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山月-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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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因着雨意有些泛潮，纳兰步子倒也不敢过快，幸好烽火台不远，走不出百步，便能见到高高矗立着的烽火台。
烽火戏诸候，那个年代久远的故事伴着被风沙剥蚀的烽火台又一次鲜明了起来，阿三前头带着，几十级的台阶上去，却还没到顶，纳兰不由得腿软，这几个月来缩在莽山，几时这番费过劲的。穆虎时刻都跟在后头，见纳兰有些吃不消，便越到前头去，纳兰见他走到前头，还犹自不解，直到那双大掌伸至跟前才知道，那人，是要帮自己。
有些犹疑地把手放在他的掌心，当他握紧，刚才的困乏竟就不知所踪，默默地上了一层又一层，直到，一眼望不到边的关外山水踏在了脚下。

第　57　章

乌云笼罩下的千里莽山就伏在脚下；苍茫；没有尽头；两只手紧握；任由风呼呼刮过耳边。
只是没多久；有几滴雨点落在鼻尖；雨到了。
有些不舍地下来，原来下的时候真比上来得容易，纳兰走得轻松，不知何时，穆虎已松开她的手，跟在身后。
下得台来，阿三递上了伞，伞是多带的，一人一把。
如果没有风，是绝计淋不到雨的，可惜，只是如果。
风夹着雨，等回来当铺，三人一把伞的还都是淋湿了。
孙掌柜也不意外，本来任何事情都是不能设想得那么周到，更何况，如果不是阿三太过勤快，本可以让小夫妻俩同撑一把伞的。
更何况路不远，就是淋着了一些也无大碍，孙掌柜连姜汤，衣服都备下的。
直到孙掌柜把小夫妻俩带到离当铺不远的一户院落。纳兰才知道，孙掌柜的有备无患。
那户院落外面看来很平常，一进到里间便知道，布局是学了王府的。
孙掌柜走在头里，不一会儿，便到了正屋，门开着的，里头正在忙活的便是孙大娘。
孙掌柜老两口一路从京都到这喜来镇，从来就没有分开，膝下无子的他们却过得并不孤独。
孙大娘自是认识纳兰，但事先孙掌柜有过口信，只是有礼地福个身子。
“这是内子，这里便是你们歇脚的地方，你们的换洗衣服已备在里屋，我们俩口子就不打扰了。”孙掌柜说着，便和自家婆娘出了正屋。
这个正屋，本就是仿着纳兰的闺房，如果穆虎不在，她会欢呼出来，可是，她毕竟不能。
“我先进里屋换一下衣服。”匆匆交待了句，便往里屋走。
果然，里屋的摆设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淡绿的帐子，内里一切如昔，换洗衣裳摆在床头。
很快地换好衣服，孙掌柜心细，这衣服倒不张扬。
纳兰没有逗留太久，穆虎的衣服也湿了，总不能让他等太久。
穆虎此正坐在八仙桌边，四平八稳，面上倒不见一丝波动，这地方，低调的张扬，与莽山一比便高下立现，可是却让他觉得舒服，看来，这人都是贪图享受的。
回头见纳兰出来，衣服已经换好，他起身，等纳兰走到桌边，这才朝里间走。
里间的摆设就如同这间屋子，只是从物件上能看出精致，倒也不是富丽堂皇，穆虎没有细究，见床头叠着的换洗衣服，便换将起来。
衣服比他身上穿的考究，但很合身。看得出来孙掌柜待客的周到，只是自家娘子只是一个丫环，这待遇倒是周到得有些过份。
自从踏入这户院子，她嘴角始终含笑，淡淡的欢喜连他这么木讷的人都能感受的到。不管怎样，她高兴就好。

