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外传-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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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连你师叔也险些着了道儿。”
程灵素道:“你自称是我师叔,冒用我师父‘毒手药王’
的名头。要是真正的‘毒手药王’在世,伸手去拿玉龙杯之
时,岂能瞧不出杯上已沾了赤蝎粉?我在大厅上喷那‘三蜈
五蟆烟’,我师父他老人家怎会懵然不觉?”
这两句话只问得石万嗔脸颊微赤,难以回答。要知他少
年时和无嗔大师同门学艺,因用毒无节,多伤好人,给师父
逐出门墙。此后数十年中,曾和无嗔争斗过好几次。两人都
是使毒的大行家,双方所使药物之烈,毒物之奇,可想而知。
数次斗法,石万嗔每一回均是屈居下风,若不是无嗔大师始
终念着同门之谊,手下留情,早已取了他的性命。在最后一
次斗毒之际,石万嗔终于被“断肠草”熏瞎了双目。他逃往
缅甸野人山中,以银蛛丝逐步拔去“断肠草”的毒性,双眼
方得复明,虽能重见天日,目力却已大损。玉龙杯上沾了赤
蝎粉,旱烟管中喷出来的烟雾颜色稍有不同,这些细微之处,
他便无法分辨。
何况程灵素栽培成了“万毒之王”的毒草“七心海棠”之
后,赤蝎粉中混上了七心海棠叶子的粉末,“三蜈五蟆烟”中
加入了七心海棠的花蕊,这一来,两种毒药的异味全失,毒
性却更加厉害。
石万嗔在野人山中花了十年功夫,才治愈双目,回到中
原时听到无嗔大师的死讯,只道斯人一死,自己便可称雄天
下,那料师兄一个年纪轻轻的关门弟子,竟有如此厉害的功
夫?那晚程灵素化装成一个龙锺干枯的老太婆,当世擅于用
毒的高手,石万嗔无不知晓,他当真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小
老太婆在旁吸几口烟,便令他栽上一个大筋斗。
程灵素这两句话只问得他哑口无言,慕容景岳却道:“师
妹,你得罪了师叔,还不磕头谢罪,当真狂妄大胆。他老人
家一怒,立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我和薛师妹都已投入他老
人家的门下,你乖乖献出《药王神篇》,说不定他老人家一喜
欢,也收了你这弟子,岂不是好?”
程灵素心中怒极,暗想这师兄师妹背叛师门,投入本派
弃徒门下,那是武林中犯规最严的“欺师灭祖”大罪,不论
哪一门哪一派,均要处死不贷。可是她脸上不动声色,说道:
“原来两位已改投石前辈门下,那么小妹不能再称你们为师兄
师姊了。姜师哥呢?他也投入石前辈门下了么?”慕容景岳道:
“姜师弟不识时务,不听教诲,已为吾师处死。”
程灵素心中一酸,姜铁山为人耿直,虽然行事横蛮,在
她三个师兄姊中却是最为正派,不料竟死于石万嗔之手,又
问:“薛三姊,你的儿子小铁呢?他很好吧?”薛鹊冷冷地道:
“他也死了。”程灵素道:“不知生的是什么病?”薛鹊怒道:
“是我的儿子,要你多管什么闲事?”程灵素道:“是,小妹原
不该多管闲事。我还没恭喜两位呢,慕容大哥和薛三姊几时
成的亲啊?咱们同门学艺一场,连喜酒也不请小妹喝一杯。”
慕容景岳、姜铁山、薛鹊三人一生恩怨纠葛,凄惨可怖。
初时薛鹊苦恋慕容景岳,慕容景岳却另娶了他人。薛鹊一怒
之下,便下毒害死了他的妻子。慕容景岳为妻复仇,用毒药
毁了薛鹊的容貌,使她身子佝偻,成为一个驼背丑女。姜铁
山自来喜欢这个师妹,她虽丑陋不堪,姜铁山却不以为嫌,娶
了她为妻。那知慕容景岳在他们成亲生子之后,却又想起这
师妹的种种好处来,不断的向她纠缠,终于和姜铁山反脸成
仇。姜薛夫妇迫得铸铁为屋,便是为了抗拒大师兄的侵犯。那
