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有本难念的经-深闺-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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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软禁与以往都不同。从前被限制在寝殿不得出入,但凡是我需要的东西都能让素琴去取,斯兰也能随意来陪我。然而现在,即使是斯兰,也只能在寝殿外与我隔门说几句话,还是在宫人的监视之下。每日的吃食异常固定,再无花样翻新,全是千篇一律没有变化。
唯一能随意出入东宫的人,只有太子。他来的那一日我正在午睡,素琴说他默默立在我床前看着我,神色平静如常,看不出喜怒。
如此被当做囚徒一般地软禁了十多日,在一个深夜,宫中的大行钟沉重地敲响了。我被钟声惊醒,素琴慌张地跑进来,结结巴巴地说:“这是,这是皇上,龙驭归天了?”
大行钟只会因为这一个原因敲响,我缓缓点了点头。只半盏茶时分,便有七八名宫人鱼贯而入,为首的一个手里捧着一套衣饰,对着我说:“请太子妃娘娘更衣,奴才们伺候娘娘去皇陵。”
我心里一慌,宫人们已经展开了衣衫,是一套惨白的孝服,但在衣襟和袖口都用金色丝线绣了锦簇团云,一看便知是殉葬的特殊服饰。素琴一见那纹饰顿时哭了出来,双手护着我不让我更衣。然而那些奴才拉开了她,我也摇头示意她无需再多做挣扎,以免冲突起来伤到了腹中的孩子。我沉默平静地更衣,在观音像前叩拜,取下一直供奉的佛珠重新绕回自己手腕,用衣袖仔细遮住。奴才们也完全无话,利落地做着自己的事。很快穿戴完毕,奴才们看起来是跟随,实则是押送地纷纷站在我的周围。素琴低声唤着我,眼泪一直没有停,我沉声对她说:“素琴,无论如何,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40
很久没有出过东宫了,外面的一切已被一片惨白所覆盖,所望之处尽皆身着孝服之人。我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天的一地雪白,湛恒费尽心思的六月飞霜,嘴角不自觉绽出了笑容。宫人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即将殉葬的人还能笑得出来。
“想好怎么逃跑了?”身后传来太子的声音:“守卫如此森严,难道你们还能暗通消息?”
我只是淡淡地说:“将死之人就不能是平静的么?非要哭喊叫嚷跪地求饶?”
太子看了看我,缓缓地叹了一声:“夫妻一场,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我不由得有些可笑:“不应该是赶着登基吗?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想知道他的情况也不必这么拐弯抹角。我本就打算告诉你的。”太子四下一望:“你看这宫里,仍还是我的人,就该知道他还没能进来。即便有三十万虎狼精锐,也不敢贸然在父皇刚刚宾天就擅闯宫禁。他现在,应该就在外头不远的某个地方,等待着天亮。明早宫门大开,各位亲王都可入内谒见父皇最后一面。”
我的心思转得极快:“那时,你已端坐在龙座上了吧?”
“可不是么,那时再带兵入宫也无用了。”太子笑笑:“所以如果想捷足先登,只有今晚这深夜,才可行事。”
“看来今晚注定无人入眠。”我看向他:“斯兰在哪里?”
太子深深看我,似乎为我担心斯兰而有些许感动:“她很好,你放心。”
我点头:“你是最疼爱她的父亲,我放心。”
一路缄默地走到了宫门口,太子看着那缓缓开启的宫门,忽而问道:“恨我吧?”
我亦看着那仿佛宣告死亡之路的大门:“彼此彼此吧。”
“我恨的不是你,从来都不是。”他的声音里带了颓唐和低迷,转而又说:“怕么?”
“殿下这是有愧疚?若真的有那么一丝半点的歉意,就放过我的家人吧。”我蹲身行了一礼便走,他却拉住我:“如果他没有出现,你就等着我。”
我一怔:“出现?等着你?”我立马反应过来:“你放消息给他,让他知道我会去殉葬?”
太子的样子等于默认,我有些怒意:“你是让他在救我和入宫夺皇位之间选择?殿下,你的招数永远都是这样的威胁吗?”
“谁让他最吃这一套呢?最简单重复的反而是最有效的。只不过这一次我没有什么把握,因为皇位的诱惑,大概没有人能抵挡吧。他准备多年尽在此一搏,你说他会放弃么?”
