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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苍河白日梦-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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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书来作为我和梅子爱的印记!!!!!!!!!!谢谢各位大虾!!!!!!!!

大路的东西一件也不见了。
地上连个纸片也没有。
我起初以为大路匆匆忙忙离开榆镇了,让主人赶走了。我
回到院子里,觉出静悄悄的曹宅越来越让人不放心。我觉得事
腾有些不妙。我打了一把桐油纸伞向外走,在夹道里忍不住浑
身哆嗦,我想毁了呈
门楼外边守着披蓑衣的家丁。
他说:封门了。大少爷不让人出去。
我说:我给老爷办点儿事。
他说:快回来。走路当心,山洪下来了。
镇子外边的乌河轰轰隆隆闷响,盆地里的回声连成一片,琼
岭好像正在大雨中陷下去。我装模作样地从镇子里穿过,一出
镇街就再也忍不住,撒开腿往古粮仓跑,油伞碍事,我随手把
它扔在路边了。
滑轮架上的罩子灯在雨里乱摇。我摸进古粮仓,找了半天
找不到守夜的人。我点了一只马灯,提着它东奔西撞。我大声
说:哪个守夜?杂种操的你出来呀!
听到烘房里有动静,我大着胆子进去,在插板架子后边看
见了眼神儿慌慌张张的哑巴老坎儿二他受了惊吓,像求我饶命
一样看着我;我问他什么朝他比划什么,他都摇头,我不问不
比划了,他也摇头。我明明知道他比我大二十来岁,还是狠命
蹄了他一脚。我是管事。管事不遂心了可以打人。我想打人,不
管他是谁!我朝哑巴的耳朵大声叫唤:杂种操的工出了事敢瞒
我,我煮r你!
哑巴听不见,眼神儿像老鼠。
我拎着马灯去了机房。有点儿漏雨,屋角的墙皮涸了女人
盖头那么大的一片湿。刨片机上卡着刨了一半的木头段子,木
茬白白的,像人的骨头。剁梗机还是老样子,看不出拆过没拆
过,只是擦得很亮,像打了一层蜡。我试着把机器开起来。没
费多大力气,皮带轮就伴着突突突的响声飞转,剁刀也上下空
切,发出呱嚓呱嚓的声音。这时候我才看见剁刀上淌了一层奇
怪的东西,起初以为是滑齿油,把灯拎近了瞧瞧,觉得不像油。
我把机器停下来,用手在剁刀上摸了摸。我的心要不跳了。
我突然明白这东西是血I
  人血。
洋人的血。
我发现机壳上也有血,是豆粒那么大的血点子。地上也有
血,泅到土里去了,跟地上的油渗在一起了。我趴在地上,像
狗一样把脸贴近地皮,想找到大路的一点儿痕迹和一点儿气味
儿。在机座底下的缝儿里,我看见了那只扣着的皮鞋。它像一
只兔子,委屈地藏在那里。它没有沽上血,可是鞋壳子热哄哄,
好像还带着大路的体温。这鞋眼看要热得自己烧起来。我带上
它回到烘房。哑巴一见我又乱摇他的脑袋,摇得我万念俱灰,我
想完了,路先生不走不走不走,终子把自己耗得完蛋了。
我用皮鞋抽了哑巴的耳光。不知道抽了多少下,哑巴的脑
袋不摇了,眼泪汪汪地把手指向乌河。我累了,头昏脑胀,坐
在地上歇了一会儿。哑巴还在比划,不用他比划,我已经知道
怎么回事了。
他们把人丢进了乌河。
丢以前剁掉了他身上的一些东西。
有手。
可能还有别的物件。
他们把他杀了。
淫了主子的奴才才配有这个下场。
他们没把洋人当外人1
路先生空有一双蓝蓝的眼睛了。
我沿着乌河回家。山洪涨满了河槽,好几处都溢出来,淹
了稻子地和菜地。我担心我是不是看错了哑巴的手势,这担心
多余,可是这担心让我一声挨一声喊起来。
我喊:大路,我是耳朵,你听见没有?里
我喊他:路先生!别躲了,回来吧!
乱七八糟喊了很多,嗓子都哑了。夜雨下得很猛,盆地黑
乎乎的,只有乌河的洪水泛着一道白,水声隆隆地完全盖住了
我。我蹬着泥水一直走到正月放河灯的地方。在少奶奶的荷花
灯箭一样冲下去的山口子那儿,洪水升起了一堵墙,我觉得路
先生破损的身体已经穿墙而过,已经流入苍河。由苍河流到海
洋,一直飘向他平日老在念叨的很远很远的家乡了。
回到曹宅,遇上了在门梭查夜的大少爷。这事往常都是炳
爷来做,今夜换了主子,可见有人心里很不踏实。我站在雨里,
让大少爷的眼睛逼着我看,心里边一点儿也不慌张。我晕晕乎
乎的,对什么都不大在意了,
大少爷问我;干什么去了?
