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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梨园生活手册-我要成角儿-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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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的也是有身份的人了。秀绒从上海回到北京,想挑班从头再唱,可她发现,形势转变了,想再挑班,难了。
  新国家自然有新规定,不准再有私人班社的存在,凡是现有伶人挂头牌的私人班社,通通收归国有。由国家财政统一拨款,统一管理。伶人们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为了跑码头而风餐露宿、忍气吞声,秀绒的桃红社,整体编入了北京市京剧团,成为了团里定点拿工资的文艺工作者。
  社会地位的提高,这令大伙儿都很兴奋,也很趾高气扬。现在的我们再也不是低着头走路看人下菜碟儿的臭唱戏的了,我们现在有名字,有称谓,我们叫文艺工作者,我们是当家作主的劳动人民了。
  在去文代会的路上,秀绒遇见了许久不见的刘莲彪。相互谈起命运的轮转与奇妙,彼此间都喟叹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文代会(2)

  
  秀绒对莲彪说,竟能在文代会上碰见你,没想到,真没想到!
  莲彪解释说,想当年他加入到了马老板的扶风社,一路跟着马老板走南闯北,老板待底下的人很不错,大家合作的也愉快。建国以后,马老板加入北京市京剧团,与谭、张、裘三位先生共同合作,成为剧团不可或缺的四驾马车,而自己也一并调入北京市京剧团,成为其中的一名花脸演员。
  秀绒说,真是太巧了,我也被分配到北京市京剧团,以后咱们从同窗变同事了。
  莲彪也想念起当年大家共同学戏的日子,便跟秀绒打听起戏班其他人的下落。秀绒言简意赅地说了。师兄弟彼此间不同的人生际遇,引起了莲彪的阵阵叹息。
  秀绒又跟莲彪打听起莲昇和莲喜的消息。
  莲彪说,莲喜依然还坚持着唱戏呢。他挑得那个班社不太出名,他就白天去给人家帮工,晚上在戏园子里唱几出,在战争年代的时候,勉强还能解决温饱。我也曾劝他别唱了,就他这样,唱也唱不出个头去,还不如一门心思的去做个营生,这样白天晚上的连轴转,还要照顾家里年迈的母亲,太累了。但是他就死活不肯。一次从台上下来,卸了盔头我一看,勒得太紧,额头上一个大红印。我就问他,你这么个拼法儿有意思吗!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他说,方小姐让我唱戏,我要是半途而废了,就对不起方小姐。嘿,我就不明白了,这方小姐是哪路神仙呢,莲喜怎么就这么听她的!
  秀绒环顾四周说,他来参加文代会了吗?我怎么没看见他!
  莲彪摆摆手说,想什么呢,你以为这文代会是个唱戏的就能来吗?来参加的可都是角儿!
  秀绒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
  莲彪看了看她,又继续说,还有你们家的那位,自打去了南方以后,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毫无消息。
  秀绒一听他提莲昇来了精神,马上抬头问他道:“怎么样,还没信儿吗?”
  莲彪双手一摊说,暂且还没有。我只打听到他已经从南方回到北京了,但是现在住在那里还不清楚。还听说……
  说到这里,莲彪住了声,不说了。
  “怎么了?”秀绒催问他道。
  “他好像结婚了……”莲彪揣摩着秀绒的情绪,支支吾吾地说。
  “哦!”秀绒不再做声了。
  两人各怀着心事默默地向会场走去。等走到门口,两人被一个站岗的卫兵给拦下了,卫兵是个年轻人,见他们来了,随口叫道:“哎,我说你俩唱戏的,把出席证拿出来看看。”
  秀绒很自然地从包里翻出了出席证递给卫兵,莲彪也翻出来了,但是他把出席证掐在手里,拒不交给卫兵。
  卫兵问他,你这是干什么?
  莲彪翻着白眼说,请您叫我们文艺工作者。
  卫兵笑了,说:“不就是个唱戏的嘛,还文艺工作者呢!”
  莲彪故意虎着脸说:“毛/主/席/就叫我们文艺工作者,这是毛/主/席/说的,你赶违抗毛/主/席/?!”
  卫兵立刻感到问题的严重性,态度上也跟着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叭得一下给莲彪敬了个礼,非常尊敬地对莲彪说:“请这位文艺工作者同志,出示一下您的出席证!”