“即便他放弃我,我也不会怪他。”我定定地看着太子的双眼,无情地打碎他那劣质的阴谋:“我,与他的国仇家恨抱负理想相比,根本微不足道。自从嫁进东宫,我虽存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奢念,但事到临头,我并不会为那一点点带给无数人灭顶之灾的念头,而肝肠寸断不依不饶。对一个人好就应该成全他,而不是成为他的负累。殿下,这大概就是我与你最大的不同,你恨一个人就要折磨到底,而我的恨,只愿随着我自己的离开而消失。”
太子并没有为我的这番话所动:“那是你恨得不够深。你对我的恨,多半还是恨天意弄人罢了。如果你对我的恨噬心刻骨,夜不能寐,你就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并无半点过分。”
“既然如此,殿下就继续恨吧,反正无论怎样,今晚过后都会有个了结。”我向着宫门走去,他似乎在身后一直望着我,没有离去。宫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关闭,吱吱呀呀的声音分外刺耳。却在关闭的一瞬间,太子的声音近了很多,在我脑后回荡:“九色花是怎么绽开的你还记得吗!”
我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他在那闭合的夹缝里神情担忧,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直到宫门紧闭。
出宫后上了马车,飞奔在去往皇家陵园的路上。我惴惴不安地坐着,满脑子都是太子的话。湛恒真的会出现么?如果他没有出现,我会被活活闷死在皇帝陵寝里么?太子让我等他又是什么意思?
陪我同去的宫人都体格健壮,看来是为了以防万一我逃跑或是反抗。我悲哀地怜惜着腹中骨肉,之前的镇定克制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马车停下的时候,我的脚都有些发软。宫人们架着我下了马车,眼前是一片依山而建的陵寝,镇守的石兽列在两侧,已有些侍卫和宫人在忙碌着,准备迎接皇上的棺椁。我被半拖半架地带向陵寝入口,挣扎反抗没有丝毫用处。然而随着那陵寝越来越近,我却突然发现那入口的石门有些奇怪,样子眼熟得像是在哪里见过。
九色花!太子说过的九色花!还是从前年少时在宫中伴读,太子曾说过一个九色花的传说,这种神奇的花朵上有九个花瓣,每个花瓣一种颜色,在凋落的时候是一片一片依次落下,而开放的时候却是依那颜色渐次由深而浅地一片一片张开。
这陵寝的石门仔细看去就是一个九色花的布局,只不过全是规整的方形,还印刻着张牙舞爪的飞龙。我心念一动,太子是在告诉我若是被关入了陵寝如何自己逃出来吗?要知道这石门一旦关闭是无法打开的,但每个设计建造陵寝的工匠都会在石门上做些记号关卡,以便万一自己也被殉葬可以逃出生天。难道这九色花就是那记号?开启石门的方式就是那九色花的绽开顺序?
来不及再多想,我已被推进了石门。那九色花果然动了几下,与太子说过的故事完全吻合。我心下稍安,想着等会自己可以安然出来。那石门缓缓落下,四周渐渐黑暗。我正紧张害怕,却在那石门落得只剩下一丝光线之时,一把钢刀“啪”地插了进来抵住那石门,门外一声担忧惊惧的喊声:“芳涵!你在里面吗!”
连日来的焦心忧惧都在这一声呼唤中尽数放下。我颤声应了一句:“我在。”
那声音立即充满了欣喜:“你等着,我马上救你出来!你躲远些!”
我连忙后退,本想说我能解开这石门,却又因是太子相告而略略犹豫。却只在这一念之间,只听得轰隆巨响,石门居然被炸开一个大窟窿!湛恒手脚并用地爬了进来,看见我一叠声地问:“怎么样?有没有伤着?是不是被吓着了?你还好吗?”
我控制不住地扑进他怀里,感动和惊喜交织,又让我生出些许愧意,半响才能说一句:“你怎么来了?”
“我怎能不来?眼睁睁看着你被殉葬吗?”他看看门外那些侍卫们正在奋力挖开碎石,安慰我道:“马上就好了,你身子重不方便爬,再等一等。”
我看看外面天色已有蒙蒙亮的趋势,急道:“你要是再不去宫里,太子就要登基了!”
