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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露为霜霜华浓-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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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中有一温和的男声,似乎在耳畔频频响起,“来吧……来吧……进来吧……”

朝露恍惚,顺着这声音就钻了进去。

院中是如此的姹紫嫣红相争,莺黄嫩绿互竞,却不想推门进入了这雕梁画栋的屋内,一扇门隔开的,竟是这样迥然相异的两样儿。只见当门一道白玉团雕浮凤影屏,竟是北国极寒山中百年才长一寸的大桦整木雕出的框架。那木料雪白微青,与极大极薄的白玉衬去,显得剔透如嫦娥面,芙蓉瓣。绕过影壁,见四壁雪白,闪闪耀人眼目。大窗前三道垂帘由顶至地,袅柔飘摆,隐隐照影如初冬薄雾。西墙上只正中挂了一幅长夜逐雪图纵幅八尺长卷,素绫装裱。

屋中虽素,隐隐却有流水叮咚潺潺,如琴音天乐,荡得人心也如水清波。

朝露被这白刺的晃眼,转身便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子。这人,身上馨香,立在原处若蒹葭倚玉树,微微一动,却又若流风之回雪。

竟是花前月下的主人花情,他瞥见朝露闯了进来,凤眼缓缓的阖上,将那冷光收敛,再放出,便又温柔如三月春风。

“小露儿来了啊……”

朝露只觉自己这番好唐突,居然就这么闯进了主人家的房间,于是后退两步,摇着头说,“对不住了,我并非故意要进来……。”

“小露儿有事?”花情俯身,捉住朝露的手,这手小小的软软的,却也有些薄茧,他微微蹙眉,

用那软绵修长的手轻轻抚着朝露,“真是可惜了呢……”

朝露憨憨一笑,“种瓜种出来的,不过今日也是要跟花情师傅告别,再耽误了农活我师傅也要怪我。”

花情忽然靠近,在她面上轻轻一嗅,被美人这般触碰,倒教朝露僵直了背脊。

“小露儿你有种天然的香,好香。这般可人儿居然是个种瓜的,着实可惜。不若留在我花前月下,让我家梅儿好好伺候你不好?”

梅儿便是那妖冶的红衣女子,二二爱唤她酸梅大婶,长的如此妖艳美丽,却在二二的口中变成个着实不搭的名头。

“可好……?”他又问了一遍,这眼神迷离,勾魂摄魄的。

朝露居然就这么点下了头。

朝露在花前月下又住了三天,这三天不算神仙日子,但也过的着实快乐。

酸梅大婶是二二的生活管家,最爱拧着二二的耳朵叱喝他。她人很好,待朝露也好,也依着花情说的,总去朝露的厢房里给她送吃的,甜的小酒香香的水果送的不亦乐乎,二二都吃味的说,自己从来没受过此待遇。

夜里,朝露内急,她匆匆忙忙的推门而出,去了院中寻找茅房。

在瓜田中看守了这么多年,唯一学会的便是夜视,她很是自如的在后院中穿梭,却甫想起,这是她第一次在后院里跑动。

这院中的孩子们都睡了,鼾声四起,朝露心中觉得好笑,便想逗逗他们。

她趴在其中几个孩子的屋外,偷偷的探头过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双眸瞬间放大。

她分明是看见,其中一个孩子正捧着白日里一起玩耍的山下农户家的孩子的头,一点一点的往外吸着精血。这每一口血吞咽下去,便有一丝血滑落嘴角,滴在地上。

瞬间,便会有另外一个伶俐的孩子扑上,将地上的血舔的干干净净。

朝露一阵反胃,她惊恐的后退几步,捂着嘴不敢声张。

连滚带爬的跑着,沿途还碰倒了几个摞在墙边的竹竿,朝露不敢回头,便自滚到一间小屋下面,瑟瑟发抖。

身后便是二二的房间,可朝露不敢进去。

她虽憨实,却也知道,恐怕此刻她是进了个不该进的地方。什么花前月下,恐怕真要做了花下死鬼不自知。

二二的房间灯火长明,内里有人在细细碎语。

只听见先是花情的声音响起,他依旧是软言细语,温柔至极,“那小妹子你果真喜欢?”

