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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梨园生活手册-我要成角儿-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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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地哭着,似乎是要把这段时间受的委屈和痛苦,通通都给哭出来。
  她毫无缘由地大哭,反倒把王先生给吓着,他没见过女孩儿哭成这样,在这方面他没有经验,在一旁很是手足无措,反复搓着手,嘴里不停地嘟囔:“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嘛,哭个什么劲呢!”
  最后还是王先生的夫人出来解了围。她倒了一杯茶递给秀绒,慢慢地拍着她的背劝慰道:“好孩子,先喝点儿水,咱不着急,有什么委屈,慢慢说啊……”
  秀绒接过茶杯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子下去,才带着哭腔说:“我还以,王先生您,您死了呢……”说完这句话,秀绒又忍不住嘤嘤地哭起来。
  王先生真是更加莫名其妙了,一个劲儿地说:“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呢……”赶紧遣人去打听,后来有人回报说,原来是几日前,日本人请王先生去唱堂会,王先生断然拒绝,得罪了日本人,由于王先生在梨园行的威望甚高,日本人也不敢把王先生怎么样,于是就命人编排王先生已死的消息进行造谣和恐吓。
  事情终于闹清楚了,原来是虚惊一场。但是秀绒的这一举动,却令王先生特别的感动,王先生说,你哭的好,赶明儿要是我真死了,你哭成这样,我也看不见了。此前我如此对你,你却并不怨恨,还一如既往的敬重我。就凭你这尊师重教这一点,我就收下你这个徒弟!好了,以后咱们都心照不宣,你想学什么,我就教你什么。
  因祸得福的小秀绒,从此就吃住在王先生家,成为王氏门下真正的“手把徒弟”。
  王先生自组的班社,是梨园行里响当当的班社,论起威望与地位来,是鸣春社自不能相比的。但是也正是因为有了高威望、好名声,对演出质量的要求极高,比起鸣春社来也更加的严厉。在舞台上的演出自不必说,王先生规定,凡是搭我的班儿的,不管你是主角儿还是配角儿,哪怕是一个跑龙套的,只要是上台,就必须给我洗脸剃发剪鼻毛,收拾的干干净净再上来,戏服可以是官中的,可以是旧的,但必须得浆洗的干干净净,熨烫的平平整整,他每天开场前都亲自检查,务必令即将出场的每一个人都做到“三白”(护领白,水袖白,靴底白),有人私底下报怨他是“洁癖”,但是王先生自有一番道理,就算你在台上唱的再悦耳动听,可这行头都弄得不整洁、邋邋遢遢的,又怎能给观众带来美的享受呢;再者,凡是上了台的演员,都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有你的词儿说,没你的词儿听角儿说,不可神思游荡,浑浑噩噩。一次,有位师哥本来都已经自己挑班唱戏,不过是让他临时回来客串一个打幡的道士,他心里就不乐意。因为是打着幡上台,幡高挡脸,他以为王先生看不见,先生在前头唱,他就躲在幡后面打瞌睡,打着打着,就迷糊过去了,竟一头歪倒在地上,台下哄堂大笑,连王先生自己都唱不下去了,观众给王先生面子,只是笑,没扔茶壶盖什么的。下场后的王先生不算完了,抄起木头板子,不由分说地狠打了这位师哥三十板子。这位师哥只是拜在他的门下,本想借着王先生的威望,提升一点自己在梨园行里的地位。这下可好了,地位没提起来,连脸面也没了。
  不仅是在舞台上,就是在后台,他的要求也同样的严格。除了有不准设局赌钱这样所有戏班都有的规则之外,在他的后台,还有一项规定:扮戏之后不准吸烟。在这一点上王先生绝对以身作则。他本人的烟瘾极大。当天若是有戏,前一天他必定吸烟到半夜。刚开始秀绒不知道,每天晚课的时候,她都安安静静等着王先生来说戏,可总也等不来。其他师兄弟便对她说:“你得后半夜去,王先生前半夜吸烟,到了后半夜他才来精神呢。”后来秀绒也学会了,她前半夜先睡觉,一觉睡到后半夜再起来,这时王先生也精神了。自己拉着胡琴兴致勃勃地吊嗓子,从“王春娥做草堂自思自叹”的二黄慢板吊起,一直吊到《大登殿》里代战公主和王宝钏的“十三咳”①,越吊越起劲儿,越吊越畅快淋漓。等自己溜开了嗓子,过完瘾后,再抽出时间来给秀绒细细地说戏。其票友戏迷也知道他的这一习惯,很多人都在后半夜的时候上他后院扒他的院墙,在墙根底下细细地聆听,就为了一睹王老板吊嗓的风采。