“嗯。”他随意答应了一声,似是并不在意。石门已经全部被挖开,他扶着我走了出去。外面虽然已经被收拾过,但从地上的斑斑血迹看来,定是一场血腥杀戮。那些为迎接皇帝棺椁而忙碌的宫人和侍卫,都已成了刀下亡魂。
我止不住地一阵干呕,湛恒连忙拍着我的脊背,又要人拿了温水来喂给我喝。我看看那陵寝的石门:“皇陵就这样被……毁了?”
“我会让人重新修好的。他毕竟是我二哥。”湛恒扶我到了一马车边,将我扶了上去坐好,柔声说:“我的人会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你就在那里等着我,哪儿都别去,知道吗?”
我知道他要赶回宫中,一场惊心动魄的朝局变化正等着他,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他看出我的忧心忡忡,却不说自己,而是笑着说:“放心,我早已派人暗中接出沈相和夫人了,还有素琴,他们就在那个安全的地方等着你。”
我惊喜莫名:“真的吗?真的安全接出来了?”
“骗你也没用啊,等下你就能亲眼验证了。”他在我的手上使劲一握,摸到我手腕上的佛珠,眉眼间便更多了几分柔情:“我绝不会让你失望,让你再陷入任何牢笼困窘。从这一刻开始,你只管欢笑就好,再不会有一件事情能让你流泪。”
这一番话让我嘴角笑着,眼泪却仍是流了下来。他轻轻擦去,笑着说:“最后一次了,这次我就不计较。”
我点点头,自己胡乱擦了几把,微笑着说:“快去吧,一定,一定要回来。”
他郑重点头,我突然想起斯兰,又切切叮嘱:“斯兰,放过斯兰!她只是个孩子。”
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探究,我想解释点什么却也无从说起,他微微地笑着点了一下头,转身上马飞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41
马车晃晃悠悠地平稳而行,似乎从未有这样舒适的感觉,我竟打起盹来。马车停下时我才迷迷糊糊清醒,素琴欢快的声音跳跃着传来:“小姐你终于来啦!”我一掀车帘便被素琴稳稳扶住,下车没几步,父母正朝我走来,难掩激动之情。我更是喜悦激动交缠,牢牢抱住了父母二人,差点要痛哭一场。
待进得屋内落座,情绪稍安,我才发现这院落颇大,竟与相府不相上下,且仆役听差丫鬟嬷嬷一应俱全,看起来训练有素落落大方。
我不由奇道:“这是哪里?我坐在马车里犯困,也没注意方向。”
“京郊以北十多里。是王爷安排的,我们也是深夜刚到,素琴稍晚些来的。”父亲看着我,神情有些复杂:“眼下看似一切顺遂,只是不知天明之后,朝中变幻……”
我知道他担心湛恒兵败,但眼下无论说什么也无法安慰,只能静等。便转了话头问道:“我听说相府守卫森严,爹娘是怎么出来的?还有素琴,怎么可能从宫里逃出来?”
素琴抢先说道:“那还不是多亏了王爷!奴婢没想到北宫门的侍卫长竟是王爷的人,奴婢本来没打算逃跑的,因为太子一直派人看着奴婢!可是奴婢跟着嬷嬷们走到北宫门的时候,侍卫长寻了个借口与奴婢说话,说外面有人接应,很快就把奴婢塞到宫门外边去了!奴婢看着里面的嬷嬷大喊大叫,奴婢就连忙跑,没跑几步就有人对奴婢说跟他走去找小姐,奴婢就跟着来了。”
父亲缓缓说:“王爷的势力,似乎已经渗透在宫中各个角落,连你殉葬这等机密大事,他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否则怎么赶得及相救?我和你母亲还是到了这里才得知王爷正前去救你,一直内心不安,生怕你出什么意外。”
我感念父母的担忧:“我好好的回来了,不必再担心。”
“只是,我没想到王爷为了救我和你母亲,不惜牺牲上千条人命。”父亲似乎不愿再回忆,却仍是想让我知道一切,于是面色有些苦涩地说:“相府早就被太子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大内侍卫中的精锐。然而王爷知道暗抢不成,竟然直接强攻。我和你母亲在屋内听得外面兵刃相交的声响不断,惨叫声声一直没有停止……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有个人进入屋内对我们说:‘二位受惊了,王爷派属下来接二位。’说罢拿出两条丝帕递给我们:‘二位请把双眼遮住,以免被外面的景象惊吓。’我们依言照做,他牵着我们走出了屋子。可即便