落,就见得阿瑜将手中那团黑色事物往沈浣怀中一扔,犹自有些生气,柳眉高挑,凤眼圆睁:“沈元帅,你要这劳什子的东西姑奶奶可是给你缝好了。他娘的,姑奶奶我这么多年就没摸过针捻过线,如今可好,本来当婊 _子吃香喝辣过得好好的,现在陪你沈大元帅跑来这鸟不下蛋的地方每日里吃糠咽菜不说,还得改当老妈子,缝这么个黑不出溜乌鸦似的衣服。我说你沈大元帅穿着这么个东西,三更半夜的,是打算去哪里生财啊还是偷人呐?啊?”
阿瑜一张嘴噼里啪啦一顿抱怨,沈浣止也止不住她,只能苦笑,手上把那团被阿瑜团成一团衣物不动声色的往后面塞塞,放出俞莲舟的视线。
然则俞莲舟眼力何等敏锐,一眼就看出那东西似是套夜行衣。如今听得阿瑜开口一说,心中更加确信。两军对阵之际,身为主帅的沈浣却要夜行衣。想起方才与沈浣对话,俞莲舟不由皱了皱眉,看向沈浣:“你要去元虏营地?”
第三十七章 倾山雪浪暗随潮
俞莲舟这一问,面色沉肃冷峻。
沈浣自知被看破,再否认也是无用,只得点了点头,解释道:“以眼下颍州军的形式,与鞑子打仗,论士卒勇悍,我们占不上便宜,何况三十万对十万?然则元虏一旦失将,再勇悍也不过是无头的苍蝇而已。如今元军主帅乃是也先帖木儿,副帅乃是宽彻哥与巩卜班。宽彻哥勇悍过人,但是无甚谋略,巩卜班亦是勇将,但是嗜酒如命。这两个人皆是不足为惧。唯有也先帖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