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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魅色半浮生-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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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传言只说沈幕是个至情至性之人,除了对亡妻的悼念,另一方面也担心女儿受到欺负,因此自亡妻死后十年来一直未曾续弦。
他如此聪慧的女儿沈素衣,反而极少被人提及。
是有意忽略?还是真的没有人发现?
君衍撑着下巴,眉微微挑起来,神色显得饶有兴趣:“我们既然能提出这个要求,价钱当然不在话下。”
“那便没有问题了。”沈素衣点头应下,“公子能付钱,沈家就能拿出来。”
萧隐在旁眸间一转,微肃了脸上颜色:“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拿多少钱我们都没有问题,但姑娘能拿出我们要的东西么?”
沈素衣低头轻笑一声:“若是公子不信沈家,大可去别处问去。”
她倒也不强留什么,这件事情却越发显得有趣起来,君衍说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也不知我们需要等待多长时间?”
“沈府全部铸造人员同心协力,最多当不超过一个月。”沈素衣笃定接话,又道,“公子若是不放心,可在府中停留些日子,直到湛泸铸造完成。”
“如此甚好。”
“那就请吧。”事情谈妥,沈素衣也爽快,立刻抬手招呼下人过来安排客房,下人便领着君衍和萧隐去了。
大厅里一下子只剩下沈幕和沈素衣两个人。
“。。。。。。素衣。”良久,从沈素衣进来后就没有说过话的沈幕开口唤了女子的名字。
沈素衣背对着他,低垂了眸,看不清脸上神色,顿了顿仍是转身离开:“爹,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湛泸的事情,女儿自己处理就好,女儿知道分寸,不会有事的。”
她毅然决然的转身出去了,没有看到身后中年男子脸上的神情,担忧,焦虑,抑或是。。。。。。对于往事的悔恨。
门外薄薄的暮光,碎金似的洒在白衣女子单薄的身上,她离开得毫不留恋,整个人虚虚在光影下,却仿佛脆弱得下一刻就会消失。
有些路,一旦走错了,就再也无法挽回。
他心里明白。

“这个沈家,看起来似乎与寻常人家没有什么不同。”
两人回到沈家安排的客房,萧隐寻了个椅子坐下,慢悠悠说道。
君衍站在桌前斟茶,一时没有答话,屋子里就只有他倾倒茶水发出的哗哗的水声。
萧隐说得没错,联系起看到的一切,沈家所有人的言语举止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表面看起来,似乎真的就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铸剑商人而已。
但隐隐的,一进入沈家,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又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茶斟好了,君衍走过去顺手将茶杯递给萧隐。
萧隐放下折扇要伸手来接,他忽然想起什么,便对着他说道:“你注意过没有,沈素衣的发式与寻常女子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萧隐不明所以,一会儿脑海中想起什么,从椅子上腾的站起来,差点撞翻君衍正递过来的茶杯,他手忙脚乱接住,仍不免洒了些在衣上,他全然不在意,急急忙忙说道,“的确不对!沈素衣梳的分明是已婚女子的发式,可从未听说她已经嫁人了!”
不管从外面得来的信息,抑或是沈府内,除了沈幕和下人,并没有见到任何陌生男子的踪迹。
在北泽,女子对于发式非常讲究,未婚女子与已婚女子的发髻截然不同,某一方面来说,也是宣告众人已婚女子的身份,从而杜绝了未婚男子对于已婚女子的追求。
因此,若非真的已经成婚,她绝对不会梳女子已婚的发髻。
“沈家如今的当家虽然是沈幕,但真正做的了主的,明显是沈素衣。”君衍淡淡提醒。
萧隐赞同点头:“没错,不过沈幕若真的仅仅只是疼爱女儿,这么早就将整个沈家交给女儿打理,也着实让人有些费解。”
因为安排的房间不在一个方向,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萧隐告辞离开。
出来时落日已经彻底沉入地平线,天中的余晖仍未完全散去。
淡蓝色的天空中夹杂着紫色,他踏着夕阳残留的余晖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一边走一边百无聊赖的摇着折扇,耳际听到一声细微的声响,他脚步停住。
蓦然回头,走廊里空空荡荡,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微风吹过,走廊两旁的树叶簌簌作响。
是错觉么?
没有看到人,他回头继续往前走,眼角余光却发现走廊外的一颗灌木丛中,似乎有什么人一晃而过。
有人在偷看他!
那原本是他视线的死角,若不是刚才听到的声音,他根本不会特意去留意。
刚才那道声音,就不是错觉了,那么,是谁在提醒他呢?