  秀绒在一旁看着直乐,过了哨卡,不禁说他,你也是,何苦为难一个小当兵的。
  莲彪冲她眨了一下眼睛笑着说,我呀,这叫怎么趸来的怎么卖!
  文代会开了,国家领导人对文艺工作者的艺术成就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并鼓励大家要多排演,多创作属于人民的大戏、好戏,文艺工作者们的内心都很兴奋,都卯足了劲儿表示要为这个新国家做出更大的贡献。在会上秀绒见到了不少以前的老熟人,有曾一起合作的,也有以前不太和睦的。大家都相互握手,问好,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和和气气的。仿佛那些愁与怨全都已经随着旧社会一起一并消灭了,在新社会里大家彼此都和谐相处。
  在这热情洋溢的人群中,筱秀绒发现了自己曾经非常对不起的王先生。此时文代会已经结束,代表们纷纷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秀绒匆匆辞别莲彪,紧紧跟在王先生的身后。
  秀绒跟着王先生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胡同,有几次,秀绒真想上前拦住王先生,可她却不知道如果一旦拦下了,她要对王先生说什么,怎么说:王先生,真是对不起,我当年不该翘您的班社——翘都翘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王先生,当年我是被鬼迷了心窍,跟您打了对台,伤了您的心——现在后悔啦?早干什么去了!思来想去,她是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眼看着王先生已经走到自己的小院前了,秀绒急了,再不说真来不及了!
  于是秀绒快步跑上前去,那急迫的神情,就像当年她得之王先生死讯一样,冲着正要关门的王先生大喊一声道:“王先生,请您等一等!”
  王先生停住了,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筱秀绒。
  “求您原谅我!”秀绒扑通一声跪倒在王先生的门前,在肚子里倒腾了千万遍忏悔的话语,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有这短短的五个字。秀绒甚至觉得,与自己所做的那些“缺德”事相比,这五个字都已经很奢侈了。
  等秀绒再次直起身子的时候,王先生已经离去,只留下两扇半开着的门板,在风的吹动下,呼呼直响。秀绒想,今天如果王先生不叫我起来,我就绝不起来。哪怕是这样跪一辈子,也赎不完我对王先生所犯下的错误。
  二十分钟过去了,王先生依然没有出现。秀绒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动不动。王夫人打前院过,发现门没有关。于是一面叨叨着,这个老头真是的,说了多少次回要关门,就是记不住。真是数驴的!一面来到门口。跪在地上秀绒映入她的眼帘,实实在在地把她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来拉秀绒,嘴里问她道:“这孩子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也不进来,跪在门口干什么,快进屋啊!”
  无论王夫人怎么拉,秀绒就是不起来,她对王夫人说,师娘,这是我跟师父之间的事儿,今天怎么说,我都得给师父一个交代。
  王夫人劝秀绒说,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有愧,但这不都新社会了吗,连敌我矛盾都能解决,咱们人民内部的矛盾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呢!你先起来,咱进屋,好好说话,师徒如父子,哪有隔夜仇呢!王夫人见秀绒仍旧纹丝不动,就故意对王先生说:“我说你倒是出来看看呢,你要罚你徒弟咱捱家里头罚去,你让她就这么着跪在咱家门口,给这大街上来往的人看见了,像什么话呀,再给你带个“复辟封建主义”的帽子,我看你上哪儿说理儿去!
  只听得王先生在里面说,你起来吧。
  王夫人把秀绒领进堂屋,堂屋的陈设并无太大变化,一如十年前一样。秀绒在堂屋又跪下了说,王先生,我对不起您,求您发落我吧!
  王先生板着一张脸,哼了一声道:“我没听错吧,你叫我什么,王先生?你是嫌弃为师了,还是不认我这个师父了,不叫师父叫先生,你这改得也忒快了吧!”
  秀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得耳朵:师父,师父还是承认自己的,他没有不要自己这个徒弟!秀绒抬起头来,看见王先生正坐在上首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呢!
  秀绒激动的热泪盈眶,不住地喃喃自语道:“师父原谅我了,不怪我了,还是要我的!”