我说:给老爷捞水蝎子去了。
他说:水蝎子呢?
我说;灯不好使,老灭I三道湾儿积了一大片水草,我等
天亮’了再去。
大少爷说;回去吧,天黑了别乱跑,天下不太平,苍河上
又闹事了,不定哪一天闹到榆镇来。
我怀着恶意问他:路先生回来了么?吃晚饭的时候没见他,
是不是修机器修得耽误了?
大少爷眯着眼看我,说:他走了。
我说:去哪儿?
他说:能去哪儿?去他该去的地方,回家。
我说;怎么也不招呼一下就走了?
大少爷笑笑说:各人有各人的急事,管他呢:
我说:他欠我二十五两银子{说好了还我,怎么说走就走
了。都说洋人是畜生,八成真是畜生了Z
大少爷说:欠的银子让炳爷拨给你。不要罗嗦了。他欠什
么还什么,这事不用你操心I走吧。
他脸上的笑是假的,让灯照着很疹人口大少爷一向很通达,
眉眼从来就扎不紧。可是他说完走吧,脸一沉,像剥了脸皮露
出了里边的骨头旦曹宅的担子压在他肩上,表面乐呵呵地挺着,
骨子里他是承不住了吧??}我再不能相信这个人。这个人也再不
能相信我,宅子里可能没有一个人是他信得过的人。我冒着雨
走进夹道,他跟上来几步在我背后说:耳朵,听到有人说什玄
了没有?
我站住,说:没有呀。说什么?
他闷了一会儿,伞在雨里叮咚乱响。
他说:这几天把耳朵堵上,把嘴闭上,我要找你自然会找
你了。好好睡一觉,明天跟我接喜嶂子。水蝎子往后再说,天
一亮他还不一定又想吃什么了呢!
我说:行,我听少爷的。
大少爷出门楼,回他的右角院去了。我在夹道里站了半天。
早晨,大路顺着脚下这条斜坡慢悠悠地走下去,挽着裤脚,叼
着烟袋,伞后边拖着r一股青烟,跟没事一样。他想什么呢?他
本来要去礼拜堂的,他要去了礼拜堂,上帝说不定会告诉他将
要发生的事情,修机器的时候,出事的时候,他脑子里都装了
什么?他说了什么?他就那么悠悠地走下去,一点几防备也没
有地走下去,,一直走进了地狱。我敢料定他在最后关头明白了。
我敢料定他大喊大叫来着l他喊谁了?
郑下楠算一个。
母亲算一个。
有可能,他喊了他的孩子。
我站在夜雨里听到他在夹道的另一头喊我。他厚道地笑着,
他说:耳朵,我要洗澡水。让他们给我烧洗澡水。我说路先生,
没有洗澡水,不要水了,水已经够多的了。我听到了圆溜溜的
口哨声。
我在夹道里走着走着哭啦。我的衣服里藏着大路的皮鞋,它
格疼了我的肋骨。我踏上角院台阶的时候听到了婴儿的哭声。我
觉着好像是挨着我的皮鞋在哭,立即又觉着是流进苍河的大路
在哭二大路没有出事。大路钻进少奶奶的肚子里,化成免子大
小的一个肉蛋,又大模大样地爬回人世里来自
榆镇的天上睁着两只不闭的蓝眼睛。
我琢磨是大路看着他的女人和孩子呢!
我把小船一样的皮鞋锁进箱子底JL0
许多人冲进了我的白日梦。
我’飞起来看他们。
看蚂蚁s样看得出了神儿。
那一夜我很快就把大路忘了。
我把自己也忘厂6
我不明白这些两条腿的东西是什么,
满世界都是他们二
杂种们j
杂种操的们r
不值当为他们操心了。
4月12日求
一连三犬,送喜嶂子的人没有断过,曹宅门楼的楼角。上楼
梁上挂满了黄澄澄的绸子布和土织布。布上写着一样的吉利话,
为曹家的根苗祈福。与曹家关系近便的暗知了老爷为孙子起的
名字,也把斗大的几个字写在布上。整个榆镇的人都知道那尖
声哭着的小东西叫做曹子春了。子是儿子的子,春是春天的春。
依照老爷的意思,恐怕是指望着少奶奶春夏秋冬一路生卜去的
吧?
