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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点心铺子-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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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我跟着大师姐去给救灾的驻军送姜茶,邗江边的官道旁搭了个草棚,便是兵士们休息的地方,大缸的姜茶分发下去很快见了底,师父站在檐下抽着水烟时不时地望天,官道上便策马来了个军官。
  看上去二十四五,年轻有礼,一身蓑衣甩开便看得出行头打扮跟厢军不一样,也许就是师爷说的这次来的禁军头领,那个军官下了马跟厢军的指挥使讨论着什么,随即一瞥眼见到了不远处的师父,当即浑身一震,随即又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神情,小心翼翼地上前。
  我看到他神色复杂地走过来,赶忙拉了拉师父的袖子,师父却无动于衷。
  那个军官一撩袍襟,单膝点地,拱手道,柳教……
  师父侧了下脸,我知道他应该是剜了一眼那军官,便把人家刚蹦出口的话生生堵了回去。
  一时间草棚里鸦雀无声,连厢军的指挥使都诧异非常地盯着这边,不知道堂堂一个禁军的小头领怎么会给武馆的老头行如此大礼。
  师姐看师父不作声,赶忙把那个军官扶起来,打圆场道军爷是不是认错了,先喝点姜茶热热身吧。
  那个军官似是更加确信了一般,没认错,正是柳……
  师父又剜了他一眼。
  那个小军爷总算闭了嘴,不过目光却愈发坚定,喝了碗姜茶便与厢军指挥使一道出去筑堤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伍

  师父不说,我们便不问,一路无话回到武馆的时候已然夜幕降临。热腾腾的晚饭端上桌,师父若有所思地问咱们饺子去了几天了?
  十二天,我说。
  也该去看看他了,顺便带点礼去给他那先生。
  我去。我站起来跟师父说。
  师父看了看我,说麻团待家里吧,老二去。
  二师兄扒着饭连连点头。
  这鬼天气,过江的时候要小心点。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师父不太高兴,兴许是这几天累的,可是仔细地看他的神色,却像是藏了什么东西一般患得患失的紧张。
  为了不给师父添麻烦,我和汤圆师姐乖乖地待在家里张罗。
  我在听了一天汤圆师姐的“我跟你说二师兄他呀”“二师兄他这个人呢”“有次二师兄”之后感觉头晕目眩,早早地倒回了房里睡觉,连每晚一个时辰的马步都没扎,我木然地睁着眼睛看窗外的雨帘从屋檐上挂下来,不知道如今三师兄那边怎样了。
  暴雨从八月下到了九月,而后终于慢慢放晴。大灾总是伴随着流民,朝廷颁了募兵制,从流民里招募士兵补本城,失职之徒皆为良民之卫。禁军也快要撤了,那天我从药铺买了跌打酒回武馆,便见到二师兄和汤圆正扒在院门外,一副听人壁角的模样。
  二师兄说,不得了,我从未见过师父那样的表情,铁青着脸,简直连刀都劈不进去。
  来客人了?我感觉自己猜到了一二。
  汤圆点点头,我怕师父会跟那人打起来。
  不至于吧?
  你没看见,师父见了他便作势要轰走的样子,可那个将军居然不依不挠地,还喊他大哥,师父的眼色如刀,一刀一刀剜过去那个将军都不为所动,师父气得水烟都摔了。
  那个将军?他多大?
  三十七八的模样。
  我想了想,大概不是之前的那个军官,不过应该也是个师父的故人。
  师父从未跟我们说起过他在开武馆以前的经历,不过照目前来看,他曾经入过行伍,这些军官或许便是他曾经的战友,可是师父为什么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对待他们,这让我很不解。
  思忖之间,院子里便有人大步流星的走出来,一身的银甲翎冠衬得他那张风霜清奇的脸愈发摄人,高大的身躯带着沉稳的魄力,像是猛兽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却隐而不发,那一双精气饱满的眼睛只是向院门边看了一眼,便让人无端地生出局促的感觉来。
  那双眼睛停留在我身上。
  第一次被人用这种目光注视,我感到有些不自在,勉力平静着抬头与他对视,他却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一般说了句,果然很像。
  滚!院子里飞出的茶盏砸碎在他的脚边。
  对了大哥,他回过身朝院里道,二哥就在邳城,你知道么?