但是王先生的烟瘾再大,他也从来不在后台吸烟,一但扮上戏后,他就不苟言笑,神色极其认真。一次一个师哥第二天就要出科了,头天晚上可能是兴奋过度了,在后台扮上戏后,卷了个土烟吸了两口,打算过过瘾就熄了它。没想到戏服上沾了烟味,从王先生跟前走的时候让他给闻见了。下了戏回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板子,那个师哥也冤得很,眼瞅着明天就出科了,今天晚上捱一顿板子,晦气都晦气死了。但是王先生却说,你一日在班就得谨守班里的规矩,你在后台带头抽烟,让小一辈的怎么看!据说这位师哥自挨完了这顿打之后,算是把这烟给戒了,哪怕是现在已经发明了带滤嘴的卷烟,他都不曾再吸一口。
  除了台上台下以外,在平日的教学上,王先生也是异常的严格。比起金富仙对基本功的要求,他则对学生的唱念要求极为严格而细致。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千金白,四两唱。京戏看中的是唱念做打舞,“唱念”两项排在头里,是重中之重。观众来戏园子就是听你唱的,一定要唱得悦耳,唱得舒服。京剧的念白分为两种,一种叫韵白,一种是京白,韵白讲究中州韵,就是河南话,京白就是北京话。这京剧的念白可跟普通话的发音大不相同,很多字词都不是普通话的念法。比如把脸念成jian,把白念成be,把街念成jia等,有很多学生在初学时掌握不住要领,往往怎么教都发不出那个正确的音。
  秀绒就属于转不过弯儿的那一类。
  一天秀绒跟王先生学《状元媒》“自那日与六郎阵前相见”的二黄原版,其中“日”字的发音,秀绒老是发不好,这个“日”字不念“ri”得念“rei”,可秀绒就是发不出“rei”字的音,老是“ren”、“ren”的。
  王先生嚷道,把后牙床咬住了,往下使劲儿,再来。
  秀绒依然:“ren,ren,ren”。
  王先生用手里的筷子,点着桌子说:看我的嘴型,这儿,这儿,要使劲儿!
  秀绒盯着看了半天照旧:“ren,ren ; ren”。
  “把嘴张开!”说到第三遍的时候,王先生将脸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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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十三咳:从梆子里面演化过来的一个京剧的唱腔,一句腔里连着有十三个“咳”。最经典的唱腔是京剧《红鬃烈马》中《大登殿》一折了,王宝钏和代战公主的合唱的“学一对凤凰女伴君前”一句。唱法是:学一对咿哪咿哪呼哪呼咳/凤凰女哪一哪呼咳/伴君前哪呼咳咿哪一哪呼哪咿呀呼呀呼哪呼咳呼哪呼咳呼哪呼咳咳咿呀以哪呼咳咿哪一哪呼哪呼咳呼哪呼咳呼哪呼那呼哪呼咳呼哪呼咳咳
作者有话要说:  

  ☆、莲瑞之死(1)

  
  秀绒把嘴紧紧地闭着,拒不张开。
  秀绒知道,王先生手里筷子可厉害了。他把筷子伸进你的嘴里就是一阵儿的乱戳、乱搅,不过三下,牙床子、上牙膛全都得破了,让你是喝不进去水,吃不下去饭,喝水吃饭的都得想着嘴里头得使劲儿。这可比用筷子打脸厉害多了。徒弟们私下里给这个刑罚起了一个名字叫“满堂红”。
  王先生教习唱腔非常严谨,你嘴上有一点儿不使劲、发懒,都是不行的。他常对徒弟们说,当人家看你舒服的时候,你如果也觉得自己很舒服,那你就真正不舒服了。梨园行里基本没有文化人,说不出言之铮铮的大道理来,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很通俗易懂,但道理都很深刻。
  “啪”一筷子拍在秀绒的脸上,筷子抡起的速度很快,落下力度却很轻。一来是脸面对于旦角来说很重要,不能使劲儿打;二来也因为是王先生疼爱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小人儿是腻烦了,在跟他使小性儿呢。练功没有舞台上的得意风光,练功是没人知道的辛苦活儿。 
  “再来!”王先生说。
  “自那日与六郎阵前相见,行不安坐不宁情态缠绵……百姓们闺房乐如花美眷,帝王家深宫怨似水流年……愿天下有情人都成姻眷,愿邦家从此后国泰民安。”
  满宫满调,一字不差。筱秀绒规规矩矩的给唱了下来。
  王先生说,早这样不就好了,非得捱一巴掌才动嘴儿。
  秀绒用撒娇的语态轻声抱怨着:“旦角的这些唱段太长太难,每个字都得字正腔圆的绷着唱,嘴里稍微不用力,就出不来那个音儿。咱们在台上唱的是满头大汗的,可那台底下有几个是在认真听呢,不是呼朋唤友,就是来回走动,那卖小吃的都比咱声儿大。咱们那么卖力,又有谁真得在听呢?”