入夜。
秋夜清凉缠绵,风吹影动,君衍正准备换了衣服休息,听见门口处传来轻微的叩响,走过去开窗,却见萧隐站在门外,见他开门,闪身走了进来。
急道:“阿衍,探子刚传过来的消息,陈国的事情有变,我恐怕得先去一趟,莫璃那丫头也不知哪里得的消息,已经悄悄潜入了陈国!”
陈国二子和三子原是储君位最激烈的竞争人选,谁知就在前几日,七子中最沉默寡言的五子突然奋起反击,刹那间便扭转了陈国两权相争的局面。
五子向来懦弱无能,在七子中最是不引人注目。
这一次的绝地反击却是令所有人、包括一直在陈国作幕后推手的他们感到措手不及。
在陈国变故之前,为了安全和稳妥起见,他们曾经调查过七子的生平。
从出生到如今的所有经历,五子由陈王不受宠的嫔妾所出,由于资质平庸,在七子中并不出众,因此也并不受陈王的重视。
他即便对皇位有所忌惮,凭他,暂时还没有那个能力,——毫无疑问,他背后有高人指点。
“如今整个东亚大陆,除了我们和陈国,唯有黎国还有此能力去干涉这件事情。”萧隐思虑道,缓缓凝眸看他,语气中意有所指。
君衍手指在桌上轻敲了敲,思虑着他的话,脑海中缓缓回忆着什么,半响淡淡的否认道,“不会是他。”
“你就那么肯定不是他?”对于他的笃定,萧隐似是嘲讽的笑了笑,“那如果不是他,还会是谁?”
会是谁?
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暗中对付他们的人,与他们针锋相对的人,虽然隐秘,然而在露出端倪的同时,似乎如同浮萍一般,一点点的浮出水面。
又或是谁撒出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在逐渐的将他们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
这一晚临走之前,萧隐突兀的对君衍说了一句话:“阿衍,或许你说得对,她。。。。。。还活着。”

第二日午后,几个黑色的檀木箱子被人陆陆续续搬进了沈家后院。
君衍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白衣女子正站在走廊里有条理的指挥伙计们搬东西。
晨曦初露,女子额头上已经布满了薄薄一层汗液,却丝毫不掩清丽面容,她神色异常专注,心无旁骛的样子。
君衍缓缓走到她身侧站定,问道:“沈姑娘,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些伙计,一个个也都是大汗淋漓。
柔柔的午后,走廊下阳光略显得稀薄,秋意却并不显得那样带着冷意。
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沈素衣这才瞧见身边站着的青衣公子,也不知站了多久。
她神情微愣,半响后低笑一声,似是自嘲,回头回答他:“是铸造湛泸所需要的原料,今日才叫人从仓库深处搬了出来,原还以为会一直放到它腐烂。。。。。。”
毕竟再好的东西,如果不能发挥它应有的价值,也就是废铁一块,没有任何存在价值。
她说完就转身继续吩咐伙计搬运箱子往后院里去。
从君衍站着的走廊的角度看去,只能隐约看见后院最靠里的房间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铁炉,把原材料往那里送,应当就是铸剑的地方了。
伙计们已经将东西都摆放完毕,陆陆续续依次从后院里退了出来。
最后一人身上带着锁,退出来的同时顺手就将后院的大门锁上了,杜绝了一切视线。
沈素衣提醒似的开口:“沈家铸剑房是不能让外人参观的,君公子,还请不要介意。”
君衍怡然收回目光:“当然不会介意,沈姑娘也是为了沈家——”
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眼前女子正迈开步子往走廊外走,谁知脚下忽然踩了空,整个人毫无预兆的狠狠往前扑去,他下意识往前跨了一步,将女子手臂拉住,幸得两个人都没有摔倒。
“多谢公子。”她很快推开他自己站稳,脸上苍白疲惫之色一闪而过。
“沈姑娘,昨晚没有休息好?”他关切问道。
沈素衣苦笑着摇头,转移话题,“君公子,和你一起前来的那位公子,怎么一日都没有见到过他?”
君衍看她一眼,道:“他家中还有别的要事,暂时先离开了。”
昨日探子传来的消息,陈国经五子策划一役,如今已成三人成鼎的坚固格局,再难以从外界轻易打破。
如今唯一的办法,只有先潜入陈国,再从内部寻找一切可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昨晚经同商量,再加之担心莫璃的安全,萧隐比他先行一步赶至陈国,此刻应该已经过了北泽边界,进了陈国境内。
等到沈家这边的事情一定下,他也会即刻马不停蹄的前往。
“哦。”沈素衣低应了一声。
君衍问道:“我要的这把剑,是由谁来做?”
“我。”她静静接话。
“沈姑娘?”他毫不掩饰的诧异。
沈素衣见怪不怪,但凡来沈家求剑的人,知道所求之剑都经由她铸造后都惊讶不已。
遂解释道:“铸剑术是家族绝学,不可能教给每一个人,其实铸剑的过程异常繁琐,也不是仅仅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完成的,前期的所有工作都由府里的工人做,我只是做一些后期的铸造。”
“原来如此,那就还请麻烦姑娘了,”君衍道,半响,又漫不经心似的问起,“沈姑娘怎么从来不问我们的出处来历?”
从进入沈家开始,他们父女二人都没有问过他的来历出处,只简单问了姓名而已。
做生意做到这种地步,实属少见。
沈素衣没有立刻回答他。
风吹得低,轻柔的,女子净白脸上的汗珠很快蒸发干净,天色晴好。