  王先生亲自扶起她来说,过去的事儿咱们不提了,心照不宣,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秀绒激动得直颤抖,还在不停地说,“师父我,我……”
  王先生大手一挥说,好啦,你,你什么呀你,你今天中午留下吃饭,你师母做的炸酱面,十八种菜码的炸酱面,香级了,一定要吃。
  秀绒抽泣着点点头。
  “来,俗话说‘饱吹饿唱’,吃饭前,给为师吊吊嗓子,看看你这几年到底进步了没有!”王先生说着操起了胡琴,“要是唱错了,小心竹筷子!”王先生笑着说道。
  “自那日与六郎阵前相见,行不安坐不宁情态缠绵……百姓们闺房乐如花美眷,帝王家深宫怨似水流年……愿天下有情人都成姻眷,愿邦家从此后国泰民安。”《状元媒》的二黄原版,悠悠荡荡地飘在小院的上空,一切尽在不言中。
  能跟王先生一笑泯恩仇,是秀绒没想过的事情。王先生容人气度,令秀绒颇为感动。她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以后的为人处世,也要像王先生这样。那些个争名夺利的事儿,她再也不要做了。
  可这世间的事都是一样的,你不做自然有别人去做,你看不过眼的,自然有看得过眼的人。世间的诱惑很多,不平的事也很多,到底是洁身自好还是同流合污,就得看个人的选择与定力了。
  正当年的筱秀绒进入到北京市京剧团,她牢牢记住毛/主/席/的要求,多排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好戏、大戏,一门心思投入到了对老戏的挖掘、抢救和新戏的创新、创排上来,想着趁自己还能唱、可以唱的这几年黄金时期多多发扬我们中国的京剧,让我们的民族艺术也能永久地屹立于世界艺术之林。
  可她渐渐地发现,现在的情况似乎与以前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代变了

  
  首先发现与过去不一样的其实是筱琴生。去食堂打饭的时候,他就坐在角落里跟秀绒咬耳朵,说团里乐队的琴师懒得不行,每天一早来了,不去练琴,都蹲在琴房门口抽烟、扯闲篇,等着扯够了一上午也过去了,中午吃了饭,睡个中觉,下午三点了才给演员吊吊嗓子,没吊几段就到下班回家的点儿了,一天到晚就这么晃来晃去的。
  秀绒说,这哪行!所谓“操千曲而后晓声”,这么个散漫法儿,功夫不都撂了嘛!你们上台怎么办?
  此时的琴生是一肚子的气,没好气地抱怨道,你不想想,现在跟过去能一样么,过去咱们是出一滴汗赚一分钱,现在吃大锅饭,干与不干都一样,都拿一份儿钱,谁不想歇着,我也想!再者,别跟我提上台,一上台我就烦。接了演出任务不练琴,等着靠着,等到了演员快要彩排了,才凑一起搞突击,草草合一遍就上台。
  “曲儿都是生的,能拉好了么!”秀绒问道。
  “你在这行混多长时间,这行什么规矩你不知道啊!”琴生火很大,随手划了根烟说,“上了台就是演员的事儿了,演员怎么唱我们就怎么拉呗!”
  秀绒眉头轻蹙,看起来很着急,她说,现在的编制很有问题,琴师不能御用,变成公用的。角儿得跟琴师磨啊,嗓子得天天吊,上来就合,这谁受得了!
  琴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说,可不是,就是这么个理儿!同是拉《贵妃醉酒》,个人的习惯不同,那些个垫头、滑音也不提前练,搞得我上了台都跟不上。我去找领导,你知道领导跟我说什么,领导说我得有集体主义精神,不能老以自我为中心……
  他又狠狠地将烟吐尽:“说得我好像是在贪图首席琴师位置似的,呸,首席琴师我又不是没当过,谁稀罕呐,白给我都不要!”
  这一口烟把秀绒呛得直咳嗽。秀绒用手直煽,她惊讶地看着琴生说,咦,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以前都没见你抽过!
  秀绒不相信一向老实的琴生会抽烟。
  琴生哼了一声,把烟捻了,拍拍手说,不抽能行吗?不抽怎地能跟那些人侃一起去。人家说,毛/主/席/就抽烟,你反对抽烟就是反对毛/主/席/,你就是金贵大少爷,不是坚定的革命者,你的思想深处有问题!你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呢!
  秀绒对琴生说,咱甭管别人,咱也管不了人家,咱就把自己管好就成了。从明天开始,还是按着老习惯来,早上跟我去陶然亭公园吊嗓去,别跟着颠颠儿瞎晃荡。还有你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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