  “没人听咱,就能不好好唱啦!”王先生说道,“你在台上懒洋洋的应付,是舒服了,可你有想过对得起教你的师父吗,对得起你这身行头吗,对得起你数年如一日练就的这身功夫吗?唱戏就好好唱你的,你管别人在不在听干嘛?连诸葛亮弹琴眼前都缺少一个知音的人呢,就你这点儿委屈,受不了啦!”
  “可是师父,咱们数年如一日的这么练,吃这么多苦为的是什么呢?不就是为了上了台能有观众在听,给咱叫个好,能有真正欣赏咱们玩意儿的人么!可现在怎么样呢,废了这么大的劲儿终于能上台了,可观众喜欢什么,喜欢《三轮车上的小姐》,那歌词写的通俗易懂,曲调也是朗朗上口的,谁像咱们这样啊,不光词绕口,就是曲儿也是弯弯绕,咿咿呀呀的跟裹脚布似的。”
  秀绒有些泄气。
  “好,既然你是这样认为的,你今天就回答我三个问题。如果你真想学《三轮车的小姐》,我教你,将来走出去,也不啻为一条谋生的道路。”
  王先生的回答,很让秀绒出乎意料。
  其实在秀绒的心里,还是想唱戏的。但是在学戏的这些年里,她的意志也有过一丝动摇,眼见着很多原来同是坤伶班的小姐妹,出科以后迅速投入上海这样的“冒险家乐园”,卖唱,挣钱,积累人气,过着上等人的生活,一晚上挣的花红,比她一年挣的份儿钱都多。也没见她们费什么事,那些“你爱我、爱不完”的歌词,无论从词还是到旋律都比唱戏要容易太多。而且见她们一个晚上无非就是露露大腿,抛个媚眼,来个飞吻什么的,比起戏里的那些繁复的身段,真是不能比!
  秀绒以为王先生是个冥顽不化的老伶人,是个一辈子只会唱戏教戏的那类人,断不会许她去唱什么时令曲。可如今他这样说,这让秀绒挺意外的,她不知道王先生会问出怎样的问题,于是她竖着耳朵仔细聆听着。
  “第一,你是想学一时还是想学一世;第二,你是想唱一时还是想唱一世,第三,你是想当好角儿还是成好角儿?你来回答,把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告诉我!”
  这三个问题犹如响雷一般,在秀绒的头上炸开了,令她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学了十几年的戏,没人问过她这三个问题。在鸣春社时,金先生只跟她说,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但是没告诉她如果在人前显不了贵,在背后受的罪还有何意义?而她自己也只看到了那些唾手可得的既得利益,却未曾计算更为长远的将来:等自己以后年老了,没姿没色了,那该怎么办呢?
  钱只要是花,就会有花完的时候。
  秀绒低头沉吟了片刻,抬起头对王先生郑重承诺道:“我想学一世,我想唱一世,我想成一个好角儿!”
  秀绒非常感激王先生,在自己人生、事业的第一个十字路口,最迷惘的时候,是他提点了自己,警醒了自己。让自己有幸没有走歪路,而是在自己既定的梦想里继续走下去,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这一番话,陪伴了秀绒一辈子,每当她遇到困难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会在心中反复地默念。她虽然曾对王先生做过不仁义的事情,但总也不敢忘记王先生今日里的提点。
  是的,秀绒曾对不起过王先生,她撬了王先生的班底,挖了师父的墙角,这一如此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行径,是秀绒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是她一提起来就羞愧难当、后悔不已的心事。
  而促使秀绒做出这一举动的诱因,是郝莲瑞的丧礼。
  郝莲瑞,死了。
  告诉秀绒郝莲瑞死讯的人是刘莲彪,他搭马老板的扶风社常在广和楼唱戏,知道秀绒已经拜于王先生的门下,他先找到了萧爷,萧爷又来问秀绒,今天停灵,明日出殡,要不要过去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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