第　58　章

穆虎换好出来；见纳兰站在窗边；窗外；是一池青莲。
盛夏，本就是多莲，但这是关外，这一池青莲该是此处主人花了多大的手笔。
穆虎心里没来由一沉，径直坐在八仙桌边，置上茶杯，自斟自钦。
雨珠儿一阵急似一阵，亭亭的莲，青青的叶，在雨雾中径自妖娆。
纳兰知道这一塘莲的贵重，这关外之地，孙掌柜楞是辟出了一池荷塘，只为，远在盛京，她的窗下也有这一塘盛荷。
豆大的雨，长长短短的像珍珠串样地，雨雾中隐隐夹杂着青香，真真似了一幅画，属于她的画，这一季的盛夏，她远离了清河巷，却仍然可以拥着这一池青莲。何德何能！
其实刚入室的时候，她就该明白的，也许不只这一处，十三铁骑到的地方，都必有她的容身之所，她本以为，只是他们一时之言。
从及笄以来，她的自欺欺人直至她的离家，她一直在钻着牛角尖，从来无往不利的纳兰格格骄傲得连别人的怜惜都不能忍受，包括，她最亲的、最忠的。
莽山的龟缩，从来只是她一个人的偏执而已，她一直明白，却负气地视若无睹，而今天，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让她看到了自己的这半年。
从来就不喜张扬，却是命定的无法不张扬，也难怪穆老夫人的不待见，莽山人世外而屈，与富贵无关，他们只是平和地过自己的日子，她的冒然闯入，即使是刻意地掩饰，但锋芒之间，又怎会自知呢？
穆虎很想知道，此时的纳兰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他张不开口，他只能在几步之外，看着她入画，而只能沉默，如果是过去，他的沉默与些许刻意的忽视，是因为成全穆扬与裴叶后的一时无法自处，那么现在，在这喜来镇的一天，隐隐地知道，她的一句要走，即使是不再沉默，他都未必能留得住她。她要走，比他想象的要容易得多得多，他只是口拙，却不是傻。
此间的布置古朴，一种不张扬的奢华，再加上这窗前的荷塘，都不是一个小小的当铺掌柜的能做得到的，孙掌柜近一个月来为莽山买卖的穿针引线及至于现下的百般维护，都透着蹊跷。
可是，这一切却是在他想留住她的时候，才放到了他的面前。
静默，只听得雨打荷叶，久久不歇，在这喜来镇的午后，确定的，不确定的思绪，却终究是随着那雨点，来时声势浩大，终归潜入泥土销声匿迹。

第　59　章

雨后；天色青灰；已是近晚时分。
纳兰小憩后施施然醒来，那一刹那她以为她回到了家，又闭上眼，脑子里明晰起来，记起她一人独占大床，那穆虎又该在哪？
心里有些急，起身向外走，暮色中，那男人就站在自个儿站了一下午的窗前。
挺拔，却带着一丝暖意的背影。一如当初初遇时理所当然的安全感，也许这便是她坚持的全部理由，想到这，不觉有些发虚，毕竟，这一日来的种种，有太多的不能解释，有太多的破绽，可是，他不问，她从何说起？
也许，他只是还没有察觉，更甚，他只是不在乎她无心察觉？甩了甩脑子，她不愿意在这个房间与他起任何的争执，所以，维持现状，是她目前最好的自我保护的方式。
淡去那些让她有些难堪的念头，轻轻悄悄地挪至桌前，水还有些余温，她便自顾自地喝将起来。
穆虎自然知道她起来了，此时就在身后。
他本就是一个粗人，对着这一塘盛荷看了许久，觉得百无聊赖。幸好她醒了，两人总比一人来得热闹一些。
回转身，几步到得桌前，对面坐了下去。
纳兰抬眉，穆虎见她看来，有些不自然地一笑，刚才酝酿的自若就不只又跑到哪儿了，不禁有些气馁，却知道，再板着脸过下去，这名唤纳兰的娘子是长了脚的，一不高兴会跑掉的，这种迟来的认知终究是种在了穆虎的脑瓜里。
可是，对上她的双眼，穆虎的脑子还是有一瞬的呆滞，气氛有些诡异，但纳兰并不觉得难受，毕竟，这样的相处比之前已好上太多。
不管怎样，他的视线开始停留在她身上，这便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没过多久，孙家婶子便端来了饭菜。
一荤两素，简单的家常饭，却是纳兰吃惯的口味。
穆虎对吃食不讲究，见纳兰吃得香，也就跟着多吃了些。席间虽无语，却奇异地融洽。
纳兰低着头，余光扫着穆虎的吃相，一种幸福感不期而至。却是发现，贪心地想要更多。
她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贪念，正如同她此时一口一口吃将下去的米饭，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吧，会越来越好的。
莫名地，从来就不希冀太多的她此刻却能凭着想像，便能触摸到往后可能会有的幸福。
收拾碗筷的时候，穆虎见她有些手忙脚乱，意外地帮忙拾掇着剩菜。纳兰抿着嘴，心里却还是乐开了花，喜来镇的这一天，真是有太多的惊喜。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纳兰在前头带着，很快就找到了厨房的位置。
厨房的门敞开着，孙掌柜正在给孙婶打下手，择着明天要用的菜。
菜不多，还没等纳兰踏进门，孙掌柜便起身，看到一前一后的两人，乐呵呵地让孙婶过来接了碗筷去。
“你们吃好了叫一声就行，就把这当自己家一样。”孙掌柜眯缝着眼，看着落落大方的小主子，再看看有些不大自然的郡马爷，软软地搭着腔。
“就是当自己家，这端碗筷的事才更要做嘛。”纳兰应着，见穆虎不是很自在，便带头辞了出来。
孙掌柜捋着胡须，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开了一朵花，毕竟，这样的小主子只有在这里才见得到，十三骑的人领教更多的是她的果断与有礼，可是在这里，小主子是不一样的，更像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主子。
眼角有些湿润，却没有去擦，孙掌柜交待了婆娘几句，便回了房。