二二支支吾吾不说话。

花情又接着说道,“不过我瞧这女娃根骨奇佳,才留给你炼其精元,可使你修为猛进,但今日再不动手,可就来不及了,你莫要再拖了。”

朝露闻听此言,双眼骤然放大,再不敢出半点气。

二二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师傅,能不能不要露儿……师傅,二二求你。”

“废物。着你下山哄骗这个女孩子回来,竟哄骗出这等下场。为师平时怎么教导你的?”花情的话教朝露脑中四分五裂,那一个个关于二二出现的每一个场景,都变成了可笑的片段。

哄骗?哄骗!夜风吹在她的脸上,原本还昏昏欲睡的她终于一个哆嗦坐了起来,再也不敢逗留,

她想起方才那幕可怕的场景,脑中突然再度炸开,她抖抖索索,响起来了,响起来了,那竹林里的男人,那吸了女人血的男人,赫然,正是……花情!他将自己的记忆抹去,便是要让二二来接近了自己……这一个又一个圈套,将她套上了“花前月下”。

她连忙后退几步,仿佛下一刻便会变成她毫无反抗之力的躺在地上,二二将她身上的精血一吸而空。

所以她几个起落,从院子这头向外跑去。

第一次觉着这宅院深深好是可怕,深夜里的宅院若一个诺大的影子,将朝露整个人笼在其中,不管走到哪里都被这影子压抑着。

月光隐没在乌云深处,远处的山林中还传来几声夜狼的长鸣,教这处深宅更加显得阴森逼人。

方跑到正堂附近,那门廊处却有一红色妖艳的女子坐在廊内,轻声笑着,“孩子,想走了?不多留几日?”

“不……不……朝露怕师傅担心,想要先回去。”朝露缓缓后撤几步,一脸的紧张。

酸梅大婶厉色顿现,“我花家待你不好吗?说走便走?都不与二二打个商量?”

朝露抚着心口,喘着粗气,连番摇头,她想起这几日酸梅大婶待自己的好,不由得带上几分哀求之意,“酸梅大婶,放朝露走可好?”

“放你走?”酸梅大婶的红衣涟涟,“我这几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哪里能那么简单的放?”

这一说,朝露便觉得满头晕眩,她方想起,这酸梅大婶的好意,恐怕真不是她能生受的,人家或许只是想分她几口精血,养她几分精元。

脚渐渐后撤,她的手也缓缓抚上心口,心口处放着当年心岸师兄给她的一张符纸,心岸曾经连番警告,不到危急时刻千万不要放出,恐被青牛道长发现。

 第四回 生而为妖

朝露的大眼圆睁,看着酸梅大婶一步一步风情万种的向自己走来。

她慌乱的后退,又埋着头向后跑。

宅院深,月华暗,四处依旧安安静静,连二二房中的灯火突然也在一刻间熄灭了,只留下朝露,独自面对着酸梅大婶。

酸梅大婶嗤笑一声,那朱红色的花蕊缠绕成线,从后方包围上朝露,瞬间将她捆的结结实实。

“孩子,别跑了,认命吧。”酸梅大婶其实蛮喜欢这个闷不吭气怡然自得的小姑娘,只可惜她们从来都不是同道中人,所以她颇为怜惜的拍了拍手,花蕊一收。

眼见着朝露就要被埋在花蕊当中,在这刹那,她的手拍在胸口,符纸现在手中,掌心一片炙热,大概十几只火鸦从符纸中扑啦啦的飞出,火势破天。

酸梅大婶发出声惊恐嘶鸣,红蕊迅速合拢,朝露被顺势扔在了地上,就地一滚,火鸦乱飞,将酸梅大婶围在中间。

花惧火是天性。火鸦的突然出现教酸梅大婶惊吓的四处躲闪,尖叫连连。一时间花前月下的大宅子已经被烧了一小半,惊扰的所有人都跑了出来。

一只火鸦径直便钻进了正堂大殿,就听里面传来声摧枯拉朽的倒塌声,木梁噼里啪啦的作响,烟尘四起,轰然倒塌了半片高墙。

乘着混乱,朝露忙窜过惊慌失措的众人,在熊熊火光中向着宅院外跑去。

穿过长廊,前方就能瞧见月色下的花圃。

在朝露的人生中,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她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跑着,便在经过两头高的山石时候,苍天大树上有一个逆光的人影,悬在高处。

这一头青丝在风中飘荡,面如凝脂,眼如点漆,轩轩如朝霞举,濯濯如春月柳。衬着那望之则情怯的气势,显得是那般神仙中人,可惜,这是个蛇蝎心肠专吸人精血的妖精。

花情的声音绵绵而来,“小丫头厉害啊,居然一出手能毁了我花前月下。你说若不拿你做点什

么,我心难安。”

他从天而降,白衣翩翩,猛然间气息近,一只手便提起朝露的脖子。

朝露感到气息阻滞,她被推的直直的顶在山石上,皱着眉头看着那不似人间的容颜,在下一刻露出了危险的表情,“可惜了这美人胚子,来生就不要再碰见我们了。”