  当然。
  他一直以为你不知道。
  他现在应该知道了,我上个月送了尾鱼给他。
  现在看来他不知道的事,还不止这一件呢。那个军官说完看了我一眼。
  废话太多,快滚。又一个茶盏砸下来。
  我觉得师父应该瞒了我很多事,这其中有关于他的过去,以及我的身世。我把记忆里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拼凑起来,发现怎么也拼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那一晚我又梦见邗江的潮水漫上来,漫过了眼睛,我像是一片折断的水草漂流而下,远处晚霞如火……不对,那不是晚霞。
  那本来就是火。
  那是江岸边的一个小庄园,熊熊的大火烧起来,衬得半江的水红得像血。
  我从梦里猛然醒觉,看到三师兄满脸纠结地对着我,麻,麻团,快放手……我的袖子要断了。
  我看到榻前如豆的灯火和窗外黑漆漆的天。有些愠怒,师兄,我已经成人了,你不能随便进我的屋子。
  我只是来放个糖葫芦就走。师兄揉着胳膊,有些歉疚道。你现在怎么这么早就睡觉了,又做梦做得都是汗,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
  我没说什么梦话吧?我戒备地看了他一眼。
  师兄微微怔了怔,摇头。
  我看到他的神色,才发觉他大概是刚到家,他一个多月未回,风尘仆仆的一身还未来得及换,便有些抱歉想让他早些去洗洗睡吧,可一张口便成了,师兄,你身上的墨汁味好重。
  我还没洗澡,他呵呵笑道,这就去,你好好睡吧。
  他捂着胳膊便出去了,合上门的那一刹错目,分明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隐隐的失望与忧心。
  第二日如往常一般晨练,吃饭,午休,揍二师兄,和大师兄互揍,被师父揍,跟粥师姐做晚饭,吃晚饭,听汤圆师姐讲故事,唯独没有三师兄什么事。
  其实三师兄不在的一个月里,我还是挺想他的,可是当他活生生的站在面前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话,眼睛要怎么看,手要怎么放,索性躲开一些。
  可是三师兄大概跟我的思路很不一样,他挪着屁股下的小板凳凑到了我身边,说,麻团,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
  麻团,我觉得我们现在……不是,是你觉得我现在……也不是,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你觉得……唉算了,冰糖葫芦好吃吗?
  我点点头,朝他道,师兄,我听薛少爷说你有经天纬地雄辩之才,曾经驳得县衙的主薄目瞪口呆,可是为什么你跟我说话,就像个结巴?
  我怕惹你不高兴。
  我高不高兴都那个样。
  我想委婉点儿。
  师兄,我是个粗人。
  嗯,从小就过目不忘的粗人。
  可是我觉得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啊。
  那是你太小了。
  也有可能是太可怕了,所以忘记了。我看到师兄脸色微变,连忙转移话题,跟他说,我想出去玩儿。
  嗯,想去哪里?
  胥浦上游是什么地方?
  邳城啊,师兄抓了石凳上的一个橘子开始剥。
  不是邳城,再往上点儿的另一个地方。
  润州,有点远,师兄把橘子瓣掰得跟朵花似的递给我,你想去那里?
  我点点头,不能让师父知道,你就说你带我去邳城玩。                    
作者有话要说:  

  ☆、陆

  我发现师兄除了从小背着师父读书,几乎没做过什么让师父不满意的事儿,可是他却没考虑多久就答应带我去润州,那一年我十五,他十七,我将这些归结于青春期的叛逆。
  润州不远,沿着江南运河往北,过京口,大概也就一天的路程。
  我在码头跳下了船,师兄紧随其后,晚秋的天气已经开始透着寒意,我们走在润州城外的一处高地上,西风萧索扑面。
  师兄把我的大氅系的紧些,有些疑惑,不去城里吗?
  我摇摇头,就在江边走走罢。
  江岸的田垄上有农民在烧着秋收后的秸秆,升起的烟雾在阴冷的天色里蜿蜒出扭曲的形状,邗江到润州这一段不如胥浦那般汹涌,平阔而宁静,宽广的水面上点缀着水鸟与芦苇,我们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师兄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忽然紧张地问我,你在找什么?