走廊通往后院的大门紧闭,除了保护家族遗产,抑或还隔绝别的什么。
半响,君衍正以为等不到答案的时候,耳畔就听到女子轻柔的声音:“我们以物换钱,做的是正当生意,只要客人付得起钱,我们就能够做得出东西,至于客人是谁,是做什么的,与我们铸剑者又有什么干系?”
她虽然话说得难听,却又何尝不是事实。
“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想。”君衍缓缓道,“知己知彼,并不是一件坏事情。”
“公子说得不错。”她下巴微点了点,忽而目光寥寥。
那样的目光,君衍曾经在九歌的眼睛里看到过。
那是一种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淡漠,让他每每见到都觉得心悸,此刻便不由一怔。
沈素衣并未察觉他的异样,继续说下去,“几年前,听闻沐阳城沐家铸剑山庄的二少主因为替江湖人士铸剑,剑成当日惨遭求剑者的仇家杀人灭口,他虽不是沐家独子,却是沐家最年轻优秀的铸剑师,他的死对沐家的打击很大,这么些年沐家山庄一直都没有缓过劲来。”
她说完话语一转,神色坚定而决绝,“。。。。。。不过铸剑者做的原本就是刀尖上的生意,从某些方面来说,是助长了人世间的杀戮,古往今来,铸剑者家族大多都人丁单薄,香火薄弱,但我们既然选择这个行业,总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冒昧问一句,沈姑娘是为了家族才选择的这个行当的吗?”
“是,或者说。。。。。。一开始是,”她的神色变得有些迷茫,“小时候被爹逼着学铸剑,从内心来说其实很抵抗,因为哪有一个女孩子整天不是打铁就是挖石头的,
“但到了后来,渐渐就欲罢不能,当看着一堆原料在自己的手中一点点成形,最后成为完美的作品,那种心情,真的很难以形容,”她低低的说话,突然抬头朝着君衍笑了一下,脸上柔美的五官变得生动,绽开一种说不出来的光华,似乎也只有在说这些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会显得比较真心,是由内而外的喜悦,“公子可能不明白那种感受,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一样。”
说完似想起什么,脸色白了白,腼腆一笑:“不好意思,一下子就跟公子说了这么多,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一步,公子请便吧。”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白色的姿影窈窕。
藏在身后的手指松了松,君衍在院前站了一会儿,渐渐的,幽谭般的眸中瞳色加深。
仍旧想不出什么头绪,君衍也很快转身离开。
他走了不一会儿,院子里的一株大树后忽然似有微风袭过,一双目光泠泠的眼睛一闪而逝。
没有任何人察觉。

君衍在沈家住着,探子白日里不便来,每每都是到了深夜才能出现,在沈家住了几天,并没有探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寻找魏家的事情不宜再多做耽搁,萧隐想必已经抵达陈国,也不知如今状况如何。
这一晚,寻找九歌的信鸽依然无功而返,君衍站在屋檐下,见着信鸽重新悄然没入夜色之中,长久没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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