“莫要多说了。”朝露眨了眨眼,“毁了你的花前月下也非我所愿,我并不知道这是火鸦符纸。”

她想了想,便又继续说道,“能被美人花情给吸了精血倒也不赖,换各种死法,如今看来,这死法倒也没那么难看。”

花情微微一愣,而又浮起丝危险的笑容,“既然如此说,就让你死的没那么痛苦。”

朝露没再说话,闭上了眼,她心想,其实还真的……别无所求啊。

那气息离脖子愈近,她反倒是憋闷的不行,等了半晌,那牙只是在脖子间厮磨着,让她痒的够呛,于是微微喘了口气,那花情的长牙便从口中探了出去。

忽然灵光闪动,她猛地睁开眼,问,“我能再最后一个问题么?”

花情不爽,收回长长的尖牙,回头看看那火势减弱的花前月下,再望望这没心没肺的姑娘,眯起危险的凤眼,“说。”

“何为欲死欲仙术?”她直勾勾的望着面前那如玉剔透的美人,小脸正经的板着,认真的求教,

的确这问题她藏了好几天,若最后一刻不问,岂不会后悔?而后她就眼睁睁的看着那眯着的凤眼渐渐舒展开,舒展成漂亮的月牙形,终于听见了连绵的笑声,蛊惑人心。

妖精不愧是妖精……可是这二二相差怎么就那么远呢?

只可惜她方听见花情说了句,“你还小,大一些我定会让你尝试尝试……”

后方一阵风声掠过,一个少年的声音猛喝,“露儿你快走。”

那剑横劈,将花情挑后几步,背负着剑匣子的白衣少年飞到了朝露身前,心岸的青龙纹印宝剑挡住二人去路,指斥着花情,“妖孽,看你为非作歹,今日我定当除魔卫道……”

果然和一般的小道们一样犯了话多之毛病,这花情乃是千年的妖精,一出手狠烈无比,心岸的通天眼瞬时发动,那千丝万缕的花蕊在眼里只作了一种姿态,于是心岸后退几步,定住心神,双手掐诀,念做,“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剑直出,青光闪动,青龙纹印画出条龙纹,将那花蕊挡在了结界之外。

“露儿,你先走。”心岸低吼了一声。

朝露张了张口,心岸索性喊道,“后面还有好多人抓你泄愤,我随时可撤,快走。”

朝露跺跺脚,转过身便向山下跑去。

心岸喘了口气,大喝一声,“妖孽看剑!”

花情很轻蔑的看着心岸,他一千年妖精怎么可能惧怕了这小道士,但是青云派青牛道长座下最宠爱的持剑弟子若是伤了,恐会受到些麻烦事,所以往往纠缠间反倒是手下留情了。

他推出一掌,掌心中繁花吐蕊,频频将心岸推至山道上。心岸见似乎不敌,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个金色符纸,这符纸上流云攒动,倒叫花情变了脸色。

他一拂袖,袖风顿起,将心岸连抽十几个跟头,一坠落在了高高的树丫上。

花情心情不好了,他连番留手,未料这心岸居然要用出那流云金符置他死地。所以他的掌化爪,乘心岸还未站稳之际,一爪子劈了过去。

说那时那时快,一个小个子从花前月下混乱的宅邸中冲出,生生的挂在花情的手上。

正是二二!

二二的出现一时解了心岸此时的急,而朝露却还在山路上奔跑着。

如今,恐怕得爬到青云派找到青牛道长才好去救心岸。花前月下的花妖们恐怕不会那么简单的放过自己。心头转过数道弯,朝露的脚迈的更加急促。

风从脸庞窜过,朝露再疾跑几步,便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这一摔不要紧,却摔的她气力全无,明知道身后可能有人在追,这甫一爬起便呼啦啦的滚向斜坡,向谷底滚去。

朝露名为修仙,实则是个苦力。这五年光阴除了饱了青牛道长的肚子,什么也没学成。

她抓着一根常青藤,藤断,全仗她平时养出的一身蛮力;扒拉着无数石块,血痕拉的浑身都是,但是下坠的态势未落,眼见着离谷底是愈来愈近。

夜视很好的朝露,瞥见下方似乎站着个人来回晃悠,她只好大声呼喊,“接我一下啊…………”

“啊”声未尽,她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一人怀中。

这依旧是个美人,远山水墨的气质,清清淡淡着人心动,双眉斜飞入鬓,黑发垂腰,薄唇微抿,轻轻的将朝露放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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