知结局姜铁山终于为石万嗔所杀,而慕容景岳和薛鹊还是结
成了夫妇。
程灵素知道这中间的种种曲折,寻思:“二师哥死在石万
嗔手下,想是他不肯背叛先师改投他的门下,但也未始不是
出于大师哥的从中挑拨。三师姊竟会改嫁大师哥,说不定也
有一份谋杀亲夫之罪。”于是叹道:“小铁那日中毒,小妹设
法相救,也算花过一番心血。想不到他还是死在‘桃花瘴’下,
那也是命该如此了。”慕容景岳脸色大变,道:“你怎么知
……”说了这四个字,突然住口,和薛鹊对望了一眼。
程灵素道:“小妹也只瞎猜罢了。”原来慕容景岳有一项
独门的下毒功夫,乃是在云贵交界之处,收集了“桃花瘴”的
瘴毒,制成一种毒弹。姜铁山、薛鹊夫妇和他交手多年,后
来也想出了解毒之法。程灵素出言试探,慕容景岳一来此事
属实,二来出其不意,便随口承认了。程灵素心下更怒,道:
“三师姊你好不狠毒,二师哥如此待你,你竟和大师哥同谋,
害死了亲夫亲儿。”须知姜小铁中了慕容景岳的桃花瘴毒弹,
薛鹊自有解救之药,她既忍心不救,那么姜铁山、姜小铁父
子之死,她虽非亲自下手,却也是同谋。程灵素从慕容景岳
冲口而出的四个字中,便猜知了这场人伦惨变的内情。
薛鹊急欲岔开话头,说道:“小师妹,我师有意垂顾,那
是你的运气,你还不快磕头拜师?”程灵素道:“我若不拜师,
便要和二师哥一样了,是不是?”慕容景岳道:“那倒也未必
尽然。你有福不享,别人又何苦来勉强于你?只是那部《药
王神篇》,你该交了出来。我师宽大为怀,你在掌门人大会中
冒犯他老人家的过处,也可不加追究了。”
程灵素点头道:“这话是不错,只是《药王神篇》乃我师
无嗔大师亲手所撰,咱师兄妹三人既然都改投石前辈门下,自
当尽弃先师所授的功夫,从头学起。石前辈和先师门户不同,
虽不一定胜过先师,但定然各有所长,否则两位也不会另拜
明师,又有什么‘有福不会享’、‘是我的运气’这些话了。那
《药王神篇》既已没什么用处,小妹便烧了它吧!”说着从衣
包中取出一本黄纸的手抄本来,晃亮火摺,便往册子上点去。
石万嗔初时听她说要烧《药王神篇》,心下暗笑:“这
《药王神篇》是无嗔贼秃毕生心血之所聚,你岂舍得烧了它?”
待见她取出抄本和火摺,又想:“似你这等狡狯的小丫头,明
知你师兄师姊定要抢夺《药王神篇》,岂有不假造一本伪书来
骗人的?在我面前装模作样,那不是班门弄斧么?”因此虽见
她点火烧书,竟是微笑不语,理也不理。待那抄本热气一熏,
翻扬开来,只见纸质陈旧,抄本中的字迹宛然是无嗔的手迹,
不由得吃了一惊,转念想道:“啊哟不好!这丫头多半已将书
中文字记得滚瓜烂熟,此书已于她无用,那可万万烧不得!”
忙道:“住手!”呼的一掌劈去,一股疾风,登时将火摺扑熄
了。
程灵素道:“咦,这个我可不懂了。若是石前辈的医药之
术胜过先师,此书要来何用?若是不能胜过先师,又怎能收
晚辈为弟子?”
慕容景岳道:“我们这位师父的使毒用药,比之先师可高
得太多了。但大海不择细流,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药
王神篇》既是花了先师毕生的心血,吾师拿来翻阅翻阅,也
可指出其中过误与不足之处啊。”他是秀才出身,说起话来,
自有一番文绉绉的强辞夺理。
程灵素点头道:“你的学问越来越长进了。哼!两个躲在
门角落里,一个钻在床板底下,想要暗算胡大哥和我。石前
辈,有一件事晚辈想要请教,若蒙指明迷津,晚辈双手将
《药王神篇》献上,并求前辈开恩,收录晚辈为徒。”
石万嗔知她问的必是一个刁钻古怪的题目,自己未必能
答,但见《药王神篇》抓住在她的手里,她只须一举手便能
毁去,不愿就此和她破脸,便道:“你要问我什么事?”
程灵素道:“贵州苗人有一种‘碧蚕毒蛊’……”石万嗔
听到“碧蚕毒蛊”四字,脸色登时一变,只听她续道:“将碧
蚕毒蛊的虫卵碾为粉末,置在衣服器皿之上,旁人不知误触,
那便中了蛊毒。这算是苗人的三大蛊毒之一,是么?”