曹宅里的人和外头的人差不多,知道孩子的名字,没。见过
孩子的脸。见过孩子脸的只有少数几个人,这几个人在孩子生
下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角院,跟少奶奶一块做起了月子。老
仓哥儿的媳妇被雇进来做了奶妈,住在二少爷住过的偏房里,不
出满月是不会放她出去了。孩子的模样连老爷太太也没有见过。
太太在禅房里禁食,像终日冬眠的蛇一样蜷着,不足月的孩子
怕受风,自然不能抱过来给她看。她听着孩子的哭声,守住了
辟谷的决心。指导她辟谷的老尼姑对人说;曹太太有造化,曹
太太要成仙了。
老爷吃了包衣,身上出了邪劲儿,攀着小梯子没完没了地
修理那把大扇面。他穿着内衣,像个猴子挂在他自己画的藤萝
架上。他的笔如有神助,开出了一嘟噜一嘟噜的紫花儿。不足
月的孩子抱不出来,老公公又不能进儿媳妇的月子房,这些在
他不知道算得上算不上一回事。他为孙子起了名,就不再过问
他了。
大少爷命人在角院门口挂了一块血红的布帘子。能进去的
男人只有大少爷、炳爷和一个上了年岁的送饭的厨子,连我也
进不去了。少奶奶生子之后的第四天,我搬到前院,在炳爷屋
里搭了竹床,孩子的哭声一时听不到了。大少爷说出了满月让
我搬回去。我不在意,我觉着炳爷这里挺合我的心思。我怕一
个人呆着。在耳房里睡觉,老能听到口哨声和哗啦哗啦的撩水
声。洋人的魂儿在缠我,我再一个人呆下去怕是要真的受不住
了。
我心里有很多不明白,可是我不跟炳爷提大路的事,我跟
别人也不提。白天,我照常去火柴场上工,那个雨天的事我一
句·也不问,我不问自然也没人跟我说。人人都是心里很有数的
样子。我很害怕,因为我心里没数。洋人教会了这些人。我弄
不清出事的时候这些人在不在,如果在,动手没动手?我不提
大路,他们会以为我知道底细。他们谁也不提大路,使我终于
明白他们到底干了什么。他们脸上挂满了汗水,呆愣愣傻乎乎
的,我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颠颠地跑去干什么。可是他们让我
害怕。确实,洋人教会了这些人,他让他们明白怎么开机器怎
么修机器,他们回过头来用这些机器把洋蛮子剁掉了。如果有
人指派,他们也会剁了我,然后吹喝着把我抬起来,丢到洪水
滔天的乌河里去!
我不敢想那个倒霉的雨天的情景。
我实在也想不出!
我是管事,我可以对这些让我害怕的人提前下手。我在调
药间配好药糊,从墙角帅尘土里拿起二少爷从未用过我也从未
用过的鞭子。曹家的各路管事都有这种牛皮制的小鞭子,有人
用,有人不用。屠场的管事差不多天天要用它,掌刀的雇工们
有几个浑身都是燎泡。那些挨了揍的雇工们渐渐地不知道手里
的刀还有别的用场了口不过我总在想,爱打人的屠场管事总有
一天会遭r算计。我明白我也有遭算计的那一天。可是我顾不
r那么多,我的心催着我的}} a让我提前卜家伙I
我没头没脑地打犷一个人的背口
鞭俏儿啪·声拉出一条白道道。
我说;你干的好事!
我转过身抽了另一个人。
衣服上裂f一道缝儿。
你说:你干的好事!!
火柴场的人不明自我要干什么,可能也闹不清找说的是什
么,何比他们,连找自己也不清楚。他们疯了一祥干活,剁梗
机呱嚓呱嚓切个不停,上豆丝一佯的火柴梗白花花地落满了竹
筐。我站在木头堆上吓唬他们,我说:你们不做活儿做孽,看
老天爷不砸你们的饭碗!你们各管各的,哪个干不好,我替二
少爷辞了他I你们别不把我放在眼里,少爷不在了,洋人不在
了,我在呢!谁敢小瞧r我,我当一天管事我就绝不饶了他!走
着瞧I
我把这些’工友吓坏了口可是没有多大用处,我心里还是忍
不住害怕口我老觉着他们会突然放下手里的活儿,一块儿扑过
来捉住我,把我按在剁梗机的刀刃底下。不知道大路当时喊没
喊饶命,换了我恐怕是要喊的。
饶命啊?!
不知道洋话是怎么一种声音。
这句话能变成一种眼神儿。
我能认出有这种眼神儿的人。
我就是这种人。白天,我干活。晚上,我躲在炳爷的屋里
不出来了口大少爷的咳嗽声和家丁们的脚步声让我心惊肉跳。大
路的魂儿藏在我的竹床底下,不掌灯的时候爬出,掌灯的时候
又爬回去口我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拿自己怎么办,我做梦不做
梦的时候喉咙里都卡着两个字:饶命夕我求老天爷来饶我这条
卑贱的性命。我悟不清身后身前的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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