  我朝他笑,师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竟让他深色的瞳仁骤然一缩,他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是突然攥住我的手。
  从这个瞬间开始,我渐渐惊觉,脚下的每一步都毫无偏差地踏上了记忆里的位置。
  像是缺了一块的拼图终于完整,江岸在这一处水滩前渐渐变窄,可以望得见对岸隐约的轮廓,那是一片荒地,完整而空旷,七年前的那里是一处清幽的小园。
  我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水里,江水冰凉得刺骨,可是对岸的火却烫的惊人,一些东西被烧得化为飞灰与焦土,而一些被烧得残忍地扭曲着,挣扎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伴随着水里的腥气……
  胃里开始翻腾,腿软得有些站不住,强烈的刺激让人几欲呕吐,我忍住干呕跪倒在水面上,看见了倒影里自己惊惶的脸,那是张八岁女孩的脸,颊边带血。
  张了张嘴,发现连惊叫都发不出声。
  师兄把我拉起来胡乱地擦脸,他一个劲的说麻团别哭啊,我想告诉他我没哭,那是刚沾到的江水。
  我觉得有点冷,我想回家,还有点饿,想吃师姐做的面糊。
  我说师兄,我们回去吧。
  他点头,回去泡个热水澡,你衣服都湿了。
  可是我好像走不动,我朝他勉强地笑了笑。
  师兄背你,他把我驮到背上,一言不发地飞快离开了江边,而后的路程我几乎抬眼都望不见有水的地方,师兄背着我走在官道边,我觉得他就是想避开邗江往回赶,可是总还是要去码头走水路的,师兄偶尔的犯傻总让我有些担忧。
  他带着我一头扎进船舱里说你靠着我睡一会,很快就到邳城了,咱们到了邳城歇一晚上,明天就能到家。
  我放心地睡了一觉,可醒过来的时候却还是在师兄背上,他一声不吭异常沉默,也不带喘气,就是步伐惊人,他说,回来晚了邳城宵禁了,咱们进不去了,不过先生在郊外有一处小宅子,咱们去他那里借宿。
  我知道他说的那个先生便是谢治中,师父送了一尾鱼的人,那个将军口中的二哥。
  我坐在陈设简单的厅堂里捧了管家婆婆给的一盅茶,可还是止不住得冷得直哆嗦,师兄一直按着我的肩膀,直到走廊一头飘转的风灯下出现了个身影,他才离开了一会将他恭敬地迎进来,我按着扶手想站起来给谢治中行个礼,刚站起半身便又摔了回去,一定很难看,因为我看到那个治中有些讶异地看过来,然后变成惊诧,直到他走上前我甚至觉得他的目光有些激动,而这里面的很多情绪,都是与那个将军看我的眼神一样的。
  他说,毓儿……?随即又像是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似的住了口,招呼着下人安排我们休息的厢房,让厨房熬了一碗热腾腾的的红豆粥端进屋子。
  可是我一见到那碗里的颜色,胃里一抽就开始翻江倒海,师兄让下人撤走了碗筷,泡了杯茶给我端着,问我好点了没,我说好些了,有点困。
  他看着我爬上床,说你在里间睡,我就在外间,有什么事叫我。
  我忽然想起八岁的那个晚上,我和师兄在柴房里睡觉,两颗脑袋挨在一起,像两颗对着月亮生长的冬菇。
  我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对师兄说,要不我们一起睡吧。
  犯什么浑呢?睡觉。师兄斥了一句,然后一撩袍襟,金刀大马地在外间的案前坐下。
  谢治中本想留我们吃过午饭,可是我一脸的归心似箭似乎被他看破,便雇了马车将我们送走,人都说邳城的谢治中脾气古怪不好与人往来,可明明看上去挺和气的样子,不知道凶起来怎么样,会不会拿戒尺打人手心。
  我在胡思乱想了一路之后终于踏上胥浦的土地,一头扎进武馆,然后一头扎进粥师姐怀里磨蹭,不知为什么,出去一趟,反而让我愈发眷恋起这里来,安宁温暖的家,师父,师姐,还有热腾腾的面糊,我腻在师姐怀里吃了三碗,才看到三师兄从师父的屋子里出来。他过来胡乱地按着我的脑袋摇,笑道,小心撑破肚皮。
  师父没有多问,也没有罚他,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他说他还以为我会一个人去,没想到居然叫上了老三,挺好的,挺好的。
  师父一直觉得我性子太独,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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