石万嗔点头道:“不错。小丫头知道的事倒也不少。”
他从野人山来到中原,得知无嗔大师已死,便迁怒于他
的门人,要尽杀之而后快。不料慕容景岳为人极无骨气,一
给石万嗔制住便即哀求饶命,并说师父遗下一部《药王神
篇》,落入小师妹之手,愿意拜他为师,引导他去夺取。石万
嗔虽恨无嗔大师切骨,但心中对他实是大为敬畏,听说他有
遗著,料想其中于使毒的功夫学问,必有无数宝贵之极的法
门,当下便收了慕容景岳为徒。其后又听从他的挑拨,杀了
姜铁山父子,收录薛鹊。石万嗔和慕容景岳、姜铁山、薛鹊
三人都动了手,见他三人武功固是平平,使毒的本领也和他
们师父相差极远,听说程灵素只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更
是毫没放在心上,料想只要见到了,还不手到擒来?
在掌门人大会中着了她的道儿,石万嗔仍未服输,只恨
双目受了“断肠草”的损伤,眼力不济,因而没瞧出“赤蝎
粉”和“三蜈五蟆”烟来,但胡斐在会中所显露的武功,却
令他颇为忌惮。他暗暗跟随在后,当胡斐和程灵素赴陶然亭
之约时,师徒三人便躲入药王庙的后院。他三人的主旨是在
夺取《药王神篇》,见红花会群雄人多势众,一直隐藏在后院,
不敢现身。直至胡程二人送别群雄,又在溪畔饮食休息,他
三人才藏身在马春花房中,只待胡程二人进房,准拟一击得
手。那知程灵素极是精乖,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警觉。
这时听程灵素提到“碧蚕毒蛊”,心下才大是吃惊:“想
不到这小丫头如此了得,她同门的师兄师姊,可远远不及了。”
当下全神戒备,已无丝毫轻敌之念。
程灵素又道:“碧蚕毒蛊的虫卵粉末放在任何物件器皿之
上,均是无色无臭,旁人决计不易察觉。只不过毒粉不经血
肉之躯,毒性不烈,有法可解,须经血肉沾传,方得致命。世
上事难两全,毒粉一着人体,却有一层隐隐碧绿之色。石前
辈在马姑娘的尸身置毒,若是只放在她衫上,倒是不易瞧得
出来,但为了做到尽善尽美,却连她脸上和手上都放置了。”
胡斐听到这里,这才明白,原来这走方郎中用心如此阴
险,竟在马春花的尸身放置剧毒,自己和程灵素势必搬动她
的尸体,自须中毒无疑,忍不住骂道:“好恶贼,只怕你害人
反而害己。”
石万嗔虎撑一摇,呛啷啷一阵响声过去,说道:“小丫头
真是有点眼力,识得我的‘碧蚕毒蛊’。汉人之中,除我之外,
你是绝无仅有的第二人了,很好,有见识,有本事。你师兄
师姊那里及得上你?”
程灵素道:“前辈谬赞。晚辈所不明白的是,先师遗著
《药王神篇》中说道,‘碧蚕毒蛊’放在人体之上,若要不显
碧绿颜色,原不为难,却不知石前辈何以舍此法而不用?”
石万嗔双眉一扬,说道:“当真胡说八道,苗人中便是放
蛊的祖师,也无此法。你师父从未去过苗疆,知道什么?”程
灵素道:“前辈既如此说,晚辈原是不能不信,但先师遗著之
中,确是传下一法。却不知是前辈对呢,还是先师对。”石万
嗔道:“是什么法子,你倒说来听听。”程灵素道:“晚辈说了,
前辈定然不信。是对是错,一试便知。”石万嗔道:“如何试
法?”程灵素道:“前辈取出‘碧蚕毒蛊’,下在人手之上,晚
辈以先师之法取药混入,且瞧有无碧绿颜色。”
石万嗔一生钻研毒药,听说有此妙法,将信将疑之余,确
是亟欲一知真伪,便道:“放在谁的手上作试?”程灵素道:
“自是由前辈指定。”
石万嗔心想:“要下在你的手上,你当然不肯。下在那气
势虎虎的少年手上,那也不用提起。”微一沉吟,向慕容景岳
道:“伸左手出来!”慕容景岳跳起身来,叫道:“这……这……
师父,别上这丫头的当!”石万嗔沉着脸道:“伸左手出来!”
慕容景岳见师父的神色大是严峻,原是不敢抗拒,但想
那“碧蚕毒蛊”何等厉害,稍一沾身,便算师父给解药治愈,
不致送命,可是这一番受罪,却也定然难当无比。他一只左
手伸出尺许,立即又颤抖着缩了回去。石万嗔冷笑道:“好吧,
你不从师命,那也由你。”慕容量岳听到“不从师命”四字,
脸色更是苍白,原来他拜师时曾立下重誓,若是违背师命,甘
受惩处。他们这种人每日里和毒药毒物为伍,“惩处”两字说
来轻描淡写,其实中间所包含的惨酷残忍之处,令人一想到
便会不寒而栗。
他正待伸手出去,薛鹊忽道:“师父,我来试好了。”坦
然伸出了左手。石万嗔道:“偏不要你!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