第　60　章

下过雨的地面；有些打滑。纳兰小心地提起裙角，跟在穆虎身后默默地走。
暗夜中，那人的背影清俊，如果，如果能是并肩，那该多好，她希望能走在他的身边，而不是身后，身后太孤单。
失神间，脚下不稳，一个趔趄，硬生生把惊呼抿在口里。
穆虎却还是察觉到了，回转身，见纳兰惊魂初定地站在原处。
犹豫片刻，穆虎径直走至纳兰跟前，抓过她的手，拢在掌心，纳兰呆滞了一下，也不见穆虎举步，她看了看两人相握的手，又抬起头。
眼神相接处，穆虎避开她亮得过分的双眼，这才又转身。
纳兰毫不费力地跟随着他的脚步，她能感觉得出来的不止是他手心的热度，还能感觉得到是他刻意放缓的脚步。
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绽放在纳兰的唇边，原来，站在身侧的感觉比想像中的好得多，如果，能这么一直牵着手，慢慢地走，她真的不介意，这条路长得没有尽头。
可惜，这条路本就不长，虽是慢行，却也是一会儿便能到的脚程。
穆虎拾级而上，直至走到门前，这才放开手。
纳兰咬了咬下唇，把手缩回身侧，见好就收，她懂，却不可抑地想要更多。
穆虎推开门，屋内已掌上灯。
两人入得室内，这才发现，华灯初上，睡意未至，两人都无其他去处，这一夜独对的时间显得太长些。
烛花哔剥，纳兰发了会儿呆，见穆虎百无聊赖地立在窗下，可孙掌柜偏偏是迟迟不至，想来，是希望多给些时间让两人独处的好意。
纳兰心进而不由暗暗叫苦。
“你，可会下棋？”当她看到桌下格子里的棋盘时，只能寄希望于穆虎会下围棋。
可是，穆虎只是怔，然后摇了摇头。纳兰心哗啦啦地又凉了下来。
穆虎又转过身，他其实是会下的，但是，技艺不精也是事实。看这架势，他这娘子善弈是一定的，他个大男人敌不过个小女子，这面上下不来的。
当然，纳兰不知道穆虎的心思，兀自懊恼。
一室安静。
幸好孙掌柜最后还是来了，两人陪着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时间倒也过得快了一些。

第　61　章

穆虎送走了孙掌柜；合上门；纳兰已经进了内室。穆虎不知为什么觉得心里头一轻，心知她也是为了避开自己才独自先进的屋。
果然，进到内室，纳兰早已着中衣头朝里侧睡下。
穆虎很快地脱下外衣，躺下时她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成亲近半年，这几日回家才发现，似乎早已习惯身边或轻或重的呼吸声伴着入睡，每一夜，也都是等她入梦他才放心地睡去。
成亲那晚的话，他一直记着，若不是此番出寨，他会以为她是认同自己的说法并已接受，却不知她的心存芥蒂。
可是，他是认真的，他的婚姻虽然开始得有些仓促，但拜过天地便是知会天上神明他对于她的忠诚，这半年，他是努力的，所以现在的小叶子只是他的弟媳，他的妹子，而身边的她，是要陪着走一辈子的女人，可显然，他做得并不好。
虽然，他承认这样的一天带给他很多的惊喜，尤其是把她的手握在掌心的时候，那种感觉应该就是穆扬说的心满意足。可是对坐无言的挫败感，总在今天时隐时现地搁在心头。
他不说，并不代表他不明白。
他希望，她能看得懂他的努力。
纳兰当然没有睡着，她知道他也醒着。很想说些什么话缓和一下气氛，可是那一段时间的故做天真她实在是做不来了。
总归的，那一段时日的毫无音讯到底还是伤她很深，所谓积重难返，即使她很想，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她心里舒坦了就好了。
静寂的夜，又是赶路又是登烽火台的，着实也是累的，没撑多久，纳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